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灵异怪谈实录之乡村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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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瓶境一

时光永是流逝,街市依旧太平。

马青被杀的事情,打乱了古镇的宁静,掀起不小的波浪。一时间,街头巷尾,传言纷纷。而凶手,却迟迟没有落网。随着时间的推移,人们渐渐淡忘了。唯一无法忘记的,只有马氏。马青的死,在她心头,造成了终生无法愈合的伤痕。人世间最悲痛者,莫过于亲人离世。每个人,都应珍惜生命,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为了你的亲人。不要怀着侥幸心理,去干些伤天害理的事,须知,因果循环,恶必遭报。当你尝到自己种下的恶果时,咎由自取的是你,受到伤害的,却是你的家人。每个人,都应善待自己,善待身边的人,珍惜上天给你的,仅有一次的生命。扯远了,继续我们的故事…

小黑发疯,令我很长时间心中不快,不是因为它咬了我的鼻子,而是难过于它的死。我一直都不明白,好好一条狗,如此温顺,为何会突然发疯,咬掉别人的小鸟。莫非马青的手,是被它啃掉的?据说,狗如果吃过人肉,就会上瘾发疯。不光是狗,其他任何动物包括人,也是如此。当然,这只是一个传说,大家切莫以为街头那些疯子,是因为吃了人肉,而变疯的。人吃人的形式,有很多种。像那些搜刮民财,食民骨血的贪官,和吃人没啥区别。试问,他们哪个不是六亲不认,丧心病狂的疯子?他们与吃人肉上瘾的疯狗,又有什么区别?所以,关于吃人变疯的说法,是不无道理的。至于小黑是否吃了马青的肉,无人知晓,所以也成了一个迷。不过,幸好我打过针后,没有得狂犬病到处咬人,也没有中尸毒。只是第二天在班上,受到了同学的嘲笑。"哟,阿冷,你晚上被鬼亲了?…""什么被鬼亲,明明是静媛亲的。""哎呀,咋亲那么猛?鼻子都快被咬下来了。""静媛,你再亲一个,我们看看。"鼓掌的,拍桌子的,起哄的,乐的在地上打滚的…静媛一拍桌子,站起来,眼睛瞪得像小铃铛,气鼓鼓道:"不许胡说,他,他的鼻子是被狗咬的…不许你们取笑他!"我以为静媛会说:他那鬼样儿,我亲鬼都不会亲他。这么说,倒是大出意料之外。"哈哈,大家都别说了,人家老婆护老公。""唉哟,心上人生气了。"…静媛红着脸看我一眼,气呼呼的坐下了…那件事以后,静媛不再像以前那般,经常无理取闹了,乖了不少,我反倒有些不大适应。

时间,在每天的嬉闹中,一点点流逝。转眼盛夏,金黄的麦穗,在如火骄阳下,随风摇荡,形成滚滚麦浪。空气中,飘浮着成熟的气息。收获的季节,对于农民来说,是盼望已久的时刻。田野间,涌动着一个个忙碌的身影,挥汗如雨,镰刀飞舞。老爷爷站在地头观望着,不时擦一把汗,脸上带着兴奋,层层皱纹,舒展开来,如同绽放的花朵。

学校放了两星期假,父亲忙于农事,没空过来接我。这一天是集会的日子,师父下地干活了,我很想去帮忙,他不让我去,说我啥也不会,去了只有帮倒忙,而且容易中暑。临走前,给了我两块钱,让我去集上逛逛,买雪糕吃。锁好家门后,我来到街上。

烈日如火,灼眼刺目,大黄狗懒洋洋趴在地上,吐着腥红的舌头。天气闷热,我走在荫下,不停擦着额头的汗水,蝉儿躲在树上,聒噪的叫着。不时有赶集的乡民,挎着菜篮,匆匆而过。不一会儿,来到集市,商贩云集,店铺林里,到处都是吆喝声。菜摊前,挤满了人,大婶与菜贩砍价,争的面红耳赤。远处铁匠铺里,叮叮当当的响着。农忙时节,赶集的人却还多,整个集市,一片沸腾,滚滚热浪,扑面而来。回民小吃门前高高的笼屉上,热气蒸腾,散发阵阵诱人的香气。我花五毛钱,买了两个羊肉包子,回民大叔细心用油纸包好,递给我。接到手后,迫不及待便往嘴里塞,一口咬下,登时被热油烫了舌头。我一边抹着泪星子,一边像小狗儿一样,猛吐舌头。大叔摸摸我的头,笑道:"傻孩子,没人跟你抢,慢点儿…"

