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奇幻血族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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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黄鳞珏

吐露心事之后,沈培云又变得健谈起来。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来到了一片群山耸立的地区。沈培云指着群峰之中一座形若鸟状、昂首展尾的高峰说道:“两位,那便是凤凰山了!”

上山的路是一条蜿蜒曲折的小道,不过看得出来,是不久前刚刚修整过的。入口处还有一个临时搭建的凉棚,几个年轻道士打扮的人正忙着接待到访的客人,并引导他们进山。

这时,迎面走来了一个道士打扮的年轻人,看了看沈培云。然后走到我们跟前躬身为礼:“无量寿佛!贫道玄青,两位可是进山祝寿的嘉客?”

“无心山人百岁寿诞,马克携义子陆安前来为尊师祝寿。”

那道人先是一愣,然后大声说道:“您是上海来的马克……”不等他说完,我便微微点头。

他突然意识到此地谈话不便,立即压低声音说:“贫道这就引两位进山。”说完,他便要为我们引路。

“马克先生,”不等我说话,沈培云已经开口了,“我在这里等您到下午四点,如果到时您还没有下山,我就先回去,等明天早晨八点再来接您。”。

我看了看那叫做玄青的道士,他立即会意,对沈培云说道:“我等已经为宾客准备好了住处,这位先生请先回吧!如果这位先生需要回凤凰城中,我们会想办法的。”

“那么我就先回去了。”说完,他就骑着三轮一溜烟离开了。

山路坎坷不平,但是小家伙又坚持自己走,我只好悄悄用自己的力量帮助他。我们在山谷中穿行,一路上遇见很多上山祝寿的普通江湖人士。之所以说他们普通,是因为在他们身上几乎感觉不到一丝力量的存在。当然,我所指的力量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而是那种超自然的力量。

这位无心上人在江湖中的地位并不太高。听他们口气,这些人中大多数都是代表师门前来送礼的普通弟子。不过再转念一想,或许无心上人这类人物不愿意在普通人面前崭露锋芒。

果然,当我们到达凤凰山麓的玄石崖,我就感到了那种熟悉的修真者才拥有的气息。虽然不像忘忧子那种不怒而威,但是在自有几分霸道。我的心涌起一阵莫名的兴奋,即使还拌着一丝挥之不去畏惧。

湘西门的总部并不如想象中那样辉煌气派,一座古刹倚山而立,也许是因为年代实在太久远的缘故有些破败了。好在道观已经修葺了一番,倒是不至于太过寒碜。只是那几个熠熠生辉的镏金古篆让它显出一丝摄人的气魄。

我不禁再次暗暗佩服起这位无心上人来,至少这一点我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正在大发感慨间,寿星翁居然从道观里疾步迎了出来。跟在他后面的,除了那位流松道长,其余的面孔都很陌生。

“福雷斯特先生一路舟车劳顿,无心有失远迎,万望恕罪!”无心上人说着将我请入了大厅。

“上人百岁寿诞,马克理当亲自道贺。”我抱拳为礼。

正在这时,一个慵懒的声音自无心上人右侧传来:“这位先生想必不是我中土同道,不知在海外那座仙山纳福?”

我注意到,说话者是一个身躯矮小的红鼻子老头,腰间系着一只酒葫芦,瘫坐在椅子上,脸上挂着一丝诡异的笑意。

我望了望无心上人,对方立即会意,为我介绍道:“福雷斯特先生,这位是滇南莫先生,人称飘萍客!”

“噢,原来这位老爷爷是当年名震滇南的马帮帮主莫言金爷爷,这下可好了,我还想听听莫爷爷当年走马的故事呢。莫爷爷一定要给小安讲讲那失落的茶马古道。”这是陆安的声音,不过他又指着坐在这老头子身旁的一位中年人叫起来:“司徒爷爷,您怎么也来了?”

