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小园月夜:最优美的校园美文(时文选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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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5章 音乐同学

文/梅思繁

你现在读的是梅思繁的散文《音乐同学》,写的是她四岁到七岁时的一些同学。那时她在广元路上的音乐幼儿园。它在一幢漂亮的白颜色洋房里,二十个人的班级,十个拉小提琴,十个弹钢琴。她在那三年里,不情愿地弹掉了好几本琴谱,就从那儿毕业了。

后来几年,除了有一次在公园遇到了金剑云以外,和别的同学再没有见着的机会。金剑云也是弹钢琴的,并且还是她的“partner”。在幼儿园的毕业汇报演出上,她们四手联弹,金剑云弹高音,她弹低音,演奏的曲目是《四小天鹅》。公园里新开了一个游艺项目,叫“海洋球”。她站在池子边上,正准备往那一大堆的小球里纵身一跃,突然看到了已经在池子里的金剑云。这是一次意外的相逢。她们在幼儿园的时候是最要好的小朋友。她就应该说:“啊,金剑云!”“啊,梅思繁!”然后小手和小手拉在一起。可是她们没有这样,都尴尬地站着,金剑云站在小球的池子里,她站在池子边上。

领她们来玩的妈妈和外婆也都认出了她是金剑云,她是梅思繁。她们说,咦,这是金剑云呀,这是梅思繁呀,小戆大,怕难为情啦?

是怕难为情了,是陌生了,还是怎么了?

各管各,很尴尬地玩了一会儿,就走了。她跟着妈妈,金剑云跟着外婆。她很轻地说:“金剑云再见。金剑云外婆再见。”金剑云也很轻地说:“梅思繁再见。梅思繁妈妈再见。”金剑云的爸爸妈妈都在日本,她一直跟外婆生活在一起。在幼儿园的时候,梅思繁每天是妈妈送,妈妈接,金剑云是外婆送,外婆接。有的时候她们会在门口遇上,就拉着手一起进教室。下午分别时,她说:“金剑云再见!金剑云外婆再见!”金剑云说:“梅思繁再见!梅思繁妈妈再见!”说得很响亮、很熟练。

现在是怎么了?

写这篇文章时,她还在想,那一会儿是怎么啦?可能是怕难为情,可能是有些陌生,但是那都是可以克服的呀。可是因为是小孩,小孩就是这样。那时在读二年级,其实刚刚分别了两年。后来就听说金剑云去日本上学了,后来再没有听到消息。

初三开始,她到电台《青春·太阳》、《阳光列车》业余地当编辑、记者,有时也主持一下节目。那是一段很开心的日子,认识了很多的人。开始的孙清华、杨斌华,后来的洁蕙,他们欣赏她,放心地让她干各种事,使她活泼地发挥了自己的能力。她还打电话采访作家铁凝、方方……和他们在电话里交谈。现在的中学生,喜欢去电台、电视台干干。而且他们差不多都能在那儿得到很好的锻炼,后来成长得很好。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经常说,谁谁谁,以前在《青春·太阳》干过,谁谁谁,以前是《阳光列车》的……

节目都是直播。她想起了音乐幼儿园。她想找几个当年音乐幼儿园的同学来谈谈自己的成长。她就打电话给范老师。范老师是他们的园长。她说:“范老师,我是梅思繁,你还记得吗?”范老师说:“梅思繁,怎么不记得?”然后他们就商量请谁。范老师便说,黄晓俊、朱大又、包一薄现在也在上海,请他们一起来。她是在家里打电话的。她便对范老师说:“朱大又?我认识一个人也叫朱大又。”她认识的朱大又,是他们《青春·太阳》的。那一次,《青春·太阳》招生,她作为“老编辑”、“老记者”正好在帮忙。考到一个女同学,长得很漂亮,高挑的个儿。她说她想做音乐节目,现在的中学生都喜欢流行音乐,她想在节目里多介绍一些古典的。讲得很有层次,风度优雅。她就是现在她所认识的朱大又。她做新闻,朱大又做音乐,每次去电台都能见到。

在那一刹那,她怀疑,她认识的朱大又,是不是范老师电话里提到的幼儿园的那个朱大又。也就问妈妈,以前音乐幼儿园是不是有一个朱大又?妈妈说,朱大又你怎么也会忘记?中班的时候,朱大又参加全市钢琴比赛,获幼儿组一等奖。电视转播了比赛实况、发奖实况,曾经成为音乐幼儿园的骄傲,也是她梅思繁的骄傲。

她就拨通了电台的朱大又家的电话:“朱大又,你小时候上过音乐幼儿园吗?”

朱大又说:“上过的。”

“那么你记得你们班级有一个梅思繁吗?”

“不记得。”

朱大又就在电话的那头问她的妈妈。她妈妈告诉她,是有一个梅思繁。

这样,她在电台已经认识了这么久的朱大又,原来就是她小时候音乐幼儿园的同学朱大又。两个都很聪明的女孩,忘记了十年前的同学,忘记得干干净净。说出来,人家会说是在编故事,其实真的是一点没有编。朱大又在市二中,可以问得到的。

节目是下午四点直播,按照惯例,嘉宾两点半就要到电台了。梅思繁在等范老师、黄晓俊、包一薄的时候,心里有点紧张:不知道黄晓俊和包一薄现在长得什么样子,不要又认不出来。范老师走进来时,她一下子就认了出来,她上去拉住范老师的手,说:“范老师,你好!”范老师很开心地看着她:“梅思繁,长得这么大了!”

