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鲜卑族从来就是最勇敢最聪明的民族,符坚没能灭了我们,慕容垂也没能灭得了我们。今天能同众卿家同聚一堂,孤王感概良多,虽然前面困难重重,但只要我们大家万众一心,我们一定可以打败强敌,统一全国。”盛乐的王宫中,刚刚即位称王的拓跋珪一副凛然的对座下众臣们说。
“主上英明,”虽然座下多是鲜卑人,却将汉人的礼仪学了多半,但看在那些汉臣的眼里,却隐隐不是滋味。
站在最前面的崔宏看了看自己的同僚,微皱了下眉,暗忖道:“这些刚从马背上下来的胡人们,看样子也只得慢慢教导了,自己身为丞相,责无旁贷。”
又想起之前事在符坚和慕容垂郁郁不得志的情形,想想如今魏王对自己的器重,慢说只是辛苦点调整下礼仪,就算是肝脑涂地又算得了什么。
拓跋珪看着臣下们恭顺的样子,却很是满意,捋起那好不容易蓄留起来的一小撮胡须,满意的点点头:“虽然我们大魏国初立,然四周依然强敌环伺,国内亦是百业待举,所以我们万不能大意。众卿当齐心协力,共创我大魏国的千秋大业。”
“大王放心,不管各路敌人如何强横,然我们有英明的大王领导,有群臣群策群力,谁敢放肆,灭了他就是。”一个五大三粗的将领,粗声粗气地说。
“嗯,高爱卿有这份雄心自然是好事,但须知打天下容易,若要治天下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高爱卿还得多跟崔爱卿学习才是。”拓跋珪微笑着叮嘱座下第一大将高猛。
“不须主上交待,末将自会好好向崔大人学习的,若不是崔大人一力维护,又怎会有我高猛的今天。”高猛那是实话,想当初落难的时候,若不是崔家的人一力相助,只怕他早被慕容垂的人杀死了吧。
高猛无心的一句话,却勾起了拓跋珪莫名的愁绪,暗忖道:“这个贸然前来的刘子源,自己到底是见,还是不见呢,唉,想起来就真是个烦心的事情。”
匆匆送走了万国良、郑能一行人,刘子源就急急的带着李小虎和以林小豪为首的五十名内军往盛乐赶,希望能在尽快的时间送上祝福,却不想,自己来到盛乐十多天了,人家拓跋珪没有丝毫召见的意思,暗想自己是不是热脸贴了冷了?
“哼,源哥当初真不该救了他,什么东西嘛,这么快就忘恩负义了。那个拓跋诚也不是个东西,要我说,源哥根本就不该带他来。要不,我们走吧,省得在这里受气。”林小豪早就牢骚满腹了,原以为身为拓跋珪的救命恩人,不说非要报答,一番礼遇总是应该的吧,可没想到,不但十多天没有见着人,就连去送信的拓跋诚都不见了人影,也难怪大家都有一肚子的气了。
刘子源却怔怔地望着盛乐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似乎若有所思,根本没有听到林小豪在说些什么。
盛乐刚刚建都,连城墙都只有丈多高,城内更多是断瓦残垣,一副破败的样子,内城大小只怕比自己设计的一城也大不了多少,但在这胡人的中心,有个这么还算整齐的城池,却足以让胡人们欢喜万分了。这不才刚刚宣布建国,来自四处草原上、森林中的鲜卑人们便骑着马匹蜂涌而至,大街上,甚至上能闻到浓烈的马粪臭味。
他们这些年东躲西藏,已经受够了慕容垂的追杀了,因此,现在是他们狂欢,亦是他们可以放肆开怀的时候。
可令人费解的是,虽然这是鲜卑族的都城,但走在大街上的还是以汉人居多。虽然他们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却神色显得如此的平静,对鲜卑人的喝斥和吆喝亦低眉顺眼的忍受着。刘子源不解地想着,难道他们对胡人加于自己的统治早已以为理所当然,心安理得?