到别的地方走走吧,我一边吃着包子,一边往集市深处走去。刚吃完,便来到一个卖老鼠药的摊前,摆一地死老鼠。呛人的腐臭,熏的我差点儿把刚吃的包子吐出来。摊主口沫横飞,连说带比划,夸着鼠药的奇效,倒是吸引不少人。我不禁想起师父给我讲的一个笑话:说有个卖老鼠药的,吹嘘的出神入化,好像世间就属他的药最灵。某人路过,问鼠药用法,此人捻须道,用法嘛,很简单,你抓住老鼠后,把药喂给它吃,片刻便死…记得师父讲时,我笑的肚子疼。此时再看此君,与师父所讲那人没啥区别,不由忍俊不禁,捏住鼻子捂着嘴,"哧溜",便从摊前窜了过去。

我像小兔儿一样,在行人中东钻西跑,不一会儿,便汗流浃背,来到市场尽头。这里已没有摊位,远处空地上,围着一帮人,不时有锣鼓声自人群中传出,人们纷纷叫好,彩声雷动,估计是耍把戏的。我顿时兴奋起来,汗也顾不得擦,疾向人群跑去。当时镇上通电不久,没有电视,逢年过节时,会有文化下乡的,搭台唱大戏,十里八庄都会赶来看。平常的时候,偶尔会有些串乡的杂耍艺人,相当受欢迎,在当时人眼里,不亚于现在的港台明星。

来到近前,只见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把场地围的水泄不通,连条缝隙都没有。我来回转了三圈儿,啥也看不到,急得抓耳挠腮,心痒难搔。正自彷徨无策,忽觉衣领一紧,回头一看,静媛一脸坏笑,站在那里。"小冷子,里面是耍猴儿戏的。"我一听,心里更痒了。静媛冲我挤挤眼,神秘的道:"我带你去个地方,能看的到。"不由分说,拉起我便跑。不一会儿,来到场地一角。静媛指着不远处,兴奋的道:"我们顺那棵歪树,爬上墙,就能看到。"我定神看去,只见不远一处高大的院墙,一棵歪树,斜靠在墙上。

我和静媛费劲九牛二虎之力,顺着树爬到墙上,放眼看去,只见高墙环绕下,一处幽静的大院,院中栽着不少树。墙的正下方,是一个猪圈,老母猪正憨乎乎躺在墙脚睡懒觉。我和静媛小心翼翼转过身,蹲在墙上,刚好可以看清场地的一切。只见耍猴人敲着锣鼓,不断吆喝,正中一只大猴儿,上窜下跳,做出各种可爱搞怪的动作。时而作揖,时而倒立…人群中,不时爆发如雷的彩声。我和静媛不停给猴儿鼓掌,手都疼了。看到兴奋时,我竟然忘了身在何处,一不留神,从墙上滑了下去,刚好砸在母猪肚子上,就听"嗷"一声惨叫…结果,我没事,猪流产了。

我像傻瓜一样,木然站在一棵树下,一堵高墙,阻住了外面的喧嚣,空旷的宅院里,古木参天,一片幽静,蝉儿似乎也哑了,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尖锐的女声,撕破宁静:"你这孩子,咋这么没教养?!"说话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站在我对面不远处。女人尖嘴猴腮,穿一件小花褂,双手叉腰,瞪着吃人一样,腥红的眼睛,直勾盯着我,大声斥骂着…"好嘛,把我家猪崽砸掉了。告诉你小孩儿,等你家大人来了,让你们赔死!"…女人呲牙咧嘴,轰炸机一样,炮弹横飞,口沫四溅。我偶尔抬了下头,目光从她那血盆大口上,一滑而过,不禁打个冷颤,颈中发凉。因为我担心她随时都会暴跳而起,用她那参差不齐的尖利黄牙,在我脖子上咬一口…

