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奇幻血族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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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凤凰印象

带着陆安离开了美丽的天府之国,我们踏上了去湘西的旅程。当然,我告诉他说这次是专程带他去寻医问药,希望能够遇到高人治愈他的痼疾。

从蓉城出发,没有直达凤凰古城的列车,于是我们只好先到湖南省的直辖市永州,再从永州转车去怀化。而我们的目的地凤凰离怀化不过几十公里。

永州是一个拥有几千年历史的古城,我记得曾经在柳宗元的《永州八景》一文中看到过关于它的介绍。不过这次仅仅是中途转车,没有机会好好游历一番。

在去怀化的大巴上的乘客中,绝大多数人都是去凤凰古城的游客。其中有一个精神矍铄的鹤发老头子,他的铺位就在我们的旁边,据说是去凤凰访友的。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我隐约知道这位老头子叫作司徒行知,湖北人士。这老头子看起来和蔼可亲,却又给人一种超尘脱俗的感觉,小安好像和他很投缘,不停地向老人家问这问那。

我很纳闷,这小家伙平时很安静的,尤其不愿意轻易和陌生人说话。杨甚至担心小家伙有轻微的自闭症,而他的证据就是时不时地发现小家伙和一些小动物说稀奇古怪的话。当然,在我看来,心脏不好的人宜静不宜动,所以对此也就毫不建议了。但是这家伙一遇到老头子,似乎就会有很多话要说,连那无心上人和流松道人都有些害怕小家伙那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不过,这回小家伙的求知欲终于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这位老头子似乎天文地理无所不知,小安但有所问,老头子都旁征博引地为他解答一番,里面既有纯粹人类科学的解释,又隐约夹杂着中国玄学的理论。

比如讲到中国的古代文化对世界的影响时,那老头子没有直接赞誉四大发明的伟大,而是举了一个十分很有趣的例子。我不禁对这老头子的“教学”方式深感折服,至少这样的引导一个小孩子了解自己祖国的文化是很机智的。

他对陆安说:“小朋友,在我们小的时候,学校会教我们说,我们的祖先黄帝发明了指南车。可是你知道吗?当年,福特汽车在研发过程中动用了一百多个工程师都无法解决的问题,竟然在记载中国古科学的一本书籍上偶然找到指南车的制造方法,这才找到了问题的答案。”

“他们找到了什么?!”小家伙好奇地问。

“用变速齿轮解决汽车转弯时的平衡问题!”那老头子一字一顿地回答说:“小朋友,你应该知道变速齿轮是什么吧!你相信我们的老祖宗在四千六百多年前就有这种高超的智慧吗?”

“我相信,”小家伙重重地点了点头,“因为我们的祖先凭借他们的智慧创造了灿烂的华夏文明。可是,黄帝为什么会想到发明指南车呢?他一定是因为这指南车有什么用处吧,否则他应该不会往这方面花心思的。”小家伙天真地问。

那老头子显然没想到这孩子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见地,微微一笑,为他解释道:“上古之时,轩辕黄帝曾经大战魔王蚩尤于涿鹿。那蚩尤身高七尺,铁头铜身、刀枪不入,而且能呼风唤雨、制造迷雾,使得黄帝的部队迷失方向。有一天晚上,轩辕黄帝正在为如何击败魔王蚩尤而辗转反侧,忽然,轩辕丘上传来惊天动地的声音,并且伴随非常强烈的光芒。于是大家匆匆忙忙地起床,跑过去一看,原来是有一支彩车自天空中缓缓下降。从那彩车之中走出一位全身大放光明的仙女,仙女手上捧这一个长九寸阔八寸的玉匣。轩辕黄帝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有一本天篆文册龙甲神章,里面的器物篇里记载着很多神奇的机关。而轩辕黄帝正是根据书里面的记载制造了指南车,终于打败了蚩尤。”

“那么说黄帝还是多亏了那位仙女的帮助才打败了蚩尤的喽!不过,作为一位帝王,他能根据书中的记载亲自动手造指南车,倒是一位勤脑智慧的领导者。”小家伙有些感慨地说。接着,他似乎又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即补充道:“那么,我想这本书里面应该就记载着后来的所说的奇门遁甲了。”

