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玄幻清珑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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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三月十五,戌时三刻,月满西天,决战之夜。

大鎏山绵延三千余里,为帝州第一大山脉,主峰大鎏山,坐落于神炬神炽两省交汇处,与古井、青城呈三角排列,高逾千丈,直逼星宇,长年有云雾缭绕。

天色昏暗,夜幕高悬,皎皎圆月亮如冰魄,将雪-白清辉洒落北神州;繁星如沧海,风起云涌,极光穿流,紫黑的天空上光芒错杂,隐隐扩散着一股诡异肃杀之意。

天只一月,何来其二。

清珑坐在神珑塔顶,遥望满月,七座宝塔放射着七色霓光,玲丽如七根水晶,矗立在这灯火迷离的龙泉帝苑。

霓红静静地站在清珑的身后,出神的凝望着他的背影。她自小惧黑怕高,从未在这样黑的夜里,站在这样高的塔上。

月凄美,风清冷,人孤独。

为何她只让我陪着,到这里来赏月观星呢,似乎他已习惯如此,但他好像并不寂寞,却有着无人可倾诉的心事梦想。

那么,他会和我说吗?我该怎么办?

白衣如云,随风漫舞,迎面吹来的,是他冰清雪洁的青年气息。

“圣子殿下!”霓虹终于开口。

珑站起转身,向她微微一:“你可以叫我清珑或天蓝,我能称呼您一声姐姐吗?”

姐姐,好久都没有听过如此亲切的呼唤了。出乎意料,受宠若惊。

霓红又低下头去:“奴婢不敢。”

“我今年二十岁,应该比你小吧。”

霓红点点头,柔弱似一缕红云,似随时都要被风吹散。

“我是圣子因为我是圣美人的儿子,我们都是一样的,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普通人,古往今来有谁能做到普通二字,事实却是,普通反成了最不普通。

“你能说句话吗,我想听你的声音,你的声音就和你一样美。”

霓虹的脸感到微微发热,她从未听到过如此直白却又如此真诚的赞美:“您想听什么?”

“为我唱首歌吧,我好像有一位姐姐,每当这个时候她就会唱歌给我听,哄我入睡。”

“我只会一首歌。”

“我也只听一首歌。”

“月儿弯弯,照山岗,小河清清,流着月光,微风吹过,你的脸庞,花儿香香,我的家——”

笛声起,歌声停——

“对不起,我只是想为你伴奏,吹的不好,打扰你了。”

“不,你吹的很好,你接着吹吧,我们慢慢来。”霓虹突然又找到了做姐姐的感觉,面前这人儿,实在勾起了她太多的美好回忆。

笛声是月儿,照耀歌声是山岗,歌声是小河,流淌笛声是月光。微风吹过,他笑颜如月,她幽香如花,心是燕子,自由飞翔。

霓红竟然笑了,似乎,她又回到了童年那自由无忧的时代,像红色的蒲公英,在风中,向着家,自由的飞。她的笑容安详纯洁,如月。

然而,歌声忽停,天已二月。

西方的天空竟又升起了一轮圆月,颜色血红,凄厉可怖。那不是月,而是一盏灯,一盏硕大无比的信天灯。

“天无二月,我找到了。”清珑犹豫不觉得看着霓红,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带我一起去吧,求求你。”娇弱的身躯,勇敢的眼神。

“得罪了。”清珑抱起霓虹,向着那轮红月,直线飞了过去。

云在狂涌,天在压来,世界似正在奔向灭亡,红月便是那地狱之门——

突然,霓虹的身子抽搐起来,不住的痉挛,柔弱无力的手奋力抓在清珑的肩膀,又近乎疯狂的剧烈挣扎,口中喷吐出绛红的的热血,宛若梅花,绽放在清冰雪-白的衣衫上。

清珑赶忙停止,低头看去,只见霓红的胸口插着一柄银色的匕首,鲜血汩汩流出,如似泉涌,她的脸色已变得惨白。

“你怎么了?”清珑忙为霓红点穴止血,把蓝血喂给她。

“不要。”霓红抓住清珑的手腕,气息极是虚弱,她尽力喘息着,额头上冷汗淋淋。

“你本是要杀我的对吗!”清珑将真气输送进霓虹体内,竭力护住她的血脉,除此以外,便只剩下了哭泣和流泪。

霓红想笑,嘴角微有搐动:“我下不了手,你——是个好孩子。”

“我该怎么办。”

霓红艰难地几乎用尽全力的抬起手来,抹去清珑眼角的泪水,最后,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脸庞:“不要哭,这是我的选择。你——,真美。谢谢你,让我,又找回了自己,能答应我——两件——事吗?”

清珑点点头,抓住霓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她的手正变得冰凉而坚硬。

“好好活着,一定——要活下去。”霓红用另一手从怀中用力扥下一个坠子,交到珑的手中,这一下几乎耗尽她的全力,她闭上眼,把头靠在珑的心口,想再听一听他的心跳声,“青邪,青邪——,求求你,不要杀他,不要,求求你——不要,我的弟弟。”

霓虹的生命,就这样如轻烟般逝去,不可挽留。

清珑抬起了头,星光灿烂,天空似乎正扭曲成一张巨大无比也无比狰狞的脸。

他拔出霓红心口的匕首,将她紧紧抱住,看看那红色的妖月,加速飞过去。

大鎏山顶,阴风怒号,乌云飞绕。

开阔的山顶上荒芜一片,突立着近百块深色巨石,十二座火炬塔将四周照的雪亮。每块石上皆迎风站立一人,头戴黑色面具,黑衣黑剑,一动不动。最高那块巨石上又引出一根粗绳,一端被固定在石上,斜向上伸出有二十余丈,另一端系着一只巨大的信天灯。

信天灯用白布围裹成,其上绘画出飞天圣女图,形象唯美,栩栩如生。灯内红光闪烁,。青铜火焰杯下悬吊着一个十字架,一名昏迷的金衣少女被捆缚其上。

清珑的降落如流星撞击大地,强大的冲击波将所有灯塔尽数砸灭。他全身雪-白,但胸口处却鲜红一片,似乎正有一朵红莲从他心中长出。

他小心地放下霓红的尸体,收集来云气,冻结出一具珑棺,将霓虹放入珑棺中,轻柔地帮她摆好睡姿,手从珑棺上拂过,冻结出珑盖将它封住。

再站起,他右手中紧握着那把带血的匕首,银白的刀刃在月光下闪闪夺目,清冽如霜。

天地死寂——

最高处那黑衣人抬起手中的乌钢玄铁大弓,引青铜箭,射箭发令,开战围攻,同时挥出真气火焰点燃了粗绳。

于是,离清珑最近的三个黑人跃空而起,借助黑衣将身形隐入黑夜之中。升至最高时,齐齐拔出了背后的长剑,青白的剑,亮如秋水,三剑交错,一斩、一刺、一削向清珑杀进。

清珑闭起双眼,将握着匕首的右手背到身后,左手凝成水汽成一支玫瑰冰剑。

可是,他不想杀人——

时机已到,他错过,时机又来,他又错过,当最后时机也即将消失时,他才终于作出决定。

他用瞬移幻术从三柄剑中钻了过去,然后竖直着飞入高空,向山巅冲刺。

又有箭迎面刺来,从九个不同的方位,以九种速度,九种轨迹,九种力量皆。

凭借天净水宇,清珑可以将每支箭的长短粗细都感知到分毫不差,他找到九支箭的空隙,再次以瞬移钻了过去,依旧向山顶直飞。

然而,才飞出不到五丈,便有五人横空拦截,各亮长剑次第截击。

风乱舞,雾狂卷,剑惊鸣,冷,冷,冷。

出剑。

第一人首当其冲被玫瑰剑刺穿咽喉,凭空坠落。

清珑躲过了第二人,以瞬移追上玫瑰剑,反身射穿第二人的咽喉。

第三、第四、第五人同步杀进,将他围住。

清珑把水汽冻结在匕首上,冻结出一柄薄珑长剑。冰剑薄如纸,闪耀着淡蓝色的光芒,剑身不过三尺长,但它的剑气却仿佛在瞬间内就布满天空,为天空渲染上一层瑰玲的蓝光。

等,等,再等。当第一剑已切断鬓边发丝时,清珑终于出剑。

飘零剑,飞虹——

冰剑及其轻柔的飘起,缓缓的划过,在漆黑的夜色描画出一道微弱的蓝光,如彗星之尾,如美人之眉。

第二剑又险些将臂膀上的衣衫划破,炫白的剑锋,仿佛是盛夏水潭中风吹起的波光,摇曳飘忽,离即脉脉。

幻若剑,飘雪——

蓝色光剑又舞出一圈光环,雾气被凝结成的雪花,雪花在黑色中闪亮,如星辰。

第三剑、第四剑成十字交斩,横切过来。退一步,双剑的剑尖从他咽喉前擦过,剑气切断了几根鬓发。

无痕剑,游龙——

蓝光又动,忽而幻化成一条蓝色的龙,在两个黑人间穿游而过。

第五人,最后一剑,纵向劈斩。

流星剑,点睛——

蓝色的龙又突然变成一点流星,如萤火,一闪而逝。

结束了——

清珑没有受伤,只有发丝断了十余跟,可落到地上,他却突然载到,他杀人了,他想呕吐。

那五个黑衣人,第一人的头从颈上斜着滑下,和身体一齐陨落。第二、三、四、五人都保留了全尸,同时掉了下来。

先前的三人便在此时反身杀回,前面又飞来十余人,亮剑杀进,剑光刺目

夜很黑。

天净水宇结界已濒临崩溃,但仍能将十三人的位置,出剑点,各自的破绽一一昭示,清珑的头脑中又本能的闪现出将他们一剑击毙的绝杀。

霸天剑,凤舞——

他丝毫不顾十三剑的围攻,释出真气凝化成风翼,在蓝光中飞天而起。

强大的剑气成凤翼形状,以羽毛斩断所过之一切,铁剑断,人身断,月光断,风云断,时空也断,箭来箭断,人来人断,剑来剑也断,石来石断。

“欣儿,欣儿。”

清珑冲到十字架前,大喊那似已死去的少女,他挥剑斩断捆绑她的绳索,把她抱进怀中,将真气溶合圣子剑的灵力输入她后心。

“欣儿,你醒一醒啊,我是表哥啊!”清珑害怕再受到袭击,便想躲到十字架后,但方一动身,龙欣竟然从怀中惊醒,从口中突出一粒金珠直刺他眉心。

清珑反应神速,硬是扭身躲过,可“龙欣”又用匕首刺他心脏,清珑以龙爪手锁住“龙欣”的双腕,但“龙欣”竟朝他肩膀上一口咬来,三次袭击一气呵成,几无间隙,若非清珑全神专注,当真就要丧命她手。

“你到底是谁,龙欣在哪?”身下又有十箭攒射而来,清珑只好先舍弃这龙欣,退身避开,悬空而立,重新冻结水汽成玫瑰剑,以防不测。

火焰在攀爬,绳子绷得笔直,信天灯在愈渐强硬的风中摇摆不定,似是随时都可挣脱飞走。

“龙欣”揭下人皮面具,换回一张精美冷俊的少女容颜,湛蓝的目光比剑锋还要冷冽,她的杀气仿佛凝聚成一支箭,始终对准着清珑的眉心。

“蓝精灵——交出龙欣我就不为难你,别在逼我。”清珑想劫持住蓝精灵,但山巅上所剩二十余人已全部聚集到山尖,其中十人不停发箭将他节节逼退,另十人则趁乱飞上来围住了自己,又亮出十柄清冽夺目的长剑。

清珑不与此十人纠缠,只顾向那蓝精灵靠近击杀,果然引得这十人奋力阻截,方才那发令之人更是亲自飞上贴身保护蓝精灵。

“看来这蓝精灵果真和母亲那样,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要救欣儿只能抓住她做人质了。”决定,出剑,玫瑰剑飞射如流星,刺穿两个黑衣人的眉心。

出剑后同时亮剑,蓝珑长江比方才长了近两倍,在清珑的挥舞中,蓝珑长剑向外飞射一道道蓝色光弧,挥挥洒洒,剑剑封喉,剑光漫天铺展开来,光弧便交织成一个光之茧。

剑如舞,潇洒恢宏,行云流水,似凤凰翱翔,欺凌九天。

蓝精灵从未见过如此壮丽的剑,她本性孤傲,争强好胜,怎肯轻易服输。

蓝精灵将匕首甩出,从十字架后抽出一条长鞭。

力道由手而发,沿着鞭身从鞭尖爆发,有这样一个瞬间,当力量从鞭尖冲出释放时,它会将鞭子拉直。

便是抓住这一瞬间,玫瑰剑再次射出,化作一道炫亮无比的白光,刺入鞭尖,并长驱直入,将这三丈余长的金丝长蛇鞭整个劈开,撕成乱麻,最后冲破而出,刺入了蓝精灵的手心。

“婴主。”

蓝精灵咬紧牙关,强忍着剧痛不喊出声来,却无法抑制住深心处的狂吼,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再看去,清珑将身边的云气凝结成一片弯弯的蓝月,旋身将蓝月甩出,蓝月破碎成冰屑,光芒闪动,好似一场流星雨。

半月一杀,圣甲卫银月亮的成名绝技。

火已借助风力爬升到顶端,绳子随时都可能断掉,蓝精灵将手心冰剑拔出,大声呼喊:“把霓红和他们带回去,清珑,龙欣就在这信天灯中,想救她就跟我来。”然后钻入红灯之中。

清珑别无选择,紧跟蓝精灵杀身冲进灯中。

灯中如一个大熔炉,火焰熊熊,热浪翻滚,所见一切皆是红色,诡玲的红色,血的红色。

“你在哪儿?欣儿!欣儿——”清珑释放出全部真气,将真气幻化为凤翼包裹住自身,大声呼唤蓝婴。

这灯是钢筋铁骨,蓝婴一进来就抓附在钢筋上,待清珑一飞进便开启机关封住灯口,她想与清珑同归于尽在这钢筋铁笼之中。

清珑有凤翼护体,暂时不怕火焰的灼烧,只是,灯大幅度地剧烈摇晃起来,显然是那绳子不能支持到他将人救出。

怎么办,怎么办?

小表妹那俊俏玲珑的身姿,刁蛮顽劣的笑容在火光中闪现,却有无数红色的阴灵在将她撕咬。

“表哥救我!”

清珑出现了幻听,而幻视之中,表妹的身影已被那阴灵拉扯进火焰之中——

她的双眼,目光中充满了哀求和无助——

欣儿——

清珑镇定下狂乱的神智,凝聚念力于天目,终于在火涛赤浪中抓住一点生命之光,他加强凤翼的力量,冲进火焰之中,扑向那点光芒上,将昏死的少女紧紧的箍入臂中。

绳子被火烧断,信天灯被风吹向高空,火焰杯倒塌,白布燃烧,火焰瞬间就蔓延了整座天灯。

天灯噬火,红月陨落。

云海汹涌,绝壁如切,大鎏山下,红月坠向的,是奔腾的小龙江,还有暗黑的深渊。

为求一生,倾尽全力——

清珑左手抱紧蓝婴,举起右臂,以圣子剑光切开铁笼,蹬踏着钢梁反射而上,冲出天灯。然他真气续接不上,未能冲出云海。

真得已竭尽全力,最后,他将少女抱紧,倒转向下,目光死死的锁定燃烧的铁笼。

四周漆黑一片,阴森可怖,陡峭的山壁上,不断有突崖怪木横斜而出,被铁笼撞裂折断,碎石断木反抛上来,滚落跌撞中,铁笼又飞射出流石飞火,混夹在碎石断木之中,迎面砸来——

清珑挥动玉冰笛,将碎石断木打掉,虽然保护住了少女,可自己却被撞伤十余处。

寒风更硬,越落越快,渐已听到江水咆哮之声,灯光还算明亮,勉强将所过之处照的清除。

清珑的神智愈加混乱,全身痛如裂骨,他强行凝聚心神,凭借直觉和水声判断出:就要落入江水之中了。

正是此时,他猛冲而下,追赶上铁笼,转身站立在一根钢梁上,当铁笼又砸到一丛古木树冠时,及时反冲跃起,蹿上十丈余高,将玉冰笛插在山壁上,缓冲落势,终于,笛子卡进一道狭缝里,停下来了。

身下,铁笼已冲进江水深渊,巨浪冲天,火焰被江水吞没,暴雨倾洒,将已破碎的衣襟湿透。

巨变过后,黑暗和浓雾重新又聚拢,死寂中,只有脚下的江水如苍龙在谷底咆哮怒吼。

总算是活下来了——

清珑长长呼出一口气,将蓝婴向上提了提,他无法再塑造天净水宇,无法感知周围情况,天目又因伤痛而受损,辨别不清生命之光。

他将玉冰笛向岩缝中用力插了插,臂上发力,提身而起,站立到笛身上,靠在冰凉透骨的山壁上,身体疼痛如被撕扯,仿佛全身的骨头都断了。

实在已精疲力竭,几近虚脱,为了不让它掉下去,珑把碧玉柳叶含在了嘴里,为了不让她掉下去,他又用自己的身子将她夹紧在山壁上,誊出一只手,抓紧岩缝中稳住身体。

终于平静了下来,脑海里涌现出今夜的经历,如海潮在翻滚。

明月,霓红,对歌,微笑,飞行,惨亡,鲜血,柳叶,悲泣,狂吼,泪水,疯狂,杀戮,天灯,火笼,拯救,坠落,同死,共生,绝谷,黑暗,江水,焦味,幽香,柔软,冰凉,呼吸,心跳——

太阳早已升起,峡谷中冷的令人发抖。

被疼痛激醒,蓝婴终于睁开了双眼,脑子如浆糊,疼,第一眼,她看到了他。

衣发相亲,气息互闻,我和他为何会如此紧密的抱起在一起?

正在惊异,突然浪涛之声从脚下冲上来,如水兽的咆哮,震耳欲聋。

这是哪儿?

背后紧贴的是冰凉坚硬的青色山壁,面前是气息微弱、满脸苍白的他,左边是一只似已僵化的手,袖口上满是划伤、烧痕和几点深蓝的血斑,向右看,目光却被陡直高大的青山所阻。

所见者,尽是怪石古木,还有一只雪-白硕大的鹰,站立在斜上方的一根横枝上,正滚动着血红的眼睛,似在警视着自己。

脚底只有一杆细细的感觉。

昨晚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我们是站在了一根树枝上吗?

蓝婴闭起眼睛,努力回想着,除了自封铁笼,同归于尽,模糊的记忆中——

似乎自己曾急速坠落,向着黑暗寒冷的无底深渊。

恐惧中,本能地将一个坚实温暖的身躯抱得紧紧,如同狂涛怒浪之中,即将溺死的人抱住了一根浮木,也似噩梦中挣扎哭喊的孩童抱住了母亲。

我们从上面掉下来了,是他救了我吗?不,不可能——

蓝婴猛然睁开双眼。

第二眼,还是他——

龙眉深索,睫毛上点缀着细小的露水,雪-白的脸,浅红的唇,鼻中呼着冰凉的气,发上微染淡蓝色的薄霜,一只手搂着自己,另一只夹着自己,都是珑一样的凉,铁一样的硬。

蓝婴想把清珑的手从腰间掰开,可他的手却像是铁钳,无法搬动。

放开我,我不要被你救,不要和你在一起。

然,为何,只能在心中呼喊,口一张就被自欺欺人扼住了咽喉。

我要杀了他,我必须杀了你。

蓝婴抽出双手,按在了清珑的肩膀,冰凉湿润的肩膀。

要他死,只要一推,奔腾的江水定能将他吞没,圣子一死,天哥就再没有对手了。

可就要用力时,眼前却突然变得一片模糊。

“欣儿——”清珑突然轻声呼唤起来——

蓝婴惊动,全身一凛,待辨出他仍在昏迷时才放松了些。

她小心地拭去眼泪,腰间仍被他紧紧环抱着,再睁开眼,目光被他唇边那红线所吸引。

“欣儿不要怕,表哥来救你了——”龙眉抽搐,长睫微颤,露水滑落,如晶莹的泪珠儿。

他嘴里含的是什么,他直到现在还在记挂着龙欣的安危吗,他是不是把我当成了她呢?

“不要,你不要走——”清珑的呼吸变得沉重,唇在叹息中张开,呼出一口温柔的气,轻拂在蓝婴脸上,然后,一口接着一口,忽凉忽热,却每一口都吹得她心旌动摇,越加难以决断。

她向右扭过头去。

峡谷中已明亮了许多,那只雪鹰还在,血红的眼中露出了血红的杀意,它张开双翅,嘶哑了一声。

难道它看出了我的心思,在警告我?在这样幽深的峡谷里怎么会有一只天山雪鹰呢?

被雪鹰锐利的红眼睛盯着,蓝婴心里兴起一丝惧意,她从腕箍中捻出一粒铜籽,含在舌下,以作防身之用。

又向四周望去,天空苍白,被山崖夹成细细的一线,峡谷如利剑在山间劈出的裂缝,两侧相距不过十丈,山壁纵直平滑,几无攀爬的可能。

峡谷曲曲折折的向两边延伸而去,所见之处,竟连个落脚的突脊石牙都没有。脚下小龙江水流湍急,波涛汹涌,如黄龙在山隙间钻行。

明明已被困在了铁笼中,又从那么高的山崖上掉下来,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再一想起昨晚那场恶战,蓝婴犹有些后怕,心不可抑制地阵阵发紧。

圣子,你当真拥有战无不胜的力量吗?