半小时前,我失足从墙头滑了下来,刚好砸在一怀孕的母猪肚子上。我没事,母猪没事,猪崽掉了…女主人正在睡懒觉,听到声音,鞋都没穿,就从屋里跑了出来,看到猪圈这副惨象,顿时嚎啕大哭,上前便去抱母猪,却被受惊的母猪咬了一口,幸好隔着衣服。随后,女人揪着我耳朵,把我提了出来,我自是狼狈不堪,满身猪屎。静媛吓傻了,蹲在墙头,一动不动。女人勒令她去叫家长,拿钱把我赎回去。我则伦为了她的人质,女人怕我跑了,抓着我胳膊来到外面,央邻居去集市叫回他开肉铺的丈夫。随后,将我牵至院中,让我立在树下,展开惨无人道的口水轰炸。我咬着嘴唇,低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久,女人丈夫回来了,一米八几的大个儿,吃了壮阳药一般,每跨一步,都震得地面"咚咚"响。男人赤着上身,肌肉颤动,胸毛乱抖。手拿一把杀猪刀,阳光透过密叶,照在刀上,发着糁人的寒光。男人身后跟着好几个人,个个手拿棍棒,估计不是他的族人,便是肉铺的伙计。

男人来到女人身边,将刀往地上一抛,"当啷"一声响。随后瞪了我一眼,沉声道:"就是这小孩儿砸的?"女人恨恨的点点头。男人冷笑一声,道:"没关系,等他家大人来了,拿钱领人。"我缓缓抬起头,看了男人一眼,只见他满脸横肉一抖一抖,急忙低头,心中惶恐。

过没多久,师父来了,静媛躲在他身后。师父戴着草帽,穿一身旧衣服,挽着裤管,手拿镰刀。看样子,静媛是从地里把他叫来的。看到师父,我再也忍不住,一头扑进他怀里,嚎啕大哭。师父轻轻拍打我的背,缓缓扫视一番众人,开门见山道:"女娃已把经过告诉了我,说吧,你们想要多少钱?"男人来到跟前,擦一把汗水,笑道:"你就是这孩子家长吧,倒是挺爽快。这样吧,我也不要多了。"伸出五个手指,道:"你给五百块钱,把人领走。"我一听之下,顿时停止哭泣,扭头狠狠瞪向男人。要知道,五百块钱能买一头几百斤的活猪。师父镇定的看了一眼男人,轻轻一笑,道:"五百块钱?你这是敲诈。"男人脸孔一板,怪笑一声,道:"敲诈?你去街上打听打听,那些混饭吃的,有哪个不认识我马一刀?这么多年,我马一刀不是吃干饭长大的。怪只怪你家孩子,偏偏砸了我家的猪。所以,你只能认倒霉。"师父冷冷看了马一刀一眼,从口袋掏出一支烟,划火柴点燃。轻轻一笑,道:"原来是马一刀,马大哥,你的名字,我没听说过,所以,我最多陪二百,多一分都没有。"马一刀脸色阴沉,手一挥,四五人顿时上前,把我们围在了中间。

事后,师父告诉我,他其实知道马一刀,之前只闻其名,未见其人。马一刀原名马虎,其父没有文化,见儿子下生时,虎头虎脑,想都没想,便起名马虎,希望他将来像老虎一样威猛。马虎长大后,果然不负父望。但他的勇猛,全部用在了打架上。马虎自小好勇斗狠,八岁时便成了孩子王。成家后,干起了杀猪卖肉的营生,有一天,一帮街痞喝醉酒,登门找茬,马虎上前一刀便将对方老大砍倒在地,一战成名。事后,马虎改名马一刀,网罗一帮小混混,经常打架闹事,渐成一霸,干些投机倒把的事情,卖的都是过期肉,或米猪肉。本镇人对他避而远之,只有集会时,一些不知内情的外乡人,才去买他的肉。师父深居简出,偶尔帮人主持丧礼,看看风水,守着二亩薄田,住在镇边上。时而上街,买菜便回,多年来,猪肉都是买的王屠户的,所以,不认识马一刀,但听说过他的恶名…