那醉眼朦胧的老头子眼睛里立即暴出一丝精芒,不过大家的注意力此时完全落在了那个中年人身上,纷纷露出疑惑的神情。

他是之前的那个司徒行知?!怎么会?我用询问的眼光望了望陆安。却听见那中年人哈哈一笑:“没有想到小朋友眼光如此犀利,不过你倒是从哪里看出了破绽的?”说着,他右手往脸上一抹,立即恢复了本来的容貌。

此时旁边的人都愕然道:“神农百草翁!”我心中不由得一喜,看来陆安有希望了。

“爷爷身上带有淡淡的药香味儿,和在车上闻见的一样。”小家伙用手指着鼻子俏皮的说:“小安的鼻子可是很灵的。”

莫言金腾地站起来,从头到脚将百草翁打量了一番。

“哈哈,人言司徒老头儿易容术冠绝天下,今天终于露馅了!不过你这人也怪,没事干嘛扮自己的徒弟呢?虽说你医术精湛,向你求医者甚多,可是也犯不着如此啊?”说完,他又咕隆地灌了口酒,接着或过头来对陆安说道:“倒是这位小友,既然有兴趣听老头子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就冲你当面落这老小子的面子的情分上,老头子我一定找个时间和你好好摆摆龙门阵。”

“这位小友六识超群,司徒行知看走眼了。不过,小友面带氤氲之气,离火弱而心脉虚,天不假年。”那百草翁淡淡地说,仿佛是在责怪陆安一下子道出自己的身份,又仿佛是在就事论事而已。

“我说司徒老头儿,只要你出手,还不手到擒来?!”莫言金说道。

“那要看小家伙有没有能力奉上诊金了!”百草翁望了望我,脸上却毫无表情。

“那么司徒先生需要多少诊金呢?”我问道。

对方没有答话,倒是将眼神投到了无心上人身上。

只听那无心上人说道:“若司徒先生愿意出手,无心自当代小友交付诊金。

“哈哈!司徒一门求它三百载,没想到今日终于得尝所愿。”那百草翁眉开眼笑道。几乎所有人都不明就里,愕然相顾。

“无量寿佛!”无心上人颔首为礼,“司徒先生易容术足能瞒天过海,若非小友指出先生的身份,那赌约湘西门必输无疑!”

“两位的赌约莫不是那湘西门的镇山之宝?”说话的是一位穿着苗族服饰的老头儿,左手拿了一根乌黑的烟杆。身旁还有一位与他年纪相仿的老太太,看样子他们就是梅娜的爷爷奶奶。

“还魂草!”不知是谁将最后的谜底揭晓,大厅里的人立即恍然大悟,窃窃私语起来。

不过我却不明就里,虽然也曾听说过湘西门有这么一种神奇的植物,似乎是赶尸必须的一种材料,但是万没有想到这些人如此看重它。

“你这老小子要这还魂草何用?!莫不是你百草翁也有医死人的时候,要用这东西来送人回家。”莫言金打趣道,仿佛和百草翁有多大的间隙。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两人其实是一对挚友。

百草翁没有答话,而无心上人似乎也不愿意再继续关于还魂草的话题,开始为我们相互引荐起来。大家知道主人家不愿意再提,也就不便追问,只是将疑问掩埋在心中。

由掌门人亲自来贺寿的,大多是湘西周围的小门派。而那些离湘西较远点的,仅仅派遣几个弟子来而已。至于传说中的少林武当,昆仑崆峒那样的名门大派根本就没有派弟子来的,倒是峨嵋和青城各派了了弟子带着礼物和掌门的书信前来贺寿。

一顿简单的寿宴之后,稍有身份的都来到偏厅奉茶,相互寒暄叙旧。无心上人很喜欢小安,逐一为小家伙大厅里的人物。小家伙每每听到对方的名字便能说出其来历,让这些人顿生好感。而其问这问那小家伙的问题也着实满足了这些前辈们的虚荣心,只要他有问题,大家都天南地北地为他解说一番。原本我还担心小家伙感到无聊,现在看来,显然是多于了。

“司徒先生可否借一步说话?”我故意向百草翁靠了过去,毕竟,陆安的小命可算是系在人家手上。

“福雷斯特先生是说陆安小友的事情吧!既然有无心上人的允诺,司徒行知自当尽力而为。只是司徒行知心中尚有一个疑惑,还请先生为老头子释疑。”

我微微一愣,“司徒先生但说无妨,马克知无不言。”

“福雷斯特先生脉象平和,气息均匀,脸色红润,纵使老头子行医多年也未曾见过。虽然练气高手可以做到呼吸均匀,不过无论如何,脉博都会根据心情变化而有高低起伏。司徒行知第一次见到先生心中就有所疑问,怎奈……”

“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到外面去走走。”我小声提议。

刚刚要出去,就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嘿,两位可别撇下我老头子!”