现在他昏迷不醒,正是杀他的最好时机,如果错过,恐怕就再难有这样的机会了。

一想至此,蓝婴又抓住了清珑的双肩,却死活也用不上一分力气,险些又掉下泪来。

不行,还是下不去手,为何我竟会有这般地犹豫呢!

圣美人是我们的女神,可他偏是女神的儿子,杀了他便是对女神的不敬。圣子一死,天下必乱,爆发超前混战,以天哥的力量是否能与龙黄星、龙紫星一拼,即便能,可是圣使呢,玄燕呢?

而且,毕竟,他可是爹爹拼了性命才保护下来的人啊。

清珑,你为何偏要是圣子,我的心好痛!

“你不要怪我!”

蓝婴抱紧了清珑,然后将身子一挺,和他一起向深渊坠落。

冰莲站在悬崖边上,向深渊进一道蓝光,蓝光被玉冰笛反射,正好射入清珑的眉心——

于是,千钧一发之际,清珑猛然惊醒,力量爆发,本能反应中,他立即凝聚真气,将左臂化为凤凰之翼,借助下落的冲力振翅而起,在即将砸到水面时生生一个大转折,俯冲而起,回升到另一侧的山壁,屈膝,借力反弹回玉冰笛上,将左手又插进狭缝中,稳住身形。

又一番惊心动魄的死里奇生,蓝婴彻底被震撼了,方才不知不觉间,又本能的将清珑抱紧。

定眼一看,怀中少女竟是蓝婴,清珑呆住了——

“就是这里了。”蓝风引金机圣、赤狐、卓越、银月亮和于谦到大鎏山顶,察看决战现场,死尸已无,血迹也被抹除。

蓝风第一次来时只发现了一片狼藉,这一次六人又将每一寸石块,每一根草木又细查了一番,仍未有什么意外的发现。

“打斗痕迹并不是十分明显,竟然找不到剑痕。”金机圣通晓百家武学,对任何刀锋剑气的残痕一眼既能认出,是以作此推断,“红月是信天灯,星带来的那个女人曾说过天无二月,圣子应该是看到红月后就带着那个女人来到了这里,如果红月是饵,那他们一定设有埋伏。”他纵身到最高石上,低头向山下流动的云海望去,目光渐渐黯淡。

“我下去看看。”蓝风过来,轻拍了一下大哥的肩膀,“圣子武功盖世,即便有埋伏,他也定能全身而退。”

“万事小心,三天后我们在慕虚楼等你。”

“叫雪儿不用为我担心,别让她做出冲动的事来。”

一想起互做支持、依赖的相抱了整整一夜,二人都越想越觉尴尬。

清珑强行将龙欣、霓红的身影封锁在脑海深处,放眼去寻找脱困之法。

笛子就那么长,四只脚挤着都已很勉强,二人之间更不能再分开丝毫。

纯洁的少女身躯就这样与他紧紧相贴,尽管尽力控制呼吸,但胸脯起伏——

蓝婴羞惭不已,恨不能死。

将四周彻底巡察一番过后,清珑最后将目光凝聚在那只雪鹰身上。

现在他真气灵力只恢复了半成,尚不能御空飞行,即便能与这雪鹰连通心灵得它相助,只怕以它的力量也载不动自己。

看来只能向她求助了,希望她也想尽快脱困,暂且与我化敌为友吧。

清珑小心的抽出右手,把碧玉柳叶系在左腕上,但他左手仍在抓着狭缝,这样免不了要抱住蓝婴的头。

“你干什么,不许乱动。”

“你不要误会,我只是想把这个坠子系到手腕上。”清珑将柳叶提起,给蓝婴看,目光真切,语气诚恳。

“碧玉柳叶,它怎么会在你的手里,你连死人的东西也不放过。”蓝婴抢夺柳叶,身子微有倾斜,被清珑及时扶住才算有惊无险。

“这是霓红在临终时交给我的,既然是你的,那就还给你吧。”想到霓红的惨死,清珑心中又是悸动黯然,不免悲恸自责。

“这不是我的,是她送给你的,还给你。“蓝婴回想昨晚,清珑曾冻结珑棺存放霓红尸身,料想这其中定大有隐情,“你为什么要杀她?”

“我没有。”清珑不想做任何解释,“你能借我一些真气吗,等我恢复了就还给你。”

“不借。”蓝婴一口否决,但细想过后,又好奇的问道,“你借真气做什么用?”

“我们总不能一直呆在这里,必须想办法出去,我的真气只恢复到半成,我需要恢复到一成才有办法。”

“把手给我吧。”蓝婴不经多想,将左手抵在清珑的右手上,把两成真气生硬地输入给他,撒手后见他没有什么行动,立时气愤喝道,“你不是有办法的吗,怎么还不动?”

“还不够。”

多简单的回答,却让蓝婴瞬间一窒。

想自己六岁开始习武,从未有过半日松懈,修行傲寒真气,两年前便已突破九重天境界。如今不折不扣的两成弥补他半成竟,却换来一句还不够——

“我先试一试吧。”得不到回答,清珑自认有些要求过分,他将柳叶含进嘴里,对视雪鹰的红瞳,希望能以瞳术进入它的意念。

目能传情,故为心灵之窗。

瞳术乃是将意念力转化为眼神,通过眼睛进入别人的心灵,从而控制别人的思想和行为,这需要有超强的念力,最好还要天生灵瞳,否则稍有不慎对方双眼便可像镜子那样将瞳术反射,反将自己灵魂摄住。

雪鹰是鹰中灵种,猛禽之王,生性高傲不羁,怎肯轻易屈服于人。

然清珑乃是凤凰真身,天生瞳灵,念力超绝入圣,他的本意在于求助,而非奴役,所以十分轻松地就取得了雪鹰的信任。

“太好了,它答应我了。你在这儿等我,找到了出路我就回来接你。”

蓝婴只哼了一声。

清珑对雪鹰点点头,雪鹰展开洁白的双翼,腾空飞起,直射进浅蓝色天空。

片刻后一声绵长的鹰鸣从身后传来,回头望去,青褐的峡谷中箭飞来一点雪-白。

就在白鹰将要从脚下飞过时,清珑跃身跳下,正好落在鹰背上。

白鹰双翅一扬,弯成弧,奋力长啸,向着奔腾的江水俯冲下去。

大江滚滚,如黄龙。

雪-白的翅膀雄健而优美,在这黄龙背鳍上愤然搏击,拍溅出雪沫珠玑,贴水一掠,竟真的昂首飞了起来。

见一鹰一人在峡谷折转处闪过消失,蓝婴紧绷的心终于放下,不禁长长叹出一口气来。

可是,心中,随之而来的,是孤悬绝壁、临渊怒江的孤独和惶恐。

他会回来吗,他会回来的吧!

日光向南,暖风袭卷。峡谷中的云雾渐渐散开,青褐的山壁开始泛射出刺目的光亮。斜松横草上,豆大的水珠在阳光中闪烁,被风一吹,倏忽坠落。

蓝风向下翻飞,此时刚刚降落到山壁半腰处,正想在一处石崖落脚时,斜下方树枝上一块白布闪入眼帘,周围草木狼藉,碎石陨裂,显然是受到硬物的强烈撞击。

他飞身到那树枝上,把那白布取下收入怀中。

又下落约数十丈时,峡谷陡然夹紧,此处撞痕最为明显,青壁上生生被磕出一个凹坑,留下几道乌黑的擦痕。

蓝风飞进那凹坑里,从擦痕中摸出些铁沫钢屑。正当他要将这铁屑包裹起来时,忽觉背后冷风刺背而来。

蓝风抓着岩缝向上爬去,又躲过三计飞镖,顺势转身,然入目者却是一位眉清目秀的白衣女子。

“裳儿!”

“姐夫!”白衣女子也是赫然一愣,妙目中闪动起惊喜的涟漪,她云一般飘到蓝风身边,用带着金丝手套的左手抓在突崖上,对蓝风甜甜一笑,雪-白的脸颊上旋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姐夫你怎么来了?”

“昨晚圣子曾孤身到大鎏山营救龙欣公主,与天外天有过决战,有人看见山顶信天灯落进了这个山谷里,我就特意下来看看。你呢赏儿,十年不见,你怎么突然出现在这儿了?”

“我和你一样,姐夫对面不远处有个山洞,我们去那儿吧。”云裳毫不犹豫地牵起蓝风的手来,领他飞进了一处狭小的浅洞里。

蓝风忙抽回手来,环视一番:“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碰巧看见的,姐夫,十年不见你没忘记裳儿吧?”云裳腼腆一笑,梨涡浅旋。

“怎么会呢,你是影儿的妹妹吗?”

云裳将小嘴微微一撅,娇憨万千,她故作委屈道:“就因为我是姐姐的妹妹你才记得我的吗?”

蓝风深知这小自己十岁的小姨一直暗恋自己,对于十年前直言拒绝仍怀疚在心,听她这样一说,不免被勾起旧情忘事。

“不是,也因为你。”

云裳美美一笑,心里涌起丝丝甜蜜:“算你还有良心。”

“十年了,你还生我的气吗,怎么连个音信也没有?”

云裳摇摇头,笑容渐作愁容:“这十年来我算是比较累吧,不过还好,总算没有辜负姐夫的教诲,我现在,和姐夫一样,也为圣子而战斗了。”

“什么?”蓝风顿感惊愕,忧心提起,不敢去想象,当年自己那句“你什么时候能有你姐姐的一半好”,会对这位凡事都依赖自己的小姨造成怎样的转变。

云裳低下头去,桃靥红成了玫瑰:“姐夫我给你看一样东西,可你得,一定为我保密呀!”

蓝风点点头,担忧中又添茫然。

云裳缓缓解开自己的衣裳,露出半个雪峰——

“裳儿!”

“不要回头,你看着我,我现在是千羽的成员,玄燕总长的信使云鸽。”

雪-白的胸膛上,赫然印着一只血红的燕子。

“你为什么闭上眼,你难道没有这样看过姐姐吗?”

“别说了!”蓝风帮云裳理好衣服,转身看向洞外,青亮的石壁上,浮现出爱妻的音容笑貌,是谁于桃花落英间回眸一笑,倾倒伊人。

“姐夫。”云裳想要靠近蓝风,用自己柔软的拥抱抚平他心中的伤痛,可是,咫尺之间,他蓝色的身影却似远在天边。

“裳儿。”蓝风转过身来,乌丝蓝衫在山风中飘逸,“姐夫对不起你。”

云裳又摇摇头,目光温柔而坚定,恍然间,昔日那天真烂漫的纯洁少女似乎真得长大了:“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十八年前我已经死过一次,在这世上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雪儿,雪儿长大了,你也回来吧,不要再离开我。”

“姐夫!”云裳终于抱住了心爱的男子,将积蓄了十年的泪水尽情流出,“你肯要我了吗,不会再赶我走了吗?”

“不会了,永远都不会了!”

头顶,天已大亮,天空变做了淡蓝色,可山谷中仍没有阳光射进。

孤独惊恐的等待中,蓝婴仍感觉不到一丝的温暖。手心的伤口不知怎的又流出了血来,一滴滴掉落进江水中,全身亦早已麻木僵硬。

第十三次凝神望去,那里,他消失的地方,一点雪-白的身影终于从青褐中变出,朝自己飞来。

他回来了,他真得回来了。

清珑从雪鹰上跃起,壁虎般吸附在了青山上。

“这个峡谷实在太长了,我没能飞出去,不过往前大概十里处有一个大瀑布,下面有一个浅水湖,我看可以暂时到那去。”

“随你便吧,可咱们怎么过去。”

清珑向蓝婴爬近些,显得有些难为情:“这只鹰载不动我们二人,所以,我还得再抱你一下。”

“清珑,我落在你手里算我技不如人,可你也别太过分了,我不是龙欣也不是你的奴隶。”

好心遭来痛骂,清珑的脸色一下子就阴了,但一想蓝婴所言在理,又顾虑到龙欣安危,只好赔罪道:“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你也没有落在我手里。”

“那你什么意思,从现在开始不许你再碰我一下。”

“我的意思是,我将你救出去,请你把龙欣还给我。”见蓝婴似是怔住,清珑又小声道:“或者用我换她,你们要的人是我,与她无关,我不想再看到任何人为我受伤害,包括你。”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你救了我,我会报恩,可你休想以此威胁我。”。

“我没有骗你,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呢,霓红已经去了,就死在了我怀里,我救不了她,欣儿从小没吃过什么苦,现在落在你们手里,生死不明,以她的个性哪里受得了这些,我救人也有错吗?”清珑天性单纯善良,还无法承受这种生死离别的打击,语气不禁哽咽,目光又被泪水浸湿。

“你的血不是能将人复活的吗,你为什么不用血救她。”

“我用过了,我不知道,我真得不知道。”无奈又无助,自责又自怨。

清珑手上一滑,突然从山壁上掉了下去,雪鹰紧随而下,欲腰抓住他的肩膀,却又怕伤到他,一时犹豫起来。

蓝婴不知其中缘由,心里已辨不清是担忧还是惊慌。

只眨眼之间,清珑竟真得掉进了滔滔江水中,雪-白的身影被黄龙吞没。

这一瞬间,蓝婴本能地伸出手去,似是想抓住什么

“圣子——”

蓝婴把眼一闭,跳了下去——

可一个雪-白的身影将她抱住了。“你想就这么去死吗?”衣如云,银如雪,水银色的面具。

“你是——圣使——?”

似乎天旋地转,似乎有疾风从身边吹过,又似乎在白雾中穿行,一切仿佛都成了幻想。

再睁眼时,竟已站在一块巨石之上。

面前,黄水大瀑布一泻如挂,倾落二十丈余,将飞花雪沫漫天抛洒,化成牛毛细雨,乘着大风,纷飞乱舞。瀑布下,大水把深谷冲刷成一个巨大的圆湖,黄色的江水,浩浩荡荡的奔流东去。

身后,青峰蔽天,围出一片方圆数里的浅湖,湖中生长着一种红树,红枝、红叶、红根,如团团烈火在水上热舞。红树林中,零星散落着青色的巨大鹅卵石。

衣服都被细雨湿透,紧紧的贴在身上,水冰凉,凉侵肤,凉彻骨,凉的锥心。

蓝婴打着寒战,咬牙抱起了双臂。

大青山,大黄水,大红林,只有她,蓝蓝的一点,一点的蓝蓝。

绝望,悔恨,恐惧,悲痛,无助——终于,泪水决堤爆发。

突然,天空传来一声凤鸣。抬头望去,一只水化的巨大凤凰,伸展开两丈长的双翼俯冲而下,凤背上,清珑傲然卓立,雪-白的衣衫明光闪耀,在他右臂上,是那头雪鹰。

水凤凰从头顶飞掠,化成雪花,纷纷洒洒,清珑飘落在蓝婴面前,微微一笑:“原来你真的在这儿。”他放飞雪鹰,“哦,我在水中听你对我喊在这儿等我,你没事吧?”

又向下飞了有近两刻钟时,蓝风、云裳听到浪涛之声,他们在一根粗粗的横木上立住身形。

两侧的山壁上,草木愈见繁多茂密,间或可听到尖锐的鸟鸣兽吼从幽深处激荡传来,凄厉可怖。

“那个就是小龙江了吧,原来它真得从这下面穿过。”在男人面前,女子通常都比平常胆小,身临黄涛奔水,高悬绝壁孤枝,云裳不禁有觉胆怯,便贴身到蓝风身上,紧紧握住他温热的手掌。

曾几何时,爱妻也这样的小鸟恋怀、软体偎依,蓝风轻轻搂住云裳纤细的腰肢:“相信传言不假,这应该就是小龙江了。”

“那信天灯就是掉进这江里去了吧,姐夫咱们怎么办,你说圣子他——”

“圣子不会有事的。”蓝风一口将云裳截断,觉她身子微有收紧,方知语失,便软语安慰道,“圣子不会有事的,你呆在这里,我到四处去找一找。”

找,到哪而去找,找什么,能找到什么,找到了又怎样?

蓝风茫然不知所措,凝重的心似被这青峰绝壁夹紧,跳得愈渐艰难沉痛。

似乎发现了什么,蓝风飞到了一条裂缝处,然后定在了那里,足有小半刻钟一动不动。

“姐夫,姐夫——”云裳大喊了几声,见无回应就飞了过去,凝目一看,不禁失声大喊,“不——,不可能,不会是这样的——”

玉冰笛,狭缝之中,正是玉冰笛。

蓝婴孤零零地坐在一块青石上,口中吐着白气,双手抱着膝盖,在寒风冷雨中瑟瑟发抖,把湿落落的弱小身躯缩成一团,她仍冷冷看着清珑,目光中浓重的敌意总也化不开。

清珑盘膝端坐在另一块巨石上,借助圣子剑吸收天地灵力,恢复真元。真气幻化为一朵巨大的蓝莲花,九层花瓣幽幽的舞动着,而他,便是花蕾。

在他背后,心叶虬枝的红树林如火海燃烧,威武熊熊;斜枝上,雪鹰傲立其上,圆睁着血红的双瞳,一动不动地警视着蓝婴。

这时,有阳光直射下来,被水雾析化一道道彩虹。

久久过后,清珑伸展开双臂,收敛起真气,蓝莲花便化入他体内,他长长吐出一口蓝气,精神复苏,神采焕发:“我现在好多了,你怎么样?”

蓝婴眨了眨眼睛,睫毛上不知是雾水还是泪水,他低头看着被浪花冲荡着的一块小青石,冷冷地说道:“死不了。”

清珑悻悻一笑,他把手习惯地向身边摸去,突然发现:“笛子,我的笛子呢,我的笛子不见了。”他脸色骤变,立时跳了起来,四下寻找一番,焦急神色越来越凝重,“你看到我的笛子了吗,就是我们踩着的那根玉冰笛?”

“没有。”蓝婴冷冷的回答,侧过身去呆呆地看向红树林,听到落水声时忍不住回看了一眼,见到清珑已跳入水里,约有一刻钟才又出来,除了一身的水仍是两手空空,神情无比的懊悔。

“你在这里等我,别到处乱走。”

清珑又走了,将她一个人仍在了这一点青石上。

泪水又不知不觉的流下,强硬的水声震撼着双耳,也震撼着蓝婴脆弱的心。

她抱头哭着,不知哭了多久——

“你怎么哭了。”

清珑又突然回来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想吓死我吗?”蓝婴暴怒,大呵。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清珑很颓丧的挨着蓝婴坐了下来,手里依旧空空。

“不许靠近我七步之内,我说过的。”

可清珑却似七魂只剩下一魄,只管木木地坐着,任蓝婴大喊恐吓也一动不动,蓝婴也不动,于是两个人仍是相挨着,却都好似珑雕一般。

“你——,你还记不记得最后一次看见我的笛子。”

“不记得了。”

“那你能好好想一想吗,它有没有掉到水里去——?”

“我不记得了!”

“玉冰笛对我很重要的,我——”

“我说过我不记得了,你这人怎么这么烦!”

“你——,你这人长的这么美丽,怎么心却如此狠毒,我究竟哪里得罪你了,你为什么老是这样对我。”

“我心狠不狠和我的长相又有什么关心,你这人真是莫名其妙。我天生就是这样,你不喜欢你走啊,你滚!”

“好我走,可我不会滚。”

“你滚,你滚,你滚了就再也不回来!”

清珑真得就走了。

可蓝婴,却昏迷了过去,身心交瘁。

当世主天下者莫过三人,龙黄星、龙紫星和天邪。

自妻子圣美人离世,宇星帝龙紫星只三次离开帝都。第一次,十八年前为明珠比武招亲,坐镇倚方城;第二次,亲自送圣子进雪山,抱着清珑,从帝都一直到雪山之前;再有便是这一次,为寻找爱子涉险青城,由十名圣甲卫陪护,毫不停息,直奔慕虚楼。

进入桐城,正在驿站换马时,忽然接到怡皇妃飞鹰传书:珑儿已回宫,请圣意。

桐城位于帝都与青城中间,正犹豫不知该前进还是折回时,又收到玉华皇后陆天维密信:黄星失踪,请求相助。紧接着又是千羽:天下大变,诚谏吾皇驻留桐城等待勤皇。

还有圣子:请退位。

宇星帝离开帝都一事,知情者只有皇宫和慕虚楼,才到桐城便相继收到四封字字千钧的信,究竟哪一封真,哪一封假。

为了解真正形势,宇星帝派出夜未央火速赶往慕虚楼,调圣甲卫到桐城听从调遣,并命怡妃拟旨册封圣子为圣王,自己则暂驻桐城行宫,拒不接见任何官员。

睁开眼,又是他。

“混蛋放开我!”