马一刀一身横肉,立在那里,阳光透过密叶,打在他脸上,一脸叶影,更显阴沉。四五个痞子将我们围在中间,手中木棍,在地上敲得"咚咚"响。师父紧握镰刀,缓缓吐出一口烟雾,沉声道:"马一刀,做人要多积阴德,须知恶必遭报。"马一刀脸色一变,但马上恢复平静,抱胸道:"我马一刀做人如何,用不着你来教训。我的要求很简单,拿五百块钱,你们走人,不然棍棒伺候。我手下这帮兄弟,下手不知轻重,打残了,怨不得我。"一个留小胡子的,将棍子往地上狠狠一拄,厉声道:"小子,只让你拿五百块钱,已是老大开恩,乖乖拿了,放你们走人,不然等下打的你叫娘!"师父扭头瞪了他一眼,目光如电,小胡子与他对视,不自觉后退一步。师父冷冷看着马一刀,淡然道:"马一刀,大人的事情,跟孩子无关,不要吓到他们。"俯身摸摸我的头,道:"冷儿,你带小媛去一旁等师父。"随后,将我和静媛往外推。马一刀摆摆手,小胡子闪身站到一旁。我知道留在圈内,只有碍手碍脚,擦擦眼泪,拉起静媛,来到外围。静媛躲在后面,吓的把脸埋到我背上。

马一刀上下打量一眼师父,缓缓道:"看不出,你倒是个硬汉,不过在我面前,强硬只有死的更惨。即然你不肯拿钱,那好吧…"一摆手,道:"兄弟们,给他点儿厉害瞧瞧…"师父丢掉烟头,双手握住镰刀,傲然站立。我站在一旁,提心吊胆,手心满是汗水。小胡子大喝一声,轮起棍子,疯狗一样扑了上去。师父飞起一脚,踹在他肚子上。小胡子惨叫一声,捂住肚子,委顿在地,喘着粗气道:"一起上,打,往死里打!"

师父冷电般的目光,从余人身上一一扫过,沉声道:"一起来吧。"众人紧握木棍,咬牙切齿,弹指间,便有一场恶斗。忽然,远处"砰"一声,院门被打开了。众人一惊,纷纷看去。只见,随着一阵轻盈的脚步声,走来一名妙龄女子。小胡子只看一眼,便"腾"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理理衣服。围住师父几人,本来咬牙切齿,忽然各退一步,棍子拄地,立住不动,有两个甚至理理头发,做出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待女子走近些,定神看去,只见她着一身方格连衣裙,二十上下年纪,身段玲珑,乌发如云,明眸樱唇,十分清丽。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奇异的香气,令闻者熏熏欲醉。小胡子满脸堆欢,迎上前道:"玲妹,你来了。"女子轻轻点头,没吭声,扫一眼众人,秀眉微蹙,快步来到马一刀面前,嗔道:"哥,你怎么又打架?"看来她是马一刀的妹妹。马一刀干笑一声,道:"没有,闹着玩儿的。玲儿,张师父请来了吗?"女子皱眉道:"好容易打听到张师父住处,没想到他不在家。"马一刀倏然面色沉重,叹一口气,自语道:"唉,我可怜的孩子…"身后马一刀老婆嚎啕大哭:"我苦命的娃呀…"女子劝道:"哥,嫂,你们不要太担心,我晚些时候再去一趟,估计张师父应该回来了,杰儿有妈照顾着呢。嫂子,你昨晚觉都没睡,咋这么早起来了?…唉?哥,你今天不做生意了?"马一刀回过神,道:"哦,玲儿,你先回去吧,哥有点事。"女子回头打量一眼师父,再看看众人,目光所到之处,那些小青年都是笑脸相迎。"哥,你怎么在家打起架来了?"指指师父,道:"这人是谁?"马一刀笑道:"玲儿,你回去吧,没事。"女子嘴一撇,道:"不行,你不说清我就不走。哥,你都四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整天打打杀杀的?也好意思。干吗把别人围在家里?"马一刀脸色一沉,指指我,道:"这孩子从墙上掉下来,把我家母猪砸流产了。"又指指师父,道:"这是他家长,我把他请来,只是商量商量赔偿的事。"师父冷笑一声,道:"你这是商量吗?这么多人,舞刀弄棒,分明就是敲诈。"一旁,小胡子斥道:"你只要乖乖拿钱,谁敲诈你?你他娘的…"女子扭头向他看去,小胡子急忙住口,笑嘻嘻摸着后脑勺。女子瞪他一眼,道:"黑三你闭嘴,我哥就因为有你这样不三不四的朋友,才整天不务正业的。"随后,来到师父身边,温言道:"这位大哥,我叫马玲,是马虎的妹妹,我哥这人脾气不好,再加儿子病了,心情差,你别跟他一般见识。话说回来,是你家孩子砸了我哥家的猪,应照价赔偿才是。"

