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管理票号鼻祖雷履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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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无悔尘埃 碎心魂殇(2)

雷履泰的思维又沸腾开了,那团火焰不正是自己一生中刻骨铭心集中的一种意象?美丽的再现?要懂得美丽就要更加珍惜,还有好多事情等着自己要干喔。

此刻,雷履泰多么想和云儿多说说话,好好聊聊天,可自己又不忍心喊醒她,人为什么总是在矛盾中生存。

想到矛盾两个字,雷履泰的心震颤起来,日昇昌——接班人!

无论如何是该寻找接班人的时候了,即便自己再能干……

……有胆魄、果敢、开拓、强者、灵活头脑、德才兼备、忠心不二,一连串的词汇一起涌向了雷履泰的大脑。

云儿又动了一动,猛地一睁眼:“老爷,你没睡着呵,觉得好些了吗?”云儿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嚯”地爬了起来。

“别为我担心,我这不是好好的。”

雷履泰挪动着身子,欲爬起来下地走走。

“老爷,别动,哦,想起来活动活动?要不,喝点茶?我来扶你。”云儿仿佛摸透了雷履泰的心思。

“云儿,你给我煎壶茶,我只想喝你的煎的茶。”雷履泰撒娇似的对云儿说,然后轻轻地吟哦起苏东坡的诗来,“蟹眼已过鱼眼生,飕飕欲作松风鸣。”

“老爷好兴致呵,苏氏之言真谓煎茶之妙诀,茶之要,确实全在侯汤。”

云儿一边说着一边点燃了炭炉,认真地将茶洗过放好,将宜兴的紫壶添入早已备好的泉水,然后用扇子不停地扇动着火焰,一会儿功夫,便徐徐地鼓了细沫。

“老爷,你看是不是如同蟹眼呵,老爷你还从来没时间看过我煎茶呵,品茶惟有人暇,心静之时,幽兴忽来,此茶必佳。”云儿轻声轻气嗔怪地眄了他一眼说着,然后用勺子将水取出两勺。

“难得老夫这些日子休闲,好好领教于夫人喔,怎么取出两勺水?”雷履泰新奇地问。

“老爷,这个你就有所不知了,北方人大多喝茶是不注意这些细节的,刚才我说的侯汤便是此意了,请老爷注意看呵,少顷便是巨沫跳珠。”

“喔,那便是鱼眼生了?”

“老爷真聪明呵。”云儿嘻嘻一笑揶揄着。

“哈哈哈,老夫我能不聪明喔。”雷履泰故意把嘴一撇,胡子一翘一翘地做了一个神气状。

云儿假装生气地:“就你逞能。”说完“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老爷恕罪。”

“老夫且饶你五十大板,欠债记在账上,哈哈哈。”雷履泰顿觉人生是那样的光彩夺目,有滋有味的活法就是活上一百岁也是活不够的。

此时壶中水已初闻微响。

“老爷你听,真个是犹闻松风鸣了呵。”云儿边说便把前面取出来的两勺水又轻轻地注入到壶中,“老爷,这便是所谓的侯汤。”

只见云儿嘴里说着眼睛却直直地盯在茶中,然后还没等水沸起来,便将茶叶放了进去。少顷,水再沸时,那茶简直如奔涛溅沫。

这时,云儿迅疾将壶起炉,轻轻嘘了一口气:“成功了。”

云儿接着又说到:“这是最难侯的一关,太过则老,老则香茶已去,而水也重浊。若是不及,茶即显嫩,嫩则茶香未发,此谓水太薄弱。”说完已浅浅地冲出一盏,非常恭敬地端在炕桌了,施施然地做了一个请君入瓮的动作。

“哈哈哈,那老夫我就不客气了。”雷履泰端起茶盏习惯性地拂了拂,然后徐徐的啜了一小口。

“妙妙妙,此乃入口而沉着,下咽而轻扬,其味至甘而香。云儿,不信你试试喔。”雷履泰笑盈盈地反客为主地邀请云儿来喝茶了。

云儿抿嘴笑了一笑,怡怡然地接过来款款尝了一口点着头道:“嗯,是不错,蛮好的呵。”

“云儿喔,喝了你的茶,老夫我精神为之一振,简直就是没病喔,我想出去走走。”