啪——

蓝婴推开清珑,一掌扇在他脸上。

清珑茫茫然的捂住了红红的脸,“你醒了,对不起。我回来时看你昏倒了又在喊天哥,所以就——”

“你不许再碰我,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蓝婴又想哭,心头酸酸苦苦的,就像是受了极大的屈辱。

“哦,那你——”清珑似是被打傻了,不知该如何道歉,便递过一叠叶子去,“这种叶子可以吃,我已经试过了,如果你——”

“我不吃。”蓝婴偏抢过来,一把摔在清珑脸上。

清珑眼眸中空洞无光,像个下人那样又劝她道:“对不起,我找不到别的东西,它味道不错的。”

“我不饿。”蓝婴的眼睛又湿润了,一气之下随手抓起一块石头,狠狠砸在清珑的头上,“扭过头去,不许看我。”

“你这又是何苦呢,我不会害你,无论如何也一定要——”

“我不用你来教我做什么!你走,你走,我再也不要看到你。”蓝婴喘着气,胸口内阵阵窒痛,不等清珑说话,又冲着他大喊道,“你以为你是我什么人啊,你为什么要救我,我恨你,我恨死你了!”可还没骂够泪水又一次奔泻而下,不可控制。

“你怎么又哭了,对不起我——”

“谁哭了,谁哭了,你才哭了!你以为我会为你流泪吗。你怎么还不走!”蓝婴胡乱地将身边能抓的起来的都抓来,一股脑的全扔了过去。

清珑也不躲,也哭了:“你——你这人,你为什么这样对我,我哪里得罪你了,我不走我凭什么走。”他提起袖子来轻轻拭泪,捡起蓝婴仍过来的叶子,大嚼了起来。

“好,你不走我走,不许跟着我。”蓝婴沿着江流,在乱石上跳跃远去。

清珑没有阻拦,更不会跟着她,而是御鹰飞到了前边去等她。

蓝婴又气又恼,绕过清珑继续向前飞跃。

清珑依旧驾鹰到了她前边。

“我说了不许跟着我,你没听到吗?”蓝婴摘下几片叶子,当作飞镖甩过去。

清珑轻松接住,放进嘴里,嚼碎了咽下:“是我先到这儿的,分明就是你跟着我。”

“混蛋!”蓝婴挥手以真气卷起一块百十斤重的巨石,狠狠抛去。

清珑小提一口气,忽觉鼻头一痒,“啊嘁”一声,打个喷嚏,将巨石震落,亲手摘叶子大肆品尝,还打了个饱嗝。

“无赖。”蓝婴对他没了辙,也揪下红叶大口吃了起来。

清珑若无其事地看着,待她吃下第三口时才笑了出来,故意挑逗她道:“你不是说不吃的吗,怎么样,味道还不错吧?”

蓝婴方知上当,暴躁如雷,把已嚼碎的叶子全朝他喷了过去。

清珑用念力将碎叶子截住,可肩膀还是中了一镖,他不知碎叶中竟还有一粒铜珠,深深射进了肉里。“你好狠毒啊。”然才要怒言斥责时,却见蓝婴竟然喷出一口鲜血,将眼一闭,向后倒去。

清珑幻身过去,抱住蓝婴,根本就没有去想会不会被暗算。

“你好——狠毒——!”蓝婴嘶声痛喊,连连呕吐着滚烫的红血,全身也是燃烧一般的炽热,呼吸变得急促而艰难,好像咽喉正被乱丝堵住。

她用力抓住清珑的肩膀,还想要做什么时便昏厥了过去,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和鄙夷。

“蓝精灵,蓝精灵——”清珑惊惧不已,大声呼唤,忙划破手腕,放出蓝血,冻成珑珠,塞进她嘴里,将灵力从后心输入她体内,又匆匆摘下几片叶子放进怀里,叫雪鹰引路,施展开御风之术,飞向高空。

一口气飞出大鎏山,站在一座山顶上极目远望,百里之内只在东南方向有一座小镇,好似一片彩色的贝壳,漂浮在如海碧野之中。

清珑探试一下蓝婴颈处的脉搏,已是由弦脉渐变成了沉脉,呼吸和心跳越来越微弱,似是随时可断,遂又喂她吃下了一颗血珠,抱紧她向小镇飞去。

小镇不算太大,约有千户人家,房屋为砖石结构,精美玲珑,别具风格,以五颜六色随意着彩,远看来好似石竹花聚簇开放,故此小镇得名花园。

但美丽外表之下却隐藏着剧毒,花园里开的全市毒花,受世俗所害、性情畸变的劳城逃犯。

劳城乃是狱城。

帝州及北神州罪大恶极之徒多被发配囚禁于劳城,终身服役,劳苦致死。

为能看管住这些心狠手辣的穷途困兽,劳城自行创建并不断精进出一套近乎完美的钢铁牢笼,坚固险恶,犹如地狱。

那么,能从这地狱中逃脱的人,其能力手段可想而知。那么,这样一群仇视天下、忌恨权贵的亡命狂徒联合在一起,令劳城也不敢枉然动之的花园,其凶险也可想而知。

然而花园里却是一派和谐气象,一条弯月形的大街贯穿全镇,东商西居,剪齿相对。

正午已过,午睡后的西边镇民纷纷越过街来,到东边玩乐。主客咸宜,人人恬然,酒肉飘香,欢笑四溢。

正当人们露天玩乐、享受春风日光时,忽见北方天空上一点蓝影从白云中飞来,却是一名衣着残破却美到极限的白衣少年抱着一名金衣少女从天而降,蝶儿般飘落在这花园小镇。

“救命啊,谁能帮帮我!”人命关天,清珑不知如何求助,心急之下一语道出天真本性。

“你是什么人,来这儿做什么?”

正两方尴尬时,听得身后传来问语。

转身看去,是位美丽有王者风度的中年女子,身穿一袭柳绿长衣,在背后一座红楼的映衬下格外鲜玲。

“晚辈,晚辈天蓝,这个是我的妹妹,她中了毒,恳请前辈救命。”清珑向那绿衣女子走近几步,屈身见礼,觉蓝婴的身子又变烫了起来,忙为她输送寒冰真气。

绿衣女子近身到清珑身边,盯着他看了好久,然后提起蓝婴的手来,试过脉象后又分开她的眼睑,柳叶弯眉不由得微微一皱,道一声“跟我来吧”,领着清珑走进那红楼。

照所吩咐,清珑把蓝婴放到一张软塌上,忙向绿衣女子询问情况。

绿衣女子吩咐下家人去为他们取新衣服来,忍不住盯着清珑,将他忘情的凝视,许久过后,她才问道:“你妹妹什么时候中的毒,中的什么毒?”

“一个时辰以前,她是吃了这种叶子才中毒的。”

接过清珑双手递来的红叶,又仔细看了看,嗅了嗅,绿衣女子容颜微索,无奈地摇了摇头:“我不曾见过这种叶子,你妹妹所中的毒我解不了,她现在只有一成的命了,我这里有些丹药可以暂时护住她的性命。”

清珑还想再想问些什么时,那取衣少女便回来,在绿衣女子的帮助下,他换上了雪-白新衣,立时神采焕发,美无可比,看得二人全都呆住了。

“你——究竟从哪儿来?”花园里除了前来投靠的同命逃犯外,根本不曾来过客人,万想不到,今日竟从天而降一位如此美丽的少年,他会是谁呢,作为这里的主人,绿衣女子必须清楚。

“我叫清珑,从北方来,去找我娘。”

“你刚才不是说自己叫天蓝吗,北方又是哪儿?”

“我有两个名字,清珑是母亲起的,天蓝是师公送的,北方是,大鎏山。”清珑努力保持从容镇定,言谈之间令人信服。

“这里是花园,欢迎你们兄妹的到来,在下花园园主胡灵芝,请少侠能暂住几日,玉成我地主之谊,令妹的毒,我们一定回尽全力救治,请少侠放心。”

面对如此盛情,清珑不好拒绝,点头答应:“如此就多谢园主了,救命之恩,清珑日后必定报答,您能先为我妹妹先缓解一下病痛吗?”

胡灵芝又吩咐下那少女去取药,把将园中凡懂医术之人全部召集来。

此时蓝婴仍是全身炭红,肌肤更加烫手,已变得有些干枯,心跳突然变得短促起来,似是生命的最后挣扎。

“你妹妹叫什么名字,她怎么会中了这么怪的热毒呢?”胡灵芝边说着边为蓝婴脱去外层衣襟,将真气从额头注入。

“舍妹叫,蓝婴,她因为生我的气,误食了这种叶子才会中毒,全怪我不该气她的。”清珑将蓝婴又抱紧怀里,将所剩无几的灵力真气全部输送给她。

“少侠别太自责了,幸好有你为她输送真气护体,蓝婴才得以活到现在,办法总会有的,有你这样一位好哥哥,我相信她一定能脱险。”那少女又回来,胡灵芝为蓝婴吃下了几粒红色的药丸,“这是我们自己酿制的百花玉露丸,有驱热解毒的奇效,应该可以将毒稳住。”

在清珑强大内力的辅助下,药力很快发挥作用,蓝婴的体温果然有所下降。

见清珑真气强盛内力深厚,园中之人无不能及,胡灵芝的心中对他更添了几分惊羡和怜喜,于那少女——丁香——则是倾心和崇拜。

又说了些话后,那些医者的人便到了,相继为蓝婴做出诊断,却是不一而同,纷纷摇头锁眉,谁也拿不出个方子来,只得将各自的灵丹妙药统统献出来,给蓝婴吃下。

结果药力过盛,引发气血二脉无法协调,导致真气淤塞,内力暴走,致使蓝婴头心、肺、左臂和腹部骤然炙热,险些血脉爆裂而猝死,几乎在最后一刻,胡灵芝划开她左臂血管,以放血的方法释放掉过多的热力才没有酿成大祸。

不得已之下,胡灵芝只好把蓝婴迁入珑窖,用珑的寒气来维持她的生命。

这样一来,清珑更不敢离开蓝婴半步,时刻陪伴在床边,每每恢复点灵力,都毫无保留的全部输给她。如此深切真情,着实令旁人感动。

黄昏十分,夜市渐起。朦胧的月色宛若薄雾,将花园轻轻的笼罩这,园中彩灯明亮,好似点点明星散落昏暗的大地。

晚膳过后,胡灵芝由丁香陪着到寒冰室里看望蓝婴。

此时蓝婴也换了新衣,安静地躺在寒冰床-上。在她身边,清珑盘膝而坐,运功调息,天蓝色的真气飘逸出体外,幻化成一朵巨大的蓝莲花,美丽的蓝光,如星云一般充盈满屋,寒气又把水汽冻结成片片雪花,在蓝莲花周围萦绕飞舞,美如梦境。

感到有人走进天净水宇,清珑将灵力收回,暗暗长叹一口气,睁开凤目:“夫人,丁香姐姐你们来了。”

“婴儿的毒稳住了吗?”胡灵芝走到床边,探身拭了拭蓝婴的脉搏,慈祥的脸上荡漾开些许喜色。

“多亏了夫人和各位恩人相救,婴儿的毒已经稳住了。”

“性命是保住了,不过毒却已深入心、血、经三脉,更难清除了,珑少侠,你在这儿守着了半天想必也累了,不如先到楼里去休息一下吧,为婴儿解毒也不急在此时,这里有我们看着就行了。”

“多谢夫人美意,只是我答应了婴儿再不会离开她半步,况且她全因我才中的毒,无论如何我也要把她救活。”言及至此,清珑的脸庞上有凝聚出层层懊悔之色,他掏出叶子来,狠狠的咬下了半片。

“公子不可。”情急之下,丁香忙从他手中夺过另半片,感觉到,他的手竟是珑一样的凉,“这片叶子有毒快吐出来呀!”

清珑本想把叶子嚼了咽下,希望以此品尝出叶子的毒性,却不料吓得丁香近乎失态的惊惶,便将叶子吐出来,手被她用力的握住,一时间,他慌乱无措。

丁香则羞悔不已,花容失色,如染薄霜,脸上立时闪过些淡淡绯红,忙松开了手。

“没,没事的,这叶子我也吃了,不过好像我不怕它。”清珑把半片叶子收入怀中,却不好意思向丁香要那半片。

“此话当真,你真的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

清珑对胡灵芝点点头:“不瞒夫人,我天生百毒不侵,可惜我妹妹不是,我忘了这一点了。”

“百毒不侵,这又是为何?”

清珑感觉到胡灵芝和丁香的心跳突然加剧,他不解其中缘由,出于防范之心就红着脸编了个慌道:“我小时候得了一场怪病,几乎将天下灵药吃了个遍,又得师傅传授一身武艺,便练成了百毒不侵之躯。”

“哦,原来如此。”胡灵芝神秘的笑了笑,又看看蓝婴道,“婴儿所中的毒实在诡异,恐怕单靠少侠真气续命也不是办法,应该尽快寻找高人求医才行。”

“晚辈初入江湖见识尚浅,请问夫人,当今天下谁能为婴儿解毒。”

“据我所知,恐怕只有她一人了,医皇紫云仙子。”

“紫云仙子!”听言清珑眼中烁然一亮,欢喜之下不禁捶头自恼,“真是的,瞧我这脑子,亏金大哥还跟我说起过呢,怎么就忘了紫云仙子了,那夫人可知紫云仙子现在何处吗?”

灵芝微微一笑,对珑更感疼惜:“紫云仙子行踪飘渺,居无定所,最近的传言,她曾在雨花城现身,为水音阁主解除暗杀之毒,想必她应给还在雨花城附近吧。”

“雨花城,好吧,我这就去雨花城,多谢夫人指点,清珑想就此告辞请夫人恩准,救命之恩,容后再报。”

“什么,你现在就要走?”

“解毒之事万不能再耽搁了,如果婴儿真出了什么事,我就是死也不会原谅自己,我想现在就走。”

“可是,现在天都快黑了,既然婴儿的毒已经稳住了,我看明日再走不迟。公子也该好好休息一下才是,明天由我亲自护送你去找紫云仙子。”

盛情难却,只好如此。

旭日如约升起,喷薄朝霞似火,光芒万丈,将半边天映成赤红颜色。大地初醒,肆意伸展开千里身躯,接连着远天,大草原如一面大镜子,反照着金色的日光,碧草随晨风起伏,将细细的露珠儿飞洒抛甩。

辰时三刻,阳光已十分暖和。

蓝婴需要晒晒太阳,清珑听从灵芝的吩咐,并不走出红楼,喂过蓝婴蓝血和百花玉露丸,他抱着她飞上了楼顶,沐浴日光。

他轻轻地把蓝婴搂在怀里,撑起天羸水宇将她包容,又把蓝血化成雾气混合在水宇中。血雾溶合了圣子剑灵,受阳光照射而灵力倍增,被蓝婴吸进体内比由肌肤注入更易于吸收。

这个个与自己同生共死、傲寒不羁的冰冷少女,如今竟似婴儿般安静可怜地把娇滴滴、暖乎乎的身子贴服在自己的胸膛上,真的无法相信,怀中这睡儿的会是杀人无数、令天下听闻色变的蓝精灵。

清珑苦笑。

现在,且不顾她抓了龙欣,数次杀害自己,见她这样身受热痛,命在旦夕,清珑还是怜情更多于悔恨,全当蓝婴是妹妹,决意要将她救活。

胡灵芝独自飞上来,正好看见清珑在亲吻蓝婴的眉心,深深感动于圣子的博爱,母性被激发,怜爱之情油然而生。

她当然早就看出清珑是圣子。

“夫人。”清珑感应到灵芝的脚步,便欲起身相迎。

“不要动,坐着吧!”胡灵芝坐到清珑身边,真想像他这样,把他抱进自己的怀里,亲吻他的眉心,“婴儿的病情好些了吗?”

“好多了。”清珑勉强露出一丝笑意,“夫人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

“可以了,我们去向他们辞行吧!”

拜别了送行之人,清珑、蓝婴和灵芝御马离开花园,向东南方向进发。

劳城、帝都、雨花三城正好在一条直线上,途经帝都时,清珑真得好想回家看看,哪怕只一眼也好呢,但为能尽快找到紫云仙子,他还好过家门而不入,只在皇宫外看了一眼。

天蓝云淡,日暖风清,大地横疆,绿野浩然。

一想到近三天的生死离别,爱、恨、怨、怜,以及慕虚楼的安危,圣甲卫的担忧,蓝婴、龙欣的生死,叠加如四重天,压得清珑有些喘不过气来。

思绪随目光而飞扬,眼前是一个个或喜笑或悲泣的容颜。生死不明的龙欣,率真霸道的宇麟玲,温柔清纯的雪儿,幽弱优柔的霓红,还有这个傲寒冷酷的蓝精灵——

只有在回想起她时,他的脸上才会不由得浮现笑意。

雪儿,蓝雪儿——

直线狂奔四个时辰,绕过劳城,三人终于在未时到达神熠省都迷宣。

倾城,倾国,无论到哪儿,圣子都是世人注目的焦点。只因为他实在太美,美得让人情不自禁,忘乎所以——

清珑不喜欢被这么多人用那么惊讶的目光盯着看,尤其是在这救人心切、情绪杂乱的时刻。他将蓝婴在怀中抱紧,忍耐却无奈着,在灵芝的引领放马轻蹄,走向驿站。

行经公告楼时,看见一大群人正在围着示诏牌观看,其中有人小声地说出话来:“原来圣子殿下已经回到皇宫了,皇上要封他做圣王呢!”

然后便有人道:“圣王算什么,圣子殿下已发出请,柬邀请七国帝皇在四月初一到帝都议事,看来他是想要继任圣皇啊!”——

只听了这两句,清珑的耳中就懵了,脑中如有霹雳炸开:“夫人!”他叫住胡灵芝,“我想去那边看一眼,你能等我一下吗?”

胡灵芝停下,没有回头,只是点点头。

驱马到人群外围,看见皇榜上果然清楚地写着:圣子还朝,九州大幸,为感慕圣皇恩泽,天下需崇以为尊,天朝乞做龙头,诚请点睛,晋封圣子为圣珑王,任下帝皇,特此公诏。

又附圣子令:为兴荣九州,创大和天下,珑诚挚宴请七国国主,三百六十城城主,于四月初一相聚倚方城,共商大计。

然,这怎么可能,是谁谁在假借我的名义图谋天下,他现在在皇宫,难道父皇——

真得无法相信,实在不敢面对,但一切却分明是事实,后果已不堪设想。

再回头,胡灵芝不见了。

彻彻底底地乱了。怎么办,到底是谁在策划着这场颠覆天下的阴谋。

清珑抱起蓝婴,飞天而起,在人群的惊呼声中,直线飞向伽蓝湖。

伽蓝湖方圆数十里,因浅滩中生长着万株伽蓝树而得名。

时值中春,天气晴朗。高大浓密的伽蓝树雍容华贵,远远看去,犹如碧云堆依,绿玉交融。

绒毛似的淡蓝色花儿方兴未艾,清香四溢,如片片蓝星点缀叠叠绿叶之中。湖水平静疏漪,明净如瞳,被微风撩荡,兴起淋淋清波。

清珑抱着蓝婴飘落在碧水蓝波之中,以念力操纵水流冻结出一张珑床,把蓝婴轻放其上。然后将双掌合十于胸前,贯通周身六脉,释放出全部力量,并将力量渐渐提升至极限。

水凤凰——

灵力在双掌中凝聚,凝聚,再凝聚,最后凝聚出一颗光华灿烂的蓝色光球。

进而,水升起,凝结成凤凰,凤凰成长,成长,再成长,直至双翼过百丈。

湖水在最强天诺水宇的控制下向空中弹射出万千水珠儿,如雨在倒倾,充盈漫天,又受清珑念力驱动,全部融合到水凤凰之内。

伽蓝花受真气漩涡的吸引,纷纷脱离树枝,围绕水凤凰飞舞旋绕,美丽如雪。

水凤凰挥舞起双翼,扬起大雾,冲霄弥散。湖面上雨雪纷飞,犹如幻境。

飞吧,伟大的天空之神,告诉他们我在这儿!

水凤凰长鸣一声,飞天而起,如箭射入蓝天。

蓝花飘零,雪满平湖,凤飞天,在阳光下幻化成九彩。

清珑突然摊倒在珑床-上,这一次,他用尽了全力,衣发上沾满了薄薄的露水,闪亮如星。

胡灵芝静静地立在伽蓝树下,在她身边,站立着一位黄衣男子,在他身后,挺立着一黑一白两名男子。

“你为什么不让我跟着他,你看不到他现在有多需要我吗?”很久,直到眼里起了酸涩,胡灵芝才如有所失地回过神来,“形势已不在任何人的掌握之中了,相信过不了所有人就都来了。”

黄衣男子伸手接住将要飘落到胡灵芝发上的伽蓝花,痴痴地看着它:“他们会更快,这朵花可真像蓝雪。”

“你不会让蓝雪再降的对吗?”胡灵芝看向了黄衣男子,眸中流露出信赖和渴求的目光。

“有时候选择看似很难做出,却也最容易做出,因为这个时候已别无选择,蓝雪无论如何也不能再降了。”黄衣男子张开手,伽蓝花跟随气流而飘走,他跟着它向湖心走去,胡灵芝没有动,黑白如影相随。

天诺水宇还未散尽,伽蓝湖上依然环流着清珑的真气,飞花便在这柔弱并有点凝固的空间里飘游着,慢慢地向珑床-上空围聚,落满清珑身边的湖水,如同织出一张美丽的蓝色毛毯。

蓝婴的热毒又有轻微复发,她身下的珑已开始融化,又被蒸成袅袅雾气,朦胧了她雪-白玲珑的身躯。

水面上传来细细的波纹,是有三位修为都在九重天之上的高手,正踩踏着相同的步伐一齐走来,是敌是友呢?