“呵呵!小朋友真是聪明。”那老头子说着竟然有意无意地瞟了瞟我,我只能报以他一个无辜的笑容,耸耸肩表示这完全与我无关。不过我猜测这可能是小家伙在我书房的那些道家典籍里看到的,事实上,我的书房常常是他练习钢琴的琴房。因此,他能拿到无心上人等送来的那些“无关紧要”的书籍自然是很容易的。只是我没有想到这小家伙竟然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老头子继续说道:“其实小朋友只说对了一半。那龙甲神章里面除了记载兵器的打造方法之外,还记载了很多行军打仗、调兵遣将的兵法。于是黄帝要他的宰相风后把龙甲神章演绎成兵法十三章,孤虚法十二章,奇门遁甲一千零八十局!后来经过周朝的姜太公,汉代黄石公,再传给帝师张良,最后张良将它精编后就成了我们通常所说的奇门遁甲了。而诸葛孔明也是凭借它才能助刘玄德建都西蜀,三分天下。”

“老爷爷知道的可是比小安多多了。不过我还是觉得轩辕黄帝是得到了外太空文明的帮助,是他们把这神奇的学问传授给了我们这位智慧勤劳的老祖宗。因为彩盒下降、雷声光亮都很像是传说中外星人飞行器降临大地时的景象。”小家伙煞有介事地发表自己的观点,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而我则在旁边看那老头子愕然的表情暗暗好笑,因为我知道这小家伙总是会想出许多稀奇古怪的理论,甚至是无心上人那样无欲无求的人都十分喜欢这个心性纯良、天资聪颖的孩子。

旁边那些不知情的旅客,很容易以为这一老一少就是爷孙俩,而那老头子就是孙子的大百科全书。只是那老头子偶尔向我投过来一丝神秘的微笑,让我知道眼前这位老头并不一般,或者说他已经隐隐在怀疑我的身份了。

这趟大巴恰好是夜间行驶,在黑漆漆的盘山公路上迂回前行,旁边就是万丈深渊。饶是那司机久经阵仗,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仔细地驾驶着他的车。毕竟,这一车人的性命全部系于他手中。

这种长途客车会隔一段时间在沿途指定的地点停车,以便让旅客有时间下车方便。而每当停车的时候,司机便会和那些没有睡着的旅客小声交谈一阵,为他们介绍一些湘西著名的小吃与风景。从他的话语中听得出来,这个湘西汉子对自己的故乡非常热爱,即使那带着浓浓湘西口音的普通话不太利于交流,但是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兴致。

“我说师傅,人都说湘西之地有吆死人的,也不知是真是假?”说话的是一个山西人。

“夜晚莫谈论鬼怪!”那司机郑重其事地提醒道。

“鬼怪之说,子虚乌有!所谓吆死人,也叫做赶尸。其实是那些江湖骗子的鬼把戏,师徒二人轮换着背负死者,日间住店,夜间赶路。不过我倒是很佩服他们的耐力!”说话的是一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显然是一位无神论者。听他的口音,倒是有点点上海人的味道。

“有些事情不是你这种年轻人能够知道的。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不知什么时候,那位和陆安很投缘的老头子醒了。

“如果世间真的有鬼怪,那么我为什么从来没有遇到过呢?而且那些所谓的超自然力量为什么不敢站出来为自己正名呢?”那年轻人不屑地辩驳道。

“小哥儿,或许此次湘西之行,你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也说不定呢!”睡在后排的一个女人淡淡地说道。看她的装扮,似乎是一位苗族妇女。

“当然会有所收获!”那年轻人拍了拍自己胸前的尼康相机,似乎在说他会把自己的见闻记录下来。

车里突然静了下来,司机点齐了人,又开始了我们的旅程。这时,陆安动了动,轻声地叫了一声:“干爹。”

“怎么醒了?”我心中十分恼火,这些人说话应该小声些。

“我根本就没有睡着!”陆安笑着说道。“那位哥哥似乎要遇到麻烦了,不是吗?”