“天都这么黑了,老爷你最好别出去呵。不过,你一定要想出去,最好是说,我们一块出去走走好喔。”云儿学着他的口气说。

“哈哈哈,知我者……”雷履泰的话还没完全说出口,云儿便接上他的话碴了,“云儿也!”说完两个人都哈哈哈大笑起来。

“爹,娘你们这么高兴啊,爹爹身体大安了?孩儿刚刚从书房出来,向二老问安。”说话间,德昌已走进了屋子。

“好啊,德昌来的正是时候,爹爹想出去散散步,你们两个陪我好喔。”

“好的,孩儿也正想出去透透气呢。”

“好吧,咱们这就走,德昌,快去告诉你媳妇一声,省得让她结纪,顺便准备好穿件衣服,天晚了,外边冷着呢,小心着凉。”

云儿说着拿出狐皮马褂给雷履泰穿着,又拿出了狐皮帽子,准备给雷履泰戴。

“瞧你都把我打扮成什么了,还不到数九天,就这样穿戴未免也……”

“老爷你病还没大愈……”云儿知道雷履泰有一股子犟脾气,本来今天病刚刚好一点,天又这么冷,是不应该出去的,可他自己想好的谁都拉不回来,所以想让他多穿点衣服。

“好好好,我遵命穿戴整齐好了。”雷履泰很听话地伸出了胳膊。“你也要穿好了喔。”雷履泰关心地吩咐着。

“你看我舍得冻着自己吗,瞧我准备的珍珠毛皮袍子,狐皮围巾。”云儿俏皮地说,她那鸭蛋脸上仿佛永远都充满了笑意。

从家中出来,三个人边走边聊着,沿着西南门头一直向西而去,雷履泰走在当中,左边由云儿搀扶着,右边由德昌搀扶着。

“德昌,爹爹让你苦读,不让你学做生意,不会怪爹爹吧。”雷履泰轻轻地说,天伦之乐绕上了他的心头。

“爹爹,孩儿感激父恩还来不及呢,哪里会有半点怨言。况且生意那本经,我经常听爹爹念叨也知道不少了,真要让孩儿干起来,我看不会差到那里去。”德昌很自信地说。

“德昌,你什么时候学得这么喜欢浮夸了,你认为做生意就那么容易么?你父亲他做一辈子生意了,时时还在研究这本经呢,他乃真正的博览群书,知识广泛,可他还是那么虚心地学习再学习,你看他直到现在《孙子兵法》都不离手,知道吗,商场就是战场,做人的总则首先就是踏踏实实地学习,学会如何做一个真正的人,以后的路子才会越走越宽广。”黑暗中云儿严厉地教导批评着德昌。

“德昌谨记母亲教诲。”德昌赶快认着错,然后吓得大气都不敢吭了。

“从世俗的眼光来看,只有经商才是大出息,咱们平遥不是有谚语这么说生子有财可作商,不羡七品空堂皇。也有这么一句话,十年寒窗考状元,十年学商倍加难。可爹爹却认为,你若能真正作为一代儒子,可以着书立说,便是了却了为父的夙愿,爹爹经商是被迫,歪打正着地碰到了你李叔……”

“如果不是你李叔慧眼识宝,将你父亲这块宝挖掘出来,他又不知是什么命运呢。”云儿接着雷履泰的话碴教育着德昌,“现在你父亲给了你这么优越的条件,你要好好地去读你的书,绝不可辜负大人对你的希望,将来从仕途上闯出一条路子,然后想经商也……”

“过一段时间徐继畲先生就会来平遥的,”雷履泰听到夫人的话有点走题了,赶快打断了夫人的话,他知道夫人对于经商与仕途有时候也是摇摆不定。“他的学识在当今,说是盖世一点也不为过,届时你要好好提高自己,坚持就会是胜利,梁瀚八十二中状元,你知道他一生当中碰了多少次钉子,而你只是养尊处优,这一点自己可要多加注意喔。”雷履泰语重心长地教育着儿子。

不知不觉三个人已来到了介神庙前,只听得里边闹哄哄的吵成了一片。

“里边会是什么人?这么晚了,他们在干什么?”雷履泰象是自语地。

“爹爹,这个孩儿知道,里边设有一赌场,定是有人赌输了又吵起来了。”德昌忙给父亲说道。

雷履泰听了儿子的话,不免一怔,李禄兴、赌博、鸦片、乞丐一幕幕涌上了他的心头,年轻时初闯江湖所遭的不幸全都闪现在眼前……

这事我得管一管了。雷履泰心里念叨着,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向里踏去。

“老爷,你、这地方……”云儿有点踟蹰着,拉着雷履泰的衣襟说。

“必须得进去看看。”雷履泰坚定地说,他有一种预感,他可以主宰这里的一切。

一进门,只见人们闹哄哄地围着一个人,那人破烂的对襟袄已被扯烂了几条口子,这会儿人们正拽着他的领口,你拽过来,他推过去,象打皮球似的,被人们撕扯着。

德昌非常着急地悄悄对雷履泰说:“爹爹,我过去给他们说两句,劝一劝拉开他们怎么样?”