三人已走近,站立在清珑的面前。

清珑没有动,全力收集着空中尚未消融的真气。

黄衣男子也不动,脸上毫无表情地看着他。黑白二人同时动了,绕到清珑身后,将真气输送给他。

这时,花雪中又走进来五人,皆穿浅黄色的衣衫,分别在左肩上绣着龙纹,迈着相同的步子,同时停在了黄衣男子身后。

伽蓝树下,灵芝仍静静地站着,婀娜的身姿比伽蓝树还要美,此时她的目光已有些呆滞,似才哭过。

“夫人,他是谁,我们该怎么做?”丁香立在她身旁,衣发上已附着了些蓝花。

“这个人一走就是二十年,二十年前,在男人之中他可算得上是第一了。”

二十年前,丁香还只是个流落街头的孤儿,只听过他的名号,却无论如何也见不到他倾倒万千少女的容颜。

“丁香,以后你就跟着他吧!”

“那夫人呢?”

“我和他的每一次相聚都是为了别离,他回来了,我也该去找我要找的人了,替我照顾好圣子,我们的别离是为了相聚。”呆滞的目光又变得温润如秋水,胡灵芝似是下了很大的勇气才做出这样的决定,转过身,向后走去,碧绿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伽蓝之中。

“夫人——”丁香本能地呼喊了一声,却没能追上去将她挽留,只是默默地跪倒。

许久,当泪水终被咽下时,丁香她才起身,向湖心望去,她的轻功只有小七重天的修为,尚不能踏水。

借助外源真气,清珑将力量恢复到两成,重新站起:“叔叔!”

齐天客、云中子撤去真气,回到龙黄星背后,清珑愧色凝重地地下头去:“侄儿不肖,没能救回表妹。”

“事情我都知道了,错也不全在你,她就是蓝精灵?”龙黄星走到床前,牵起蓝婴的手来试了一下脉搏,“她竟然还活着。”

不管怎样,清珑都无法拒绝蓝婴是敌的事实,但数日下来确也不能回避对她动了真情——怜爱。听龙黄星这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他心中登时升起一股寒意:“她中了毒,已经昏迷整整两天了。”

“你没有为她解毒吗,用你的蓝血。”

“有,可是我解不了。我听人说只有紫云仙子才能救她,可是那个人,不见了。”

“紫云仙子已经返回紫云山,现在不能再去找她,也不能请她立即过来,你说怎么办?”

“我——,侄儿不知,可是蓝精灵不能死。”

“是不能,那欣儿呢,皇宫呢,你能保证他们也不会死吗?”

“不能。”

“光不能就行了,你知不知道你的蓝血为什么没能为她解毒,而你刚才的做法有多么愚蠢?”

“——是!”

“你现在连你母亲的万分之一也没有。”

“是。”

“不过还配做圣美人的儿子。所有的一切都因你而起,也该由你来评定,这五个人借你用七天,七天后我希望看到的是欣儿。”

“是。”

“灵芝有事先走了,你不用管她,丁香也给你留下,借你七天,别忘了你手中的剑,别再做傻事。”说完龙黄星转身就走,齐、云二人仍如影相随。

如果他是圣子,现在已经在皇宫里和龙欣指点九州了,这位天朝圣国第六任圣王早已是千古不朽的传奇。对他,清珑衷心尊重和敬佩,当然也就十分在意他所说的每一个字。

黄衣龙纹五人齐跪倒,其中一人清珑认得,正是二重天识剑的守关人天竞,拜师齐天客,已有小八重天的剑术修为,却是五人中力量最弱的。

“丁香在哪儿?”

“湖边。”

“各位师兄请起,能自报一下姓名吗,小弟天蓝。”

黄天竞,黄天华,黄天默,黄天琴,黄天豪。

“天竞师兄去保护一下丁香,另四位师兄以我圣子使者名义挑战迷宣城各大门派,逼迫他们同意由我天蓝做城主,然后即刻公告天下,蓝精灵被圣子俘获,天蓝邀请天下共诛之,明日卯时宣山山顶汇合,行动吧。”

五人领命离去,清珑抱起蓝婴,蒸****身上露水,径直飞向宣山顶。

迷宣,迷宣城中的街道楼宇错综复发,犹如迷宫,迷宣便因此而得名。

北神州亦属于大草原,地势极为开阔,万里平坦,几无天险可倚。

为防外族入侵,三千年前天宗大师便授命于始皇,依照五行之变,在此地建成专门用于屯兵的迷城,迷城就是迷宣的前身。九州混战时始皇曾以三万精兵将十万敌军困禁迷城之中,分而全歼,成为史前经典战例。

后迷城向东南方向扩展,不断收容各地移民,经三千年风云变迁而成就今日这规模,已有城民上百万。

迷宣是一座迷宫,天下最大的迷宫。

迷而生乱,乱则不便,本土城民想顺利走出迷宣尚且不易,对于外地来客则更有“宁可绕行百里,不进迷宣一城”的笑俗。

最终圣美人破解天宗秘术,解决了这困扰人们上千年的难题。出资在城中画正十字,建立十二座巨型灯塔表示四方,分为东青、西白、南赤和北绿,又将宣河水引入城中,以河道把全城划分成九个去域,江水则归聚到城心的伽蓝湖。另外,又建筑灯塔三百六十座,分别对应天下三百六十城,开辟四条超大的长街,分别对应天下四大河流,用五种颜色的石子铺砌,加以区分,紫色龙江,青色小龙江,红色红麟河,白色静江。故此迷宣又有“小天下”之称。

为感慕圣美人的恩泽,迷宣城民便在宣山正东方建造豪华宫殿作为行宫德。圣美人亦有临幸,小住过三日,便赐名为“三日宫”。

一切进展顺利,听完他们讲述完天下最新形式后,清珑立即做出了自己的决定:“今天是三月十七,离四月初一尚有十三天的时间,依我的推断,最迟今天中午咱们的人就会来到迷宣,但我还不能和他们见面,到时候由你们与他们取得联系。蓝精灵在天外天的地位非同小可,必定会把天外天最强的力量引到迷宣,这样一来敌我之间难免会有交战,我的命令是,能躲则躲,凡事以自保为第一任务,在此期间,我要回皇宫一趟,试探一下那个假圣子的身份和意图,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就是我的使者,可以以我的名义调令任何人。另外我还有一个请求,那就是请你们替我保护好她,只有用蓝精灵才能换回龙欣,所以我不许任何人伤害她,更不能让天外天把她救走。各自行动吧!”

怀里抱着个活死人,无论做什么都是极不方便的,清珑最放心不下的还是蓝婴。

他低头看看蓝婴,拢了拢她鬓角的发丝,更加觉得,她这酣睡的模样真蛮可爱的,恬静而娇嫩,让人不忍打扰,不由怜爱。又想亲吻她的长发时,他突然顿住。

我这是在干什么呀,怎么能趁人之危,她连碰都不让我碰一下,肯定不容我这样抱着她吻她了。你这冰冷傲寒的精灵又会有着怎么样的童年呢,那里又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呀?

云渐渐散开,天空现出了明媚的浅蓝颜色。风撩卷,吹来淡淡的清香,阳光照在身上是暖融融的。

眼下楼群肩连,夹着一条泛着金光的长河向远方蜿蜒扩展,河面上飘散起薄薄的炊烟,隐约可闻到那催人垂涎的饭香了。

最美的还是伽蓝,如同一块无暇蓝玉,静卧在碧绿翡翠之中,闪动着最亮的光芒。

午时,清珑将蓝婴托付给丁香和天竞,以最快速度直线飞向帝都。

云绞杀,风撕扯,心更乱,各种烦恼忧愁如万重大山——。

突然间,眼前陡然变作了如血的黑暗,似是猛然冲入了地狱。

清珑慢慢停下身来,才发现自己竟闯进了雨云之中。

周围浓云滚滚,冷风呖呖,仿佛有无数凶兽藏身其中,正向自己潜伏过来。忽有悍雷在远方炸开,振的他全身似要散掉,灿烂闪电射透乌云刺入眼中,冲击的他脑中一阵眩晕。

要下雨了,得马上离开这里才行!

然正欲动身时,却从正上方剧烈地灌下一股奇异而强大的力量,似是在身体里注入了无数丝线,使他身体再不能再动分毫。

身边阴云旋转起来,越转越快,须臾便转成了一个贯穿整个云层的巨大漩涡,乌云上电网蔓延,似是在酝酿着某种毁灭性的力量。

清珑试图运集真气以迫出凤凰傲翼冲出这可怕的漩涡,可使不出半分力气,连手指也动弹不得。

漩涡突然不动了,云层中同时爆炸开万千细密尖锐的霹雳雷鸣之声,听来就像是云层受不住挤压在破碎。

当这股力量就要降下将他撕碎时,圣子剑突然苏醒,爆发出强盛至极的灵力,体内仿佛惊涛骇浪,似有万龙于灵海内翻飞。

借助圣子剑的逼迫,清珑的力量直线飙升到从未有过的强大,连翻近千倍。他已不能控制身体,但身体却在另一个灵魂的操纵下急速将全部力量聚集到双臂,欲以利剑劈开这怪异的云层。

正要出剑时,却有一只手及时遏制住他的手腕,将他体内那强大的力量瞬间吸走。

“师傅!”

冰莲没有说话,把清珑传送到十里之外。

刹那间,滚滚黑云从中心轰然炸开,瞬间变成一片火海,赤焰冲腾,热浪咆哮,进而龙吼轰鸣,千万条赤红巨龙在火海中狂嚎怒卷,将苍天也震撼地摇摇欲坠。

天灭降龙,究竟是什么,竟逼得师傅使用如此毁灭天地的禁招呢!

云很快被蒸散,天空焕发出玉青之色,龙吼如海啸,在天地间冲荡碰撞,久难停息。

冰莲出现在清珑身边,他安然无事:“珑儿你有没有受伤。”

“徒儿没事,师傅您怎么样?”

“我还好,这一关总算是帮你闯过去了。”

“师傅那究竟是什么,也是我命中一劫吗?”

“那是一柄剑,与圣子剑相生相克的一柄剑。圣子剑是曙光之剑,是凤皇神的的目光,这把剑则是能杀灭光明的剑,我也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或许叫做弑皇吧?”

“弑皇,弑杀凤凰还是我。”

“都是,也都不是,珑儿,你的遭遇为师都已了解,还是那句话,只管照你母亲的指引放手去做,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

“徒儿明白,我正要去皇宫找那个假冒我的人。”

“你不用去了,他已离开皇宫正在去迷宣的路上,这个人叫天邪,他和你一样,都是天命之人,你们之间的战争无所谓成败,因为你们谁也不可能战胜对方,这次只是一个开始,所以我不能帮你太多,你自己必须能够对付了他,不过事实证明,你还不是他的对手。”

“徒儿知道,我输了。”

“输并不代表失败,一切都还又挽回的余地,我可以给你一点提示,能和你成为对手的人必定与你有着共同之处,重情和不忍是你最大的弱点,龙欣和皇宫是你最大的顾虑,他也一样,蓝精灵就是他唯一的死穴,赶快回去吧,你无需去找他,他会主动找你,蓝精灵的毒紫云仙子可以解。”

“可是我的蓝血——?”

“答案需要你自己去寻找,记住,我时刻都在你身边。”

冰莲走了。

天已蓝,蓝的那么纯净美丽,如同少女的眼眸,映射着梦幻清丽的色彩。

已是午时,时间又减少了半天,清珑飞回宣山,飘落在三日宫前。

没有敢对圣美人不敬,整个迷宣城只有三日宫才是唯一清净安全的。

才一落地便有人迎了出来,是一位风度优雅、衣着华丽的青衣男子。清秀更胜女子的脸上浮动着春江碧水般的浅浅笑意。

“恭迎您回来,圣子殿下。”青衣男子单膝跪拜。

清珑微微一愣,对方气质文雅,令人肃然起敬:“您是——?”

“请随我来。”青衣男子起身作“请”的手势,引清珑走进三日宫,在正殿里停下。

大殿名为天合,铺碧绿色孔雀翎松纱毯,立十二根莲花座盘龙红柱,四壁上绘画着林海山河,天蓝色隆顶,悬挂九盏银灯。

整座大殿色彩鲜玲,浑然如一,风物刻画维妙逼真,精致到可将树叶花瓣上的脉络也可清晰辨出,无一处不展示着最自然的和谐之美,更难得的是,殿内一切洁净如洗,不染纤尘,给人身临梦境的奇妙感觉。

清珑从未见过如此美妙美丽的建筑,深深惊叹于她大巧精琢、天物合一之美,不禁看得呆了。

青衣男子耐心地等着,等清珑把一切都看遍回过神来,他才又微笑着轻轻躬身道:“臣谢倾城,奉圣美人之命在此等候您归来。”

“我娘,您知道我是谁?”

谢倾城点点头,脸上永远都挂着一抹淡雅如水的笑容。

“那您又是谁?”

“一个失败者,输掉了一生的人。”

“输给了谁,我娘吗?”

谢倾城又点点头,眸里脸上,眉间嘴角,甚至全身都飘逸着白云般的笑意。

“为什么?”

“因为她是圣美人。”

清珑默然,以沉默传示一种虔诚的尊敬和信任。

“你母亲有四句话留给你,凤宇龙渊双栖命,天郎使者星下成。百练千劫心不死,不经欲-火也重生。”

“弟子谨记,多谢先生教诲。”

谢倾城满意地微笑,谦逊优雅的低下了头。

清珑环视一周,突然间,一个奇妙的想法在他头脑中闪亮:“先生可会易容术吗?”

谢倾城仍是淡淡的微笑,目不转睛地看着清珑,在清珑期待好奇的目光中变身为一名白衣美女。

又朝清珑缓步走去,每走一步,她的衣衫就变换一种颜色,脸庞就变幻一种容颜,第七步走到清珑身边,又变回了一身青衣、笑若浮云的谢倾城:“看明白了吗?”

“我只看到,在这七步之内你一共进行了一百二十种变化,可是没有看出来您是怎么变的。”

“记住这十六字真言:虹分九彩,蝶历三门,忘我本身,上善若水。变身无非易容、易形、易声、易衣和易行。易容、易形可借弱水之道,将肌肤融化重新塑造,易声最为简单,控制好咽喉和运气即可,比较难的是易衣和易行,一个人的神情动作认清了细节也就不难模仿,只是衣着是死的,最难改变,你看这个。”谢倾城平伸出左臂,右手轻轻擦过,天青色的袖子竟变成了雪-白之色。“颜色可分为黑白红橙黄绿青蓝紫灰褐银十二色,其中又以红橙黄绿青篮紫七色为主色,七种主色可任意结合成任何一种颜色。”修长的手又在袖子依次划开七道,将雪-白析成七种主色,好似彩虹:“七色互溶便生白色!”食指沿着袖子又划出一条贯穿七色的白线——”谢倾城边说着边演示,将七色随意组合变幻,手法巧妙,动作优雅,把清珑看得呆了。云袖一甩,百色混杂的袖子又变回天青:“色彩变化看明白了吗?”

“明白了,可是怎么才能变出这些颜色呢?”

“那我先问你天空是什么颜色?”

“蓝色。”

“夜里呢?”

“黑色。”

“日出和黄昏?”

“红色,弟子明白了,是光和云,虹分九彩。”

“没错,阳光中混合着各种色彩,用不同的水可以把这些颜色分析出来,我这件衣服是我特制的,乃是用七种颜色的天蚕丝织成。不经变化时便是百色,这衣服里还有一层水,改变水的疏密就可以吸收不同颜色的光,使不同的蚕丝显色。你对水的操纵力已相当娴熟,只要稍加练习便不难练到变色自如。不过变色容易保色难,要想使衣服定色后不再变色,就需要有足够强大的意念力,以时刻维持水的状态,并切忌防火。最好能用不消不散的天净水。至于衣服的样式和装饰的变化,就非人力所能驾驭了。这就只能在衣服本身上下功夫,我穿的这身看似简单,却是由一百零八个部分组成,可以随意变幻成一百零八中不同的样式,我为你也做了同样的一件,现在就传给你吧!”

谢倾城走到一根红柱前,从莲花座上打开了一个秘洞,从中取出一套衣服来,分为白衣、白袍和靴子,一一呈献。

“谢先生赐宝,弟子定会谨慎使用,不负先生重托。”清珑单膝跪下,双手接过。

“圣子不可!”谢倾城忙将他扶起,淡雅的笑容里更多了一分释然,“臣已完成圣美人的托付,请圣子准我出宫。”

“先生教诲,弟子没齿难忘,清珑代母亲再谢先生大恩,您自由了。”

“能输给你母亲是我今生最大的荣幸,有我们在,你什么都不用怕,需要时我会出现在你身边。”谢倾城又微笑着凝视清珑一眼,优雅自然地向外走去,淡青的背影渐变成雪-白,又化成轻烟,随风而去了。

清珑如有所失地目送谢倾城,直到他消融进郁郁青翠之中。他用自己的血浴衣,换上白衣蓝靴收起白袍,走进阳光里,试着变化了几种颜色,又融身弱水,将手重塑成雪儿的手,但只有五分像,始终也变不成她那样的完美玲珑。倒是变成金标要容易的多。最后变成一名普通男子的模样,飞入高空之中,俯瞰迷宣城,将三百六十塔尽收眼底,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感觉身体就要融化开来。

可是,当他欲要飞向帝都塔时突然发现——

自己的身体竟然真的在像珑那样融化,他惊慌不已,另一个灵魂在体内复苏,脑中登时一片蓝色,意识瞬间消失。

他裸露在外的肌肤开始由雪-白便成水银之色,进而又淡化到几乎透明,水一般缓缓的流动,阳光透射,晶莹明澈,清晰可剑水化的肌肤中,蓝血穿连成线条美妙的血脉。

然后俊拔的身躯开始一点点地收缩,经圆滑、浮凸、弯曲、收扩的反复变化,逐渐变成一具婀娜曼妙的女子胴体,最后五官也清新精巧了,整个人都已闪现出玲冰清奇的美。

待水又凝结珑,人醒来时——

“感觉怎么样?”冰莲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前。

“还不错。”她看了看自己的身躯,觉得十分满意,然后飘过去轻轻挽住冰莲的手臂,嘻嘻一笑,把头靠在他肩膀,“师傅您怎么才放我出来,可闷死我了。”

“那你就去好好玩玩吧,下边正是好地方。”

“什么好地方?”她才一低头,身边就空了。

身下正是一片桃园,也是母亲下令建造,共种桃树三千六百株,均是各城城主亲手栽种,取天下共和、百城共荣之意,与伽蓝湖共称迷宣双奇,顺着水流就能走到园门。

时值胜春,风和日丽,满园芳菲,香飘十里。三千株桃树开得正玲,都像是盛装的新娘,头戴大红花冠,攒饰红玉珠玑,引来蝶舞蜂飞,热闹非凡,而整个桃园便似正举行着一场盛大的婚礼,美不胜收。

然这样美的园子里,竟没有人。

但也有个人,只有一个人,一个英俊不凡、华贵高压的青年男子,一身雪-白衣衫,干净的有点洁癖,但样式简洁大方,好似一挂飞瀑,只在腰间系着一个粉色香囊和一块白色玉佩。

一片花瓣落在肩头,他轻轻拂去,嘴角绽开浅浅的笑意,美如兰花。

她第一次以真身现世,怕被人看见,直接在空中以瞬移术落定到一处不大的空地上,旁边一条溪流淙淙流过,水面上漂浮红玲玲的花瓣。

怎么没有人呢,不应该呀!

二十年来她都直接修炼元神,第一次有了自己的身体,不知该如何走步,竟有点迈不开腿了。

她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弟弟记忆里那些女孩儿的步法,见四下里确实无人才艰难地走起来,虽有点不太自然却仍不失曼妙优柔之美,看得满树桃花似乎都笑了。

绕树穿花,提履踏溪,她很快就绕到了园门口,并没有发现那白衣男子,也未被发现,两个人正好是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一个面朝东北,一个行向西南,本来就要有缘无份了。

但才偷着走出白墙朱门时,却被一名红衣女子用剑给拦住,另外还有青、黄、绿三名少女,皆是清秀冷峻的美人儿,稍一感知下竟都有着小七重天的武功修为。

没想到会出意外,又是第一次见人,难免有点惊惶羞怯,生怕被人看出破绽来,脸上自然嫣红阵阵,那娇中带媚的可怜模样把四名少女也一时看得呆了。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红衣少女将剑一斜,横在她白皙的颈上,妙目中闪露出略带稚嫩的威吓。

“我——”雪莲确定不了声音是否正常,心里更生紧张,才吐出一个字便凝噎住了。

“快说!”红衣少女把秀眉一扬,清瞳中又现寒光,她唤那青衣女子为小青,吩咐她进园去请公子。

这时她才知道园里还有人,竟还是个公子,心里更加不能镇定,忙含含糊糊道:“我也是来游园的,特别,想来看看——这园子里的桃花。”她想笑却笑不出来,又不敢与人对视,说话断续吞吐,傻子也能看出她在撒谎,猫腻很大。

“你不知道今天封园吗,你是何时进去的,怎么进去的?”为保证主人能安静自在的赏花,四名少女早在昨日便将园子封起,又里里外外检查了数遍,清晨时便已守候在此,确实不曾发现有人进园,雪莲的出现实在毫无道理,来的还真不是时候。

“不知道啊,我是刚刚才进去的。”

“胡说,我们一直守在这儿,你进去了难道我们会看不见吗?”