“麻烦?!能有什么麻烦?”我有些莫名其妙,怜爱地抚弄着他的头。

“后面那位阿姨不会对他做什么吧!据说,苗族有很多女性会蛊术,也许……”小家伙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

我的心不由得咯噔一下,这小家伙什么时候知道这些东西了。我立即说道:“别胡思乱想,哪有什么蛊术、巫术的?这些都是骗小孩子的东西,当不得真。”

“干爹不就会么?还有托马斯·杨,以及那些经常出没于夜玫瑰的叔叔和阿姨。还有翠湖宾馆的张总经理,甚至是那位老大爷。”说着,他侧过身去,指了指旁边那位老头子。

我脸色骤变,这小家伙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会是谁告诉他这些秘密的呢?不会是杨,也不会是陆南山,更加不会是夜玫瑰里的那些家伙。我愕然地打量着这个与我朝夕相处的小家伙,突然发现自己真的太不了解他了。等有机会的时候,一定要好好询问一番。

“干爹,您说那位哥哥会受到那位阿姨的惩罚么?我觉得不知者无罪,所以应该帮帮他,至少对他的惩罚别太狠就是。”小家伙满脸企求地说。

“也许受点惩罚会对他有些帮助,中国有句成语叫做——小惩大诫。我看那位阿姨看起来并不是一位邪恶的人,即使真的像你所说的那样,她会蛊术,但我想她也会手下留情的。”事实上,我还在思索着这小家伙何以知道如此多的事情。

此时,大巴里恢复了宁静,只有偶尔传来的呼噜声回荡着……

上午九点,大巴终于顺利到达了怀化车站。这里的天气犹如人性的喜怒哀乐一般说变就变,原本还是清空万里,却突然乌云密布,骤然间便是滂沱的大雨。

此时,车站里已经聚集了大量避雨的旅客,我和陆安好容易才在车站里的一间茶室里找了个座位暂时休息一下。而这里,同样显得很拥挤,在这个东方古国里,即使是一块小地方也不会显得冷清。

“干爹,您瞧,是车上那位大哥哥,还有那位司徒老爷爷。”陆安拉着我的衣服小声提醒道。“我们叫他们过来一起休息一下好吗?他们也是到凤凰的旅行者哟!”

“随便你啦!”我无所谓地说。不过我的眼睛已经不自觉地落在了那个老头子身上,他已然看到了我,微微向我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小家伙高兴地把两人带了过来,那老头子只有一个小帆布挎包,而那个年轻人除了一个大号登山包外还拖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至于他脖子上吊着的尼康相机似乎已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了。

他一放下身上的包袱立即瘫坐在座位上,呼呼地喘着粗气,他的外套已然被雨水淋湿了,却顾不得稍微擦拭一番。不过如果稍微细心些,很容易发觉,在他身后的那位老头子身上,丝毫看不出被雨淋过的痕迹!

“老爷爷,您在车上给小安讲了许多名山大川的故事,可是还没有讲这湘西凤凰古城呢!”陆安有些撒娇地说。

“呵呵,小朋友喜欢神州大地的名山大川,老头子就为你说说关于这凤凰古城的历史和风光好了。”

那老头子哈哈一笑,便开始讲道:“这凤凰吗,在春秋战国时代称之为五溪苗蛮之地,属于楚国疆域。唐朝修建的黄丝桥古城是中国现今保存最为完整的石头城之一。而始建于明朝万历年间的南方长城——湘西边墙则举世瞩目。凤凰之名因山而受!县城以西五十里有山名曰凤凰,故名。凤凰古城依偎着沱江而建,群山环抱,关隘雄奇。这里的山不高而秀丽,水不深而澄清,峰岭相摩、河溪萦回,碧绿的江水从古老的城墙下蜿蜒而过,翠绿的南华山麓倒映江心。老头子相信,小朋友这次湘西之行定然会满载而归!”

“老爷爷说过,青山绿水间多有贤人,这样说来,这里应该是人才辈出了。”陆安又问道。

没等老头子开口,旁边那个年轻人有些卖弄地说道:“小弟弟,这点倒是不错。不过往往都是武文弄墨之流,除了一位沈从文先生为人所知以外,其他的都不足道哉。倒是这里原汁原味的楚巫文化、韵味独特的凤凰土话、别具一格的苗族服饰、苦辣咸酸的饮食习惯,还有原始戏剧活化石傩堂戏、地方风味十足的阳戏、散发着泥土清香的文茶灯,以及玻璃吹画、蜡染、纸扎、苗族银饰等格调清新高古的民间工艺吸引着四面八方的海内外游客纷至沓来。”