不问便知,一定是那位莫言金。他一个箭步便靠了过来,我和百草翁无奈地相视一笑,只得和莫言金一起出了偏厅。来到稍微僻静些的花园一角,那里正好有一个青石的桌子和四个石凳。

“不知道司徒先生听说过西方的吸血鬼和血族么?”看眼前两位面色都微微一变,我立即解释道:“当然,我和他们不完全一样,因为我算得上是一个例外,拥有两幅消化系统——我可以喝很少的血甚至长时间不喝血都可以维持正常的生命。”

根据这十多年的经验我清楚地知道,和这些人交往,开门见山远比拐弯抹角来得好。

“对吸血鬼这种属于西方的神奇生命只是有所耳闻,不过既然没有亲眼见到,司徒行知不敢妄信。至于血族,如果福雷斯特先生不提起,我原本还以为就是吸血鬼的另外一种称呼而已。但是福雷斯特先生大可放心,司徒家的老祖宗们一致认为,一切生命都是同源的,只是在生命繁衍的漫长过程中逐渐演变或者变异,才形成了这大千世界。所以只要是有生命的,在司徒家看来,都是一样的。”

“司徒先生先辈的思想倒是和达尔文的进化论不谋而合!物竞天择,优胜劣汰。如果人人都有先生这样的想法,马克与自己的族人也就没有必要隐匿在黑暗里了。”

“老头子我走货的时候,也算是见多了稀奇古怪的事情,不过对这吸血鬼什么的仅仅是道听途说而已。司徒老儿的想法倒是不错,我也是觉得只要是有血有肉的都好对付,倒是那些看得见却摸不着的东西让人害怕。”莫言金说着,又咕哝地喝了口酒,仿佛是要驱散心中的恐惧。

“如此说来,莫先生就遇到过喽。”

“不知福雷斯特先生知道茶马古道否?”莫言金不置可否,反过来问我。

“这个当然。听人说,所谓茶马古道,实际上就是一条地道的马帮之路。其主要线路有两条:一条从四川雅安出发,经泸定、康定、巴塘、昌都到西藏拉萨,再到尼泊尔、印度,单是国内路线全长就有3100多公里;而另一条路线从云南普洱茶原产地,即现在的西双版纳、思茅等地出发,经大理、丽江、中旬、德钦,到西藏邦达、察隅或昌都、洛隆、工布江达、拉萨,然后再经江孜、亚东,分别到缅甸、尼泊尔、印度,国内路线全长3800多公里。想必莫先生当年行商走的乃是后者。”

我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是充满了崇敬之情的。确实,在解放前,在古道上活跃着成千上万辛勤的马帮。这些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风餐露宿的艰难行程中,用清悠的铃声和奔波的马蹄声打破了千百年山林深谷的宁静,开辟了一条通往域外的经贸之路。

在雪域高原奔波谋生的特殊经历,造就了他们讲信用、重义气的性格;锻炼了他们明辨是非的勇气和能力。可以说,他们既是一群追逐财富的生意人,也是开辟茶马古道的探险家。这些人凭借自己的刚毅、勇敢和智慧,用心血和汗水浇灌了一条通往茶马古道的生存之路、探险之路和人生之路。毋庸置疑,这是一群值得缅怀的人。

“福雷斯特先生学识渊博,老头子确实在大理-丽江一线讨过生活。这两条路虽然艰险,但是却是连接滇、藏、川三地的纽带。不过要说恐怖,并非常人所知的大路,而是那些生人绝迹的秘道。”说到这里,莫言金又喝了一大口酒,看他那样子,仿佛是要借着酒力来驱散什么。

他抹了抹嘴唇,继续说道:“解放前夕,因为土匪闹得太凶,我们往往选择更加偏僻的地域走货。记得那时候从中甸到阿墩子的线路被国民党和土匪们完全封锁了,于是大当家的派我亲自带队重走毒蛇谷。”

“毒龙谷?你是说离德钦不远的死亡峡吧。”司徒行知接过话茬。

“药老儿说得没错,阿墩子就是现在的德钦。死亡峡?应该是你的叫法吧。我只是知道那里毒物出没,多得几乎俯拾即是。要说那里,可是你这家伙寻宝的好去处。”

“那毒龙谷老头子我倒是没有到过,只是曾听先父说起,那里的地理条件似乎很适合毒物生长,方圆几十里了无人烟,寻常人是不敢越雷池一步的。”

“起先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因为对我来说,毒物倒是算不得什么。”说着,老头子从怀里掏出一个绸布小包,小心地将它打开,只见里面一对鱼磷形状的物件。虽然它们静静地躺在那里,但是我已经能感觉到它们身上蕴涵的巨大力量。那力量很温和,隐隐压制着我,那十三滴金色血液也开始微微跳动起来。