千万不能说自己是从天上飞下来的,可也不能强行离开,正犯难时,却听得园内一语如风袭来。

“红梅不得无礼。”

蓦然回头,妖娆桃红中竟走来一束白云。她愣住了,不知所措。他更是呆住了,淡如白月的双眼中如有流星划过,闪射出惊羡感叹的灵光。

无疑,他被雪莲那清丽如仙的美貌所震撼,只因为她是他所见过的最美的女子,但他目光中却没有丝毫邪念,明净温柔,如同月光。

面含微笑,点头施礼,动作如谢倾城那般的从容优雅:“家奴不懂礼数,鲁莽之处还望小姐海涵。”

“不敢。”她腼腆的笑笑,合起双手来屈身还礼,动作是两分笨拙、两分忸怩、两分酣傻、两分柔美,再加两分的稚气,把他看的又忍不住笑了,无声微笑,脸庞如风吹碧水,宁静淡雅。

白衣男子走近三步,身上散发这淡淡的莲香,在浓郁的桃香中犹可清晰辨出:“在下纳兰冰河,请问小姐芳名。”

“呃——,我叫雪莲,复姓月下,”文雅人面前当然不能再粗俗,但心中汹涌澎湃,是无论如何也难以平定的。

纳兰冰河,他竟是水音阁的绝世奇才,现雨花城副主,中原四公子排名第一的无尘公子,纳兰冰河。那四名美少女想必也就是他的贴身侍女红梅、青竹、碧兰和黄薇了,怪不得个个俊俏貌美,武功不凡。

“月下雪莲!”无尘低吟一声,眉宇间喜色更胜,“果然是人如其名,名如其人,冰河不才,想请月下小姐偕行赏花,不知小姐肯否成全。”

据说没有哪个女孩子能拒绝无尘公子的微微一笑,更没有哪个女子能拒绝他的邀请。但雪莲是个例外,她努力表现得只见纳兰而不识无尘。

“这怎么好呢,我还有事,方才打扰了公子赏花纯属误会,雪莲请公子原谅,您还是让我走吧!”

“既是如此,那么冰河不敢强求,但冒昧请问小姐尊府何处,以便冰河日后拜访。”

“嘿嘿,我看还是算了吧,我这人没有固定住处,又一向独来独往,现在正发愁没地儿去呢!”

“难道小姐没有家吗?”

“家倒是有,可我回不去,我家里让别人占了。所以我还是一个人。”

“那不如请小姐屈尊移驾敝府,现在天下奸邪四起,你一个女孩子只身行走天下,着实危险,冰河愿尽心尽力照顾左右。”

“啊——!”雪莲看见墙角有个洞,只可惜钻不进去,那一脸为难苦恼的小模样别提有多美了,难怪纳兰冰河这样名动九州的美男子也甘心为之倾倒,“公子美意雪莲感激不尽,只是我一个人这样惯了,最怕连累了别人,你是不知道,我这人天生命不好,我身边的人总是倒霉,雪莲实在不想再害你,你——,您还是,放我走吧,呵呵!”

“如果是这样,那我就更不能放你走了,你若是走了,我必定日夜思念、茶饭不思,说不定还将郁郁寡欢、荒废此生,难道月下小姐忍心弃我,害我受相思之苦吗?”

“那你是非留我不可了,你就忍心让我失去自由吗!”苦恼变成了委屈,雪莲像是受了欺负的孩子,双眼都已红润,那股可怜楚楚的柔弱媚态真连石头也能融化。

“如果小姐执意要走,冰河决计不敢强留,不过我会跟着你,保护你,陪你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还有比这更滑稽的事吗,这不会就是一见钟情吧,老天你开什么玩笑,我才出来玩玩就给我出这么个难题,要不要再来个死心塌地呀!

雪莲真有些哭笑不得,扬眉耍横道:“你,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呀,我用你保护,本小姐到哪儿都是说走就走,你以为你能留得住我?”可在内心深处,却已不知不觉对中这位无尘公子暗生好感。

她故作刁蛮无礼,想以此来让无尘讨厌嫌弃自己,岂知这无尘公子颇受女子青睐,早已看惯了看烦了曲附献媚的阿谀奉承。第一次被人顶撞斥责,心中不怒反喜,情不自禁地迷恋上这种清新帅真的天然感受,又在爱河里深陷一步,于是他笑了,爽朗而畅快地笑出了声:“呵呵,我看你是白行走天下了,竟连我无尘公子的名号都没听过,无论是谁,我说留就留,你以为你走得了吗?”

“呵!你无尘公子又怎样,十八层地狱我都不知道闯过多少回了,想找打你就留我试试!”

纳兰冰河将嘴唇一抿,心中大觉过瘾有趣,若非还有几分怜香惜玉之心,顾及个人身份,倒真想和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愣美人过上几招:“我不动手,我舍不得打你,你敢进园子里去吗,无论你用什么方法,只要你能再走出来你就走,我绝不再拦你。”

“进就进,怕你呀!”雪莲较上了劲,也不再顾虑步法身姿,大步走进桃园。纳兰冰河跟了进来,四侍女仍在门口守卫,“别叫他们帮忙,输了可不许赖账。”雪莲一直走到园心才转过身来,俏脸上斗志横生。

“没问题,开始吧,不过你只有半个时辰。”无尘也来了劲,正愁没事可作,很是乐道于上天竟赐了和这么够劲的绝色美人。

“用不了半个时辰,一刻钟足以,在这场雪落完前我还没出去的话就算你赢,到时候,随你怎么样!”玉手一挥,云袖飘舞,寒冰掌力砰然鼓动,将万千落花向空中扬起,迷离了银灰色的天幕,如雪挥洒。随之白影闪烁,飞向园门,轻灵如蝶。

好内力,好掌法,好轻功,好美!

纳兰冰河确实小看了雪莲,不胜惊赞中忍不住在心里连叫四个好,一动身便是移形幻影,抢先到门口挡住了雪莲的去路。

好快呀,这个无尘公子果然不是吹出来的!

雪莲并不想与他纠缠,身形急停,脚跟一提倒着斜飞而起,在漫天红血中飘然若仙。

纳兰冰河随即跟上,将身子向雪莲贴过去,作动之潇洒敏捷好似雪鹰。

雪莲从脚下推射出两股真气,凌空后翻,同时挥舞双臂,引来花瓣作屏,挡住了纳兰冰河的追势,并借机后退横飞,欲夺空而走。

纳兰冰河将计就计,借花屏隐住身形,以瞬移闪身到雪莲背后,阻住她的退路。

素闻水音阁的幻术和指法天下第一,论轻功可与爱岚山庄争雄,今天算是领教了,这个绝世奇才的轻功真可直逼蓝世叔了。

雪莲故意露出破绽,倒撞在纳兰冰河身上,反手推出一计蝶恋花掌将他逼退,再引来花瓣,凝聚成飞绫将他缠裹住,忙向园门直飞过去。

然才要落地时,纳兰冰河竟凭空从花雪中变出,微笑着转过身来。

好一招无影无踪,如此高明的幻术只怕已是十重天的境界,看来以眼下这点功力是甩不掉他了,那就以彼之道还之彼身吧!

雪莲倒飞而起,纳兰果然是紧紧相追,落入她的圈套。

今儿就到这儿了无尘小子!降龙战,千机变,海滚云翻——

天霸水宇瞬间充满桃园上空,以意念力卷起狂涛怒浪。刹那间,天空中如有万龙翻腾,将满天花瓣搅得混乱不堪,如似沸腾。立时将那一点雪-白的身影吞没。

哼哼,倒要看看你会不会那唯一的破解之法,万龙点睛。

只可惜无尘不会,不光视力,连听力、念力也被这暴风雪扰乱,再也捕捉不到雪莲的影子,而自己更是被困在在万龙大阵之中,不得脱身。

这下有你的受的了,不陪你玩了——

雪莲瞬移到绿草上,拍拍手得意一笑,大步向园门走去。

然竟又有一个人闪出,是金标。

两人对视,都愣住了。

雪莲的心里真比被万龙绞杀还要混乱,天霸水宇轰然溃散,漫天花雪失去念力支撑,纷纷洒落。

“你就是雪莲?”金标不认识雪莲,他问过红梅园中发生了什么,忍不住进园来看看,不想正好撞见雪莲,第一反应中,也被她那宛若天仙的美貌深深震撼,直到看见纳兰冰河才回过神来,第二反应中不自觉得出此一问。

雪莲并没有回答,她只低下头去,躲开了金标的目光。

“金兄来的可真是时候啊!”纳兰冰河走上来与金标抱拳对礼,已然又恢复成风度翩翩的无尘公子,脸上浮起那一抹淡如兰的微笑,对雪莲优雅地点头施礼,“月下小姐果然是深藏不漏,冰河自愧不如。”然后将腰间玉佩解下,双手呈递给她,“这枚玉佩乃是我的无尘令,整个天下都认得,现在我便将它送与小姐,希望可以帮得上你什么忙,不能陪伴小姐左右确实平生一大憾事,但冰河绝不敢妄动私念,强行留人,若是你我缘分未尽,但愿日后再见吧,月下小姐请自便,冰河有事在身,恕不远送。”

“我不要你的玉佩,我也不走了,这园子又不是你家的,我就留在这儿了。”女孩子天生就是说话不算数,说改就改,那份心思总叫男人捉摸不透,这一点上雪莲做的够格。

“你果真不走了,要留下来吗?”纳兰冰河受宠若惊,喜形于色。

“不走了,不走了,最起码现在不走了,我得看看你有什么事比我还重要。”

“没有,在我心中你永远都最重要,我是受金兄相约在此商量一些事情,金兄不介意月下小姐也听一听吧?“

“这园子也不是我家的,请吧纳兰公子月下小姐。”

于是三人脚踏着满地落红,坐进园心小红亭里。金标又道:“现在离我们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会儿,白兄和虞兄应该还在路上,两位需要在下回避一下吗?”他是个很识趣的人,眼见这一对璧人宛若金童玉女,分明就是天作地和,又知无尘明显对雪莲已生爱慕之心,自然不好在此碍事。

“不用,今天是你们的约会,有什么事只管说,就当我不存在好了,我也不会把你们的事给说出去,否则就让我烂舌头。”雪莲快人快语率先表态,金标和纳兰只好服从,可身边坐着这样一位闭月羞花的美人,怎能视她为不存在呢。

“素闻金机世家通晓各家武学,犹以内功和指法冠绝天下,今日能得见小金刚,冰河斗胆请教想向金兄学习一二,还望金兄不吝赐教。”

无尘小子爱好颜面,想必是刚输给了一位女子有些不太服气,想在我这儿找回些尊严,也好在美人面前证明自己,既然是有求于你,那就成全你这份虚荣——

“不敢当,谁人不知水音阁指法天下一绝,纳兰公子更是名动宇内的不世奇才,武学造诣空前绝后,金某不才,怎敢在高人面前献丑,到是需要向纳兰兄求教。”金标双指一弹变出一枚金币,向上一弹,金钱镖射空而起,在嗡嗡的鸣叫中凌空飞转,片刻后慢慢落到石桌上,弹跳一下,定在一点,垂直旋转了起来。

纳兰冰河微微一笑,伸出修长玉手,以无名指探入金钱中随它一起转动,快似千影交叠,手指形状已是模糊不清,但除了无名指在虚幻着,另四指竟然一动不动。

雪莲惊呆了,双瞳闪亮如黑珍珠,小脸上媚儿重重,憨态万千。

金钱一点点沉入石桌之中,一会功夫就将一寸厚的岩石钻透,无名指停止转动,从那洞眼中拔出,在指尖,金钱镖仍然转着,只是越转越慢,最后竟立在了指尖。

雪莲看得清楚,手指与金钱镖之间一直都留着一片细缝,原来是纳兰冰河将内力逼到指尖,以内力控制金币转动。

“好一招千门幻术,没想到金兄的幻术竟如此高明。”

“呵呵,小小伎俩又怎么能与纳兰兄的葵花指相比,你这一指才真算得上是惊天动地。”

“惊天动地!”

“对,惊天动地。”

两人相视而笑,眼神中传出一种男人和强者所特有的默契。

雪莲轻轻向前探身,丹唇微启,口吐幽兰,把金币吹成了粉末。原来金币已被摧毁,是靠着纳兰冰河的内力才保持住原形。

她竟然看出来了!金标、纳兰同向雪莲看去,神情不胜惊讶。

“雕虫小技,吓吓蚊子还行,惊天动地,笑话!”雪莲坐直身子,一副不以为然的小模样可爱到了无法无天。

“哦?那想必月下小姐是要指点我们这两个毛头小子了。”纳兰冰河此时更觉雪莲神秘不测,凭自己的念力竟探测不出她的内力根基。又瞥见她一脸的不屑,表情甚是乖戾,越看越是心里舒坦,对她已是情不能以,无法自拔。

“算你还识相,今儿我就破例,教你一招,你还有金币没,再转一个玩玩儿!”

金标踏遍九州,早对江湖了如指掌,可他数遍天下也找不出有个叫雪莲的,心中大感奇异,亦是对她这率真豪爽的性格欣赏不已,便把一枚金币直接在桌上转了起来。

但雪莲并不急于出手,只慢悠悠地摘下一根头发,然后看着满脸期待的二人,将凤目闭起,把头发在指尖弹出。发丝穿过钱眼,被转成细密的螺旋,金钱渐渐停下,立在了旋心。“你能行吗,无尘小子?”她邪邪一笑,清瞳妙目中满是得意和挑衅。

纳兰将金钱捏起,捋直发丝,眼眸中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不禁连连称赞道:“妙,妙,妙,月下小姐真让我大开眼界,纳兰自愧不如。”

“知道好就行,下次别那么嚣张,比你强的人多的是。”

“是,月下小姐教训的是,冰河有眼无珠,惭愧,惭愧,看来我更应该跟随小姐,以便随时讨教,冰河愿做奴仆侍奉小姐,茶前饭后衣食住行全凭驱使。”

“哈哈——,我看是床前浴后,娶妻生子吧!”怒气还未来的及发作,便听得桃林中笑语传来,随之走出一青一白两名男子,金标、纳兰忙出亭迎接。

青衣男子身材俊朗相貌清奇,手足豪放,满面春光,正是摄影楼青木少主,九州第一风流浪子,人称百花公子的虞飞。

白衣男子面相正直和善,举止从容优雅,眉宇间透射着一股清秀不输女子的英气,全身都流动着云一般的豪情,自是鲸州第一的无痕公子,白鲸城主白云天。

天啊,中原四公子竟然都齐了,难道是金标请来的?

兀自沉思着,四公子已走进红亭,冰河为双方互做了介绍。白云天彬彬有礼、谦逊温和,君子风采丝毫不在纳兰之下。

可是虞飞,自恃风流,天性好色,早夸出海口要吻遍天下美女,更曾猎玲九州,不知已招惹了多少花柳,今见雪莲玲若天人的容貌,与之相比便是自己那九州十二玲排名第四的妹妹也给比了下去,早就看得呆了、醉了,喉结一个劲耸动,眼里都快要流出了口水。暗自发誓,一定要吻一吻这位绝世美人,和纳兰小子争一争。

雪莲被看虞飞着,全身好似被一只手摸索,很不舒服,便看着纳兰冰河,用目光求助。

纳兰冰河深知虞飞秉性,他怎肯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受他人目光玷污,便请四人落座,夹在了虞飞和雪莲之间。

金标开门见山,坦开话题:“今天请三位前来,金标乃是有事相求,实不相瞒,是为了圣子。”然后他便将自己清珑相识来所经历所知道的一切都详细相告,无尘、无痕都用心听着、思索着,唯有虞飞一门心思全在雪莲身上,总时而将她偷窥,似乎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以我的推断,皇宫里的圣子是假的,现在迷宣的城主才是真正的圣子,他是想利用蓝精灵把我们和天外天都引到迷宣,一战定输赢,我想听听你们的选择。”

“看来我们已经被卷入这场战争,只能选择帮圣子了,不过从他的表现来看,他还不值得我为他效力。”新一代翘楚中,论名气和实力恐怕没有人能比得上纳兰冰河。然圣子现世他必当退居第二,在心里当然不服不甘,但圣子为君己为臣,他只能任命,但除却个人情感,就事论人,清珑确实还不如无尘高明。

“自古良禽择木而栖,贤臣不侍无能之君,如果圣子当真有治理天下的能力,我自当尽心竭力辅佐于他。”白云天身为一城之主,自当效命国君,然在为臣之道与个人原则之间,他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虞兄你呢!虞兄,虞兄——!”

“啊什么,我呀,我没他们两个那么啰嗦,圣子是圣皇的唯一传人,听说他比女子长得都要美是吧,我当然跟着他。”虞飞不慕名利,不羡权钱,只对美女感兴趣,虽是风流好色、放荡不羁,但也是心怀正义、颇有侠风,倒不失善良正直,当然还是最懂怜香惜玉,玩弄风月,正好借机大献殷勤。

“月下小姐,您意下如何。”

“我——,我又不认得圣子,不过听金兄方才所言,我倒真想见识见识他,既然他有难那,我还是帮他吧,总不能见死不救吧,管他是不是圣子,值不值得帮的。”

虞飞听言快然大笑,无尘、无痕则面露愧色,默然不语,虞飞笑道:“月下小姐言之有理,正和我虞飞心意,帮,咱们一块帮,听说后天晚上圣子要在伽蓝湖宴请群雄,不知月下小姐是否愿意与我一起去凑个热闹。”

雪莲瞥了纳兰冰河一眼,冲虞飞甜甜一笑,妩媚万千:“有人设宴我当然要去,我也正想到伽蓝湖去玩一玩呢,既然虞公子不嫌弃,那就麻烦你喽!”

“哪里哪里,能有月下小姐相陪,虞飞万感荣幸,哈哈——”虞飞乐不可支,笑开了花,冰河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心里已是热火肆虐,急不可耐,忙借言道:“听说令妹也来了,那虞兄要照看虞小姐,再带个人恐怕多有不便,不如就由冰河陪月下小姐参加夜宴吧!”

“嗳——,事有先来后到,月下小姐既然已答应了我,纳兰兄就不要再夺人所好了吧。”

“可如虞兄所言,是在下与月下小姐相识在先,冰河心意相比虞兄明白,还请不要强人所难。”

“呵呵,看来纳兰兄果然是不肯相让了,你我再相争没多大意思,不如还是听听月下小姐如何选择。”虞飞是个吃软忌硬之人,向来就不曾怕过谁,为了美人连命也可以舍弃,但他与纳兰同是金标请来的客人,不能不顾及金标的颜面。

“不去了,不去了,你们两个把我当成了什么,一件可以争来争去的玩意儿吗,我自己去救圣子,不用你们陪,管他什么天外天天上天的,我一个人就全能摆平。”

“月下小姐喜怒,冰河绝不敢有小视小姐的意思,后天晚上的夜宴凶险异常,我看还是请虞兄陪您去吧,方才多有冒犯,请你原谅,希望没扰了你的雅兴。”

行啊无尘小子,为了美人的安危居然肯低头,难不成对她动了真情,我若再与他争,岂不是太不知趣,索性顺水推舟,卖他个人情,日后再讨这美人儿欢心,虞飞便道:“纳兰兄不愧为四公子排名第一,如此气度胸襟另虞某折服。呵呵,我虞飞索性也做回君子,成全纳兰兄护花美意,我可就把雪莲小姐交给你了,要是少了根头发我可不答应。”

“够了!刚才是争,现在又让,你们两个搞什么鬼,我又不去了,好好的兴致全没了,你们有事先聊,我也有事,还是大事,恕不奉陪,走了!”雪莲轻哼了一声,果然起身就要走。

“且慢!”无尘忙出言劝阻,贸然起身拦住她。

“干嘛,还想再比试比试吗?”雪莲将苗条的身子挺直,摆出一副顽劣娇嗔的姿态。

无尘忙笑笑,摆摆手:“雪莲小姐不要误会,冰河还有话说。”他先对金标说道,“请金兄放心,伽蓝夜宴冰河必定全力协助圣子。”然后才回头过来,撤了半步,小声道,“多谢雪莲小姐肯容我把话说完。其实,其实我是想请你先留下做个见证。”

“见证,什么见证,与我何干?”雪莲也觉失态,忙收敛起满身的愣劲儿,也后撤了半步。

“呃是这样的。”无尘又对另三公子说道:“冰河有个小小的提议,咱们虽被武林同仁共称四公子,却是难得相聚,今日我们都是为圣子而来,又有幸相识了雪莲小姐,这岂非是天赐奇缘,不如我结义如何。”

金标一听,心中登时闪亮,抢先赞同道:“四公子桃园结义定将成为天下美谈,我看可以,不过最好能把圣子也加上,不知白兄、虞兄意下如何?”

