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优美的田园散文(散文书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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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铁锨

李华伟

在农家院子里、门背后、墙旮旯,都能见到竖立的铁锨。

是农人的一只手、一条胳臂、一位伴侣。

由两部分组成:一为木柄、一为铁刃。若说自然的随意、谦和、朴实的天性,代表了木柄的话,那么农人起早摸黑、春种秋收、生生不息的韧性,就代表了锋利的铁刃。与土地朝夕相处、摸爬滚打,就是人与自然的完美结合,也就是说,一把铁锨,便是农人亘古不变的生活方式。

铲掉院子里、路上的积雪,用得着铁锨。栽种蔬菜、运送粪肥、深翻收割后的土地,用得着铁锨。填进牛羊圈里的干土、清除山路上的土块、石头,用得着铁锨。人殁后到山坡挖下葬的坟坑,也用得着铁锨。

有时农人独自察看田间地头,觉得寂寞,顺手就把一把铁锨夹在腋下,或扛在肩上,这样,就觉得心里塌实,就有了依靠,就有了奔头。

铁锨与农人形影不离。白天阳光下农人外出劳动,铁锨调皮、灵巧的影子在身边晃动。天黑时,那影子就伏在农人身上,睡在农家温热的土炕上,梦着农人的梦,忧伤着农人的忧伤,希望着农人的希望。

铁锨又是一面镜子。虽然身处在不起眼的地方,但它的或明亮、或锈迹,能映照出农人的勤劳与懒惰,也能预测出庄稼的丰收或歉收。

疲惫的时候、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们发现铁锨的刃上落满一层铁锈,或沾满了田间的泥土。捡起地头碗碟的一块碎瓷片,蹲在田埂上,对着铁锨咯吱咯吱擦。到了晶亮晶亮时,铁锨脸上一片灿烂,还把天上的阳光,努力反射给擦铁锨的人,作为一种报答。

岁月催人老。时间磨损着铁锨。我想起了希尼诗歌《挖掘》里的句子:“粗劣的靴子踩在铁铲上,长柄贴着膝头的内侧有力地撬动他把表面一层厚土连根掀起把铁铲发亮的一边深深埋下去使新薯四散,我们捡在手中爱它们又凉又硬的味儿。”我不知铁锨“贴着膝头的内侧有力地撬动”时忍受着多大的痛苦。面对地下的石头、瓷片、尸骨、钢钉,铁锨顾不了那么多,随主人的心意,决然插进去了。刃卷了、裂了、秃了、粉身碎骨了,就进到废品收购站了。

铁锨的一生重要,还是人活一辈子重要,我不得而知。

常常想起:农家院子里磨秃了的一把铁锨反射到屋里灰暗墙上的一片光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