我连忙运气原能来抵抗它,但是却发现,越是努力,那力量越强!我试着收回原能,那力量也跟着降了下去。最后我将自己的原能完全压制住,那种奇怪的感觉居然也跟着消失地无影无踪了。

“黄鳞珏!”百草翁显然认得这东西,“难怪你莫老头能够百毒不侵了。有这东西,那死亡峡倒也走得。”

“福雷斯特先生想必没听说过这东西吧。”莫言金转过头来。两人并没有从我身上发现,之前有什么奇异。否则,就是两人掩饰得太好。

我笑着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了解。

“古人造字,双玉为珏,只是这玉也不是一般的玉。相传龙未飞升前,需要在山中修炼,直到飞升之时需经历九天雷劫,若成功则飞升天界,否则就会灰飞烟灭。而这黄鳞玉正是神龙应劫时脱落的龙鳞所化,功能祛邪避毒。”

原来如此,怪不得这东西的力量强悍如斯。

“那么莫先生究竟遇到了什么东西?”我当然不会将心里的想法表现出来。

莫言金闻言,又咕哝地喝了一大口酒,“龙,一只墨绿色的毒龙!”

“莫老头,你不是当时吓破胆了吧。把大蟒蛇一类的东西看作龙了。”

“哼!”莫言金轻蔑地看了一眼百草翁,“鸡冠王蛇的毒牙老莫我也取过,想来不会看错。”他的手往胸前一探,掏出藏在内衣里面的项链。那上面嵌坠着好几枚奇形怪状的牙齿、鳞片一类的东西,相互撞击出清脆的声响,煞是好听。

“呵呵!没想到你莫老头身上还挂着这些破烂。让老头子好好看看。”

“药老儿,拿稳当了!”莫言金随手扔给了百草翁,眼里闪过一丝骄傲的神色。

“三趾碧狐的脚趾,红斑巨蛛的牙齿,毒婴的鳞片……”百草翁捧着项链,那声音都在微微地颤抖。

“药老儿,你说有了这些东西,还有什么毒物能让老莫害怕的?”

百草翁没有说话,显然,他的心思完全在项链上。

“福雷斯特先生万勿见怪,这药老儿就是这样,什么都大惊小怪的。你别看他平时一幅淡泊的样子,其实骨子里对宝贝稀奇地紧。”莫言金瞥了一眼百草翁,又摇了摇头。

“莫先生所说的毒龙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是否真的是马脸蛇身,鹿角鹰爪的?”对于中国传说中的龙,我是怀着万分敬意的。因为我知道,这种能够行云布雨、通天彻地的神奇存在是一种精神的象征,代表的是勇气和坚韧。并不像西方传说中的龙,是邪恶与凶残的代表。

莫言金重重地点了点头,“我想它原来的面目应该和传说中的神龙毫无差别,只是当时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只浑身沾满粘稠毒液的丑恶家伙。除了那双眼睛仍旧绽放出精光外,全身却感觉不出一丝活气。”

“感觉不出一丝活气,您是说……”

“对,”他点点头,“那是一只被人用傀儡术操纵的龙。不过,我更愿意说它是一具被毒液浸泡过,污染了神志的龙尸。”

“龙?听起来匪夷所思,如果真的有龙这种神奇的存在,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能够控制它们的力量。”我顾不得礼貌了。在我的印象中,真正的龙是具备承受天劫的力量的存在,与传说中那些飞升的仙人所具有的力量相当。那么在这个世界上,又有什么人有力量控制它们呢?

“不然,福雷斯特先生,在这个世界上有太多让人不可思议的事情。实际上,如果不是这玉珏,这个骇人听闻的故事必将随我永远长埋于毒龙谷的泥泞之中,或者是埋葬在那大家伙腐败的肚子里。”莫言金指着桌上的那玉珏说。

“换句话说,是这宝贝从龙的利爪下救了您的性命。”对于这个故事的真实性,我确实心存怀疑。

“您别小看这件宝贝,福雷斯特先生。那只毒龙虽然被人控制,但是龙是骄傲的,它仍旧保存着一丝残存的理性和思维。”

“你是指那双眼睛?”他之前提到过,只有那双眼睛仍有活气。

“是的,就是那双眼睛。当它的毒爪就要刺破我的胸膛的时候,却突然停止了。”他又灌了一口酒,笑了笑,“您不会知道,当那磨蚀地有些狰狞的龙爪袭来的时候,我心中却是希望它能够更尖利些,这样,刺破我躯体的过程将不那么让人感觉到太过恐惧。”

“毋庸置疑,死亡有时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亡的过程。但是莫先生毕竟战胜了死神,这是值得庆幸的,不是吗?”