师父看看马玲,点头道:"姑娘说的不错,我原打算照价赔偿,但你哥漫天要价,存心宰人,不是我不赔。"马玲回头道:"哥,这就是你不对了,该多少是多少嘛。"马一刀瞪了师父一眼,道:"算了,你就给二百五十块吧。"师父心想,这个价钱还差不多,于是点头道:"好吧,不过我从地里过来的,身上没带钱,等我回家取了给你,但我住在镇边上,离这儿比较远,来回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扭头对我道:"冷儿,你等在这里,我一会儿就回来。"随后,扭身便走。"等等。"师父停住脚步,回头看去,见是马玲叫住了他,忙问:"姑娘还有事吗?"马玲娇声道:"你住在镇边上,那你可认识张师父,知道他去哪了吗?"师父一怔,道:"你问哪个张师父?""人称"纸人张",名叫张有才。"师父呆了一下,沉声道:"我就是张有才。"

马玲脸现惊讶,上下打量师父,见他戴个破草帽儿,一身旧衣,手拿镰刀,怎么看都是个庄稼汉,摇头道:"大哥,我说的是"纸人张"张师父,您是…"师父淡然一笑,道:"姑娘即不信,那算了…"话音未落,扭头便走。"慢着!"师父再次停住,转身冷冷看着马一刀。"你说你是张有才,但听说他根本没结婚,更没有儿子…"指着我,道:"这孩子哪来的?"我怒视马一刀,脱口道:"我是他徒弟,我师父就是"纸人张"。"马一刀登时僵住了,惊讶的看着师父,道:"你真是张,张师父?…"师父瞥他一眼,漠然道:"在下行不更名,张有才便是。"马一刀突然双膝一软,"扑通"跪倒在地,狠狠两个巴掌甩在脸上,道:"张师父,我马一刀瞎了狗眼,请你不要介怀,救救我儿子,赔钱的事,再也不敢提了。"师父虽已猜到几分,但马一刀此举,却是没有想到,不由愣了一下,随即,恢复平静,淡然道:"马一刀,我生平最不喜欢别人跪我。你儿子病了,该去医院才是,我又不懂医术,怎么救他?"马一刀一跪,其余地痞急忙闪到一旁,马玲则来到他身边,小胡子兀自站在原地,痴痴看着马玲。马一刀拉一把妻子,也跟着跪了下来,哽咽道:"张师父,小儿的病医院查不出来,可能是身染邪物,只有你才能救他,求你救救他…"师父心想,此人心术不正,估计坏事做多才遭此报,一时踌躇不决,不知该不该帮他…马一刀老婆跪在地上,嚎啕大哭。马一刀又道:"师父要是不肯救,我二人就长跪不起。"师父眉头一皱,冷道:"马一刀,你又在要挟我。即有此报,缘于你生平恶事做多,因果循环,估计,我帮不了你。"马一刀声泪俱下,道:"师父说的对,我马一刀的确干过不少伤天害理的事。但与我儿子无关,他还只是个五岁的孩子,老天爷要罚,便惩罚我吧…"马玲站在一旁,抹着眼泪,不住劝慰,马一刀汗颜无地,低头痛哭。马玲擦擦眼泪,来到师父面前,娇声道:"张师父,求你,救救杰儿吧,我替哥向你赔礼了…"边说边要下跪,师父急忙将她扶住:"姑娘不要这样,张某消受不起。"叹一口气,道:"我尽力而为吧。"马一刀闻言,"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随后一跃而起。小胡子兀自傻愣愣立在那里,瞅着马玲。马一刀上前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喝道:"老三,干嘛还站着?快去屋里泡茶!"然后,白了其余几人两眼,沉声道:"你们几个,给张师父赔个礼,就回去吧。"几人闻言上前赔礼,师父眉头一皱,颇觉厌恶,摆摆手,众人抛下棍子,作鸟兽散。

