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龙之血,诛”五个大字赫然写在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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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
昭明书院
饮冰阁
月朗风清,饮冰阁前,丛丛菊花,书香扑面。
云也墨站在这座掌门书房的门前,他知道昨天陆之鹤要让自己过来无非是说一下风凌肃的事情。陆之鹤的师父是宣政院的首座长老安如山,自己的师父医儒鬼手前往长夜之地的戍城时,对自己叮嘱再三,事事必须听从他的这位师兄的徒弟,虽然师父没有明说具体的原因,他却感到这其中定然有莫大的秘密。否则以自己师父医儒鬼手的性情绝不会受制于人,这也是师父为什么要前往不毛之地的长夜雪原。从陆之鹤让自己和老六一起前往渝州时,自己心里就在犯嘀咕,一项以“仁恕”为己任的陆之鹤怎么也会打起残卷的主意,他不解,可是他却不理会这些。
“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云也墨低声暗语,“世间的事自己又哪里管得。”
突然又想起了从渝州带回来的风凌肃,心里又一阵暖意,这孩子和自己小时候是多么相像,绝不会屈服于人,纯真善良,突然想起曾经自己在子山为母亲采药偶遇师父的情形,那一切历历在目。
云也墨想着,君山之上,月即中天,竹锁密院,倩影斑驳,他微整衣冠,走进了饮冰阁。
“掌门师兄!……”云也墨在门口躬身一揖。
“老四来了,快过来。”层层叠叠的书架旁,一柄红烛,一张几案,几案旁坐着正是陆之鹤。
云也墨缓步走到几案前。
陆之鹤一边若无其事地拨弄着烛芯,一边淡淡的说道。
“老四,你说圣人之道真的可教化百姓吗?”
“这个自然,仁恕礼义,是我辈崇尚之道。”云也墨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你崇尚,百姓会崇尚吗?”陆之鹤仍然拨动着烛芯,烛光跳动着,看不清他的脸,“教理之争,各家各派,九州六门,纷争不断,哪里顾得上百姓,百姓要的真是咱们推崇的吗?你从渝州刚回来,想必也看到些许民间生计,老百姓要的,只是活命,仁恕礼义,谈何容易,唉……”陆之鹤一声长叹,放下手来,转身静静地向云也墨看去,此时的云也墨也是一脸闷闷,“老四别站着,坐下,今天咱们兄弟好好聊聊。”云也墨转身坐在一旁。
“四弟,你还记着,重伤我师父的风广陌吗?”
“当然记得。”
“好!”陆之鹤看着几案,将几案上的书缓缓地推到一边,说道“达摩祖师将恶龙擒箍在昆仑山的修罗界,可是达摩祖师却只能用自己的身躯封印,却无法结束恶龙的生命,为什么?”他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看着云也墨。
“御龙之血,不死之身,轩辕焱和他那头冥古烛龙都是御龙之血的化身……”云也墨缓缓地说道,突然想到一处,风凌肃也是轩辕一族,他的脸色顿时青绿一片,“师兄,你是说……那孩子……修罗界!……师兄,不能啊,他只是个孩子。”云也墨刷地站了起来,急切地看着陆之鹤,烛光的闪动下,陆之鹤的脸忽明忽暗。半晌,才对云也墨挥了挥手,示意让他坐下来。
“这个暂且不说,我知道你喜欢那孩子,你在后山无依无靠,我更不能做那些个伤天害理的事来。”陆之鹤一边说着,一边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他眼前的这个师弟,他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师弟会对这个孩子反应这么大。
“老四啊,你知道吗,昭明馆是背叛龙炎帝国的第一个本土教宗。”他微微顿了顿。“所以他们一直嘲笑师父是‘弑君太师’,空讲礼数,忠义。”
云也墨自然明白陆之鹤口中的“他们”指的就是天台宗和通天道,赶忙说道,“百姓于水火,社稷为重,君为轻,他们都是愚昧之言,何必理会。”
陆之鹤却没有听进他的话,还是自顾自的说道,“那个时候,风广陌帅北军从戍城冲进帝都,和师父在北冥台斗法,那时你还小,也许不记得了,可我现在依然记得清清楚楚。”陆之鹤的眼神空迷,陷入无尽的回忆之中,“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冥古神力的力量,擎天彻地,风广陌的青龙之火竟然将整个帝都化为废墟,如果不是师父及早抽身,恐怕性命都要丢在那片废都之上了,而当达摩祖师赶到,风广陌却已经不知踪影,一场惊天彻地的斗法,只留下一座废都和满城烧焦的死尸。”
“风广陌也够残忍的。”
“呵呵,残忍!”陆之鹤低下头来,“九州三宗将轩辕一族全族诛杀,不残忍吗?”