黄晓俊和包一薄走进来的时候,她有点愣愣的,黄晓俊、包一薄也有点愣愣的,大家都有点愣愣的。包一薄和黄晓俊都是拉小提琴的。包一薄从音乐幼儿园毕业后,跟他爸爸妈妈到英国去了。他们住在伦敦附近的一个小郡上,包一薄依旧每天拉小提琴。郡上住着一位刚从梅纽因音乐学院退休回乡的老教授,这位教授曾是梅纽因音乐学院小提琴系的系主任。教授发现这个中国小孩的小提琴基础不错,就收他做了学生。两年以后,包一薄的爸爸妈妈要回国了,包一薄在老教授的引荐下考人了梅纽因音乐学院的小提琴系。包一薄一个人留在英国,在世界上最好的音乐学院求学,一学就是八年。现在他已经不太会说汉语了,在广播大厦前,除了一个“大”字,其他都不认识。上节目前,主持人说:“你要是普通话实在不行,等会说上海话吧,英语也行。”

这次直播后,范老师组织了一次幼儿园同学的聚会。聚会的时候,很多家长陪着来,就像小时候报考的时候,就像小时候每次汇报演出,家长总是双双来齐,把白颜色的洋房挤得水泄不通。每一个家长都是那么盼望,他们其实都不是很有把握,但是他们临阵不惧,信心满怀。

他们像从前一样,叫自己的孩子拉个琴,弹个曲子给大家听。他们说,拉一个呀!弹一个呀!可是结果没有一个人拉,也没有一个弹。包括那些在上海音乐学院附中的同学,包括梅纽因的包一薄。我们都长大了,怎么还会像小时候那样,仿佛是你手上的琴弦,让它响就响。他们也不是怕难为情,也不是没有热情,但就是不想拉。

我们怎么一下子都长得这么大了?

蔡宇佳也来了。她和黄晓俊同在上海音乐学院附中,而且是同桌。她是弹钢琴的。弹得非常好。朱大又参加比赛的那次,她也参加了,弹的曲子难度很高,华丽又流畅,可是没有得一等奖。听大人说,评委认为这小孩弹琴的时候,身体左右摆动幅度太大。小时候练琴,每个老师都要求你身体坐端正,别动,别手动身体也跟着动,感情那么“丰富”。但是后来她上音乐学院附小,参加国际斯特拉文斯基钢琴大赛,得了少儿组一等奖。

班级里还有一个钢琴弹得极好的男生叫李重建,他没有来。幼儿园毕业后,他考取了市少年宫钢琴班。后来去了美国。幼儿园教钢琴的过老师,也就是那个曾经有名的小演员茅惠慧的妈妈,在美国的电视上看到李重建演奏钢琴,激动得叫起来。他从小长得结实,手指富有力度,他现在在美国,一定是非常出色了。

那次聚会后,梅思繁和黄晓俊就经常通电话了。黄晓俊小时候调皮得不得了,上蹿下跳,像个小猴子,没有小姑娘的样子。长大后,更是越发像男孩了。头发削得短短的,讲起话来叽里呱啦,快得不得了。她在裤子上吊了一根有自行车链条那么粗的银色链子,酷得很。黄晓俊刚开始学琴时,她爸爸做了一个钢套戴在她手指上,不让她的手弯下去。还把电视机锁起来,使她放学回家看不成。她就跟爸爸玩老鹰捉小鸡,四处找,结果在钢精锅里找到了钥匙……这样的故事他们这些小孩哪个都有许多。他们是一个个的小鸡,殷切盼望他们成材的父母是老鹰。老鹰抓着他们,让他们像孔雀和风凰一样飞翔起来。他们就偷懒,寻找机会多玩一会儿。梅思繁难道没有玩过?她也是玩这个游戏的老手。有的及时被她爸爸妈妈识破,有的则等以后慢慢地讲给老爸老妈听吧。

黄晓俊十七岁生日的这天,梅思繁到她家去玩。吃过饭后,她们一起去绍兴路书店,然后去文化广场买鲜花。她们说了很多音乐幼儿园的事,后来的事,现在的事。从文化广场出来,黄晓俊嚷着肚子饿了,就跑去对面的一个店里吃馄饨。一口气两碗馄饨吃得精光。梅恩繁羡慕地看着,心想这样的女孩有多好,实在、干脆,没有很多的女孩子长大以后的那种讨厌,也不减什么肥。女孩们现在都偷偷地减肥,明明已经瘦得很可怜,还是喝减肥茶,说如今流行骨感美。

吃完了馄饨,黄晓俊说:“我们走!”

黄晓俊可能要去德国留学了。她曾经去过那儿几个月,但这回去,会是长期的,就像包一薄那样。仍旧去学小提琴,直到炉火纯青,成为海外华人。

她的这些音乐同学一个个都真的成了飞翔起来的孔雀和凤凰。这个晚上,她打开琴盖,弹了一会儿,曲子是《童年的回忆》。打开琴盖的日子越来越少,很多的事情只是在记忆里了,也被写进这样的散文里。

她的这些音乐同学一个个都真的成了飞翔起来的孔雀和凤凰。这个晚上,她打开琴盖,弹了一会儿,曲子是《童年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