此时我才知道,原来那位《边城》的作者,沈从文竟然就是凤凰人。虽说我并不是一位中国人,很不能理解其中浓郁的乡土韵味,但是里面那缠mian的故乡情结却深深穿透过我的心房。毕竟,这么多年来,我甚至还没有弄清楚自己的故乡究竟在何方。

漂泊的游子,最可悲的莫过于寻不到家的方向……

“小哥儿此话诧异。这湘西之地可谓卧虎藏龙,据老头子所知,鸦片战争中抗英的民族英雄郑国鸿,民国第一任民选内阁总理、政治家、慈善家、教育家熊希龄,著名画家黄永玉都是这凤凰人。事实上,从清道光二十年至清光绪元年短短的三十六年间,这里就涌现出提督二十人,总兵二十一人,副将四十三人,参将三十一人,游击七十三人等三品以上军官。或许你并不知道,今日之凤凰之所以有名,正是因为这些蜚声中外的仁人志士将她展现给了世人,否则这凤凰古城仍然静悄悄地隐匿于这楚国边陲之地不为外人所知。”

那自认为了解凤凰古城的年轻人或许是因为没有听过老头子方才提到的人物而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又或者是觉得老头子说的历史人物不那么有名气,所以他并没有再答话,自顾喝茶。

而我不由得暗暗心惊,眼前这个老头子可谓博古通今,作为一个外乡人竟然如此熟知这湘西的掌故。此时,我才发现,旁边那桌好几个游客模样的人都已经停止了他们的话题,注意力完全被这一老一少的谈话吸引了。

而那一老一少完全不顾旁人惊异的眼光,在那里继续着他们的谈话。

……

从怀化乘车到凤凰只需要一个多小时,因为小安的缘故,我们结伴而行。

司机是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小伙,或许是湘西的司机都喜欢向人介绍自己家乡的历史文化、山水奇观,一路上都喋喋不休地为他的乘客指点着沿途经历的风景。他的车技显然很不错,行车间无论是弯路还是山路,都时不时地将手伸向窗外为坐在头排座的游客指点山涧美景。不幸的是,坐在他旁边的是一个妙龄少女,而那少女显然无心听他的解说,只是将目光死死盯在了他的方向盘上。

途中正遇一小镇赶集,这个被雨水清洗过的小镇显得分外秀美。来赶集的几乎都是苗人,一个个头顶着大大的缠头布,身穿简单的民族服装。每一位女性又都背着一个精致的小背篓。那背篓里装着满满的货物,青辣椒、黄玉米、马铃薯、嫩黄瓜、西红柿……

偶然间,我发现了一双肉乎乎的小脚丫?!原来是一个熟睡的小孩子。那背孩子的母亲身材本来就显得矮小单薄,此时更被那胖乎乎的孩子压地弯弯的,让人顿生敬意!

母亲呃!这个词汇沉重如斯。而我的母亲呢?她又是谁?

咔嚓!旁边的相机闪了一下,我的思绪被拖回了现实之中。拍照的是那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只听他口里激动地说:“这次是来对了!”接着,他手中的相机不断地变换着角度,开始收集着任何可以寻找到的素材。

因为赶集的缘故,道路上的人特别多,车辆只能缓缓移动着。有几个人居然提议下车和苗人一同赶集,切身体验下苗家赶圩的风情。显然,这些人都是很有经验的“驴友”。他们甚至告诫车上的旅客说:“大家可别错过机会啊!到了凤凰您可就看不见原味的苗人赶圩了,因为那里早已经被汉化得差不多了。”

其中一人似乎意识到旅客们的顾虑,又立即劝说道:“而且大家完全用不着担心乘车的问题,去凤凰的车多的是,实在不行就和老乡一起挤挤小货车也是可以的,就当融合民族感情好了。”说完,那人便带着伙伴们一拥而下。

至于那位学生模样的年轻人,原本还跃跃欲试,但是无奈行李过多,让他立即打消了这个美好的念头。

下车的地点叫做新镇,据那司机说此处距离凤凰城不远,可步行。

我和陆安叫了一辆电力三轮车,司机是一位皮肤黝黑的中年人,他不像旁边的那些三轮师傅一样殷勤地招徕顾客,而是在一边耐心地等待。我对他很感兴趣,决定过去和他谈谈。

“师傅,到凤凰古城!”我带着小安走到他的跟前。

“五十。”他立即回答道。

“可是别的三轮都只收三块呢!”陆安忍不住说道。

“因为我是一个好向导,我比他们更了解这凤凰古城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只要二位是第一次来旅游的旅客,我会帮您找到最物美价廉的旅馆。包您不会吃亏!”那中年人用带着浓重湘西口音的普通话从容地解释道。