雷履泰摆了摆头,示意他静观。

“刘三,你妈的,下三烂,没钱你赌什么赌。”

“刘三你混蛋,你借钱不还,狗日的想耍赖是不是?”说着照胸脯就是一拳。

那个称为刘三的不停地求饶道:“众家兄弟,饶了我吧,我家有老又有小,以后我赚了钱一定还大家。”

“饶了你,一句饶了你,我们能当饭吃?说话跟放屁一样,说句赚了钱,就想哄我们,你哄我们也不是一遍两遍了,你小子从哪里赚钱呢?”

“瞧瞧这脸蛋,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拐东骗西你还是不是人啊,他妈的,赌不起你就别来赌!”另外一个说着,照他脸上又是一巴掌。

“打,打,打这不要脸的!”那个叫刘三的抱着脑袋“哎哟哎哟”地哇哇哇地乱叫着。

“停,全都给我停下来。”雷履泰断然一声厉喝。

众人一愣,赌场顿时鸦雀无声了,人们停住了手,惊得扭过了脑袋。

“究竟怎么回事?你们看看,这么多人围着一个人不害羞?你们的人性哪里去了?”雷履泰厉声地说:

“是雷掌柜,是日昇昌的雷掌柜。”有人认出了雷履泰。

赌徒刘三一听日昇昌、雷掌柜几个字犹如见到了救世主一样,两腿软软的两眼泪汪汪的身子一弯曲已不自主地跪在了雷履泰的跟前:“雷掌柜,救救我,雷掌柜,救救我……”那声音听来可怜巴巴的十分凄凉。

“起来吧,有什么慢慢说。”云儿听了心都在抽动着,她忙上前扶他,德昌赶快抢先将他扶了起来。

“没骨气的东西,到处哭鼻子,到处下跪就是你的本事?”

“雷掌柜,我们也没想把他怎么样,只是这小子说话不守信誉,不学好,年纪轻轻懒得不想干活,经常偷鸡摸狗惹人讨厌,有点钱就只管海吃乱花,他娘都被他气死了,就这样还学会了抽这个。”说话的人做了一个抽大烟的动作继续说道,“我们虽然赌钱,可我们是正儿八经的,谁不想赢钱发财呢,可,我们赌也都赌得规规矩矩,谁象他,让众人讨厌,我们只是想给他点厉害的,让他正经做人。”

“没有,我刘三做人从来都是堂堂正正的,只是有时候控制不了自己,才偶尔……只要有事干,我会改……”

刘三的话让雷履泰又想到了李大全,人为什么这么脆弱?为什么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经不住诱惑?看来人这一撇一捺还真是难以捉摸。

“无论再怎么说正经,赌博总归不是好事,我奉劝大家还是散场吧,回家该干什么干点什么吧。”

“我们也想干啊,可做生意的本钱在哪里?那可不是一句容易的话。我现在反正妻子儿子都没了,想的就是砸锅买铁也想赢钱,就是想碰碰自己的运气,连作梦都在赢钱,若是有一天能发财岂不是……”一个穿戴比较体面的人说。

“大家都想赢钱,可你们仔细想想有几个靠赌钱发财的?别的地方不说,就咱们平遥人,你们仔细数叨数叨。”

“细细盘算还真没有。”有人附和道。

“再仔细想一想赌来赌去哪个人不是家破人亡?”雷履泰让人们算着细账。“不瞒你们说,很多年前,我在宝房的时候这个账早就算清楚了,我为什么不在宝房干了,当时的宝房也给足了我面子,可我良心上总是在谴责着自己。”雷履泰说着扫视了一下众人,看着大家认真听着自己的话,稍稍顿了一顿果断地说,“散了吧,能跟着我干的我就给你们找合适的事来干,不能干的,你们自己搞个小买卖,这笔钱雷某来资助你们,怎么样?”

“好啊,这赌场早该散场了!”人们拍手叫好。

“真能跟着雷掌柜,是我们的福气,只要我们肯干,绝对会生活好的,我相信雷掌柜。”有人高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