虞飞蹭得就站起来,向雪莲挪了几步,一边吸着她身上清香,一边笑嘻嘻地道:“我和金标子早有结拜之义,既然是无尘公子提议,又有雪莲小姐做见证,我同意,坚决同意。小白你呢?”

“我也同意。”白云天只淡淡一笑。

“那我呢,我也要!”四公子全转头好奇的看来,雪莲的脸红了,比满园桃花还要红,“我才不要做什么见证,我也要和你们结拜,你们不会——不要我吧!”

怎能不要,哪敢不要。

是日三月十七,桃叶新,桃色玲,桃香浓,桃花笑。

四公子并圣子、雪莲于桃园结义,金标为长,纳兰其次,虞飞排三,再后白云天,雪莲自称比圣子早出生一个时辰,而清珑当然最小了。期间出现了一个小插曲,便是在歃血为盟时雪莲不肯,以桃花相代。

然后,兄妹五人便商讨夜宴之事,事后虞飞便提出由金标做东,把酒言欢通晓欢乐。

雪莲自是不肯,可是三番五次提出离去都被四位哥哥轮换着以兄长身份强行留了下来。最后她不得不这样怒气冲冲的怨道:“你们就放我走吧,我还得去找我另一半呢,耽误了我的终身大事,下半辈子你们养活我呀!”

四人一听更不能放她走,争抢着做起媒来,金标便问她对未来夫君有何要求。

“要求不多就三个,第一,他不许姓纳兰;第二,他得喜欢天蓝色;第三,他的名字里得得个珑字。”

四公子全愣了,哪里听说过有这样选婿的,难道她在耍我们不成。但无尘却是宁肯信其有,问道“他,为何不能姓纳兰?”

“很简单哪,纳兰而非纳莲,我是莲不是兰,跟姓纳兰的合不来。”

有道理,金标又问:“那他为何要喜欢天蓝色?”

“因为我喜欢天蓝色呀,天蓝色代表了纯洁和真诚。”

白云天已有妻室,虞飞虽也有,但还是忍不住抢下这第三问:“名字里必须得有个珑字吗?”

“一定要有,我是雪当然要配珑了,难道让我去找火呀!?

“我可以!”纳兰抢道,“我喜欢天蓝色,我名字里有珑字,从此以后我就叫纳莲冰河了,五妹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

雪莲看看他,深邃明亮的大眼睛里闪烁起孩子般无辜委屈的眼神,长睫扑扇了扑扇,然后扔下句“不给”,逃也似的飞天而去。

她竟然逃跑了,她当然要逃跑,她实在已呆不下去,她怎能再呆下去。

玩了整整一下午,雪莲累了,回到三日宫天河大殿就去睡了。

醒来后,雪莲变成了清珑,他懵了,被自己吓的几乎要跳起来。就在此时,冰莲出现在眼前。

“师傅,我,她是谁?”

“珑儿别慌。”冰莲目光中透露出一丝抑制不住的笑意,伸手一挥将清珑的女儿装变回男装,“刚才她只是和你开了一个小玩笑,这丫头生性好玩,你别和她介意。”

清珑听得全身冷汗直冒,胸中窒息,等师傅在作解释。

“她叫月下雪莲,是你姐姐,她只有元神,没有身体,现在她修炼成真人,可以跟你共用一个身体了,所以为师就答应带她到人世来玩玩,于是——”冰莲又笑笑,笑得那么狡猾。

珑摇摇头,他一句话都没听明白。

“不太明白吧,你的真身是凤凰,凤凰本就是雌雄一体的,所以你和她,可以说是同一个人,你就这么理解吧。现在她累了,去睡了,等她什么时候心情好了还会出来,下次她或许会问问你的同意。不过你的力量远不及她,所以如果你不同意而她又憋不住了,要是耍点小性子,那你也拿她没办法。”

清珑还是摇摇头:“难道就不能为她再找个身体吗?”

“暂时还不能,先这样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丁香来了,珈蓝之战你绝不能败,但为师也帮不上你什么,只能给你一点提示,此战你占据天时地利人和,想一想如果你是你的对手,那你会用什么方法取胜。”

说完冰莲就走了,化作一缕白烟,飘进壁画之中。

丁香进来,见清珑发愣,轻声唤道:“圣子,你还好吗?”

“还好。”离去木然地点点头,神情恍惚,若有所失,首次策划如此庞大重要的战役,他缺少把握,最多只有六成胜算,尚无法控制三个决胜点,在与丁香谈心时坦诚相告,直言无忌。

“第一,我所做的一切主要是为了救回表妹和解救皇宫,假圣子能为蓝精灵离开皇宫,想必他也就放弃了对皇宫的控制。他一走,皇宫之危也就不解自破了,只是对于表妹,她才是我的死穴。天外天的胜算也全在她一人身上。与他们相比,我也有蓝婴。只是她现在身中奇毒,只剩下半条命,所以我想在后天的夜宴上将她中毒的事公布于众,请紫云仙子来迷宣为她解毒。别的都好说,就是此事再不能耽搁了。”

“不过你既然是以屠蓝之名将召开此次大会,若是公然救她必定会是失信于人,受人误解的。”

“我不在乎,我只知道蓝婴不能死,我绝不会让她死。我从来没有如此强烈的要拯救一个人,她,就像是我的妹妹,也像另一个我。”

“那臣有一事不明,还望圣子明示。”

“请讲。”

“那日在花园你自称蓝婴是你的妹妹,为了救她不惜耗尽真气,即便在寒冰室里也依旧守着她寸步不曾离开,这份真情着实令我们感动。不过那时我们并不知道她竟是蓝精灵,但现在,我已知道。可你还是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她,难道你已经原谅了她,不再恨她了吗?”

“你可听说过夜精灵吗?”

“听夫人说过,夜精灵是上一代最令天下恐惧的女子,不过后来她得到您母亲的宽恕,成了圣甲卫,以后就再没残杀无辜,再后来不知怎的就离奇失踪了,成了江湖的一个谜。”

“她是为了救我被活活冻死了,尸身沉到水里,我师傅找了十三年也未曾找到,我不认她是夜精灵,只认她是我母亲。所以当天绝老人问起我娘是谁时我才会回答是苏雪夜,而不是圣美人。我娘尚且可以宽容夜精灵,那我又为何不能宽容蓝精灵。你看她现在,睡得这么安静,我相信这才是真正的她。错的并不是她,而是天外天,试想一下,如果我们出生在那样一个世界里,会不会也成为一名精灵呢?”

“不会,我最多只能是一名普通杀手,不可能有她这样伟大的成就。我生长在花园,旁观了人世间各种各样的不幸和无奈,我能理解你的决定,可是天下呢?”

“我不知道。”

“那——你的第二点顾虑呢!”

“是那个假圣子,如果你是皇妃,你凭什么相信他是圣子?”

“——是蓝血!”

“在眼下这种情况下,谁最有可能以屠蓝的名字召集天下。”

“是真圣子。”

“如果你是他,在得知我现身三日宫后会不会派人来这里察看一下呢?”

“会,可是他没有,整个迷宣城我们也见不到他们的身影。”

“夜宴之上,天下王者群集,正是重创天下的绝好时机,你会错过这次机会吗?”

“不会,只要龙欣在手蓝精灵就不会有生命危险,在夜宴上动手,不仅可以重创天下,还能屠杀各城代表嫁祸迷宣城主,可谓一箭双雕。”

“但是与会者全是成名宇内的绝顶高手,我们也可以借机设下埋伏引君入瓮,将来犯之敌一网打尽,而只要蓝精灵在手龙欣就不会有生命危险,依你看,要怎样才能既一箭双雕又不会反中敌计。”

“我们占据天时地利人和,若想一举得胜,除非,能出奇招,夜宴是在伽蓝湖心举办,一旦动起手来脱身最为不易,火攻可以,但船都是咱们的船,四周又都是水,最好的计策是以火主攻,用毒辅攻,把毒下在水里或者制造毒雾。”

“鱼儿怎么办,伽蓝树能幸免于难吗!这才是我最大的顾虑,伽蓝湖是九州一大奇观,我娘曾和我爹泛舟游湖,倘若因此——,那我岂不是千古罪人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

“用蓝血,把我的血尽可能多的溶入到湖水里,希望能把毒化解掉。”

“不可以,为救蓝婴你已经消耗了太多,万万不可再用蓝血了,臣也只是猜测,说不定天外天还不至于用这样极端的方法呢?”

“没有如果,一旦大错铸成就再不能挽回了。我已决定,只求你不要告诉别人,我不想乱了军心。”

“可是,你为何这么傻呢!万一你出了什么事,那我们才彻底地败了呀!”

“谁让我是圣子呢。没事的,等我回来,替我照顾好婴儿。我相信天邪不会来这里,他当真是为可怕的对手。”

“我——,我,我还想知道你的第三点顾虑是什么?”

清珑浅浅一笑,美若窗外的月儿。

他走了,转身就走了。

夜半子时,伽蓝如梦。湛蓝平静的湖水,倒映着繁华灿烂的星空,银色的波光粼粼闪耀,风吹拂起软软的涟漪,送来伽蓝树清凉的花香。

湖心,四十条豪华游船合成四方,透过袅袅薄雾清晰可见,玲亮如仙岛,将四周湖水也照的彩光流动,灯光中倩影晃动,也能隐约听到侍船少女的欢声笑语。

湖岸上,树影模糊,如在酣睡,辨不清那起伏连绵的轮廓,只可看见些团团簇簇的形象。

第三点顾虑,我可以吗?

第二天,三月十八,清珑与太阳一同醒来,在白云缭绕的山顶上,借助曙光与圣子剑将力量迅速恢复到五成。然后吃过丁香精心准备的早餐,为蓝婴驱热哺血,命令丁香、天竞留守三日宫,天竹主持准备夜宴,天华三人联络各部。

最后换个身份,到城里巡视,走着走着,不自觉地来到边城塔处。

也不知那风流三哥在不在这塔里,且先上去看看吧,射影楼于中原十大门派中排名第三,仅次于天下庄和慕虚楼,听师傅说青木楼主是圣甲卫,但金武、银骑两楼却大有叛逆的嫌疑。真该试探一下他们的忠心。

然第一层有人把守,竟不准他进塔。清珑自称是虞飞的朋友也不好使,后又说是城主特使那看门的才半信半疑,上塔通报。

身影楼历史渊源,至日已有上万弟子,常做些以武欺人、恃强凌弱之事,门中弟子个个狂傲骄纵,已然成为江湖一霸。

不多时,通报那人跟了一位黄衣男子下来。

那男子看上去五十左右的模样,中等身材,面相不算难看,但神情举止间却透着一股恶狗奴气。有点可笑的是,他下巴两腮刮得干干净净,却偏偏在唇上留着一撇黑而浓的小胡子。

此人正是金武楼主金蝉的家府总管金柳刀,以柳叶飞到和八字胡小有些名气。不过在东方圣女的比武招亲上遭遇银月亮,被银月亮以半月一杀刮掉了八字一捺,并被警告:只要听到“银月亮”三字便要退避十里,否则割断喉咙。

金柳刀半眯着山羊眼走过来,手指尖还捻着一根金牙签。他将清珑上下打量了几眼,呲了呲牙缝道:“你就是城主特使,有什么令牌吗?”

“没有,在下是奉了城主之命,前来拜会虞飞虞少楼主,不知他是否在楼上。”

“城主和虞飞是什么关系,没有令牌那拜帖呢?”

“朋友关系,拜帖也没有。”

“哼哼,你什么都没有叫我凭什么相信你,当然也就不能放你进去。”

“那你又是何人,凭什么不让我进去。”

“我是何人?呵呵——,我乃是摄影楼金武楼副主,凭我金柳刀三个字就不让你进去。”

“原来是金副楼主,久仰大名,但光凭你的名字好像还没有这么大的权力,这座塔是圣皇陛下建造的,不属于任何私人所有,摄影楼未经圣子准许便占用此楼,好像有些不妥吧。”

“我摄影楼曾得圣皇陛下御赐天下第一楼,不要说占用,就算占有此楼谁还敢说个不字,迷宣城主无名无份自封楼主,他又是得谁准许吗?”

“我家城主是奉圣子之命暂代城主,已得到迷宣各大门派认可,名正言顺,在下有命在身,务必要见到虞少城主,还请行个方便。”

“这不太可能,既然你无法证明自己身份,光凭一句有命在身就想进去,除非你能接得住我一刀。”

“既然如此,那承蒙赐教。”

“好,我喜欢你这不怕死的个性。”

二人站开七步,金柳刀在指间亮出四片薄的透明的柳叶金刀,将阳光反射,反射光分别照在清珑的咽喉、眉心和双目。小胡子抽搐一下,柳叶金刀飞射而出。

四片刀,不同的轨迹。

清珑灵机一动,提起右手来,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于是柳叶飞到便似撞在一堵无形的墙上,齐齐顿住,振落。

金柳刀呆了,头脑里一片空白。

清珑踩踏着柳叶走了过去,潇洒翩翩:“现在我可以过去了吗?”然后也不等金柳刀回答,径自向塔口走去。

“站住。”金柳刀猛然大喝一声,可话语却没了底气,“你到底是何人,请务必留下姓名。”

“我赢了,请金副楼主遵守约定,让我进去,免得让人说你摄影楼言而无信。”

“我是输了,可摄影楼还没有输,金柳刀再问少侠大名,以便日后讨教。”

“放肆,狗奴才,还不嫌丢人吗?”

声如箭,寻声望去,竟是一位绝色美人。

堂堂金武楼副主在她面前登时没了骨头,再也直不起腰来。脸上抽搐起生涩的笑,点头哈腰,把狗奴相刻画到了无可挑剔的经典。

“虞小姐,这个人——”

“我都看到了,射影楼的脸全让你丢尽了,还不给我滚!”

“是,是。”金柳刀弯着腰乖乖地退下了,脸上一阵红一阵青,喉结汩汩而动。

怪哉,这少女好大的气派,怎地如此霸道。

她长眉如剑,乌黑的瞳孔放射着锐利的光芒;肤白胜雪,毫无瑕疵,眼影是天青色,唇鲜红如梅;身姿高挑绰约,身行轻灵曼妙,淡淡的体香清冷而甜润;着青色长衫,不带环佩,不饰珠玑,整个人玲丽四射,英气逼人。

“请问少侠尊姓大名,你找我哥有什么事?”

“在下无名小卒一个,只是奉了城主之命前来拜会令兄,还请虞小姐恩准。”

“我哥昨天有事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你若有什么事我可以代为转达。”

“多谢了,城主交代之事我必须当面秉承虞公子,既然他不在,那我下午再来,告辞。”

“等等,请带我去见城主,我也有事需要当面和他说。”

“城主现在不想见任何人,请恕在下不能引荐。”

“如果我非见他不可呢?”

“这是虞小姐的事,与在下无关,在下还有公务在身,恕不奉陪。”

“想走可以,先接下我一镖。”

“虞小姐你这是何意?”

“我以个人名义向你挑战。”

“在下学艺不精,不敢与虞小姐分争。”

“你的意思是拒绝。”

“是。”

“你只有两种选择,要么与我对决,或者死。”

“你一定要向我挑战?”

“是!”

“成败如何?”

“如果你赢了随你怎么样,如果我输了,你就带我去见城主。”

“好吧,我接受挑战,不过对决方式由我来定。”

“好!”

“一战定输赢。”

“好!”

“还比这柳叶,一会让金副楼主用他的柳叶射塔柱上那条龙的龙珠,当柳叶从龙珠上擦过时,谁能先用飞镖把柳叶钉在龙珠上,谁就算赢。”

“好!”

“金副楼主,请吧!”

“虞小姐,这?——”

“照他说的做!”

“是。”金柳刀哪敢不从,只好走到龙珠七步远处,亮出一片柳叶。

清珑与虞微瑕并肩而立,与龙珠的距离也刚好七步远,距金柳刀则有十步。两人都闭起了双眼,手里都空无一物。

他们的飞镖在哪?金柳刀一头雾水,他不敢迟疑,深知两人都已是全神贯注,最忌受惊扰,便先咳了一声,射出柳叶。

几乎同时,珑瑕眉动手出,他们的手里明明没有飞镖,但那柳叶却确实被钉在了龙珠之上,然后急速旋转了几圈,最后紧贴着红柱滑了下来。

他们又同时睁开眼,目光都是那么的怪异和可爱,似是把震惊、迷惑、敬佩、赞叹完美的溶合成一种平静。

究竟发生了什么,到底谁赢了?

没有人说话,气氛紧张地另人压迫,似乎连风也停下来思考。

此时,龙珠里有一滴细小的水珠凝出,如龙的眼泪。

于是他们的目光又都凝聚在了那水珠上,久久,眼都不眨一下。那情形就像,他们之间的对决没有结束,反而才刚刚开始。

片刻后,两人又同时闭起了眼,微微索起眉头,陷入了沉思。

金柳刀无计可施,便差人去请高人相助。

然后又从塔中走出两人来,一位中年男子,身着青衣,蓄了很像眉毛的胡子,神情淡然,目中含着倦色;另一位是为白发银须、精神矍铄的老者,颇有些宗师风度。此二人正是青木楼主虞若姬和射影楼核心人物虞翁。

叔侄两个听金柳刀把事情经过详细讲述了一遍,看了看珑瑕二人,最后也在那滴水珠上思索起来。

珑瑕又同时睁眼,向长辈行礼,动作是那么谐。

虞翁面带和蔼微笑打量着清珑,手抚银须,明亮炯炯的眼眸中露出欣赏赞许的神色;“年轻人好身手啊,但不知少侠师出何门?”

“这个,请恕晚辈不能相告。”

虞翁爽朗的笑道:“无妨,你和瑕儿的这场对决足以载入箭史,流传千古,那你们可看出谁输谁赢了吗?”

虞微瑕眨了一下眼,目光更加水般清澈:“孙儿不知,还请爷爷明示。”

“你说呢?”虞翁只是笑笑,问虞若姬。

“我平生还没遇到过如此绝妙的决斗。”虞若姬长吸一口气,回味万千地继续道,“当柳叶正好盖住龙珠时,少侠与瑕儿同时出手,少侠所用的乃是寒冰剑气,以剑气打穿柳叶,同时借寒冰真气将空中的水汽凝结成珑针,将柳叶冻住,如此高明的手段足可震古烁今。而瑕儿则是断发为针,用自己的一小段发丝作为飞针,射穿柳叶,此手法之惊玲绝亦堪称空前绝后。不过评断输赢的难点也就在此,这场对决中最绝的一点是,珑针和发针竟然合成一体,而珑针比发针略粗,所以当珑针将柳叶射穿时,珑针自身也被由此产生的热力融化,而柳叶的冲力并未瞬间散尽,所以才会以发针为轴急速旋转,当它把发针割断后自然也就贴着柱子滑落下来。而射入柱子中的的珑针也就慢慢化成了水珠,从龙珠中溢出。妙,妙,实在是绝妙,此战凭借此三点,此战绝对已是惊天动地、举世无双,不过发针与珑针到底那个更快,这我可就不得而知了,这怕是要成为千古悬疑了。”

“呵呵,解说的好,好一个千古悬疑,我虞翁将入百岁之人,没想到还能有幸在生前见证这千古悬疑,就算现在就死也无憾喽!”

虞微瑕轻轻一皱眉道:“以爷爷和父亲的意思,连你们也断不出输赢吗?”

“瑕儿,你父亲说的没错,珑针发针和为一体,而你们又是同时出手,谁更快,恐怕只有天才知道,不过如果不论这珑针发针,应该是这位少侠的剑更快。”

“没错。”虞微瑕不得不承认,因此眉头皱得更紧,“他的剑最先射穿柳叶,而且也将整个柱子打穿,可我们比的是飞镖,我要和你再比一场。”

“对不起,我不想再比。”

“不行,我一定要和你比个输赢。”

“瑕儿不得无礼,方才那次对决中你们两人都已经倾尽了全部心神志气,至少要三天后才能再找回那种最佳状态,今天就到此为止。老夫想请少侠到塔中一叙,你我好好切磋一下这射影之道。”

清珑亦知机会难得,便应虞翁邀请,做客边城塔,虞氏父女作陪,四人畅谈射术,互博天地之道。高谈阔论间亦是互相伯仲,难分上下。

当清珑重新定义射术九重境界时,虞翁拍案而起,快然称叹。

“以晚辈拙见,这射术九重确实该改一改。不如这样,一重锁荧、二重灭烛、三重点睛、四重哑笛、五重解梨、六重破卵、七重惊羽、八重修眉、九重射影。”

一重至七重不难理解,只是这八重修眉颇为有趣,虞翁忍不住问道:“修谁的眉?”