“好吧!就照顾你了。”我说道。事实上,他的三轮明显比别的显得整洁,光凭这点,就足以有让我相信他的理由。

此时,老头子已经独自一人往风雨桥的方向飘然而去,而那个学生已经胡乱叫了一辆三轮离开了……

上了三轮,那师傅告诉我们过了风雨桥就算真正到了凤凰古城了。他甚至立即就为我们提出两套进凤凰古城街道的方案,并希望征询到我们的意见,不过听他的意思,显然希望我们走那石板路。他对我们说“沈老先生的墓在那里,几乎每位来凤凰的游客都会去瞻仰一番的”。

走进临江老街,满眼是陈年的砖墙和古朴的木板门槛。说它是街,却没多少店铺,更没有招惹人眼的广告招牌,偶尔一两张迎风招展的幌子,为这古城平添了几分韵味。而那三轮师傅为我们找到了一家包子铺,据他说这家包子铺已经有百年历史了。

这里的小笼包子果真“名不虚传”,如那三轮师傅所说的一样,“馅儿大皮薄,价格公道”。看来我们还真的是找对向导了,一向食欲不佳的陆安整整吃了两笼。那三轮师傅坚持为我们付账,原来那五十元里包含了早餐和午餐呢。

临街的多数房屋敞开着门扉和窗子,很坦然地任你观览。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头子坐在门前,神情专注地摆弄着手里的竹篾,老花镜后面那原本浑浊的目光似乎也折射出几分光彩。

几束斜阳投射的光影里,偶尔有挑着山货挎着背篓的人匆匆掠过,门边窗前,不时就有老妪、孩童投出好奇的目光,看风景的我们分明成为他们陌生的风景。

在小街幽深而神秘的氛围中,往往能唤起人们对一个久远年代纯朴民风的回忆。而此时的我却变得多愁善感,仿佛我的血液再一次变得温润。恍然依稀,我如同置身于那位沈从文先生笔下的岁月,那《边城》的记忆似乎就在眼前,而我,是匆匆过客还是其中的一员?!

我似乎能听到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朦胧中看见《边城》里的爷爷、翠翠、大佬……一个个鲜活的人物向这边走来,他们说着、笑着,偶尔痴痴打量着我们,然后便渐渐远去。我仿佛又看见沈从文先生缓缓地朝他的故居走去,偶然间,他回过头来微微一笑,那倔强的背影终于消失在古城街巷的深处。

沉啊!此山,此水。

油光铮亮的青石路犹如记录着岁月的艰辛,那历史的痕迹已经磨灭在时光的年轮里了。我甚至隐约看见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妇默默地在这小巷中来来往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我忍不住想去看看这位沈先生的故居,那里似乎有一个声音在召唤着我。而我,此时才发觉,那三轮师傅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满意的神情。我突然意识到,原来我已经掉进了对方的“圈套”中。不过,我绝不挣扎,那是我的心所向往的方向。

沈先生的故居位于古城南面的中营街,是那种典型的南方四合院,看上去年代久远,岁月已然为她留下了斑驳的痕迹。院落中,有一口用石板铺成的小天井,那天井四周为瓦木结构的古屋,有正屋、前屋各三间,厢房四间。屋子虽不大,却幽雅怡神,或许是那位倔强的老人赋予了它们更多的内涵。

那三轮师傅告诉我们,沈从文先生在这里度过了他的少年,正是这种古朴雅致的环境陶冶了他的性情,激发了他的创作灵感。

在沈先生的书房里,临窗的便是一张大书桌,据说沈先生的《边城》就是在这张桌子上写成的。我不禁想象沈先生在昏黄的煤油灯下奋笔疾书的情景,或许窗前那株老槐树曾经记录下了那些难忘的岁月……

