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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一语奇突 警觉财东(1)

“哒哒哒”的马蹄声响在了通往达蒲村的上空,被打扮的十分漂亮的两匹马分别拉着两辆豪华的轿车,响彻云霄的打鞭声,宛若丈量着主人的精气神与生命的辉煌。

此刻,李大全的轿帘完全封闭着,他稳坐在轿车里双目紧闭,养尊处优的身子使他疲倦不堪,然而,他的心却在快乐地颤动着,近些日子里所发生的事情如一幅幅画面,翻江倒海地在他脑子里演示着。

李大全似乎得到了博大的精深感悟,与雷履泰的邂逅,与雷履泰的长谈始终都挥之不去,他心潮澎湃地描绘未来的蓝图,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想介入李家生意,接替老父亲班的,他完全相信他的眼光不会错,雷履泰的大手笔将来一定会纵横驰骋于商界,只要东掌携手前进,李家的辉煌会更上一个高度,胜利仿佛就在他的眼前。

路面颠簸了一下,李大全知道就要到家了,他心中不免有点惶惶然,他与父亲商量过让雷履泰进西裕成,父亲满口答应了,可他心中却自作主张想让雷履泰当大掌柜的,这可没跟父亲商量过呀。

雷履泰一路上却是开着轿帘行进的,虽然尘土飞扬,可他还是将轿帘掀起,和大自然亲密接触是他一向的倡导,只要有机会总想透透气。

从平遥城到达蒲村虽然仅六里之遥,但也算得上有一段距离了。

时值立夏刚过,龟裂的土地一大片一大片地展示在雷履泰的眼前,麦苗枯萎地耷拉着脑袋,远远望去,一些大人与小孩子在弯着腰低着头挑着野菜。

近处,一棵榆树下几个人围着争着抢剥树皮,不远处,一个佝偻着腰背着一大捆柴的老人正艰难地一步步走着……

雷履泰的心顿感一阵阵的酸楚,他知道遇上这样年景,即便是有井的水地,庄稼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能保住秧苗就算不错了,只有靠汾河水吃饭的地方还凑合能有点收成。可想而知,细窑村这个从古到今就靠老天爷吃饭的地方又会旱成什么样子?自己有多少时间没回老家了?母亲的去世,月儿难产的不辛……细窑村给他留下的只是一串串伤心的回忆,那么儿子……

达蒲村坐落在平汾官道的两侧,此刻,达蒲村的牌楼已展示在了眼前,就要进达蒲村,马上就要到李家堡了。

已经看到李家的门楼了,门楼前的拴马柱、下马石在阳光的照耀下犹如镜子般明亮。

随着车夫“驭”的号令,马匹训练有素地停了下来,车夫李四则很麻利地将脚凳放好,然后将轿帘子打开伺候着李大全下了轿车。

车夫李旺以同样的方式伺候着雷履泰走出了轿车。

李家堡坐落在西达蒲村的村北头,李家堡实际上是由六个大院十九个小院组合而成的,整座院落的形状如同两个组合起来的“喜”字。

此刻,李家大院门前的那一对威风传神的石狮子正凛凛然地瞅着雷履泰呢。

雷履泰不由得抬头凝望,只见门上的跑马板以十分劲道的魏碑笔体刻着崇德第三个大字,垂花门楼的雕刻则精美而细腻,木雕与砖雕相互映衬,使得各种花纹鲜活而韵致十足,斗拱小巧生动却耐人玩味,出檐则大方高雅且有气势,从这里便可以体现出工匠的高超技艺,仅此,就足以让人销魂,这简直就是美奂美仑的艺术佳品喔。雷履泰心中感叹着,这种气派在平遥任何一家财主都难以攀比的。

守门人已把大门打开恭守在两侧,管家笑容满面地迎接主人与客人的到来。

雷履泰知道平遥人有这样的说法,打开中门迎佳宾。看来李大全确实把我待为上宾了。

雷履泰想着,已走上好几层台阶,步过高高门槛,踏过中轴线五进院的过道厅时,李文赟已从卧室的客房迎了出来。

雷履泰的到来,管家早已派人报给了老东家。

“稀客,稀客,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请。”老东家李文赟拱手相让着。

“岂敢,岂敢,小辈怎敢劳动前辈,雷履泰有礼了。”雷履泰落落大方地作揖行礼。

雷履泰很自然地睃视了一下整个房间,看样子这是一个与卧室套在一起的小客房,或许这便是老东家的小会客室?

