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城的人们是幸运的,他们在刘子源这个异类的帮助下,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脊梁。但更多的地方的人们,他们的脊梁,在胡人的入侵之下,非但没有挺起,反而在有些人鼓噪下,变得益加的脆弱。
这几年以来,在会稽、嘉兴、临海、章安一带的大街小巷、村庄田园,豪园官府当中,时不时的会穿梭着一群身着道袍的人们。
孙恩是带着一股怨愤之情看着叔叔孙泰在自己眼前逝去的。
那一刻,他的内心充满着仇恨,对东晋皇朝、对儒家伪君子,对北方那些的野蛮胡族的满腔仇恨。
但是这一刻,看着身后的数以百计的大小战船紧紧跟随,旌旗似海,波浪般随风飘扬,与平静的海面相映成趣,一派壮观的景色,他不禁油然而生一股豪迈之气。
或许,叔叔的去世,对自己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机会。
他乘坐的小风帆缓缓驶进翁州岛的海港,欢叫呐喊声震天爆响,恭候在岸边的天师军人人跪地膜拜,口呼天师之名。他感受着这份狂热的追崇,感受着叔叔所遗留给自己的这份巨大的力量。
他对五斗米教的认识,始于亲叔孙泰,亦是孙泰亲自出面,恳求当时有道家第一人之称的闲云收他为徒,得传道家无上功法。
五斗米教最吸引他的是“黄天太平”和“羽化飞天”两个理想。前者为人世治平之道,后者为出世破迷之法。
“天贪人生,地贪人养,人贪人施”。帝王应以道治人,平均一切财富,以“太平”治国,在“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气运转变下,天师道遂应运而生。
在晋朝之前,五斗米道主要是在庶民间流传,直至祖师爷葛洪旁出,把五斗米道和儒教合一,提出黄帝也是“先治世而后登仙”,五斗米教才开始在世族间传播。在建康的世族里,有不少人是信奉五斗米教的,却不是他孙恩天师道的信徒,且视孙恩为异端邪说。
正是在“黄天太平”的治国理想下,孙恩成立天师道,既聚集了东土诸郡饱受凌剥削的庶民百姓,亦吸引了大批受尽侨迁世族欺压的本土世族。这群本土出身的世族,一边读孔孟的圣贤书,做高官、掌权势,另一边则采药炼丹,“先服草木以救亏缺,后服金丹以定无穷”。如此成仙有望,且不必放弃眼前的高官厚禄,自然对孙恩大力支持。
一直以来,这是孙恩深信不疑的理念,“先治国后成仙”,是多么动人的理想和志向。而叔父虽世,他的追随者并不相信这个事实,反而一味相信叔叔是羽化登仙,如仿纷纷远赴翁州,投靠在他的门下,使他又增添了无穷的助力。对着那摇摇欲坠的东晋皇朝,他自信,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挥手间即可让它灰飞烟灭。
此时的孙恩,颇有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挥斥方遒,囊括大千寰宇的威然气势。
风帆缓缓靠岸,卢循谦恭地迎上前来。
孙恩凛然地纵步跃飞下船,登时引起响彻海港的欢呼。他装作淡定的询问卢循:“情况如何?”
卢循忙道:“各方响应而来的好汉达七万之众,战船超过八百艘,还陆续地到来。一切准备妥当,只待天师一声令下,我们可以直捣建康,让我天师道德披天下。”
另一边的武士亦道:“形势对我们非常有利,司马道子为了扩充建康军,又想另立新军以抗衡北府兵,强征浙东一带佃农当兵,弄得东土各郡民怨冲天,故我天师道大旗一扬,立即天下归心。”
孙恩哑然笑道:“会稽是不是仍由那王家公子在主理?”
卢循轻松地笑道:“这便是晋室气数已尽的明证。司马道子千拣万拣,偏拣了谢玄的姐夫王凝之作会稽内史,在最前线来对付我们。他的部下见他不修武备,整天躲在静室求神拜佛,便提醒他,他却答说已请得他的道祖,派出神兵天将来打救他。”
会稽是东郡最重要的战略重镇,离翁州只有两天水路行程,一旦会稽失陷东土诸郡将陷于险境,天师军亦取得能与翁州岛遥相呼应的重要据点。
孙恩赞许的点点头,突道:“建康那边如何了?”