从沈先生的故居出来已经是中午时分了,那三轮师傅说是要安排我们吃午饭,于是我们我们在他的引导下再往前行。那是一条比起之前经过的地方稍稍显得热闹的小街道。在低矮的木结构房屋中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剪纸、草鞋、蜡染、扎染、绣花垫儿、小牛角梳、苗家银饰、姜糖、酸菜萝卜……

这些小东西似乎承载着这座古城所有的文化底蕴,在它们身上你可以洞穿一切历史的沉淀,凝重而深厚。

坐在临街的一家木楼的小餐馆里,品着清茶,细细地品味着这茶里浓郁的乡土情怀,我的眼光却不由得投向那三三两两的游客。他们操着各色的语言与那些摊主讨价还价,偶尔几个高鼻梁、蓝眼睛的游客还会因为买到了满意的纪念品来上几句地道的京片子:“老板,承让了您呐!”

小餐馆里的店主是一位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女人,虽然感觉有些芊弱,但这并不妨碍那娇好容貌给人带来的赏心悦目。

点菜的事情是那位三轮师傅一手包办的,他只对那女人说了一句,“第一次来凤凰的客人,两荤一素一汤”,那女人听完后便去里屋的厨房准备。

很快,几道精致的小菜便端上来了。

红烧野蘑菇,清蒸沱*鱼,爆炒野生怀山(一种可以入药的植物根茎,富含淀粉),豌豆尖汤(所谓豌豆尖就是豌豆苗的顶端最为细嫩的部分,美味可口),饶是不久前才赞叹过了川菜的我都忍不住大快朵颐。

五十元,太值了!

当时的我,大概无论动作还是心思,都像是一个地道的人类了吧。至少在我看来,我又一次做回了二十岁前的自己,那个充满了喜怒哀乐的马克·福雷斯特。

吃过午饭,那三轮师傅直接将我们领上了小楼上的一间房间里。他告诉我们这就是他为我们安排的住处,如果我们不满意,他可以只收我们四十元,并为我们找到更好的住所。当然,如果我们愿意在此居住,则再付给他二十元作为住宿费。

显然,这位湘西汉子一点没有讹诈过我们这对外来的游客,于是我立即付给他一百元,而超出的作为小费。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对方坚决不要,说什么“只拿自己应得的部分,这是湘西人的原则”。当然,他又说“如果明天还需要他作为导游的话,还是这个价”。

此时,我反倒有些不理解这位过分认真的湘西汉子,不过一想到这块神州大地上有太多太多让人费解的东西,我的心就释然了。我不由得想,如果自己是一个真正的人类,而且是中国人,同时必须得有一颗中国心,或许我才有可能真正懂得中国人的处世哲学与他们所信奉的理念!

对这个恪守原则的湘西汉子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正如当初我选择乘坐他的车一样。后来一打听,他居然是沈从文先生的侄子,名叫沈培云,有一半的苗族血统。这家小店却是他夫妻俩开的,而妻子居然也是一位苗族人。

这时,我才知道这人为什么如此的与众不同了。而我为了方便,则告诉他我叫作马克,马到成功的马,克敌制胜的克。

我们所在的小阁楼在沱江之畔,从不大的窗口望出去,江心渔火在古城的黄昏中轻轻摇曳,投在水中的倒影幻化出一道道灵动的图像。

阁楼下那黝黑的沿江石板路上映着吊脚楼里昏暗的灯火,也许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有一位美丽的凤凰女子日复一日地彳亍于这幽幽古道之上,撑着油纸伞,等候着梦中的情郎!

我很诧异,自己何以会生出如此多的遐想,莫非我那颗冰冷的心竟然被这无言的山水城郭拖进了情感的泥塘么?!

我细细地品味这里的一切,虽然她既没有威尼斯那样旖ni的风光,也没有佛罗伦萨那般厚重的文化底蕴,更没有维也纳那种浪漫的气息,但是这里有的却是源自自然的泥土芬芳,怡然自得的田园生活,她犹如一位婉约的女子,恬淡地让人心都醉了……

咚咚咚!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请进!”陆安应道。

“打扰了。”进来的是那位女店主,她拎着一支暖壶进来,轻轻地放在了脸盆架旁。“店小,两位客人多担待些。”说完就关门离开了。

7月6日,这注定是一个甜蜜而宁静的夜晚,但愿那黑暗之神的使者将一切美丽的东西带入我的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