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llo!我是谁?一个令你闻而生畏,感而丧胆的名字;一个无形无像,让你摸不着,逮不住的幽灵。屈指算来。迄今我正而八经陪伴了你整整十年,说实在的,这十年间,你惧怕我,厌烦我,试图摆脱我。惧怕我,是你自找;厌烦我,是你套老鼠舍不得油捻捻;试图摆脱我,那你是提着灯笼寻找陶渊明的桃花园,想做办不到的事。我找的就是姓周的你,以及你这类人。只有你这类人的存在,才会有我的生存,你不喜欢我,我却爱恋着你。谁让你别的狗屁本事没有,只懂得胡编乱造爬格子?你该明白,我的工作就是让你独守一处,让你消减世俗来往应筹,取消麻将、扑克、唱歌、跳舞、下馆子等等诱人的娱乐享受,让你走火入魔般地想想想,写写写。让亲友朋友以及道听途说的路人笑你形单影只不合群,骂你少访疏聚抛情义,最终将你搞垮,搞臭,搞成孤苦伶仃光杆司令一根,若能搞得让你老婆对你生出反感缺了兴趣,跟你Byebye那是再好不过了。OK!如今已经有人在嘲笑你,指责你,远离你,这正是我最最渴盼的。
其实,你跟我结缘完全是你的个性所致,不是吗?你小的时候,对诸如掏麻雀、逮松鼠、踢子、捉迷藏、赶马车等之类的娱乐活动毫无兴趣,热衷的却是独自一人用木匠干活丢弃的废料小木块建“村镇”,抓一把杏核核当活人模仿邻村的人们打群架,学着戏或电影里的人物念台词,做动作,结果你脱离了大众,渐渐向我靠拢。我还记得,若干年前的一个盛夏,你跟着大人们去镇里看了一场《红楼梦》电影。那时学校正放暑假,你每天出去为家里割青柴,好秋后卖钱交书钱学费,以往,你回家时背上总要驮一捆被你斩断了生命的青草,然而那天上午,你心不在焉,无精打采,两片脚丫在杂草丛生的荒滩里,田埂上游荡,仿佛灵魂飘离了躯体,连蓝天丽日绿草鲜花彩蝶这般美境都变成一片灰白。你忘记了自己来到野外干什么,你的心里只惦着贾宝玉、林黛玉、贾母、贾政等一干人,最放不下的要数林黛玉。你想:她那么美、那么善,反而是那样的结局,这太不公平,太遗憾了!傻子,你竟忘了全是那个领着老婆和孩子喝小米稀饭的曹老头子造出的“假货”,结果中午回家时背上空空荡荡,只腋下夹了能数出数的几根东西,弄得你母亲既不满又疑惑不解。后来,你胡子变粗,眼角生了褶纹,多管闲事的毛病严重恶化。能量聚集就得释放,可你别无他能,只能捏住那支廉价笔,让笔尖流出小蜜蜂叫欢般微弱的呐喊。庆幸的是,你仅弄下半个国家生产的铁饭碗,只好硬着头皮发挥你那点看家本领,在政府机关做文书,以养家糊口。与创造艺术一样,编造“八股文”同样需要安静的空间。这样,你每天的生命就消耗在两个屋子——单位的独人办公室和家里自己的小书房,不但与外面的人不相往来,就连本单位的同事都记不全名字。在四面都是墙壁的狭小空间里,你只用心发声说话,而嘴巴只成为吞咽饮食的工具。四周很寂静,静得让你心慌,让你烦躁,让你恐惧。当然,前面已经讲过,你胸中时刻潜藏着一颗摆脱我的痴心,然而,面对身旁那些过节日一般的容颜,仿佛从儿童喉管里发出的笑声,以及饮多了酒一开一合忙碌着的嘴皮,你却又将自己的两片嘴唇用胶布粘着严严实实,立马又投入到我的怀抱里。你既厌憎我,又依恋我的矛盾心态,真让我哭笑不能。
不过你小子还算有能耐,我这般折腾,你居然能体偿到磨难中还有难以言表的舒坦,就像吃苦荞凉粉感受到苦味中的余香,喝高酒精度的酒品咂出辛辣里的甘醇,以至于至今你如偷吃了兴奋剂的运动员,在马拉松赛的跑道上蛮有精神气。每当你坐在写字台前,摊开稿纸,拔开笔套,仿佛一下子翱游于浩瀚的太空,眼前是那样的宽广,四周是那样的宁静,那样的空无一物。你的脑子里,你的眼珠前,只剩下你胡乱谄出的男人、女人,好人和不好的人,他(她)们任你摆布,任你调遣,任你东拉西扯弄出连篇无稽的故事,骗人跟泪,骗人笑得肚皮发痛,骗人口鼻眼耳错位生白烟差点没得了肝炎。每当你走到书柜前,取出一本好书,翻开书页,恍惚间宛若漫步于主耶和华创世时的伊甸园,青的山,绿的水,鲜的花,舞的蝶,飞的鸟,还有满树满枝的生命瓜果梨桃任你采摘任你吃。于是,你充实了,陶醉了,一切烦恼,一切忧愁,一切牵挂倏然消逝,世间的种种诱惑变成了垃圾桶里的破烂货。这样也好,使你不至于因承受不了我百般的折磨逃之夭夭,而固执地在你的独木桥上走下去,使你的寿命成为我的寿命,陪伴你直到你的灯油熬干。总而言之,我与你这个生不逢时的倒霉蛋结下了难解之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