卢循答道:“王恭想着和刘牢之、刘裕一起兴兵伐司马道子,却不想反被刘裕手下的人给抓了起来。王恭一向老成持重,却不想被自己的宝贝女婿出卖,真相真的耐人寻味。”
孙恩淡淡道:“刘裕本就是野心勃勃之人,一点都不奇怪的。”
卢循一震道:“天师明见,刘裕这厮是我们的大敌,不得不防。”
“嗯,我们便以诛司马道子,清除奸侫为名兴兵,这可是刘裕想干却不敢干的事,我们帮他们做了,他们应该感谢我们才是吧。”
王恭的心思,孙恩早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原想借着这个由头兴兵,却不想还没有成事,便被刘裕给灭了,也罢,便换个理由罢。对于孙恩这种唯恐天下不乱的人来说,什么理由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有个理由便行了。
卢循道:“荆襄那边的桓玄会如何处置呢,我们不得不加以考虑。”
孙恩摇头道:“桓玄也是个有想法的人啊,但是他是不会便宜我们的,我们进兵他只有退兵,他好坐山观虎斗,看我们拼个两败俱伤,他好从中渔猎。因此,我们也要改变策略,就是暂缓攻打建康,再施计引敌人来犯。”
卢循一脸错愕。
孙恩缓缓转过身来,双目闪动着两人从未见过的奇异精光,柔声道:“司马道子和刘裕怎是我孙恩的敌手?你们给我血洗会稽,斩杀王凝之。由于王凝之身份特殊,此事必会震动建康。何谦碍着与谢玄的交情,不能坐视不理,必请缨出战,司马道子会因此陷于两难之局。答应的话,怕刘裕军权坐大;想反对又怕建康世族意气难平。便让他们头痛去,我们只要静观其变就行了。”
此时的东晋皇朝,由于地方割据,政府实际控制只限于所谓“东土”的三吴地区。这里南北士族田园别墅最集中,封建剥削最严重,政府又将绝大部分赋役加于此地,农民负担格外沉重。他们有的沦为奴隶、佃客,有的逃亡山海屯聚反抗。
这便是孙恩能在此地呼风唤雨,广收帮众的最主要的原因。
而朝廷征发“免奴为客”者(指本身或父祖是奴隶,但已放免为佃客的壮丁)当兵,他们不愿应征。征发这部分客,对其主人也是损失,从而引起世家大族对政府的不满。所以一时“东土嚣然,人不堪命”。更是如同火上浇油,孙恩只需稍加点拨,这片土地便将掀起滔天的巨浪。
而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只需孙恩一声令下,孙恩相信,定有万千的追随者响应从事。
是年十月,孙恩带一百多人从海上登陆,攻下上虞,袭破会稽郡(今浙江绍兴),杀内史王凝之。义军得到广大农民和奴客的拥护,也获得部分不满朝廷的地主分子的响应。于是,会稽、吴郡、吴兴、义兴、临海、永嘉、东阳、新安等八郡(今浙江大部和江苏东南)一时俱起,杀长吏以应之,史称“旬日之中,众数十万”。
孙恩自称征东将军,号义军为“长生人”。义军无情打击南北士族,如吴兴太守谢邈、永嘉太守司马逸、嘉兴公顾胤、南康公谢明惠、黄门侍郎谢冲,张琨、中书郎孔道、太子洗马孔福、乌程令夏侯愔等先后被杀,他们田园别墅的佃客和奴婢纷纷参加义军。
友邦如北燕南燕北魏等国际友人对我同胞的掳掠,自然以大局为重,万不可因小失大,破坏了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但天朝治下,怎可任由一帮宵小为非作歹,屠杀朝廷命官,占土分地,不服王化,这岂不是对群臣大义以及天朝威仪最无礼的挑战?叔可忍婶也不可忍。
朝廷工具前所未有的忙碌起来,很快便做出了决定,立派卫将军谢琰(谢安子)和北府名将何谦率北府兵镇压,孙恩不敌,率男女二十万口退入海岛。
次年五月,孙恩自浃口(今浙江宁波东北)再次登陆,入余姚,破上虞。邢浦(今浙江绍兴北)一战,又大败官兵,并于山阴阵斩谢琰及其两子。刘子源派人增援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谢琰父子被杀。
虽然此前多次和谢玄说过,不主张谢琰带兵应战,但谢琰不但不听,反而多次对自己恶言相向。刘子源嗟叹之余,也只得感叹自己这只小蝴蝶还是不够强大,并没有掀起应有的风浪。
司马道子雷霆大怒,继续增兵,义军于十一月再次退入海岛。不久,孙恩第三次自浃口登陆,很快地攻克沪渎垒(今上海),杀吴国内史袁山松。然后义军浮海进至丹徒(今江苏镇江东南),威胁京师。因建康有备,义军乃北破郁洲(今江苏连云港东)和广陵。后因与刘裕交战屡次失利,损失很大,终于被迫退入海岛。次年,孙恩最后一次登陆,不幸战败,投海而死,义军乃推其妹夫卢循为首,继续战斗。徒党和妓(奏音乐的妇女)妾说他成了水仙,跟着投水的多至百余人。被孙恩掳去的二十余万人,几年间,不是战死溺死,便是被贩卖作奴隶,到孙恩死时只剩下数千人。孙恩连年从海岛入寇,前后数十战,又杀死民众数万人。