“当然是修美人的眉。”能与几位修为相当的道友对箭,确实是人生一大快事,清珑索性敞开心扉,“美人的眉本已是完美了,甚至可以说增减一根都会破坏掉这种美,画眉自古以来便是一门高雅的艺术,更何况是修眉呢。不妨想象一下,在你面前有一位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你要为她修眉,用自己手中的暗器。且先不说别的,首先你不能把她本已完美的眉弄坏了,这个弄字很不简单,是精确到毫厘的。任何人都可以说自己能怎么样怎么样,但没有人能保证你能修好这眉。原因有很多,可以简单的分析一下,那双眉已经很美了,您能找到它的可修之处吗?美人的胆子很小,可能会,不,是一定会被你手中的东西吓坏,你敢对她亮出你手中的那东西吗?或许你出手如电,在暗器发出的那一瞬间她还没来得及害怕,那么美人是很美的,是能打动人心的,你看着她的眼睛,心已被她的目光所融化,你的手开始没有了力气,因为你不忍心对她出手,你怕手中那东西伤到她,就像你不忍心向平静的水里扔石子。手里没有了力气,就会不稳,就发不准那东西,那东西若是被你扔出去了,一定会划破她的脸,甚至是要了他的命,但绝不能是修眉。还有,美人不会安安静静、老老实实,跟木头似地让你为她修眉,她可能是站着的、坐着的、斜依着的、半躺着的、侧卧着的,她可能在喝茶、在摇扇、在喂鸟、在采花、在刺绣、在梳妆,她也可能正笑着、才哭过、心里正着急、觉得无聊、感到了烦恼,总之她是动的,她的眉也是动的,你不仅要看到她的脸,她的眼,更要看到她的心,因为你必须清楚,每时每刻、各种情况下她的眉要怎样才最美,可是你都清楚吗,既不清楚又何谈修眉呢。修眉,真的是很不简单,需要你有一双明察秋毫的眼,一双灵活秀巧的手,一颗懂美、惜美、爱美的心,手种那东西有多么锋利、多么准确是没用的。

“美人给人的感觉总是最美妙的,远远胜过什么美酒鲜花,因为美人本就是秉承天地灵华,集自然之万千精灵于一身。我曾听高人指点,美人之美,有一分便在于眉,美人之眉细分来有弯月、勾月、初月、弦月、柳叶、菊子、蛾角、蚕厥、须子、行剑、飞刀、秋纹、云长、碧痕、鹤曲、鱼唇、凤翎、惊虹、流星、彗尾、余夕、伤霞、饮黛、凝霜、飘雪等等大概上百种不止。就以虞小姐的眉毛来说吧!

虞微瑕听得入神,竟没有发怒,反而脸现羞涩,美若红霞。

“虞小姐的眉就属于惊虹、行剑和彗尾三者的结合,若要我来修,当以雪花为剑,把眉梢稍微收拢一下,以隐藏她眉宇中的——男子气概。”

虞翁童心被勾起,哈哈大笑道:“男子气概,呵呵,好一个男子气概呀!”他当然听出,这男子气概就是煞气和傲气,见孙女竟不发作,虞翁对清珑更是由衷赞赏,“听少侠有如此高明的见解,实乃当今武学一大创举,那想必少侠是常为人修眉了?”

清珑何等聪明,当即领会了他话中之意,便红了脸,羞赧道:“前辈见笑了,晚辈出入江湖涉世不深,尚无心谈论儿女之事,只是已有了婚约而已。她,她确实很美。”

虞翁的话只说到这儿,见孙女瞳中惊动、脸色微变,便叉开了话题,于是自讽俗陋,大发相识恨晚之感慨,言行之间真切豪爽。

午时四人又共餐续缘,把酒言欢。

虞翁对清珑自是越发的喜欢欣赏,遂与他皆成忘年之交。

清珑对虞老爷子的开朗豪情亦是敬佩不已,欣然同意。

然后后虞翁又留清珑共进晚餐,情理相加,苦苦挽留。但清珑实在不能再耽搁时间,便以城主有令为由婉言谢绝,只答应虞翁有时间定去射影楼拜访。

黄昏时清珑终于劝得虞翁同意离去,临走前虞翁将代表自己射圣身份的射圣令相赠,以便清珑行走江湖之用。

待清珑真得走后虞翁问孙女对此人的印象,言谈间已有为二人搭桥牵线、搓成姻缘之意。

虞微瑕自然听得明白,她自小由爷爷教养成人,与他无所不谈,便是女儿心事也如实相告,直言对清珑确有好感,但无意过早谈论终身私事,只将爷爷的提议保留,并答应他会尽快做出决定。

晚间,清珑又怀抱蓝婴坐在山顶,吸收星月灵华,为她驱热解毒,维持生命,一整夜不曾放松,然后仔细听天华四人所收集到的消息,最后简单睡了两个时辰。

今晚就是夜宴,清珑还是没有全胜的把握。正愁眉不展时雪莲突然记起与纳兰冰河的约定,也来不及争取他意见就变回真身,匆匆赶往雨花塔。

无尘与四名侍女以及另两名水音阁弟子早已在塔下等候,相陪的是满面春光的虞飞,虞飞怀中抱着一名自称是京京的柔弱美丽的女子。

为做好护花使者,纳兰冰河特别挑选了一件淡蓝色的长衫,风流俊美之态足以令百花折服。一见雪莲现身,他不由得开心微笑,就似乎只有在她面前,他才不是无尘公子,而只是一名朦胧爱恋的少男。

因为雪莲本也是如此的天真清纯,如水,但在她明净的眼眸中,却总有一抹挥之不去的忧愁。

纳兰冰河忍不住婉转相问,问雪莲有何烦心事。

“我没事的二哥,就是,昨天喝了点酒,又没有好好休息闹得吧。”雪莲当然察觉出状态不如前日,最明显的就是脸色略显苍白,她低垂着眼睑,忽而又瞪大眼睛,盯着无尘,“二哥,你喜欢我对不对!”

无尘微微一愣,微笑着点点头,他的微笑总淡雅如兰。

“可是你喜欢我什么呢,如果我是个丑八怪你还会喜欢我吗!”雪莲的眸子里突然浮起无限的伤感,她不忍心看到无尘的尴尬,转头对与京京调情的虞飞问道,“三哥你也喜欢我吗?”

“喜欢,当然喜欢,如果你是个丑八怪,我就不喜欢,而且还会躲的远远的。”

雪莲甜甜一笑,孩子般的纯真可爱:“你虽然风流,但也老实,我就喜欢老实人,如果我是丑八怪,我就绝不让你看见我,我会躲你躲的远远的,但我偏是为绝色的美人。”

“呵呵,那我就追你,追你到天涯海角,追你到天荒地老。”虞飞多么想亲亲雪莲那白皙无暇的小脸儿,可他自知,自己污浊不堪,怎能亵渎圣女,便仍旧与京京调情,笑得那么开怀放荡。

“那我更得躲着你了,就怕你追不到哦!”可雪莲竟是上前一步,提起脚来,轻轻的吻了虞飞的脸颊,“咱们走吧!”她率先向舟车走去,回头盈盈一笑:“我就喜欢老实人。二哥,你就不老实!”然后就上了车。

雪莲很累,累了当然就要休息。

同车的无尘多想与她说说话,可他不敢,不忍,更舍不得。

他看到她的眉儿总是微微的蹙起,她的眸子中总在流露着一种深深的无奈。或许,她本不简单,或许她不是我生命中的仙子,但也可能,她在暗示我呢。

无尘的心很乱,乱了就要思考,思考起来当然不想被打扰,当然也就无话。

于是两个人就那样面对面的坐着,各自保持着风度和矜持。

雪莲确实累了,身子累,心也累。她微倚在车壁上,闭目养神,一会功夫就睡去了,面带倦色,倦色凝重。

无尘万分怜惜,忍不住想要将雪莲抱进怀中。但生怕惊动她,睡梦中的她,真美的如同月下雪莲,除了最柔和的月光,便是拂面清风也会损伤到她那柔嫩晶莹的花瓣。

于是他又陷入了挣扎,挣扎了足有半个时辰,才做出决定做一回老实人。

我想抱她,她一定知道,我一定会抱她,她也一定明白,那我还犹豫什么呢!

老实人,什么是老实人呢!

雪莲睡熟了,她正在一个恐怖的噩梦中挣扎。

她虽虽然睡熟了,但将要面对的一场血战,她就像惊恐受伤的困兽,时刻警觉着四周的一切变化。当被纳兰触到肩膀时,她猛然间惊醒,一把抓住纳兰的手腕,另一只手直刺他的咽喉。

“二哥!”晴天霹雳,瞬间惊变,“对不起,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的。”雪莲立即停手,愧恨焦急,懊悔不已,泪水如断线的珍珠,流出她冰魄般的眸子。

“没事的,二哥不怪你。”纳兰终于将雪莲抱入怀中,可她的身子竟是珑块一样的冷,“是不是被噩梦吓着了,别怕,二哥在你身边。”

车内忽有些昏暗,身下车轮碾过硬石板的嘎嘎之声清晰可闻。

“不,我没事。”雪莲忙挣脱开纳兰的怀抱,用手捂住了脸,娇弱的身子如风中残荷,瑟瑟发抖。

纳兰冰河忙将一件雪-白的狐裘披到雪莲身上,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别怕,有二哥在,什么都别怕,如果你觉得不舒服那我们就不去了伽蓝湖了,我带你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睡一觉,绝不会有任何人打扰你的。”

雪莲遥遥头,揉了揉湿润的眼,脸色更加苍白,白如月:“二哥我没事的,我就是,有点累了,咱们还是去吧,六弟他需要咱们的帮助。”

“只要我们去就行了,千万别勉强自己,我们不会让六弟有事的。”

雪莲又遥遥头,泪水奔涌,她猛得扑进了纳兰的怀中,不住啜泣:“二哥今晚上会不会打仗,会不会死人,你们可别杀人啊!”

纳兰心酸,心痛,紧紧抱住雪莲颤抖而紧绷的身躯,恨不能将她溶进自己的身体:“不会的,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任何人。”

“他们会放火,他们会下毒,伽蓝湖里漂满了死尸,我看到到处都是血,我好怕,我们不要去,我好怕!”雪莲伤心欲绝,痛哭不止,神智开始模糊起来。

“好,我们不去了,不去了。我们回雨花城,二哥带你去一个满是花儿的地方。”纳兰命令停车,眼中也凝出泪水。

“不,不要,我们去,我们去,六弟,六弟——”雪莲大喊着冲出车去,飞上了天空。

纳兰冰河追出来紧随其后,但雪莲却瞬移消失了消失了,他只好落回地面,心神急切慌乱。

虞飞过来询问情况,无尘无心解释,与他约好夜宴碰面,连红梅四人都来不急吩咐便以最快速度飞向伽蓝。

当遇正事虞飞便不再放纵随意,遂命红梅、青竹先行赶赴伽蓝以相助纳兰冰河,令碧兰、黄薇分别向金标、白云天告知情况,请他们即刻赶往伽蓝会合,自己则与京京及水音阁弟子换乘快马直奔伽蓝。

已到黄昏,夕阳远去,晚霞遥生,天地浴火。

昏昏暮色在薄雾中悄然聚拢,伽蓝胡上烟波浩渺,暗香浅浮,深蓝的湖水上,夕阳斜斜地洒下一道绛色的光辉。远远近近,已有不少船只从四面八方向湖心游去,划开一道道美丽如彗尾的水痕。

纳兰冰河一直飞到湖畔也寻不见雪莲的身影,心乱如麻,急迫欲焚。他跑到最近的一个港口,正好遇到故友将要登舟赴宴,便请求他联系一切能联系的人,帮忙寻找雪莲。

那几人从未见过无尘公子像今日这般急切,自然猜到那雪莲对他非比寻常,当下也不便多问,派了各自的随从分赴各港口寻人求助。

纳兰冰河承诺重谢后径直飞到湖心,落在蓝光连船上,仍向友人请求帮忙,问过众人后便到红光连船上,拜会正在迎接客人的城主夫人,丁香。

丁香听说过无尘公子的名号,自然不敢怠慢,答应了帮他寻找雪莲,请他入座,可纳兰冰河怎能呆下去,谢过后就匆匆离开,在伽蓝湖上空飞行找人。

很快的,这消息便传散开来,所有人就都寻找起那位令无尘公子悬赏黄金万两的雪莲。一时间伽蓝湖上百船穿梭,呼喊如浪,找人一事竟把夜宴也盖过。

然雪莲已不在,清珑又变回城主特使,秘密找到丁香,以护法的身份陪在她身边。眼看纳兰为冰河寻找雪莲已近疯狂,清珑的心真比伽蓝湖水还要混乱。

又片刻后,另三公子相继赶来,简短商议后先请示过了丁香,请她宽恕礼数不周之过,然后联名公告桃园结义一事,再次相求在座宾客务必寻找到雪莲,不惜将赏金提升到百万。

如此一来,整个伽蓝湖上近千主客无不是出谋出人、乱成一团,把伽蓝搅扰的不得安宁。而这位四公子急若燃眉、甘倾万金的雪莲自然成了比迷宣城主更加神秘神奇的焦点人物。

懊悔愧疚如湖面的波浪,重复叠荡,清珑多么想请雪莲出来,可他感应不到她。并且,圣甲卫、慕虚楼、天下庄、倚方城……他们的陆续到来,却又一次次地打消了他这念头,最终,她来了。

雪儿,蓝雪儿,美丽如九天仙子的心中最爱。她还是那么美,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裳,清丽好似雪国的精灵,即便在灿烂灯火中,也绽放这尊贵圣洁的绝世光华,起手移足、转盼回眸间将幻丽的伽蓝也倾倒。

她和宇麟玲陪在一位紫衣女子和一名红衣男子身边,剑仙和火神,他们缓步踏上北边的绿光连船。

所有人都起身恭候,丁香很是紧张和荣幸,忙带领清珑和天竞上前迎驾,鞠身躬拜,将他们请入贵宾席位。

剑仙,剑圣的最爱,曾哺育清珑一千个日夜。火神,剑圣的知己,曾为清珑独战沧津国十万大军。

清珑的双眼突然酸涩,脑中空茫一片,他多想站出来与他们相认,可是——

此时四公子已全部过来向火神剑仙问安,并将桃园结义和雪莲的事详细相告,得三公子相助二人心中又增添几分胜算,但对那雪莲他们一无所知,也不好多问,便吩咐他们各自行事。宇麟玲觉得找人好玩,便拉上雪儿和金标同去了。

眼看她们的离去,心思也全被雪儿那美丽玲亮的倩影一同带走。清珑心中竟突然感到从未有过的失落和空虚,似乎身子一下子被掏空:“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我离开一下。”

“你去哪儿,要不要叫人跟着。”丁香注意到了清珑的变化,但她不想过问其中缘由,只唯一担心他的安危。

“回三日宫去看看婴儿,不用跟着我。”

蓝婴被留在三日宫,三日宫只有她一人。清珑怎么可能放心将她一人独自留在三日宫,此时又为何会独自一人回去看她?

丁香不明白,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女子的直觉告诉她,决战已经开始,可是对手在哪儿,天外天为何还不现身,他们在等什么!

天外天不现身的原因很简单,简单得另人无法相信,因为他们根本就不在迷宣,既然不在又何来现身。那么,他们在哪儿?

清珑不明白,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他发觉直到现在城中地下迷宫中依然空无一人。迷宣有两个迷宫,一个在地上,属于天朝圣国;一个在地下,属于天外天,这是清珑昨天才发现的秘密。

三日宫也有地下宫殿,蓝婴便在其中。

夜幕已黑,三日宫似乎因此更显庄严和神秘。她安睡在山岚雾气中,明亮的光辉似帐外轻纱,飘渺虚迷。

清珑出现在了门口,他早已觉得这里就是家,当他迷茫疲倦时可以回来的家。

清珑的心沉重如宣山,却也平静似伽蓝。他迈开步子,走进了家门。家里已有客人,他能感觉到他的气息。

紧张忙乱中,到了戌时。

夜幕漆黑,但天空中的星星却更加灿烂,美丽的星座又发生了变化,似在为人们昭示着即将降临的命运。

各城宾客均已到齐,竟达五百之多,将四十条游船全部占满,湖面上还有不下千人,驾驶船只以主船为心环形旋绕,一边寻找那个怎么找也找不到的雪莲,一边借机欣赏伽蓝夜景,好似豚鱼舞浪,自在嬉戏。

湖面上波光摇曳,明如镜,破碎的银镜。

夜宴就要开始,四公子只好返回青光连船,同桌而坐。各城宾客亦按各城所在四方分别入座。

丁香六人在中心船上归位,致辞,言明三点:第一,致谢各城王侯能驾临迷宣参加屠蓝大会;第二,广集群策,共商屠蓝;第三,向圣子示忠,联合天下,对抗天外天。

方一言毕,便有玉坤城副主代众提议要求,要求丁香先交出蓝精灵以示诚意,让群雄一睹这妖女的真实容颜。

丁香便按照清珑先前的提示直言相告:“蓝精灵与圣子交战时不幸身中奇毒,到现在仍昏迷不醒,普天之下恐怕只有紫云仙子才能救她。”

此言一出,四方哗然,夜宴上被激起不小的波澜。

宇麟玲便凑到雪儿身边,小声挑逗她道:“怎么样,让我猜中了吧,我就知道珑小子不会出事。”然后见雪儿满脸诧异,竟在她脸蛋儿上重重地亲了一口。

“你干什么呀!”雪儿的脸红了,红如湖水里明月的倒影,今夜的月亮是红的,如血的红,“那你猜他会不会就在这里呢?”

宇麟玲又像个公子哥那样搂过雪儿来,端起被美酒递到她唇边,灌她一口喝下:“这可就难说了,我想他不会,因为没这个必要,就算天外天来了他也不会出现。”

“为什么?”雪儿一边仔细听着各城的发言,一边小声问道。

“还是没这个必要啊,这点小事咱们就搞定了,他得在最需要他的时候出现,就像救世主那样。”

此时,金标站了起来:“那请问夫人圣子现在何处,他有没有受伤,我们可否朝见。”

议论渐止,众人再次看向丁香。

“圣子受了伤,现在还在医治,所以不能召见大家。”

“他受伤了!”雪儿的声音足足提高了一倍,随后脸也足足红了一倍,见玲色迷迷地瞧着自己,她才抿了抿嘴,恢复下平静,又喝下杯酒,“他受伤了。”

“我听得到!”玲并不像雪儿那样担心清珑,她躺下来,枕在雪儿腿上,扬起脖子,吹着雪儿通红的小脸儿,笑道,“可我不信,他有蓝血护身,连我的龙珠都奈何不了他,这世上就没什么能伤得了他,再听听他们怎么说。”雪儿不敢动,只好又专心得听着,想着,念着。

竟然有人开始怀疑迷宣城主的身份,便不怀好意地高声大喊道:“众所听闻圣子已返回帝都,受封圣珑王,可为何又突然出现在迷宣现身召开屠蓝夜宴,贵城主与圣子之间又是什么关系,可否请他与群雄一见。”

丁香便回道:“城主乃是圣子钦命的特使,现在正陪在圣子身边,特命我代他主持夜宴,失礼之处还请各位海涵。”

“城主是否能来我们不想管,我们只要蓝精灵,还是请夫人把那妖女交出来,此次夜宴不正是屠蓝大会吗?”寻声望去,是旌燎城副主,方才言谈间他已提到师尊被蓝精灵暗杀,此次前来只为报仇雪恨,祭奠先师。

然后就有人开口喊道:“我城白鹤世家全庄三百人被蓝精灵一夜灭门,如此血仇不共戴天,不将这妖女碎尸万段难解我心头之恨。”

紧随其后,又争相站出数十人,列述蓝精灵杀人罪行,纷纷提出要将她处死,其手段更是令人心寒:千刀万剐,五马分尸,鞭身暴尸,挫骨扬灰。

一时间夜宴再起狂潮,激荡起声声应和叫好,群雄激奋,已有些狂性大发、杀气四起,众人都很不得将蓝精灵噬血啖肉、生吞活剥。

丁香已难以控制住众人愈加强烈的杀伐恨意,面上不禁显出为难神色。

雪儿也很是替她担心,更为清珑感到担忧,红红的连越来越白。

可偏在这时,玲又亲了她一下,把她的脸又亲成桃红色,雪儿的身子微微一颤,玲弹一下雪儿尖尖的下巴:“想什么呢小乖乖!”

雪儿终于再难忍受,扭头叫屈道:“干爹师傅,你们看哪,她又欺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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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珑已走进了地下密室,脚步轻得就像猫,他看到了蓝婴依然安睡在寒冰床-上,而在她身边,正有一个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目光温柔而投入,就像是新郎在欣赏着睡熟的新娘,他的蓝眼睛中却没有丝毫的邪念,尽管他的名字叫天邪。

天邪的眼睛是蓝色的,深蓝。

“你来了。”清珑静静地走过去,静静地立在了天邪身边。

“你对她做了什么?”天邪并不看清珑,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他的眼中只有蓝婴,自己唯一心爱的女子。

“什么都没有,她只是误食了这种叶子。”清珑掏出红叶,轻轻地甩给了天邪。

天邪接住叶子,仔细看了看,又闻了闻,最后咬下一小片嚼了嚼,咽了:“怎样才能救她?”

“紫云仙子。龙欣在哪,你对她做了什么?”

“在湖底,湖底有一个铁箱子,但是漏水,子时三刻水将填满箱子。”

“她在睡觉吗?”