他摇摇头,笑得有些苦涩,“我不知道你们说的死神是否真的存在,但是我却知道阎王爷那时还不愿意将女儿嫁我这个穷小子。当然,你们的幸运之神因该是存在的,否则当初我也不可能遇到可嘉法师,获得这对玉珏了。而我也遵照大师的嘱咐,将这驱邪避毒的东西好好地保存。”

“那么,是这玉珏在千钧一发之际挽救了您的性命喽!”

“正是。”他肯定地点了点头,“我闭着眼睛等待那让人恐惧的一刻,但是几秒钟之后,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我试着睁开眼睛,发现那大家伙的毒爪并没有刺下来。它那双眼睛却迟疑得打量着我胸前的玉珏,接着开始仰天长啸,那吼声虽然有些沉闷,但是仍旧能刺破云霄。趁着这工夫,我立即逃离开去,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

“劫后余生的喜悦和眼前的恐惧交织着,让我感到呼吸都有些困难。那是我有生以来惟一一次狼狈地逃跑,我才知道,原来逃跑也能如此惊心动魄。只听那大家伙开始嘶鸣,接着不断地在半空里翻滚,一时间方圆几丈飞沙走石。再后来,它纵身窜入天际,一个惊雷之后,便灰飞烟灭了。”

说到这里,他神情一黯,仿佛在为那毒龙哀悼。

“它引来了雷劫?!”对于雷劫这个词,我一直是抱着怀疑态度的。虽然对于雷电,我们这些本该游走在黑暗中生命有着与生俱来的敬畏。

历史告诉我们,自然的力量是不可忽视的,否则自然的惩罚带来的将是毁灭性的灾难。

“我想是这样的,也许它保留的最后一丝神识被这带着同伴气息的玉珏勾起,突然意识到只有毁灭才是它最好的归宿。”莫言金惋惜地说道,他的脸上隐隐泛出汗渍。想必他仍心有余悸。

“有惊无险,莫先生毕竟是有福之人。”我安慰道。

“一切并没有结束,”他扒开了酒葫芦的塞子,倒了倒,发现里面已经没有酒了。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正当我暗自庆幸的时候,一个裹在灰色袍子里的人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我能看见他隐藏在兜帽里慑人的目光。他阴恻恻笑声划破天际,接着向着我藏身的方向走来,对我说道,‘闯入者,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他应该就是那毒龙的主人吧。”

“不,人永远也不可能是龙的主人。”他严肃地说。

“当然,龙绝不可能真正地被人类所奴役。但是人类的智慧和野心结合起来,往往能做出毁天灭地的事情。”我猛地意识到自己无意间触碰这个老头子的信仰,随即小心地组织词汇解释。

他神色变得更加暗淡,默默地点了点头,“看他的装束,我就知道那是一个邪恶的萨满巫师。他身上传出腐朽的气味,无疑是死尸的味道。他踩在先前被龙搅落的树叶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一下下地撞击在我的心房。我知道自己逃不过了,猛地站了起来,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随手掏出腰间的匕首就向他狠狠地砸了过去。”

“你砸中了他?!”虽然我自己都不信危机会如此简单地结束,但是,在我面前回忆往事的毕竟是莫言金,而不是那个巫师。

“呵呵,哪里有这么简单?”他笑了笑,“原本百发百中的匕首甚至都没有沾到对方的衣角。我只是知道,那匕首凌空一滞便无力地掉在了地上。只有那一声砸在地上的响声唤醒了我,而我知道,眼前这个家伙并非人力所能对付的。此时,一双枯槁般的爪子猛地扼住了我的咽喉,我才发现,那个巫师近在咫尺,恶心的气味让我一阵眩晕。”

“我无力地挣扎,伴着那慑人的尖啸,那爪子上的劲道却越来越猛,我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脚慢慢地脱离了地面。而我,几乎要放弃了,甚至后悔为什么没有死在那龙爪下。我本来试图平复心跳的右手偶然间摸到了胸前的玉珏,于是我不顾一切地将它硬生生地扯了下来,当时,我的脖子甚至都没有一丝感觉。我将手里的玉尽力往前一送,然后就虚脱地昏迷了过去。”