烛火依旧跳动着,忽明忽暗。
“那一天,我自己……就亲手杀掉了一个轩辕一族的女婴。”陆之鹤看着自己的右手,那只右手在不停地颤抖,两百年了,说到这里,那一幕,他竟久久不能忘怀。“我从不用右手持剑,你认为我是在小看别人吗?我是自己,拿不起来。”陆之鹤盯着自己的右手,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婴儿才不到满月啊,后来我自己有了玉儿,我……”陆之鹤竟忍不住哽咽起来,眼中已经浸满泪水,许久,才缓缓说道,“‘仁恕’之道,自打入门,师父就惴惴教诲,‘仁恕’,哈哈。”暗淡的烛光照在陆之鹤老泪纵横的脸上,云也墨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师兄竟然对一件事这样耿耿于怀,可见帝都血战那一幕早已经深深刻入他的脑海。
“你知道,他们,不,我们,是怎么对待轩辕一族的尸首吗?”陆之鹤突然看向云也墨。
“不知道。”
“三宗各取其一,”陆之鹤静静地看着门外的月色,“就是将每个尸首劈成三段,因为御龙之血有复活之力,我……将……那个孩子……劈成了……三段。”陆之鹤低下了头,烛光照着他高高的危云冠。
云也墨听到这里,心里一阵冰凉,自己也不知道是对师兄的惋惜,还是对那个婴儿的惨状的无法接受,他目瞪口呆的看着陆之鹤,烛光还在不停的跳动着。
许久许久。
陆之鹤才微微抬起头来,将左手放在几案上,手里紧紧攥着一封信函,信函上已经都是汗渍。
“师弟,看看吧,你师伯的信。”陆之鹤看着云也墨,脸上的泪痕已经不在,可是他竟然不称呼安如山为师父,而称呼为你师伯,云也墨心里也是疑问,他接过信,缓缓打开,昏黄的烛光下,他的脸突然抽搐不已,变得异常铁青,他反复地看着信札,又不住地看向陆之鹤,惊讶,怀疑,不解。
“这……”云也墨狠狠地看着陆之鹤,难以置信里透着愤怒。
“御龙之血,诛”五个大字赫然写在纸上。
“师兄,你答应我……要给我这个徒弟,你还说我一人在后山无依无靠。”云也墨又猛然站起,急切地看着陆之鹤说道。陆之鹤的眼睛却盯着跳动的烛火一动不动。
“你不会的,你说不会的,”云也墨变得歇斯底里起来,“你不会把那孩子分尸,对吧,你为什么给我说什么尸分三处……”云也墨已经怒火中烧,他无法想象也不能想象,要将那孩子分尸,他把那个孩子带到昭明馆,是因为他认为只有昭明馆才能保护他,爱护他,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眼前的这五个字。悲痛,愤懑,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走到陆之鹤身旁,一把抓住陆之鹤的肩头。他彻地愤怒了,他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自己。
“陆之鹤,你是想让老四我做刽子手,还是想让我做去天台宗和通天道的运尸人,你说,你说啊!”云也墨激动不已,他脸上一阵狰狞。他眼前的陆之鹤却如同病人一般。堂堂昭明馆的掌门却没有半点法气抵抗。
“都不是!”烛光照在陆之鹤的脸上,平淡而深沉。
“这封信,只有你我知道,你管好你的徒弟吧。”陆之鹤看着饮冰室外的月光,声音里透露出一丝冰凉。
“那你……怎么给师伯交代?”云也墨放开陆之鹤的肩膀,他惊愕的看着他眼前的这个师兄,那是一个陌生的人,这个人以前对师伯都是言听计从,而今日,他……
“我自有安排,你让他参加后天的新员初试吧。”陆之鹤淡淡的说道,“老四,你去吧!”
云也墨将信放在几案上,他看着眼前的陆之鹤,不知说什么好,陆之鹤向他挥了挥手。
云也墨知道多说无益,眼神复杂地看了陆之鹤一眼,便向门口走去。
“老四!”陆之鹤突然叫住自己。云也墨回身,陆之鹤依旧坐在烛光里。
“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吗?”陆之鹤嘴角泛起一丝微笑。
“不是将什么‘仁恕’之道发扬光大,也不是要修得什么大仙位。”陆之鹤平静地看着云也墨,脸上不知是洒脱还是高兴。
“而是有朝一日,我能找到那个婴儿的尸骨,将它们凑齐,让她入土为安。”陆之鹤嘴角的微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眼神里的坚毅,无畏和决心。
“也许我要找一辈子,但我心甘情愿,因为,我欠他的,就是一辈子。”
微风拂过,烛火跳动,陆之鹤的脸没入了无尽的黑暗,他愧疚了一生的话语就在此时,他不知道是寻得了一丝安慰还是一份坦然。
“嗯。”云也墨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向门外。
一片月光洒落庭院,干干,净净。
饮冰室里传来一阵咳嗽声,夹杂着纸张燃烧的声音。风留花香,远处霭霭的青雾环绕着君山。
夜,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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