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这笔买卖做的惊天动地,因为做包装,把潞安府的席子都买绝了,不到一月时间收了近十万担货,为了运送,把潞安府的交通工具都用绝了,就这一个月时间,李家尽进帐六十万大洋。
开天辟地破天荒。王家福一下子成了三晋的名人。
李禄寿当然非常高兴,他与家福喜笑颜开。关于家福与大嫂的事,他压根儿好没有提过,好象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照旧去做他的工程。请来了晋中最好的木匠,又请来了河北最好的石匠,先绘制了工程图样,经家族所有男人进行了评定,选中了最适合的样式便开始施工。
这个工程可以说是具有相当规模的,根据匠人绘制的工程图样,李家祠堂由原来的三进式院落向后扩展,增加为五进式,后面增加了专门供奉李玉奎的李公堂,不仅给李玉奎老太爷雕刻了等身花岗岩石像,还在院里树了五尺高的石碑,再后面又留下了给将来李家再出名人而用的庭院。更突出的是,将要在村口给刘姨太树起的贞节牌坊,设计的也是非常气派,高阔均为三丈,为三间三层结构,下面石刻贞节图谱,上面奇木雕梁画栋。可谓设计新颖,构思独到。特别是阎锡山都督题写的“巾帼楷模”四个大字,将用花岗岩石阴刻,置于顶梁之上。
按照要求,工程将于第二年初秋全面完工,李家祠堂修缮一新,规模也将扩大许多。那专门给刘姨太修筑的贞节牌坊,也将矗立在村口。到那时,也正是李家老太爷与其大少爷李福寿的十周年祭日,堡则镇的李氏宗族,将为此搞一次规模盛大的落成庆典。
家福理解了东家的用意以后,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东家还是想用他来发展自己的事业,刘姨太不过是做了他的顺手礼物,他静静地领受了。
当然,他也更加卖力了。他与东家研究之后,跑汉口,奔西安,又到兰州等地考察,在短短的时间内,便增加了许多网点,李家的商铺越开越多,买卖越做越大,特别是他还凭借原来在乔家的关系网,与乔家在各地的商铺、银号取得联系,并征得他们在各方面的支持,李家在外地的商铺,很快便兴隆起来。
再说王家福身边只有一个独生儿子,名叫王盼成。他的妻子就是在生盼成时难产死的,他为了将孩子养大成人,给孩子取名盼成。如今盼成渐渐长大了,李禄寿也对盼成非常的爱戴,自打他的母亲难产死了,马上便给孩子请了奶娘,这笔费用都是有院里的大帐来支付。这年当盼成刚刚七岁,东家又让盼成跟着自己的大儿子延春、女儿延萍一起上学读书,王家福过意不去,李禄寿说,“没有啥,反正延春、延萍都要读书,请一个先生来,教两个学生也是教,教三个学生也是教。这有什么呀,让孩子读点书不是坏事,夫子云,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吗。再说,他还能和延春做个伴。以后我还要功他们去县上、省府读书呢。”
王家福心里想,也是呀,盼成从小能读些书,识几个字,这也是件好事。再说他能和大少爷做伴一起读书,这也算是为东家办了一点事情,就让他去吧。这样三个孩子一起进了这个私塾学堂。
孩子们都很开心,一起住在东院的私塾里,并专门设有厨子、老妈。孩子们的生活起居全有人照看。
他们从《三字经》学起,《诗经》、《论语》、《百家姓》、《千家诗》、《千字文》以及算术等,慢慢地学了起来……
李禄寿眼看着盼成长的也十分爱人,仪表堂堂,还提出让盼成和李家的大少爷李延春结拜为干兄弟,并找打卦先生专门择了一个良辰吉日,为他们的结拜,搞了一个隆重的仪式。盼成给李禄寿夫妇叩了三个响头,从此,他就正式叫起了干爹干娘,王家福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让大少爷李延春给他叩头,李延春只好对着天叩了三个响头,也算认了干爹。
这样一来,王家福也好象和李禄寿成了干兄弟一样。从此之后,王家福在李家的地位更加高了起来。
自打盼成和大少爷、延萍等一起去了私塾,并都住在了那里,在这个大院里就只有他们四个人住了,东院里是李禄寿和他的太太,中院是刘姨太果儿,西院里则是大管家王家福。
每到夜晚,那个厚厚的黑漆大门一关,里里外外这可就是两重天了。
李东家夫妇既然在东院里住着。可这刘姨太那里还能一个人呆的住?东院里的夫妻能每天晚上恩恩爱爱地住在一起,可是俺这屋里怎么就该老是一个人孤孤单单地住呀,不行,她要让家福来与她一起住。开先家福也不敢,担心有些不合适。刘姨太就去缠他,耐不住刘姨太的撒娇,也忍不过自身的寂寞,两个人既然也就悄悄地住在了一起。
一个大院里,做着两对男女。东院屋里的李禄寿夫妇,那是东家与太太,名正言顺;而中院屋里的这一对,刘姨太果儿和王家福,则还是叫做偷情。
一样的生活,两样的感受。
开先倒也都感觉很好的,刘姨太过了小半辈子的孤苦生活,她原以为这一辈子就算完了,没有想到现在居然也拥有了自己的男人,每天能在一起开开心心,有说有笑,这脸上的红晕一天比一天春风起来,出来说话也是笑声不断。而王家福呢,更是高兴,东家待他不薄,这下又有了一个知冷知热、处处关心他的女人。
可是这人心是肉长的,人都有一个得寸进尺的想法,时间长了,刘姨太自觉的不满足起来。
是呀,虽然他们晚间过着夫妻的生活,但白天里还得装模作样地做假,老是这样偷偷摸摸地、藏藏掖掖地生活,心里老是提心吊胆地,这象什么样子呀?万一……再说,俺没有了丈夫,家福又没有了妻子,俺俩就是续成两口子,又有什么不好?又有人能说出什么来?啥叫妇道?啥叫贞节?还不是一条拴女人的绳子?寡妇改嫁,古来也是有的事情,为什么俺就非得这样,孤单单地受这个熬煎,来苦苦地守这个妇道呢?