左上角一大卜古阁架上的古玩琳琅满目,唐三彩显得尊贵且耀眼,屋子中央的墙上却挂着一副南宋马远的踏歌行图。

雷履泰眼睛陡地一亮,不自觉地走了过去。

“好,好喔!这可是一幅价值连城的好画喔!”他不自主地感叹着。

“哦,看来你对古画挺有研究?”李文赟说道。

“研究谈不上,只是喜欢而已。”雷履泰说着眼睛还是定定地望着马远的画,他已经进入了境界,把礼貌两个字全都忘了。

“雷掌柜不妨给家父讲讲,我也很想听听。”李大全精神为之一振,这些天来他跟着雷履泰见识的太多了,他特别喜欢听他讲话,他讲起话来宛若带有磁性,不但充满内涵,而且总让人欢欣鼓舞,并能给人好多哲理性的启发与教育。

“好吧,那我就献丑了。”雷履泰客套地说,“这是一幅体现马远画风的代表作,”每当看到名作名画,雷履泰总有一种兴奋不已的感觉,所以让他来谈画,他丝毫不会有一点含糊。“马远的几代人都为宫廷画家,他不但继承并超越了前辈,在画风上创立了赫赫有名的马一角风格。瞧这副画,画家正是以饱蘸墨汁的大斧劈皴法,画出了有棱有角坚硬的山石,以坚挺富有弹性的线条,画出了劲瘦如铁的树木。马远的笔力是如此的遒劲,造型是如此的棱角分明,构图是如此的新颖而独具一格,运用裁剪法仅画一寓一角,使画面留有旷阔空间,这样便给予人们丰富的想象。瞧那陇上的四个醉酒的老人,他们乘着酒兴手舞足蹈地引颈高歌,让前面两个孩童都感到惊讶,他们奇怪地回过头来,直直地瞅着醉酒的老人。而山喔,马远则巧妙地移到了一处,摆成了独具一格的马一角,活脱脱地把个丰年人乐业,陇上踏歌行的意境跃在了画上。”

雷履泰轻轻地缓了一口气,接着又说道,“说来这马远还是我们山西老乡喔,他的祖籍是河中,后来居住于杭州。”

雷履泰说着扭过身来对李文赟道:“老伯真是有眼力,有造化才能得此画。而且配以本邑薛登五先生的书法就更是相得益彰了,名画相偕名作真叫绝喔!”

雷履泰赞叹不已,心里不由得嘀咕,喔,如此看来薛登五先生是这里的老朋友喔,怪不得……

李文赟默默不语地点点头。

“失礼,失礼,我是一看到名作名画就走不动了。”雷履泰连连为自己的失礼道歉解释着。

“请,请坐。”李文赟笑笑说。

当他们分宾主坐定后,丫环们将茶献上,便退到一边垂手站立,随时准备伺候。

屋子里萦绕着缕缕香味,那是从檀香炉中散发出来的。

雷履泰的思维突然间便转了个弯,人常说马不吃夜草不肥,人不得外财不富李家如此豪富,莫非人们传言是真?据说好多年前,李家的祖先发现了李自成埋下的宝物,然后迁居平遥。大凡平遥有钱的人家,谁家不是勒在裤腰带上积攒下的,唯独李家的钱……

“雷掌柜,请用茶。”李大全的话惊醒了雷履泰远去的思维。

“好,好喔。”他知道自己刚才有点失态,是李大全在提醒他,他用感激的目光瞅了瞅李大全,迅速地调整自己应该思维的东西。

右侧窗前有一只精致的鸟笼,鸟笼里的百灵鸟正欢快地跳跃着。

那鸟儿正是李大全在金井茶楼买到的,此刻它仿佛认出了雷履泰,正瞅着他一股劲儿地鸣叫呢。

莫非老东家故意挂在这儿?雷履泰微微一哂,尔后将目光收回,正襟危坐地等着李文赟问话。

雷履泰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点太张狂了,可这正是我雷履泰的性格喔,没关系的,老人不会为此而怪罪的,他自己安慰着自己。

“这百灵很不错,是全儿的一片孝心孝敬我的。听说你才气横溢,谈百灵鸟犹如写出了一篇宏论。”

“哪能谈得上什么宏论,只不过雕虫小技而已,泛泛而谈罢了。”雷履泰谦和地说道。心想,老东家谈这些,难道有什么用意?