我和静媛,随师父几人走进屋内,现在成了上宾,马一刀亲自搬来凳子,马玲拿了糖果给我们吃。马一刀将师父让至上座,自己则在下首相陪。师父颇不喜此人,也不客套,开门见山道:"到底怎么回事,说说吧。"马一刀长叹一口气,道:"是这样的…"

马一刀成家后,妻子多年不孕,年近四十,方得一子,取名马杰。儿子出生时,也和马一刀一样,虎头虎脑。会走路后,活泼好动,从小到大,没生过病。然而,近几个月来,马杰晚上睡觉,经常会醒。醒来后不哭不闹,只是痴痴望着窗口,哄一哄后,又自睡去。两口子初时也没在意,可随着时间的推移,马杰三天两头,晚上会醒。时而痴痴而笑,时而却又嚎啕大哭。马一刀是个粗人,妻子也很泼辣,两口子见儿子白天活蹦乱跳,饮食正常,也没往别的方面想过。这天,马一刀去外地贩猪,回来时帮儿子买了把水枪。马杰拿着枪东喷西喷,这还不算,竟然把老爹记帐用的墨水灌了进去。这一下子,弄的家里到处乌黑,一片狼藉。两口子费了好大劲,才收拾干净。可没曾想,就在这天晚上,马杰出事了。

这天晚上,马一刀与妻子睡熟不久,就被一阵怪异的笑声惊醒。循声看去,只见不远处,睡在小床上的儿子又醒了,妇人急忙下床去哄儿子。脚刚落地,就见马杰一个"咕噜"从床上爬下来,光着脚便往门口跑。妇人急忙追去,追到门口,一把将马杰抱在怀里,就在此时,屋门"砰"一下,自己开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怪风。屋外树影摇曳,妇人打个冷颤,本能的抱儿子后退两步,马杰在她怀里不断挣扎,嘴里含含糊糊:"娘,我要跟姐姐玩儿…"妇人一惊,低头看去,只见儿子嘴流涎水,痴痴盯着门口,似乎那里有什么东西。抬眼看去,除了被月光撕碎的斑驳树影,洒满一地,杂乱摇摆外,并无一物。转瞬间,马杰突然痴痴傻笑,片刻后,浑身抽搐,再也不出一声。随后赶来的马一刀,见此情景,登时慌了手脚。两口子忙了半夜,用尽各种方法,儿子就是不醒,天蒙蒙亮,便去了医院。可到医院一检查,马杰身体各项功能正常,什么毛病没有,医生也束手无策。跑到市医院,也是如此。马一刀联想几个月来,儿子晚上的种种怪异,这才感觉不对劲,怀疑冲撞了邪物。此时,他想到了镇上的"纸人张",据说此人神通广大,擅驱邪治病,于是,带了儿子,匆匆往家赶。回到家时,已是半夜,马一刀不知师父住处,唯有等到天明,打探一下,再去相请。他不敢再让儿子呆在家里,携妻子,连夜将马杰送到了老爹家。这一夜,举家无眠,妇人两夜未睡,再加忧心儿子,熬不住了,黎明时晕倒在地。马玲苦劝半天,方肯回家休息。

第二天,恰逢集市,马一刀母亲央儿子前去照看生意,吩咐马玲去请师父,请来后,便去叫他…后来发生的事情,很戏剧化,我爬上马一刀家墙头看猴儿戏,不慎失足,将他家母猪砸流产。马一刀儿子生病,已使他又忧又烦。闻讯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听说孩子家长不久便到,于是带了一帮人,拿上棍棒,准备狠宰一通。马玲打听到师父住处,赶到时,见家门紧闭,便匆匆去集市报讯。到了肉铺,隔壁说适才见马一刀生意不做,来买肉的被他赶了出去,随后带一帮人,凶神恶煞的走了。马玲听后,只得去家里告知嫂子…马一刀万万没有想到,大水淹了龙王庙,他要请的张师父,便是眼前想要敲诈之人…

