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
李朝阳与梅英来到医院探望周教授,在特护病房里,周若男一脸憔悴。
周教授与向导依旧昏迷不醒,两人被安排在北京的一座级别极高的医院中接受治疗。所谓治疗,也不过是通过输液等手段维持两个人基本的消化吸收和新陈代谢。医生的诊断是两个人是由于大脑皮层功能受到损害,进而陷入深度昏迷状态、丧失意识活动,换句通俗的话说,两个人已经进入“植物人状态”。
“李朝阳,找到你师父了么?”周若男问。
“我师父估计是已经得道成仙了,”李朝阳郁闷道,“人间的这点事儿已经完全不入他老人家法眼了。”李朝阳刚从龙虎山悬空寺归来,寺中依旧只有那个叫做虚清的哑道士一人守着,李朝阳不忍见到虚清小小年纪就一人憋在寺里不见天日,就把虚清带到了天师府。张天师依旧不见踪影,但李朝阳却见到了故人王道长。提起王道长曾经赠与三光正气符等往事,两人唏嘘不已。
李朝阳将师父的事情相告,又简要叙述了大荒沟古墓与寄死悬窟中的见闻,只是略去了南华宗世代相传关于张修与长生不死的传说,因为师父曾经说过,即便在正一派天师府那里,也只有历代张天师一人知晓此事。王道长对秘咒也一无所知,只好答应等张天师回来之后尽数相告。李朝阳在天师府盘庚了一月有余,每日向王道长请教一些经书中晦涩难懂的的语句,王道长见短短一年不见,李朝阳就从一个对道术充满怀疑的愣头青,成长为现在这般颇有模样的年轻道士,甚至还得到了张老道的真传成了一派,自然是替他高兴,也就倾囊相授。
周若男曾希望找到张老道或许能对医治父亲有所帮助,但心里明白李朝阳对师父的离去也是伤心不已,只好打住这个话题。一时间两人各怀心事,全都沉默不语。梅英将鲜花插在花瓶里:“老爷子那边有什么进展么?”
话音未落,房门被推开,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是谁在背后说我坏话呢?”
梅英心说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老爷子,我是在想,这些天不见,您是不是又跑去哪儿收古董去了?”
穆老爷子黯然道:“我可没那兴致了,老朋友躺在这里一动不用,战友的孩子又一点儿消息都没有,唉……”
周若男闻言道:“江海洋还是没消息吗?”
“完全没有,不过最新的考察结果出来了,你们不想听听吗?”从祝寿村归来,穆老爷子便将所见所闻整理成资料上报给了中科院考古研究所——这个任务本应由更熟悉考古工作的周若男完成,但周若男心里只有昏迷不醒的父亲,完全没心思工作,只好由穆老爷子代劳。好在穆老爷子与研究所的好多人也都混得很熟,因此没什么困难。
研究所立即重整旗鼓,与当地文物局和驻军部队联合开展了一次超大规模的考古行动。由于有穆老爷子做向导,本次行动进行得相当顺利。初步考察的结果是寄死悬窟开凿于宋金时期,此后又在元明时期继续深入,至于洞窟深处的天井显然是自然形成。而关于洞窟里的棺材群和模子坟,目前仍在进一步的考察中尚无定论。不过棺材里面尸体的身份基本可以判定为世代在附近居住的村民。
“那其它考察队员呢?”周若男问道。
穆老爷子道:“在山洞底下的树林里发现了,没一个生还。”
周若男心里早有准备,也没有太过悲伤。李朝阳感叹道:“到底还是人多力量大。你看咱们五个进山的时候是九死一生,最后还丢了一个江海洋。可是人家官方的行动,又是政府又是军队的,几百号人浩浩荡荡开赴山里,立竿见影啊,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敢出来了。”
穆老爷子道:“李兄弟,在这儿碰到你还真好,省得我去你家了。”
李朝阳道:“老爷子,您不是又要我去祝寿村吧,这考古队都发现这么多东西了,我去了就更没用了。”穆老爷子曾邀请李朝阳一起,带领考古队再入寄死悬窟,但李朝阳死活都没答应,因此老爷子才亲自担当了向导的工作。
梅英也急道:“老爷子,您可不许再跟我抢人了!”
穆老爷子奇道:“抢人?我跟你抢过谁?”
梅英指着李朝阳:“还不就是他!李朝阳本来答应过陪我去找传家宝,可上次就被你半路给劫走了,现在您可不能再跟我抢人,过两天我们准备就动身去东北。”
周若男歉然道:“对不起梅英,为了我父亲,耽误你的事儿了。”
梅英急忙摆手:“若男姐你可别这么说,找周教授那是性命攸关的事儿耽误不得,梅英还是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的。”说着转身面对穆老爷子,嘟起嘴道:“这回可没什么紧急的事儿吧,不许您跟我抢人!”
穆老爷子做出一个抱歉的表情:“梅英姑娘,我的一个朋友家里出了些很邪门儿的事儿,我想请李兄弟走一趟帮忙看看,”见梅英怒目横眉,急忙补充道,“朋友家住阜成门附近东弓匠胡同,走一趟用不了多长时间,不耽误你们。”
梅英这才点头看着李朝阳,意思是好吧那就放你过去走一趟。李朝阳对着穆老爷子摊开双手苦笑,身不由己啊。两个人说走就走,爱热闹的梅英本来也想跟去,但又不忍留下周若男一个人守着父亲,只好留下来陪着。
路上穆老爷子忽然唱了起来:“平则门,拉大弓,过去就是朝天宫。朝天宫,写大字,过去就是白塔寺。白塔寺,挂红袍,过去就是马市桥。马市桥,跳三跳,过去就是帝王庙。帝王庙,绕葫芦,过去就是四牌楼。四牌楼东,四牌楼西,四牌楼底下卖估衣。”唱完问李朝阳:“李兄弟,你听过这个民谣么?”
李朝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穆老爷子什么意思:“这个……没听过。”
穆老爷子解释道:“这是老北京的一首民谣,唱的是从阜成门一直往东走的一串儿地名儿。平则门就是现在的阜成门,始建于元朝元至二十二年【公元1285年】,一直到明正统四年【公元1439年】才改成现在的名字。”
李朝阳对穆老爷子的博学多识早就佩服不已,恭敬道:“老爷子,受教了。”
穆老爷子谈性忽起:“老北京有很多关于地名的歌谣,一来是为了记忆方便,二来也是为了指引人们到什么地方办什么事儿。比如我刚才唱的‘平则门,拉大弓’,这是从明朝时候就传下的歌谣,意思是平则门内有东弓匠营和西弓匠营,也就是今天的东西弓匠胡同,是专门做弓箭的作坊。找做弓箭的匠人,就得到这儿来。我那个朋友,祖上就是住在这里的弓匠。这次出事儿,也跟弓箭有关。”
李朝阳这才明白,穆老爷子说了这么多,原来并不是闲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