想到这里,她决定和家福商量商量。
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他们俩又来到了一起,静静地躺在刘姨太那床温柔的大花缎棉被下,刘姨太一手抚摸着王家福那宽厚的胸脯,在他耳边轻声说:“家福,你喜欢这样吗?”
“喜欢呀,当然喜欢。”王家福也轻声回答。
“俺是说……”
“说什么?”
“你就喜欢这?这样偷偷摸摸?”
“那,不这样,还想怎哩。你是大东家老爷的姨太太,我是个长工,我还敢有什么非份之想,燕雀夺占凤凰之窝,我还敢明着来吗?”
“俺可不是说让你明来呀。”
“那……”
“你真的就……没有想过娶俺吗?”
“那我就更不敢有这个非份之想了,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呀。再说,东家已经给你修成了贞节牌坊,马上就要竣工了。贞节牌坊,那可是县上有批文的,山西巡府陆钟琦还题了字,这也是清廷败了,要不,这奏折呈上去,宣统皇还要给你下御旨呢,你已经成了贞节烈女的典范,这个事实你是说啥也无法改变了,别说再嫁,就是这样的偷情,也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若是有半点风吹草动,那可就是杀头之罪了。”
“家福,可俺……真的不愿再这样偷偷摸摸了,这叫什么事呀,明明是自家心爱的人,可只能黑夜里来偷情,白天见了还得装的那样,象个陌生人一般,俺这心里难受,只要你愿意,俺什么也不怕,不行咱们就走。离开这个鬼地方,到那里俺都跟着你……”
家福吓了一跳,他没有想到刘姨太会有了这种想法,他马上推辞着说,“不,不不,咱们可不能那样呀,东家待咱如此厚重,咱们那里能做出这等事情?那不是给他往脸上摸黑吗?特别是你,李家族人可都非常敬重你,听说那次议论给你修贞节牌坊的事,大家一致举双手赞成呢……”
……
刘姨太不说了。这座就要落成的贞节牌坊,实际上就是在她还没有死之前,就已经给她提前树起了死亡的墓碑……
她只好这样苦苦地支撑……
不久李家的两项大工程完工了。
她知道,传统给予她的套索,早已打点好了。就象牛鼻具似的,犍牛再有力,无耐穿透鼻子那一星星肉,被鼻具拽的疼痛难忍,所以不敢有一丝儿松宽,只好任人使唤,任人宰割。她也正是这样,也只好听命了。想到这里,流到眼眶里的泪花,又返回到心底……
在李禄寿的父亲十周年忌日的那一天,李禄寿特地举办了一个隆重的祠堂修缮落成仪式。他上起“挑蜜示祭”加“猪头三身”的大贡,又请来了附近有名的三班吹鼓手,热热闹闹地来助阵,堡则镇好不热闹。全镇上李姓人家,无论大小,不分老幼,全部来到祠堂进香,在李氏族谱和宗族牌位前三叩九拜。新修缮的李家祠堂增添了许多新的东西,特别是新树起的老太爷的等身花岗岩石雕像,竟然雕刻的惟妙惟肖,活灵活现,既然来进香,当然也都要来老太爷的雕像前叩头礼拜,李禄寿这下可真是光宗耀祖了。
三天之后,还是这班吹鼓手,又来到给刘姨太新修建的贞节牌坊前,举行牌坊落成的仪式。还是所有李门族人,全部来参加。
特别是贞节牌坊的主人刘姨太,李禄寿也让她到牌坊前焚香祭祀,以告慰丈夫的亡灵。只见她穿著雅素,翩翩而来……
此时,刘姨太虽说是来参加贞节牌坊的落成仪式,但在她的心里,却是非常的沉重,她的丈夫,她嫁过来还不到半年,要说两人在一起的时间,那就更少了,说实在话,细算起来,就连十天功夫也没有,那时他正在准备赶考,一天在书房里温习功课,她只是常常给他去送茶送饭而已,见他在那里或儿苦思,或儿低吟,也不去打扰他,放下饭菜,就悄悄在走了,连话也说的很少。
后来,没有多久他便病逝了。十五年了,她连他是个什么模样也回想不起来,这个丈夫早已在她的心中消失了。可是,就因为这个贞节牌坊,却让她这辈子就这样苦守了……
这个贞节牌坊,就是锁她的牢笼……
她心里有说不出的痛苦,她跪在那里烧香祈祷,眼里不由地涌出了伤心的眼泪……
村里人们都在议论,看人家刘姨太多有情感呀,丈夫死了十五年了,在一起生活了不到半年,竟然能如此贞节,真不愧是女中楷模呀……
人们那里知道她的心酸,那里理解她的苦衷。
她是多么恨这个贞节牌坊呀……
这个贞节牌坊呀……
从此,她也再不能对王家福提结婚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