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福早已火了,“盼成,你好大的本事,还是小小孩子,倒自由自大地找起媳妇来啦。自古道,婚姻乃父母媒妁,你娘虽然早死了,可是我还没有死,你怎么能背过我去办这事情呢?更何况不走正道,天下有多少女子,却去勾搭一个寡妇?你有本事自己办,不要回来与我商量,你这事我管不了。”
盼成一听他爹火了,也没有办法,只好待他消消气,过几天再说。可是,王家福就是不同意,那里能听他的劝说?
盼成做了好大努力,他爹就是不答应。
盼成心里着急,也没有办法。
要过年了,延春放假回来,盼成又和延春商量,延春说,“咱们说不动他,我看不如去找俺爹娘,我想干爹应该听我爹的话吧。”
延春回家搬动他爹娘去与王家福说,谁知这王家福非常固执,怎么说也不同意,还给东家说了许多盼成的不是。因为这是婚姻大事,东家也不好在说什么了。
盼成的这些活动,不仅没有改变了王家福的看法,反而更促使他要尽快给盼成找媳妇,以阻拦他再和寨上的那个寡妇勾搭。于是,便找镇上的张媒婆去四下打探,为盼成说亲。
事情还是不见效,延春见盼成因这事怕是连年也过不好,整天闷闷不乐,最后,只好去找他的大伯母刘姨太。
刘姨太一听这事,心里好生不快,她马上来到了家福的屋里。家福一见刘姨太走了进来,他搞不清这是为什么,今天刘姨太突然会出现在他的屋里。
因为自打他们之间有了这样的私情以后,特别是李家给刘姨太盖起了贞节牌坊,他们俩就有了这样一个秘密的约定:为了掩人耳目,不让人说三道四,刘姨太是从不来家福屋里的,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家福到刘姨太的屋里。十来年了,他们一直是这样。今天,刘姨太怎么找上门来了?
王家福有点摸不着头脑,“刘姨太……”
他又朝门外张望了许多,确信没有别人看见,才小声地说,“果儿,你这是……”
“俺有事找你。”刘姨太气呼呼地说。
“什么事?晚上咱们再说还不行吗?”
“不行,就要现在说。”
王家福见她一肚子气,这十多年来,她还没有生过这么大的气呢,也不知道气从何来,只好应酬着说,“好、好、好,就现在说,你坐下,慢慢地说。”
“家福,俺听说盼成找了个媳妇?”
“没有呀?你在那里听说的?”
“你还瞒俺?”
“那里能瞒你呢?前两天我还和你说,已经让镇上的张媒婆帮他说媒呢。夜来张媒婆已经有回话了,她说羊峪村韩三孩家有个姑娘,人样儿不赖,韩三孩家两口子也都愿意让她嫁盼成,我看也可以给盼成订下来。今儿已托她将盼成的庚贴送了去,现在还没有回音。”
“你别给俺打马虎眼了,俺问的不是这个,俺都听说了。”
“听说什么了呀?”
“盼成和堡则寨一个叫巧妮的寡妇好上了,可有这事?”刘姨太见家福还在遮掩,便直截了当地揭破了这层窗户纸。
“……”王家福低着头没有吭气。
“你怎么不说话?你不同意。是吗?”
“人们瞎说哩,再说盼成能娶一个……”他想说“能娶一个寡妇吗?”可是话到嘴边,突然觉得又怕刘姨太听了剌耳,也就没有说出来。
“家福呀,你不用对俺隐瞒了,俺都打听过了。延春把事情都给俺说了,寨上那个巧妮虽然是个寡妇,可是她不仅人才好,人品更好,而且就在她娶那天丈夫就去世了,她还是个干净的身子……”
“果儿,这事你就别掺乎了。”
“怎么,俺为啥不能掺乎?这些年来,你不让俺名正言顺来做你的妻子,可俺也还是象亲娘一样对待盼成,给他缝补,给他洗涮,给他制办衣物,俺哪一点做的不对?孩子要念书,你不让,老爷让他去管店铺,你也不让,现在他找个媳妇,你却又出来制止他,你还象个‘爹’吗?”
是呀,这话一点也不假。
自从刘姨太和他家福好上以后,可是没有少关心他们父子俩,虽然家福一直说不能娶她,她还是一片赤诚地和他交处,主动地担负起了一个当老婆、当母亲的责任。他们父子的衣裳、鞋袜,全是由她给置办的。平时洗洗涮涮、缝缝补补,那一点也没有少。她待盼成与锁儿一模一样,一个富贵人家的太太,能出来为他办这些事情,可真是非常不容易的,尤其是她对盼成这孩子更是费尽了心。你想,她与盼成已经有了养育之恩,现在她能不出来关心他吗?
家福被刘姨太数落了一顿,他也只好低下了头,“他想娶媳妇,我不正在给他找吗?”
“你以为娶媳妇是买牲口?无论花的、黑的、大的、小的,随便找一个就行了吗?”
“那可不是,古来都是父母主婚。那里能由他自家出去胡弄?”
“革命这么多长时间,这也该变一变了吧,现在是民国十年了……”
“就是民国了,儿女也要父母来管教的。”
“你真固执,你说孩子找的好好的,他们相亲相爱,这有多好。”
“那哪里行?这个还能由他吗?”