孙恩的行为,再一次验证了精英们关于农民起义之于推动历史进步的无限正确性。
孙恩循着他自己应有的历史轨迹缓缓前进,虽林妙音多般不忍,但这是他自己的选择,须也怪不得刘子源来。
而这段时间的刘子源无暇他顾,只顾着自己埋头大力发展。不过数年时间,洪城周围已俨然有了三四座卫星城,坐拥近百万的民众,而手中的精兵更是多达两万余人。
可惜的是,这两万多精兵,除了偶尔派去史公岛及周边关心一下倭国的现代化建设外,竟然鲜有战斗,这也是令刘子源十分郁闷的事情。
或许他真的有了太祖爷的那种感叹,真的得感谢外敌的入侵啊,让他有了偷偷坐大的机会,而且说不定还有一天能取这皇朝以代之。
细想一下,似乎也不对,孙恩的起义,貌似只是人民内部矛盾,同太祖爷所说的外敌可不是一回事,这也是刘子源能坐视东晋皇朝同孙恩打个你死我活的原因之一。
更妙的是,拓跋圭真的帮他运来了数以万斤的硝石,运用那些独特的配方所制造出来的堪比鞭炮的炸药不但给自己带来了源源不断的财源,还帮助拓跋圭吓跑了不少其它的胡人部落,北魏一统北方中原大地,看样子只是时间的问题。
但拓跋圭不会明白的是,刘子源手中的大杀器只怕一时半会还是不会让他知道的。
虽然火药制造出来了,可如果只是造个震天雷或地雷,威力也未免太小,如果用于攻战,射程也远远不够。这年头冶炼仍停留在制造刀剑农具的范畴,冶炼枪管炮筒确实有些为难。
但刘子源前世的经验再一次帮助了他们,咱不用铜铁炮筒,咱用松树炮。寻着那些多年生的松树,把那底部锯了下来,剖开两半,把里面刨成三寸直径的圆状,然后挖条槽,利用榫接的原理合上,再炼上几副铁匝匝上,居然也能射出五六百开外,这在这个时代,应该是射程最远的武器了吧。
这还不算,林妙音和柳眉偷偷设计的床弩,可以一次性射出八支长矛,射程亦在两三百步之远,让得了消息的刘子源哭笑不得,不知是赞她们还是骂她们的好。
有些遗憾的是谢小娟,身体稍好些好就跟着葛洪一块来到了洪城,可无论刘子源怎样辛勤耕耘,她的肚子总是大不起来。谢小娟一心以为是自己的问题,整天缠着葛洪要求灵药。可葛洪是炼丹大师,却不是妇科医师,怎应付得过来谢小娟的缠斗。无奈之下,只得将皮球踢回刘子源。
无奈,刘子源只得运用自己所知不多的妇科知识,一一解释给谢小娟听,后来仔细分析,原来谢小娟的卵巢受到损害,此生再也不能生育。好在谢小娟并不气馁,潜心钻研妇科,不经意间竟成了一名妇科大师。
而看了刘子源的火药配方的葛洪,竟如获至宝,再也不理会那些丹药之学,一心鼓捣起了火药,在他的折腾之下,竟能利用投石机将改装后的震天雷射出四五百步开外。在松树炮之外,洪城护军又多了一样大杀器。
或许唯一令他不安的就是,没能救下谢琰父子。可他已经尽力了,命运如此,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如今之计,便只有尽自己的努力,保全其它谢家人的周全了。
好在谢灵运在李晋的教导之下,学艺突飞猛进,不但让李晋有不堪再为其师的感叹,还能帮着李晋管教自己的一众儿女们。
说到自己的儿女,刘子源也只有苦笑,长女在谢小娟的教导之下,虽只七岁,已俨然有小家碧玉的风范,倒不要自己担心。
但长子孝文,次子孝武象极了他们的名字,长子文静,喜欢读书练字,次子却整日里同刘吉那帮大小子们混在一起舞刀弄枪,对于读书识字是见着就躲。刘子源心想,难不成自己家的儿子真的以后要整出什么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出来。
好在三子孝刚,也即冉丹的儿子还算听话,虽只五岁,倒是文武都能来两下,只是那境界似乎总要差两位哥哥一些。
袁古丽所生的四子孝北却象极了北方人,浓眉大眼,身形彪壮,却也是不好读书的料,整日里跟在他二哥的背后,十足一个跟屁虫。
没想到的是,当初同崔素小姑娘那春风一度,竟然也能产下五子孝成,想想就暗骂自己,禽兽啊。但既然已经是禽兽了,继续推倒小萝莉,似乎也没有什么心理阴影了吧。
倒是柳眉和林妙音生下的都是丫头片子,这会她们望向刘子源的目光,充满了裸的幽怨。刘子源心中一寒,只得硬着头皮安慰自己道:“革命仍未成功,造人还需努力啊。”
孙恩将覆,一直观望着的桓玄终于调集大军,跃跃欲试。刘子源心中一惊,自己的好日子只怕就要结束了,一直担心的就要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