书城历史新春秋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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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距离

不提田鸿在那暗自盘算,再说姬媛见郑怀吾连败各家名士,吃惊的同时又忍不住暗自欢喜,“荆门一战,已知他武学修为不浅,今日一番辩论,又足可见此人见识不凡。小小年纪就有如此的才能,假以时日,不难成为独担一面的大才。”思忖着,她想要将郑怀吾收归麾下,为燕国效力的心思不可遏制地膨胀起来。

紧接着,她又蹙起了双眉,郑怀吾的身份如尖刺一般,将她的心思扎了一个窟窿:他的身份只是一个贱民,这又该怎么办?不对,从他的见识和才能来看,怎么可能是一个贱民?莫非他刚才说漏了,怀吾只是他的字而不是他的名?

姬媛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决定向郑怀吾问个清楚,她期冀地看着郑怀吾,说道:“今日辩论,得以聆听郑兄高论,姬媛深感荣幸。请问郑兄,不知怀吾二字可是郑兄的字号?”

“公主赞誉,某愧不敢当。某并没有起字号,这怀吾二字就是某的名字。”姬媛脸上的神情变化被郑怀吾一一看在眼中,他猜测公主也许是想要招揽他,可又认为他是贱民,所以脸上的神情才会变来变去。为此,他微微有些不快,可又不愿意点破,平静地回了一句。

“哦。”姬媛缓缓点头,脸上露出了失落的神情:贱民一出生,名字就被登记入贱籍,与奴隶相比,贱民虽有人身自由,可却没有选择职业的权力,更别说自由的选择为别国效力了。若他的贱籍属于燕国,要录用他倒也简单,可问题是他的贱籍属于晋国,这就难办了。以他的才能,迟早能够声名远播,到那时,晋国必然会知道此人的存在,若是依着贱籍来向我燕国要人,我燕国该怎么办呢?

姬媛左思右想,进退两难,有心放弃,却舍不得将这样的人才白白放过;想要招揽,又害怕日后晋国凭着贱籍来要人,到那时,燕国给还是不给?给吧,燕国损失贤才不说,平白让晋国添一助力这岂不是大大的不妥。不给,这擅自录用别国的贱民本身就坏了规矩,若是晋国为这发兵来攻,燕国又如何抵挡?

她环视厅内诸人,眼光最后落到郑怀吾的身上,招揽的心思渐渐占了上风:此人大才,决不能就这样轻易的放弃。不过要用他还得他能够配合,若是他愿意将名字改了,那我燕国就完全有借口去唐塞晋国。

有了主意,姬媛脸上露出一抹轻松的笑容,对郑怀吾说道:“郑兄高才,姬媛愿在这里以国士之礼聘郑兄为燕国效力,不知郑兄意下如何?”

郑怀吾看着姬媛,眼前的这个女孩是自己来到这个时代以来,第一个从内心里感到亲切的人。他知道这是因为赵蓉的原因,正因如此,他也希望能有机会和姬媛多多接触,若真的能两情相悦,那岂不是皆大欢喜的事情。

然而姬媛在做出这个决定前,脸上的神色数度变化,这使他知道姬媛对他的身份颇有顾虑,就算现在说出了这番话,保不准自己答应了后,她又会提出一些条件。有和赵蓉的前车之鉴,由不得他不小心应对,决定先问明白后,再做决定。

“谢公主垂青,某不胜惶恐。只是不知公主礼聘某为燕国效力,可有什么其他的条件?”

姬媛愣住了,在她想来,郑怀吾再有才也不过是一个贱民,有这样的大好机会摆在面前,那还不得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只要他答应了,私下里再将厉害关系说与他听,让他更改名字,他必然会应允。可是郑怀吾并没有立刻答应,反而将问题挑明了,这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她看着郑怀吾,犹豫着是否要将让他更名改性的事情说出来。说吧,厅内这么多人,人多嘴杂,日后传了出去,岂不是让改名的效果大打折扣。不说,郑怀吾又不答应。

她也想过先将这件事情隐瞒,只要让郑怀吾答应了,以后再说也行,反正他现在是贱民的身份,答应为燕国效力之后也不过是燕国的臣子,就算瞒他一时也没什么。可郑怀吾那刚毅平静的面容又使得她隐隐感到不安,直觉告诉她,若她真这样做了,郑怀吾必将会怒而离去,他们之间从今往后也不会再有交集。

“罢了,说就说吧,反正更名的事情也就是一个唐塞晋国的借口。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说不定几年之后郑怀吾会成长为一名独当一面的大才,令四国不敢侧目,到那时又何惧晋国。”姬媛一咬牙,下定决心,对郑怀吾说道:“郑兄高才,只要加入我燕国,几年后或许就可出将入相,到那时,郑兄身居高位,再用这个名字实在不妥,姬媛有意请郑兄更名,不知郑兄意下如何?”

姬媛说的很委婉,然而郑怀吾听在耳中,却不啻于一盆凉水当头浇下,“当初赵蓉也只是要我改改性子,可如今这姬媛却让我连名字都要改了。”他的怒火嗖地一下就窜了上来,斩钉截铁地说道:“不可能,身体发肤乃父母所赐,姓自名谁也是父母所取,岂可说改就改,此事休得再提。”

决绝的面容再加上决绝的话语,使得姬媛感到一阵气苦:这家伙怎么这么顽固呢?只是让你改个名字,又不是让你连姓都改了,有什么大不了的,用得着这么决绝吗?不过他也还算不错,若是为了荣华富贵就数典忘宗,那这样的人敢重用吗。

“唉,品性高洁、才华横溢,这样的人为什么偏偏是一个贱民呢。”郑怀吾不愿改名,姬媛也没辙了,呆呆地看着他,俏脸上布满了深深的惋惜。

姬媛脸上那惋惜的神色深深地刺痛了郑怀吾,尘封在记忆里,与赵蓉交往的场景如潮水一般涌了出来,当想到最后与赵蓉分手的那一刻时,他只觉得心灰意冷,“赵蓉不过是个一富家女子,就已将家族的利益放在感情之上,姬媛贵为燕国公主,又岂能不如此。

可笑啊,自己还一厢情愿地认为这姬媛有可能和赵蓉不同,幻想着能与她两情相悦,朝暮相处,如今一看,除非自己改变,否则根本不可能。唉,为什么感情的事情总要参杂上利益呢?这世上还有不参杂利益的纯洁的感情吗?”

他不想再在这呆下去,站起身就向厅外走去。姬媛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不可否认,她虽然欣赏郑怀吾的才华,可心里边还是有些看不起他的身份,这一刻,眼看着这个身影越走越远,她心里边的轻视也渐渐消失。

耳边传来郑怀吾的高吟声:“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卖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换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车尘马足富者趣,酒盏花枝贫者缘。若将富贵比贫贱,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贫贱比车马,他得驱驰我得闲。别人笑我忒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做田。”

身影越行越远,声音也越来越低,然而这首唐伯虎的《桃花庵歌》从郑怀吾的口中吟出,每一个字都如鼓槌一般,一下下敲击着她的心。“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别人笑我忒疯癫,我笑别人看不穿。”姬媛低吟着这两句句子,看着郑怀吾的身影消失在厅外,突然,她明白自己错了,在招揽郑怀吾这件事情上,她不应该犹豫。

然而错已铸成,这错误还能够挽回吗?她的心,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