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新春秋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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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农之辩(一)

士子们明嘲暗讽、指桑骂槐,妙语连珠、层出不穷,厅内一时变得嘈杂无比。姬媛没有料到事情会演变成这种情况,她看看田鸿,只见田鸿坐在那,看得是兴致勃勃,完全把自己当作了一个看客,丝毫没有出声制止的意思。她的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好好的聚会,没想到变成了这样,这不是让田鸿看笑话吗。

她再看看郑怀吾,这件事情的罪魁祸首坐在那安如磐石,对周遭的情况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她又暗自称奇,“这是一个贱民能表现出来的气度吗?莫非自己想错了,这其中另有原因?不过这其中有没有原因待会再说,目前这样的场面必须得制止,不能让他们再闹下去。”她环视众人,高声喝道:“诸位,且听我一言。”

公主终于发话了,众士子停下嘴边的话语,向她看去。

“诸位皆是当世俊彦,虽说能被觞杯选中靠的是运气,可能把握住机缘来到这里,靠得还是各位腹中的才学。既然来到了这里,又何必执着于身份、名望这些俗物?想当年,稷下学宫还未建立时,各国士子齐集稷下,为各家学派一争长短,那是何等的盛况?今日诸位以其为一人的身份喋喋不休,不如仿照当年稷下论辩,在此一展平生所学,岂不快哉。”

一番话说得众人纷纷点头。“好,公主此言道出了吾等的心意,许凌不才,愿遵从之。”许凌,也就是最先跳出来要求把郑怀吾赶出去的那人再次抢先长揖一礼,高声说道。

局面得到控制,姬媛很高兴,冲着许凌点点头,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这一笑,仿如百花盛开,娇艳无匹,把个许凌看得是魂飞魄散,只觉得浑身的骨头立马轻了三两,站在那飘飘然不辨东西南北,晕晕乎不知身在何处,

姬媛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又不好当堂发作,玉手轻挥,说了一句:“甚好,既是如此,就从你这开始吧。”

“公主有令,许凌敢不遵从。”许凌尖嘴一裂,笑得十分得意:谁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若我今日不抢先出头,又怎能在公主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前一刻,谢衡还为许凌抢先出头暗自欢喜,这一刻,眼看到公主对许凌浅笑轻语,他又懊悔被许凌抢了先手,许凌那得意的笑容在他看来是那么的猥琐,对郑怀吾的嫉恨转移了一半到他身上。

许凌上前两步,离开座位,自上而下俯视着郑怀吾,“这个人不过是一个贱民,能有什么本事?今日就拿你开刀。”他轻咳一声,傲然问道:“这位郑怀吾兄,不知平日治何经典?”

“怎么,这么快就想拿我开刀了,也不怕踢到铁板。”郑怀吾看着他那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暗笑一声,淡淡回道:“某平日并不治何经典,只不过有书就读,无书习武而已。”

“说的好听,有书就读,你一个贱民,能读到些什么书?我看是无书可读吧。”许凌暗自在心里边嘀咕几句,鄙夷地看了郑怀吾一眼,转身冲着厅内士子们大笑道:“好,好一个有书就读,无书习武。想不到尔治学如此洒脱不羁,难怪在流觞盛会上能够不遵题意,作出不切题的诗作来。”

众士子本就对郑怀吾不满,许凌这番嘲讽的话语在他们听来,是那么的酣畅淋漓,直抒心中的憋闷,立时哄堂大笑,纷纷看向郑怀吾,想知道他如何应对。

郑怀吾已料到许凌会借此机会讥讽自己,想要让自己怒火上冲,失去方寸。他也没往心里去,静待许凌下文。

论辩首先讲求的就是抢占心理上的先机,成功地抢得了先手,许凌气势大增,接着问道:“郑怀吾兄博览群书,可知‘贤者与民并耕而食,饔飨而治’出自何家经典?”

“来了。”郑怀吾暗道:“这句话是农家学派的观点,有什么知不知的。我且配合一下他,看看他下面会怎么说。”他说道:“这句话某知道,出自农家典籍,许兄治的是农家经典吧?”

许凌冲天拱拱手,道:“某不才,能得以拜入农家名士陈梁门下,郑怀吾兄既然知道这话,不知可否说说对它的看法?”

虽说农家门徒不多,比起儒、道、法、墨诸家学派来只能算是一个小学派,可陈梁乃是当世名士,农家学说的继承者,听到许凌能拜入他的门下,厅内众人不由得对他刮目相看。

郑怀吾道:“农者,关乎到国计民生,乃是民食所重,不能轻乎。”

许凌早已准备好,若郑怀吾就“贤者与民并耕而食,饔飨而治”这个观点进行辩驳,就给他当头一击,没想到郑怀吾避而不谈,只是肯定了农业的重要性,这一来,他那蓄满了劲的拳头一下子失去了击打的目标,打不出去了。

“‘所重民食’是我农家学派的重要观点,自己是不可能反对的。这小子这样回答,是想先避重就轻,然后再来个半路伏击,还是他根本不知道该怎样辩驳这个观点,只能顾左右而言他?”准备好的招术不能使用,许凌疑惑地看看郑怀吾,寻思着接下来该出什么招。

想来想去,想不出郑怀吾的回答里有什么不妥的地方,相反,他越想越觉得郑怀吾这样回答似乎有临阵逃脱,不想再辩下去的意思。“莫非他这么快就想认输了?也是,他不过是一贱民,腹中能有多少才学。”对郑怀吾的轻视,使他认定了这一点,“笑话,你以为转移话题就可以逃脱,我偏不如你意。待我把话挑明了,看你怎么说。”他决定趁胜追击,不给郑怀吾喘息的机会。

他大声说道:“不错,自古男耕女织,以足衣食,故八政者,首曰农。贤人治国,就应该和百姓一道耕种而食,一道亲自做饭,同时再兼理国事,不自己动手供养自己,就算不上是贤人。郑兄以为然否?”

郑怀吾还是不正面回答,面露疑惑的神色,问道:“某有一疑惑,不知许兄可否为我解惑?”

再次一拳打空,许凌愤愤不平,立刻接道:“郑兄有何疑惑还请道来。”

“照许兄所说,种地方是正道,人应当先去耕地,获得粮食自己养活自己,然后才能去做其他的工作,是不是这个道理?”

“哼,我还就不信了,你小子能一直避让下去。”郑怀吾终于直视自己提出的问题,许凌得意不已,“虽说这家伙没有直接认可这个观点,可这话说出来,不是明显地向自己示弱吗。”

“不错,正是这个道理。郑兄请想,若是人人都先去做其他的事情,那岂不是耽误了种地,不种地,哪来的粮食,没有粮食,这人都活不下去了,又怎能去做其他的事情?”许凌决定一锤定音,直接锁定胜局。

郑怀吾暗自发笑:农家学派反对社会分工,这就是不足的地方,看我接下来以子之矛,攻子之盾,定要驳得你自己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