见家福顽固不化,刘姨太又给他说开了好话,“家福呀,你就松松手,给孩子行个方便吧,这过生活,是他们一辈子的大事呀,盼成这些天愁的都快要病了。”
“那也不能由他去娶一个寡妇。”
“什么,你就这么看不起寡妇?”
王家福一听,知道说露了嘴,马上要解释,刘姨太便抢白过来,“原不说你不娶俺,原来你就是看不起寡妇。寡妇怎么啦?那个女人愿意当寡妇?那是老天爷惹的祸呀。寡妇也是人,她也想让自家能有一点点生存的希望,能逃脱孤独、苦闷,能有一个心疼她的人来终身陪伴她,能有一个温馨的家……”
说着,刘姨太已经满脸泪水,她又想起了自家的苦楚。
王家福一见这样子,怕外面有人听见,赶紧说,“果儿,你别哭了,让别人听见可怎么好呀。快别哭了……”
“怕什么?听见就听见。俺对你一片真心,说到天外头,别人管不了。你可倒好,那么狠心,把俺逼得打胎、绝经……俺命不好,没有遇着个好人,这一切,俺都依了你……好在老天有眼,总算让俺留下了条命根子。今天,盼成也走到了这一步上,你又是……”
这时,盼成回家来,正想看延春给他活动的有无结果,他总想再有一次机会,来做最后的争取,或许有个偶然的收获。来到门口,听见刘姨太在那里一边哭一边说,他仔细一听,也正在说他这事情。
本来,他小的时候,刘姨太就对他很好,在他的心中,刘姨太就象他的亲娘一样,逢年过节,还要给他制办新衣裳。后来大了一些,懂了点事,他渐渐感觉到刘姨太和他爹的关系有点特殊,他多么希望这位好心的刘姨太,能来做他的母亲呀。可是,他只能这样想,他不能去说这事呀,那也不是他一个当儿子的能办通的事情。现在他听到刘姨太在给他说情,也不好进去,只好在门外站住了脚。
刘姨太非常痛心地说,“家福,在咱们身上,俺没有强求过你,你说啥是啥,俺都依你,俺不给你增加思想负担。俺曾经对你说,让你带俺走,娶了俺,那怕是讨吃要饭,沿街乞讨,俺也愿意和你在一起,咱们去过一个有自已家的生活。可是,你就是不同意,甚至你狠心地要把孩子打掉……这一切俺都依了你,喝下了你的药,俺的一片真情就给了你为伪君子。可现在,你却忍心又要毁掉盼成的幸福,你为什么这样狠心,你好好想想呀。”
是呀,在家福和盼成父子之间发生的这一切,是那样惊人的相似,历史给他父子写下了相同的一章。
天哪,历史居然也能重演一幕,而且在一家两代人身上。可是,王家福的态度,又是那样坚决,他永远也不能容忍盼成娶一个寡妇。
刘姨太这样声声滴血地劝说,居然扭转不了王家福的铁石心肠,他还是不听劝说,固执地说:“果儿,你别说了,盼成的事怎么能和咱们之间的事挂起勾来呢?你消消气,媳妇吗,我给他找就是了。这个你用不着担心,我已经托媒给他去找了。”
盼成在门外听呀听呀,听到这里,他已经感到,若想让他的父亲回心转意,那已经是彻底没有指望的事情了……
就在这时,却见有一人风风火火地走了来,盼成不想让人看见他在此偷听,只好躲在一旁。
来人正是张媒婆。
这张媒婆一边进门,一边便张扬着喊道:“王大管家,在家吗?”
“在,在,在。张媒婆,你回来了?老韩家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哈哈哈……你看看,看你王大管家多着急,也不给老身喝口茶,就如此火急。”张媒婆抬头见刘姨太也在这里,才觉得说话太有点放肆了,急忙打住,“嗨,大奶奶也在呀。”
刘姨太点点头算是应允。
张媒婆这才说,“王大管家你甭着急,这事俺早就说了,准成。有你王大管家的人品,有咱盼成的人表,有俺张媒婆这张铁嘴,没有办不成的事呀。”
“这么说,老韩家正式答应下来了?”
“答应下来了,他韩三孩巴不得高攀你老人家呢。他不仅把盼成的庚贴收下,也把他闺女的庚贴交给了咱。俺这给你掐算了一下,他们是个大富大贵的上等好婚,这真是再好不过了。为了将这事尽快订下来,俺按照你的吩咐,来了一个乘热打铁,说正月里天气好,都是黄道吉日,看那天能订亲?那韩三孩也同意,尽管办,所以呀咱就订在正月十六。”
“好,你看刘姨太也正好在这里,她是个长辈,我看就给盼成做个主婚人怎么样?就正月十六,这也倒还有几天的功夫了,那我就马上准备,你看对方都要些啥的彩礼,人家的特殊要求,咱尽量满足就是。”
刘姨太在一旁说,“家福,这婚姻是孩子一辈子的大事,你可不能草率行事,咱还是再斟酌一下,问问孩子的意见,再决定这订亲的天气也不迟呀。”
“自古婚姻父母作主,这事由不得他,咱订了就是订了。”
张媒婆马上在一旁说,“是,是,是,婚姻大事,那里能由自家,还是父母作主。”
……
盼成一听,这下真是坏了,再过几天,正月十六,就要给他订亲,一旦订了亲,生米做成熟饭,那可怎么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