“那么后来呢?”不得不承认,这玉珏蕴含的力量让我都为之心动了。

“后来?呵呵,后来我就醒了,但是我知道这一切并不是梦,因为在我的面前确实有一具枯骨,那袍子赫然就是灰色的。我当时已经忘记了恐惧,或者我的心脏律动地有些累了。伸手去揭开它,只是当我碰触的那一瞬间,灰袍立即化作了一堆灰烬,而那森森的白骨在清晨的阳光下却显得那么触目惊心。偶然间,我在那副骨架的缝隙里看到了自己的玉珏。我知道,是它又一次救了我的性命。”

讲到这里,他双手捧起了那玉珏,久久地端详着,眼神里闪动着一丝难以描述的神采。

“福雷斯特先生,老头子失礼了,失礼了。”不知什么时候,百草翁的注意终于不再被那项链所吸引,笑哈哈地赔罪。

“司徒先生是性情中人,见猎心喜,马克自然省得。”我笑了笑。

“福雷斯特先生谬赞了。其实老头子突然想到一件事,或者说是有个请求,不知道福雷斯特先生是否能行个方便?”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司徒先生但说无妨,马克尽力便是。”

“福雷斯特先生是个爽快人,老头子这回厚颜了。人说物竞天择,老头子倒是觉得人力也是可为的,所以……”他说到这里,脸上一红,迟迟没有下文。

“难不成先生想做什么试验不成?”我觉得自己这个猜测有些说不通,毕竟中医不像西医那样喜欢“试一试”,除非毫无办法之余才会铤而走险,这与中国人奉行的中庸之道是密不可分的。

换句话说,中医更多的是一种倾向于经验的学科,而西医倾向于临床的选择性。而百草翁这样的人应该算得上是最为地道的中医,自然更加注重中医的传统。

没想到对方却点了点头,“别的老头子不敢妄言,但是司徒家多年与药物打交道,先辈们也曾留下许多手札,归结起来,西方医学和生物学中提到的变异是绝对存在的。当然,对于超出常人理解的那些力量,我们似乎也同样可以用这种思维来看待。举个例子,现在至少已经研究出很多方法能让普通人拥有一些特殊的能力。不过正如道家的阴阳学说一样——万物讲求一种和谐,有利就有弊。因此,获得能力的同时也要失去一些东西。一得一失之间,如果不能适应周围的环境,只有消亡一个结局。”

我知道他话里的意思,无非是说获得能力的同时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那么变异也必须迎合或者说适应当时的环境。事实上,我们血族也是如此,获得了永恒的生命,但是却注定孤独。大概这就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的道理吧。

那百草翁显然看穿了我心中的想法,又说道:“或许福雷斯特先生并不知道,司徒一门原本是纯粹活人性命的普通医家,后来在医治病人的过程中不断发现一些奇怪的现象。比如原本应该立即失去生机的人却因为某个心愿未了迟迟不愿离开人世;又或者回光返照,人在死之前身体机能居然达到了一种最协调的状态,发挥出最好的潜能,不过转瞬即逝……”

“逐渐地,我们的祖先开始对修真界产生了兴趣,希望从他们身上获得一些启示。我们的先辈们甚至怀疑,他们所谓的修炼是通过自我暗示来激发出自己的潜能,而这种潜能一旦激发后可以像遗传学那样一代代传承。一直以来,司徒一族倒想获取回魂草,这完全是为了用它来研究失传已久的傀儡术。”

“湘西门用法术控制死人,使得僵硬的尸体暂时有了生机;苗族和南洋的巫师们用蛊术或者降头术来控制人;司徒家却想通过药物的刺激来达到相同的目的,进而解开生命永存的秘密。只是研究需要的材料委实难寻,尤其对于毫无力量的人来讲更是难上加难,否则老头子也不会借行医向别人索取材料了。”

“司徒先生想必是希望马克为您提供些研究的材料吧!”我笑着说道。心想,难怪这老头子如此在意莫言金那串项链了。

而此时,他的手里仍死死地拽着那项链。或许这老头子之所以对神州大地的名山大川、历史人文如此了解,与他苦苦寻找研究材料不无关系。

“那么,福雷斯特先生以为如何呢?”百草翁微微一笑。

“寻找血族的本源是马克与族人千百年来的夙愿,我们可以将它看成合作,如果……”

刚说到这里,小安的声音响起来了,“干爹,你们在这里啊!”他一溜烟跑了过来,有些气喘吁吁地说道:“来的客人似乎越来越多,茶室里面都坐不了啦。大家都到道观外面的草坪上去了,似乎有好戏啦。”

说完,小家伙眼中闪过了一丝古怪的神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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