今天李文赟请雷履泰到家里来,为的是验证一下李大全的话是否掺了水分。

“你来柜上有……?”李文赟将话说到半空便打住了。

“回伯父话,已经五个多月了。”雷履泰非常礼貌地说。

“噢,是时间不短了,确实应该有所了解了。”他象是自语地又象是对着雷履泰说。“这几个月来听说你在柜上办了几件实事呢。噢,怪不得全儿一直都在夸奖你,说他在你那里学到了不少东西。”

李文赟定定地望着雷履泰说道,那深沉老练的眸子宛若要把雷履泰望穿似的。

对于李大全的话,李文赟确实是疑信参半,雷履泰的声誉他是早有耳闻的,不过对于雷履泰的频繁跳槽,实在让人难以理喻,一家铺子待不下,两家、三家铺子都待不下吗?此人的傲气十足是相当有名的,可是如全儿所说,他的能量,他的强干,他的胆魄,他的大手笔,未免有点神乎其神了吧。

“哪里,哪里,那是少东家抬举我,履泰不才,祁恳得到伯父的教诲。”

雷履泰的谦逊同样又得到了李文赟的赞赏,做人嘛,最起码是不失自己的尊严,但又不能太嚣张太傲气,他认为雷履泰刚才的回答恰到好处。

“老夫我就不客气地说了,不中耳的地方还请你……”李文赟欲说又止地把话打住了,然后轻轻地呷了一口茶。

“请伯父多多指教。”

“今天请你来嘛,我只想听听你对西裕成整个运作的看法。”李文赟完全摆出了一付东家的派头。

“恕履泰直言,不妥处还请伯父海涵指正。”雷履泰不卑不亢地对李文赟说道,“今日的西裕成虽然有着雄厚的力量,经营确实有独到之处,好多宝贵的东西是别家铺子没有的,然而,其中的弊端我认为还是存在着不少,我想这些伯父也应该有所察觉。古训云:蚁穴虽小,可决大堤。我的意思是真正要想做成大生意,不但要有一套宏大而有理念的思路,还要考虑到如何去统筹全局,这就需要把眼光放在全球,其实经商的道理与用兵的道理同出一辙,若能象春秋战国时期的军事家孙武一样,既要做到深入调查,又要讲究经商谋略,还要做到能够认识自我,才不愧是一代真正有风范的儒商,《孙子兵法》云:知彼知已者,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已,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已,每战必殆。做生意最讲究选用人才,如何去选用精兵强将,人的素质是最重要的环节,然后根据实际情况来健全制定各种章程……”

雷履泰的话使李文赟精神为之一振,他不由的调正了一下坐姿,更为重视地听着雷履泰说的话了。

“商界更重要的是讲究信义……我们可以学习关羽的诚信,学习陶朱公的理财,学习司马迁的孜孜不倦顽强的拼搏精神,还要做到晏子的善辩。”

李文赟很是赞许地点点头。

“擅长交往是商人的命脉,没有交往应酬,谈何生意兴隆?将这些人的精神内涵真正学到手,哪有不胜之理?《三国志》有这样一段话;能用众力,则无敌于天下矣;能用众智,则无畏于圣人矣。诸葛亮统帅三军,六出祁山而临危不乱,是因为他视军法如生命。总而言之,还是那句老话,用人合理,胸怀全局,才可以运筹帷幄,生意的基础才会牢固,如果连最起码的根基问题都谈不上,更谈不到生意的兴旺与发达了。我觉得任何生意都必须有自己独特方法与主见,我们可以拿现在的京都、天津、汉口、成都做坐垫,我们不仅仅是要做好颜料生意。比如说,乾隆时代皇商范家单一地运输黄铜就是典型的教训,结果时局的变化范家换来的是惨重的赔损。鉴于这些我们切不可在一棵树上做文章,我们可以把绸缎店,茶庄,药材店、以及货运等等行业全都经营起来,这样便形成了一条龙似的经营方式,把西与东的路子全部打通,然后进行南北调度,这样我们的业务犹如滚雪球一样可以越滚越大,又可以象仙女撒花似的撒向全国各地乃至国门之外,来个全面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