虽然想起来心痛,但刘子源却不得不接受现实,晋朝已经抛弃他们多年,从来没有理会他们的生死,若不是石赵拼命的诛杀汉人,又有冉闵的杀胡令,又还有多少人记起他们汉人的身份。
坐在临待的酒铺里,虽然叫了一桌子酒,但闻了闻那一股腥味的马奶酒,却是一口都没有下咽。
“唉,再等几天,实在不行,我们就回去吧。”象是对林小豪,也是象对自己说。
或许自己来得太仓促了,人家建国,自己跑到这里来算怎么回事呢。
自己和朝廷丝毫没有关系了,自然不能以北府军的身份去拜访。
或许拓跋珪已然知道了洪城的存在了,虽然目前的拓跋珪无力南顾,但以统一天下为己任的北魏皇帝岂会容忍治下会有这样一座独立王国的存在。
可要是以商旅的身份去拜访呢,自己似乎并没有什么可以打动人家的。
那就只能让人家以为是以恩人的身份来索取回报的了,身为国主,却因为一个汉人才得以脱难,这却叫已身为一国之主的拓跋珪情以何堪。
酒楼里人流渐渐多了起来。不过好似胡人们更喜欢在野外豪饮,来到这精致的酒楼的多是汉衫儒巾的汉人,刘子源身临其中,倒没有显得太过于突兀。
“二哥,别喝了,你就算喝死,也不会令那女人回头了,你又何必如此作践自己呢。”邻桌一个清脆的声音细声细气地劝说着旁边已喝得半醉的儒生。
“兔儿爷?”刘子源偷瞄了眼,在靠近大漠的地方,怎会有长得如此精致的男儿汉,不仅肌肤雪白,鼻子尖挺,一双清澈动人的大眼睛,瘦瘦弱弱的身子,不堪一握的小腰,更甚的是,居然没有喉结。
“难道这时代流行女扮男装?”刘子源想起林妙音以前的作为,可这位小姐也太不敬业了吧,就连的小尖挺都很明显的能透过衣服看得到,怎么在座的人都没有发现呢。
“小妹,你不要管我,让我喝,让我喝死了算了。”那个年轻的儒生仍不管不顾的往自己口中灌酒,胡乱地说,“马一娜啊,马一娜啊,曾经的山盟海誓,曾经的深情厚意,就真的全没了么。”
“二哥,真的别喝了,你已经醉了,都开始说胡话了,”女子急急警惕地偷瞄了周围,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方轻吁口气,轻轻地说,“你这样就算喝死了又有什么用,人家现在已经成了大王的王妃了,你再想也没有用了。而且,也不能全怪马小姐的,若不是爹爹一直嫌弃人家家贫,嫌弃她爹只是一个小商户,或许你们早早把事情办了,又怎会有如今的事情发生。”
“你不明白,你不明白的。”男子继续醉态可掬地说,“难道所谓的香车宝马,所谓的锦衣玉食,真的不如我们之间的山盟海誓吗。马一娜她真的只愿在香车里哭,也不愿意再跟我了?那么她曾经跟我说的许下的诺言,曾经一起的快乐忧伤又算什么?算什么…”
也许是太累了,也许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男人说着说着头便缓缓往一边一歪,趴在了桌子上,竟呼呼睡着了。、“哼,又一个宁愿在宝马车里哭的女子,原来哪个时代的女人都是一样的啊,可是也难怪,好象这位公子家的人也是势利得很啊。”刘子源感叹自己的运气貌还不错,没有房子都娶了几位娇妻了,轻叹着摇了摇头,低声吟道,“唉,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古人诚不欺我呵。小豪,我们走吧。”
正欲步出门外,却听到身后一声脆脆的呼唤:“这位兄台请了。”
“不知…小姐有何指教。”周围并无他人,应该是唤自己了,可如何唤人家呢。刘子源实诚,想了想,还是称小姐的好了。
“兄台刚才那句‘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可谓一语勘破世情,格律也大不于当世的诗词,请兄台指点,全首诗却是如何的?”女子微微欠了下身,施施然已行至自己身前,急切之情溢于言表。连自己正醉着的二哥都不理会了。
遇上单纯的文艺女青年了?刘子源开始为自己不自觉的剽窃脸红了红,可似乎自己不合适再发生点什么不该发生的事情了吧。
“好诗,好诗啊,”没想到那醉鬼也只是装醉,这会儿竟忽然醒了过来,跌跌撞撞站起来,不过,脚步下却是很为虚浮,只怕一个不稳,就要摔倒在地。
“二哥,你醉了,等下大伯就会派人来接我们了,我们先在这里等着吧。”女子急急的扶着二哥,却连二哥甩开了手。