师父听完后,默不作声。马一刀又是赔礼,又是道歉,只希望师父能想办法救救马杰。我坐在一旁,听到马杰遭遇,联想到我以前撞邪之事,心道,莫非马杰也和我当初一样?…师父沉思片刻,缓缓起身,在屋里四处走动,东瞧西看。马一刀等人跟在后面,不敢出声,栗栗不安。转了两圈后,师父点头道:"走,带我去看看你儿子吧。"马一刀急忙点头,当前带路。临出门的时候,师父停住了。

马一刀打头,我和师父走在最后,临出门时,师父停住了。"等一下。"众人停住脚步,只见师父凝步不动,来回打量两扇门。确切的说,师父是在打量门上贴的门神。我仔细看去,只见右边门所贴,乃是常山赵子龙的画像,左边那扇,则是关羽关云长。对于这二人,我并不陌生,闲暇时,师父曾给我讲过他们的英雄事迹,民间则将他们的画像,作为门神贴在门上,以求驱邪避鬼,保家宅平安。众人看去,未见画像有何特异之处,不知师父所为何意。一会儿后,师父缓缓叹一口气,指着赵云画像,道:"大家过来,看赵子龙的眼睛。"众人围上前,顺师父手指方向仔细看去,这才发现,赵云的眼睛被两点黑物给盖住了,应是墨水之类。"大家看到了吗?"众人茫然点头。师父扫一眼众人,缓缓道:"之前进门时,我就觉不妥,明明三伏天气,酷热难当,但当我进门的一瞬间,竟然感到一股凉意。"众人默不作声,大眼瞪小眼,师父又道:"初时我以为屋内不比屋外,进门时感觉凉爽是正常反应,也就没在意。但刚才从屋里出来,走到这里,我又有那种感觉,这就大非寻常了。要知道,外面气温比屋里高,走到门口,绝无凉的感觉。细看之下,我终于发现了问题…"听师父这么一说,我果然感觉有股凉意,但这种凉,却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从心底发出来的。马一刀沉声道:"莫非,问题便出在这门神上?"师父点头道:"不错,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你家里的确有不干净的东西,而且不是一天两天了。"众人同时倒抽一口冷气,左顾右盼,惶惶不安,马玲脸都白了。马一刀声音有些颤抖:"当,当真?"师父肯定的点点头,道:"我们到院里看看吧。"

众人跟在师父后面,一路走去,静谧不语。院子挺大,种了很多树,有些可容二人合抱,应有不少年头,枝繁叶密,遮天蔽日,微风吹拂,沙沙轻响。整个院子,一片幽静,但人行走在院里,却有种莫名的压抑感。

师父来到一棵杏树下,立住脚步,上下打量,众人看去,只见树干上,似有烧灼的痕迹,师父指着树干,道:"这是怎么回事?"马一刀道:"几个月前,有次下雨,被雷劈的。"师父点点头,没作声,转身看去,只见杏树正面所对,乃是马一刀卧房窗口。"马一刀,你为何把杏树种在这里?"师父问道。"哦,听人说杏代表兴旺,我便种了一棵,当初没细想,随便种在这里的。"师父冷笑一声,道:"杏代表兴旺,此言不假,但你种的位置不对。杏树应种在房后或屋侧,切忌不能正对屋门或窗口。须知,一旦风水有变,或树死了,吉祥树变会变成邪树,容易招来不干净的东西。种的位置不对,会对家人不利,难道你不懂吗?"马一刀脸色大变,额上冷汗直冒,惶然道:"那,那可有的补救的方法?"师父看了他一眼,沉声道:"事情远没那么简单,直觉告诉我,邪物不是这棵树引来的,应该在你家潜伏很久了。之前有门神挡着,它进不去,但你儿子玩水枪,却用墨水蒙蔽了门神之眼…至于它为何会找上你儿子,现在我也不知道。"师父沉思片刻,道:"这样吧,先带我到你家祖坟上看看。"