“睡得很熟,但如果明天太阳升起时还不能醒来,就永远也不能醒来。”

“怎么才能救她?”

“你。”

“多谢。”清珑转身向外走,脚步依然很轻,轻如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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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夜宴之中,属火神身份最高、威名最盛,但他却只顾自斟自饮,似乎对身边的躁乱丝毫也不关心,而剑仙则是一如满月的恬然安静,好似独处另一个时空。

玲终于听得烦了,她最怕剑仙受到打扰,便催着父亲说句话震一震那帮无聊的蠢才。可火神只哄她,叫她老老实实坐着,不,是躺着,看热闹。

热闹她爱看,躺却躺不住,将身子挺起来,打出一拳九霄龙吟,在游船上空爆炸开一声悍若雷鸣的龙吼,登时吓得满湖悸动,鸦雀无声,她喝下一杯烈酒,放声大喊道:“你们吵什么吵,全都给我闭嘴,光在这动嘴皮子算什么本事,有能耐地自己去把那蓝精灵抓来呀,等人家落难了才敢叫嚣,充什么大以巴狼,装样子给谁看哪。我告诉你们,谁敢再多嘴打扰了我月姨休息,我就把他扔到湖里去喂鱼,不服气的就说一个试试。”

这就是小火神,这也就是小火神。

虞飞一直都想仔细看看这位九州十二玲排名第一的小火神,可她一直都躺在雪儿腿上,始终也看她不着,如今她火山爆发一般的跳起来,总算给了他这机会,灌了不少酒的嘴里还是口水连连,一双贼眼瞪得溜圆,不住夸赞这小妮子可真够劲。

虞微瑕面色变白,白如秋霜,因为她不得不承认,第一比她这第四果然更有手段。

场面陷入了尴尬和僵局,因为没有人再敢站出来。最后还是半主半客的慕虚楼解困:“郡主殿下教训地极是,各位在这里争吵也不是办法,依黄某之间不如客随主便,且听一听圣子打算如何处治蓝精灵,请问夫人圣子可有示意。”

丁香总算可以说话了:“圣子心怀仁德,不愿施刑于人,打算请紫云仙子驾临迷宣,为蓝精灵解毒,然后遵照能者得之的江湖原则,由最强者决定蓝精灵的生死。”

成王败寇,能者得之。这就是江湖的原则,天下的法则。

“难道是要比武夺蓝,这又不是招驸马选女婿,用不了这么麻烦,既然圣子不甘心她就怎么死了,那咱们就先让紫云仙子把她救活,然后再每人一刀将她凌迟,直到割完三千六百刀为止。”玄城副主申度逐的提议立时引来不少赞同呼声。

可有一个人却不答应。玲怒气未消,正好想找个人发泄一下,一听申度逐心肠如此狠毒当下心生鄙夷,随手一挥,真气幻化为一条红龙,冲向申度逐,把他全身一盘,扔进了湖里。

所有人都惊呆了。

小火神一出手便是九重化物的境界,令小八重天的申度逐毫无招架之力,而且她说到做到,根本不把玄城副主放在眼里,这分明就是侍强欺人、杀鸡儆猴。

可是,谁敢说个不字,连把那申度逐拉出水的勇气都没有。

“蓝精灵是我的,我看谁敢跟我抢。”玲乘胜追击,震慑四方。

人算不如天算,可就连天也算不准宇麟玲究竟想干什么。夜宴似乎变得简单了。因为在场之人没有谁是宇麟玲的对手,她虽是小火神却是尽人皆知早已在三年前便打败了大火神。而火神是谁,任何人都比任何人明白。

但事情还没有这么简单,正在这死寂中,远处湖面上,突然传来笛声,婉转悠扬,清越灵动,韵律似少女酣睡时的呼吸,轻轻的,轻轻的,再轻轻的,轻柔到连酣睡的婴儿也不忍惊动。

是一名白衣胜雪的男子,正独立在一只小船上,向着主船平移了过来,涟漪荡开,月光也为他让路。

所有人都看了过去,深深地被他吸引。因为他好美,比在场中玲雪这般名倾宇内的仙子还要美,美得就像是上天最精心的杰作。

他来了,如云飘起,如羽飘游,踏空行走到玲的面前。

两个人对视,同样的表情,同样的眼神,一动不动,月光如烟,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撕扯成乱麻残絮,笼罩在他们周围。

“你来了。”宇麟玲微微一笑,似是颇感满意和荣幸。

“我来了。”天邪眨了一下眼,天地间好似也随之骤然一暗,他蓝色的瞳孔中如有大海在汹涌,酝酿着一场颠覆九州的海啸。

“你终于来了。”玲也眨一下眼,黑亮的眸子中似有火种在生长,长大,长熟。

“对,我终于来了。”天邪欣赏着面前这红衣少女,因为她实在太美,美如火凤凰,从来,还没有一个人敢这样与他对视如此长的时间,连她——蓝婴——也不能。

因为他天生瞳灵,能将瞎子的灵魂也慑服。

空气的热度在急剧上升,上升,再上升。两人的全身各自散发出美丽的蓝红光芒。就像他们要燃烧了一般,强大的意念力扩散开来,压迫着每一颗躁动窒息的心。

千钧一发,星火惊雷。突然,天邪走了,走向了丁香。

“弊女丁香,请问客人玉名。”

静,死一般的静,静得可以听到伽蓝湖水对游船的晃动和拍击。丁香只感到一股强大异常的力量压顶而来,如浓厚的乌云,覆盖漫天,大雨欲倾。

天邪拱手施礼,微微一笑:“在下天邪,天外天门主,恳请夫人归还我门蓝羽六翼天使蓝精灵。”他的手珑雕玉刻,晶莹无瑕,在这手中,正是玉冰笛。

圣甲卫站起,慕虚楼站起,天下庄站起,倚方城站起,火神站起,剑仙站起,雪儿站起,四公子站起,虞微瑕也站起,所有人也都站起——

“不——不能。”丁香已被压迫的难以说话,她快要窒息了。

“你们好像已经决定了,谁是最强者谁就能得到蓝精灵。我想试一试,与在座的各位争一争,就用江湖规矩,决斗。”

“好!”宇麟玲瞬移天邪的面前,她仍然正视着天邪的蓝瞳,神色平静地微笑道,“你只要能胜得过我蓝精灵你就带走,如果胜不了,就把自己也留下,不管是人还是命,我都要。”

“好。”天邪一直微笑,“请。”话音方落,人已在百步之外,天邪雪-白的身影才凝结而出,宇麟玲就同时出现在他面前。

没有人跟过去,因为没有人能跟得上,没有人。火神欲要动身,却被剑仙一把拉住,她遥遥头:“相信玲儿,这里离不开我们。”

“我不敢打这个赌。”火神不顾剑仙劝阻,自认识她一来第一次违背了她的意愿,飞身冲出船去。

然,有人阻拦,夜色中变身出来,出现在火神的面前。一身灰色长衫,面带一个灰色的皮革面具,面具中,一双蓝色双瞳的眼睛深邃如渊。

“拦我者死。”

“你要过去,除非先打败我。我是狼神。”

“好。”火神出拳,十重天,狂龙越野,霸天龙吼凭空炸响,悍若惊雷,震碎人心。

风动,云动,水动,但,人,不动——

宇麟玲和天邪始终对立,对视。身上不再有真气释放,也无灵力飘逸。均静的如同雕像,珑雕和玉雕,珑是雪国寒冰,玉是火山赤玉。

“师傅我怎么办!”雪儿看到了玉冰笛,心、身、神、灵、魂全被它吸引过去,笛子怎么会在他手中,那清珑呢?

“等。”剑仙没有去看已和狼神酣战欲狂的火神,一双眼目不转睛的盯着玲。

雾气突起,愈渐浓重,弥漫满湖,雾是酸涩的,只吸入一口便叫人产生呕吐的感觉,进而是头痛,腹胀,心脏疲惫,喉咙窒息。

“雾气有毒,大家闭息运功,全部回到船舱里。”

有人大喊,夜宴登时大乱,所有人惊惶如热锅上的蚂蚁,乱成一团。只有他们没有乱,只有他们不能乱,圣甲卫,“上!”金机圣一声令下,十六名圣甲卫齐齐飞出船去,向天邪围攻。

“圣子在哪?”金标问。“三日宫。”丁香回答。“我们去保护六弟。”四公子离开,直奔宣山。

随之慕虚楼、天下庄、倚方城同时下令,分别去三日宫护驾,寻找毒源将下毒者击毙,留守夜宴保护在座宾客。

剑仙依然不动,身不动,色不动,神不动,目光更是一动不动。

还有人也没有动,天奇双煞,叶炎,华一,星、月,黄天竞,黄天默,黄天华,黄天琴,黄天豪和丁香。他们也在等,等战局的需要,等可能解救龙欣的任何机会的出现。

火神与狼神将各自力量提升至极限,两人修为相当,竟是不分上下。圣甲卫才飞出不过十丈便遇到阻截,双方见面就打,难解难分。

本来平静湖水受不住各种真气的狂轰滥炸,波涛汹涌,雾气被搅动出上百漩涡,迷乱了众人视野,连星月的光芒也完全被遮挡。强大的气波爆炸开来,推动得豪华游船也摇摆欲倾,近千盏长明灯被打灭半数,打破半数,黑暗笼罩。

她不动,他就不能动;他不动,她也就不能动。玲与天邪还在对视,眼都不眨一下。他们已全神灌注,眨眼定会造成心神上细微的变动,即便这变动仅有千分之一,但已足够他们将对方击毙,或者,被对方击毙。

眨眼,时间的确已短暂到可以忽略,但就在眼皮合起又睁开的刹那,他的剑完全可以刺穿她的咽喉,足够两次;她的拳也完全可以击穿他的胸膛,足够两次。

突然,天邪动了。

他已把将全部力量都凝聚到双拳,高高的举起,砸下,不是对她,而是对着伽蓝湖水,闪电般的砸下。

他动,她同时也动,伸出右臂,从指尖射出剑气,直刺天邪心口。

箭,一只箭从天上射来,射向宇麟玲,划破她左臂的衣服,割伤她的肌肤,阻止住她的第二剑。

瞬间,又生惊变。天邪飞走,在箭射下的瞬间。

湖水被冻结,宇麟玲受伤——

再抬头,天邪已又在百步之外。又有三支箭凭空射来,箭箭夺命。

“畜牲,竟敢暗算我。”玲在心中恨恨得叫骂一句,倒飞而起躲过三箭,随之挥出双龙交剪打向狼神。她确实很想报仇,将那个把她射伤的混蛋烧成灰,但她更关心父亲的安危。

天邪一走,狼神他们也都马上撤离,遁入浓雾之中。

光,刺目灿烂的白光从空中射来,不知何时,夜幕下竟飞起近百盏巨大的信天灯,每盏灯下都悬吊一船,船上各立十人,弓箭手,神箭手。

箭,火云箭,千箭齐发,流星暴雨般射向夜宴游船。

血光四溅,呼喊声起。

逃,哪里逃。整个湖面都已被天邪那一拳冻住,珑层厚达五尺,船丝毫也动不了。

反击,如何反击。灯高在百丈之上,弓箭手微小如蚁,无法锁定,箭雨爆射之下,头一抬便被刺穿咽喉,但不抬头却被洞穿头颅。

乱,乱如混沌。只片刻间,夜宴便成了地狱,只三番箭射下来,近千人就只剩下不到一半。

玲以真气罩住全身,真气幻化为红龙,红龙冲上天去,然后——

天灭降龙,强大的火焰在高空爆炸,万条火龙飞舞咆哮,把信天灯和灯里的人,都撕扯成碎片,烧成灰,抛洒入天空。

伽蓝湖突然就亮了,,火海膨胀开来,渐渐散去,天净如洗,星空依旧灿烂,夜幕下隐隐铺展开一层血色的云。

玲飘落到下来,全身绽放着赤红光芒,美如流星,玲惊天地。

她飞到剑仙身边,顾不得肩上鲜血喷涌,欢欢喜喜的笑道:“月姨您怎么样,有没有受伤啊!”

剑仙笑了,为她包扎伤口:“我没事!好孩子快别说话了,我们都没事。”

玲也笑了,笑得那么美,那么甜,那么灿烂:“我没事,不过受了点小伤,月姨你放心,有我在谁也别想伤害到你。”她拍了拍胸脯,分明一副大姐姐的模样。把剑仙又逗得乐了,连火神也不能再说些什么,满意一笑,目光中柔情无限。

四公子回来,圣子不在三日宫,怎么找也找不到他。天下庄也回来,方圆三里内没有发现可疑人。

战争才刚刚开始,龙欣还没有找到,圣子也丢了。所有人都把目光聚向火神,示意一切听从他的调遣。

然火神心中也是毫无把握,因为他根本猜不透天外天的意图,天邪为何要只身涉险夜宴,既然已有毒雾,却为何不把所有人都毒死。除此之外,他们还有何埋伏和诡计。

被动,绝对的被动。敌暗我明,危机四伏。

箭,还是火云箭,足有上万支箭,如流星雨,划破夜幕,从四面八方聚射而来。

“玲儿,这回该月姨保护你了。”剑仙将宇麟玲的手紧紧一握,幻身到中心最大船上,释放出全部灵力,制造最强结界——天罗。

月黄色的光华如水波一般扩散开来,形成巨大的光球,将四十船全部包容。结界内,温暖柔和,置身其中,犹如沐浴着温泉,无比地舒服惬意,心神净了,灵魂也安宁,人如在母亲的怀抱,不禁有昏沉入睡的欲望。

箭停,停在了结界那层薄薄的光膜上,再不能前进分毫。

箭如雨,无穷无尽,凶狂猛烈。火光再次掩盖星光,将夜色照亮如昼。

虞微瑕突然喊道:“这些箭是从城外射来的。”

“城外!”火神全身一窒,猛然看向虞微瑕,愤怒的目光凌厉如剑,却未能将她吓怕。火神很快就镇定下来,相信这位摄影楼千古奇才的推断。

早在天皇时代,天外天就专门训练了一支战无不胜的神箭军团,据说能屠城于百里之外,以十万人之超大箭阵震慑九州。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扭转战局只能是冲到城外,打败天外天的箭军。可是,一旦出去必定被万箭穿心当即毙命。

“我去。”金机圣请缨,自信以无相金肌障可以冲出箭阵。

“不行,他们既有箭阵相比也另有伏兵。我们一起去,走水路。”火神一拳轰下去,在珑层上打出一个洞,带头潜入水中,十名圣甲卫紧跟相随。

箭已将结界包裹,密集如发,已看不见外边的光亮。

玲雪保护在剑仙身边,脸色都已煞白,几无血色。但她们不敢说话,屏住呼吸。别人都远远的躲开,生怕惊扰到剑仙。

五百余人的生死全系在剑仙一人身上,一旦结界被攻破,数万支箭就会长驱直入,后果不堪设想。

火神等人破珑而出,已最快速度分别跑向四座城门,调令铁甲护卫军与天外天决战。

珑,你在哪儿!雪儿攥紧双手,在信中呼喊,祈祷——

又一次抬头看去,结界的光壁被前仆后继的铁箭撞出密如蛛网的细微裂痕,似乎也不堪重创随时可破。

剑仙的脸色愈加的白,白如月,白如纸,白如珑,白的近乎透明。

已有箭矢射穿剑障,锐利如蛇牙,似要择人而食,乌黑的玄铁在灯光照耀下闪亮如星。

突然,有个人从那个珑洞中蹿出来,全身伤痕累累,胸口插着一柄白光森森的匕首,几乎是体无完肤、千疮百孔,惨不忍睹,本是雪-白的衣却被污浊的血染红、染紫、染黑;怀中抱着一名同样全身血色的少女。他跳到船上,才一触到甲板就瘫倒。

圣子,他竟是圣子。

“珑——”玲第一个发现清珑,冲过去就将他抱住,只觉他全身冰凉,瘫软如泥,心跳和呼吸全无,竟像个死人一样,“珑,你醒一醒,你看看我呀,你可别死了呀!”玲把自己最强的灵力输给他,又打又摇,却怎么也唤不醒他,最后便用拳头砸他的胸口,一拳,两拳,三拳,四五拳,六七八-九拳,直到第十拳时清珑才猛地吐出一口冰凉的蓝血,一头扎进玲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悲惨决裂,痛不欲生。

玲的心真就要碎了,但好在清珑是活了过来。她什么也不问,用尽全部力量,将他抱紧自己的怀里,抱紧,抱死,恨不能与他融为一体。

玉天琪几人此时也过来抱起龙欣,全力施救。龙欣也还活着,满口蓝血;身上残留了几片漆黑的鳞,除此之外身上并无伤口;玉天琪拿起一片鳞,细细地闻了闻,脸色登时就变成蜡白:“是蛇鳞,巨蟒的蛇鳞。”

她这话一说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白如蜡。

“珑你别怕,都过去了,都过去了。”玲听到玉天琪的话,一想到天外天竟用巨蟒来对付他,不禁心痛欲裂,恨不得将天邪碎尸万段。因为在神珑塔时她就问过“珑小子,你怕什么呀!”

“我怕蛇,我天生就怕蛇,一看见它们就头皮发麻,全身连汗毛都不舒服。”

清珑真是被吓怕了,几乎被吓破了魂魄,他一下水便受到了数十条巨蟒的围攻,被它们一圈又一圈地缠住全身,差点被被活活勒死。可在打开铁箱子的时候,却更有千万只毒蛇,如墙倒了一般压在他身上,咬得他体无完肤。

此时,清珑全身都在痉挛,剧烈的痉挛。他就像个做了噩梦却无法醒来的孩子,在梦中,被海浪般的万千毒蛇所追赶、追上,被它们狂撕的乱咬,他拼命的挣扎,发疯的呼喊,却无济于事。

他从没有这样的害怕过,精神几乎崩溃,他简直就要疯狂了。

“珑,珑儿,别怕,别怕,娘在这儿,没事了,娘在这儿。”玲也要绝望了,崩溃了,她跟着珑一起哭,像孩子那样放声大哭,哭到了心碎,哭到了窒息。

“畜牲,你们这一群畜牲。”她把珑交给了雪儿,转身跃入珑洞中——

为保证夜宴能顺利进行,为预防天外天来犯,迷宣城十万铁甲卫及各大门派众多高手,自晨时起便已是甲胄在身,兵不离手,一得圣甲卫命令立时分从四座城门冲出去。

以长矛骑兵在前冲锋,战车军、大刀军紧随其后,近十万兵将,争相呼喊嚎叫着,如潮水一般奔涌而出,排山倒海,势不可挡,与天外天神箭军团展开厮杀。

可天外天神箭军团竟也足足有近万人,此时他们已将近百万支箭全部射完,列成方阵,各亮弯刀,严阵以待,刀光亮如星芒,每一名射手却是黑人,不露一点光亮。

逼近,逼近,再逼近——

两军交锋,如巨大海啸相互撞击,无数火把在乱风中猎猎狂舞,硝烟冲霄,血腥弥漫;刀光箭影,焰火爆炸,马嘶人喊,精悍雷鸣;浑浑大地之上,山摇地动,混沌不堪。

杀,杀,杀——

水,冰凉刺骨,但玲的心似在燃烧,她只想杀,杀尽所有伤害珑的人。

她看到了珑层下巨蟒毒蛇的尸体,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竟有成千上万,多数都已被剑气斩断,浑浊的鲜血浓稠腥臭。

她不怕,她什么都不怕,她的愤怒足以令死神退缩。

冲,向前冲,冲出去,冲去了珑层;再冲,冲出城,冲到敌军阵营;杀戮,疯狂的杀戮。

她冲入了血红的战场,见人就杀,所向披靡,就像一头暴怒的赤龙冲入了鱼群,狂飙肆虐。

她祭出与生俱来的天雷剑,剑光狂放,放射出万道血红色的长虹,剑光所过之处,血溅尸横——

伽蓝湖上,清珑终于睡去了,睡在了剑仙的温暖柔软的怀里,虽然还在不停的抽泣、颤抖,但终归是睡去了,就像他小时候那样。

“珑儿别怕,别怕——”剑仙轻轻的拍抚着清珑的后背,就像母亲在哄着自己的婴儿。

这画面,温馨而甜蜜,勾引起所有人对母亲的记忆和怀念。

箭已停,全部坠落,无一人再受伤。雾也散去,珑面上反射出星空那永远灿烂的光辉。

“珑儿别怕,娘在这儿,别怕!”剑仙抚摸起清冰凉的脸庞,轻微的摇晃着他,抚慰着他,最后将自己温暖的脸贴在了他额头,“珑儿别怕,娘在这儿,娘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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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共中了五十五种蛇毒,毒已侵入五脏六腑。

“全身上下共有一百七十八颗毒牙,右臂里有一粒铜珠,需要马上取出来。

“赶快准备热水,要十筒的量,再混合三筒马奶,煮到七成开,里面放五斤蜂蜜,十二斤雪梨汁,九斤荷花露,三十只蓝水灵螈,七十二枚乳鸽卵清和七十二只紫燕卵清。马上准备,一个时辰内必须全部备好。

“所有人都出去,月姨您请留下,帮我为珑儿沐浴——”

“不行我也要留下,他是我丈夫,我得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