“这位兄台,小弟崔克,这是小妹崔素,却不知兄台如何称呼,”二哥竟步至了刘子源身前,努力站直了身子,稳稳地抱了拳行了礼,问道。
“愚兄刘子源是也,不敢当崔兄如此客气相待。”刘子源还想要走。
“刘兄,是不是嫌我兄妹粗鄙不堪,竟如此不屑与我相交?”崔克哀怨地说。
“怎敢,怎敢。”刘子源中口答着,心中忽地一想,这自称姓催的崔家兄妹,究竟和北魏大臣崔宏是何关系呢。
“既如此,那小弟便有劳刘兄送我一程回府,想必刘兄有空?”崔兄继续晃荡起,其期待状,只怕刘子源不答应,他便真的要摔倒在地。
“既如此,好在也顺路,便送兄台一程。”刘子源知道这位兄台是粘上自己了,送他回个家而己,不会有事吧。
和林小豪一左一右扶着,行不过里多路,便看到一处高门大宅,也不走大门,从侧门进了一处小院子。
进了屋子,崔克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拍了拍自己的脸,似乎比刚才清醒了不少。刘子源看到这个样子,想道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该走了吧。
“刘兄,刚才你吟的那句诗太应我此时的心情了,还望刘兄不要藏私,将全诗告诉我们兄妹,不要让我们茶饭不思了。”
“是啊,刘兄,求你了。”崔素也眼巴巴地说。
刘子源只是有感而发,真的要做可恶的剽窃客。想着自己这只小蝴蝶已经惊起不小的波澜,只怕纳兰家的就算还会有,也不会再写诗了吧。无奈的摊摊手:“也罢,拿纸笔来吧。”
“好嘞,”崔克飞快的跑了出去,一会儿便取来了纸笔,那情形哪象刚刚醉过的样子。
刘子源沉吟片,刷刷几下,一首完整的《木兰词》便已跃然纸上。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零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崔素清脆的声音渐渐哀怨起来,沉吟半响,已是泪眼满眶,泪眼婆娑地望着刘子源道,“嗯,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想不到刘兄亦是伤心中人?”
刘子源巨寒,连林小豪亦狐疑地望着刘子源,暗想:“没有听说哪个小姐抛弃源哥啊。”
“崔素妹子,你放心,就算世界上所有的人心都变了,我袁古仁对你的真情真意,就算海枯石料都永远不会变。也只有那些凉薄的小白脸们,才会放着小妹这么漂亮的大美人不当一回事吧”一声爽朗的声音从门外飘进。接着便看到一身胡服的肥壮青年健步而入。
刘子源再次晕倒,这个时代的男女****,都是如此的直接么?
“你…你,”崔素虽生于北地,生性受有些豪爽,但毕竟是汉家子女,怎受得了一个陌生的男子如此轻薄,脸立即红到耳根,呐呐地指着袁古仁,竟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刘子源好奇的打量那个胡族青年,虽然外表粗犷疏散,穿得也极不整齐,但其大大冽冽的神色,以及一脸的挚诚却显而易见,再看那对铜铃般的大眼,和张飞有几分相象,却不象个奸诈的人。只是这位大哥,他难道不知道,汉人们都喜欢含蓄,崔素这位小美女受不得他这么直接的表白吧。
刘子源的表情露在崔素的眼里,却有了别样的意味,回过神来的崔素急急的向着刘子源分辩道:“刘大哥,我…我真的不认识他。”
可说完脸更红了,她和刘子源这么解算哪回事?
“你…你,谁让你进来的,出去,出去,我们小姐根本见都见过你,你跑这里瞎嚷嚷什么。”救世主终于出现,迟迟出现的小丫环急急闯进门来,拉着袁古仁就要往门外拉。
“怎么没有见过,我们刚才在酒楼还见过面的。我还知道她是崔小姐呢。”袁古仁明显不想走,可又不好和一个小丫环斗劲,一边往外走,一边嚷嚷道,“崔小姐,你放心,我的心一定不会改的,海可枯,石可烂,我对崔小姐的情义却永远不变,我明天一定还来,我还要找人来提亲的。”
虽然袁古仁已经走了,场面却显得有些尴尬起来,崔克讪讪地说:“原还想和刘兄讨教一番诗词文学的,却不想遇上这么个煞风景的,想必刘兄也没有心情了,改日一定再登门讨教。”
“既如此,便告辞了。”刘子源逃也一般的终于出了门,绕至前门一看,果然,崔府几个大字光闪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