马一刀闻言,二话不说,立马便带我们前去。他家祖坟,不在乱葬岗,而在自家承包的责任田里,位于镇东南角。清朝时,马一刀祖上,曾是本镇有名的大地主,到了马一刀爷爷那代,家道中落了,穷的叮当响,马一刀父亲没读过书,目不识丁,虽家业荒废,但祖坟地还在。到了包产到户时,那块地葬着许多马家先人,坟头林立,无人愿种。马一刀为了保护风水,便自己申请,承包了下来,并请人重修了祖坟。行约半个时辰,来到马家坟地。此时天已过午,四野苍茫,一望辽阔。大部分麦田,都已收割完毕,远处望去,三三两两的乡民,正弯着腰,在田里拣拾残余麦穗。骄阳似火,一片明亮,行走多时,众人都已汗湿浃背。马一刀带我们走进他家坟地,只见数十座坟头,分开散落着。正中一座大坟,修葺得十分规则圆满,坟前立着一块石碑,坟的两侧,种有两棵青松,枝干挺拔,苍翠葱郁。马一刀指着那座坟,道:"这里面葬的,是我曾祖父。"师父点点头,没做声,悄然来到坟前,先看了看松树与墓碑,然后,围着坟转了一圈,众人凝立不动。师父在坟头抓了一把土,放鼻端闭目一嗅。随后张开五指,将坟土往下扒。约四五下,停止动作,俯身仔细查看。良久后,师父直起身,道:"马一刀,你过来。"马一刀应声走上前,众人尾随在后。师父指着刚才所扒之处,道:"你来看。"众人一起看去,只见坟头干土已被师父扒掉,下面露出来的,却不是黄润湿土,竟像水泥一样,曾灰白色的。马一刀瞠目结舌,讶然道:"怎么会这样?"师父看他一眼,沉声道:"我所料果然不错,你家祖坟,风水已有变动。"师父扫一眼众人,指着那灰白坟土,道:"正常坟土,去掉干层,土质黄润,绝无灰白之理。土呈灰白,乃大凶之兆,主家有丧事,不日便有人离世,及孙近子。就是说,从坟主后代最小的那辈开始,依次往上,均会死于非命。"马一刀大惊,颤声道:"求师父想办法补救。"马玲哭道:"张师父,求你救救我们一家上下吧。"师父叹一口气,道:"我所说绝非危言耸听,在风水学中,此乃断子绝孙象,与女子无关。"师父看一眼马一刀,冷道:"马一刀,你生平作恶太多,我现在只问,你愿意悔过吗?"马一刀"扑通"跪倒在地,汗如雨下,带着哭腔道:"师父若能救我儿与我家上下性命,我马一刀对天立誓,今后必当痛改前非,多行善事。如若不然,愿遭五雷轰顶,不得好死!"师父眉头一皱,摆一摆手,道:"你起来吧,赌咒立誓之类,作不得数。万法缘于心,纵然你再行善事,若心中恶念不灭,总会死灰复燃,好了伤疤忘了疼。"马玲与马一刀妻子,垂泪将他从地上扶起。师父默立片刻,缓缓道:"好吧,我想办法救你一救。"众人齐声称谢。师父摆手道:"先不忙谢,救得救不得,我不敢保证。"随后指着那座坟,道:"祖坟风水出现异常,有两种可能。一种,是遭人为篡改,另一种,则是自己改变的。若为前者,那就好办,只要查明根源,便能补救。如果是后者,那就没有办法了,须知,天命难违,非人力所能抗衡的。"马一刀忙问:"师父能看出是哪一种吗?"师父摇头道:"改风水并不是说动坟,有很多种方法,单从祖坟上,是看不出来的…这样吧,从你儿子身上入手,看他是遭正常邪物侵害,还是有人暗布机关。你将他接回家中,入夜后,我会带上法器,前去驱邪。"

马一刀应声点头,道:"张师父,麻烦你这么久,饭还没吃,等会儿去我家弄几个菜,喝两杯吧。"师父手一摆,淡然道:"不用了。"随后牵起我和静媛,扭身便走,马一刀不敢强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