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
（小话剧）
卢石华
时间改革开放初期。地点山西省妇联机关大院。人物申纪兰。门房魏老头。小车司机小李。三轮车工人。
一个天色微明的早晨。在山西省妇联机关大院。身为省妇联主任的申纪兰，一头短发，身着黑色对襟的半旧布衣，手持大扫帚，是那样神情专注、沉稳、有力……“唰！唰！”一阵阵清晰的扫地声。看门的魏老头，像是被扫地声惊动，一边披着衣服，一边赶忙也掂着扫帚由门房里跑了出来。魏老头哎呀申主任，您一来省妇联，这大院倒像让您包了，这这这……我来，我来！申纪兰（淡淡一笑）看你，谁扫还不一样。魏老头不一样，不一样。您是省妇联主任，一把手，管大事的，这活是我们看门人干的。申纪兰大叔。魏老头哎呀，再不敢大叔大叔的了！喊我老魏，老魏头也行。申纪兰（不由又叫一声）大叔！魏老头（认真地纠正）老-魏-头！
“嘻嘻！”申纪兰不由笑了。
魏老头真的，刚来的黄毛丫头还这么叫呢。没啥，惯了。
申纪兰那……老魏，（拍拍手中的扫帚）我这也惯了。在我们西沟，我也是一大早就要出去扫街。“哈哈！”老魏也笑了。
申纪兰真的，惯了。魏老头申主任……这……该咋说呢？不知道的，该说我老魏太懒，就不尽责任，不注意领导形象……申纪兰行了，我就扫最后一次了！魏老头（无可奈何地）唉，真拿您没辙！申主任，我就说句出格的话吧，要说您，真是个好人，可就是太没个官样。不办户口，不拿工资，办公室支张床，吃饭还去大灶排队，现在当官的谁还这样？申纪兰咱就不是个当官的料。魏老头申主任，快把户口办出来吧，先在太原安个家。现在当官的有几个不是全家调动，急着往城里搬，只有下去任职的干部才不肯搬家，人家那是到下边“过渡”一下，等着上调提拔呢，您还等啥？申纪兰我呀，等着回我们西沟呢！魏老头咋，到现在西沟还离不开您？申纪兰不是西沟离不开我，是我离不开西沟！说真的，当初，我压根儿就不想来，省里调我时，急得我都哭了。魏老头（不解）哭？申纪兰你说，咱是个种地的，来这干啥？魏老头你是全国劳模嘛，从解放直到现在，就这一点就不容易。数一数，全国还有几个。申纪兰又不是调咱来开荒种地，老魏，说实话，回我们西沟放羊喂猪，也比坐这办公室痛快。魏老头（不由一笑）这个我信。咳，你说这人呀，真怪，有的人打破脑袋想要官，也不见得能要上。可你，给个官还哭？让坐着你倒难受。
申纪兰（玩笑地拍拍手中的扫帚）和这扫帚一样，受苦的命。“嘻嘻！”两人都不由笑了。“嘟嘟！”院外传来小车声。小车司机小李进院。
魏老头小李子，今天这么早出车，去哪儿？小李西沟。魏老头西沟？小李申主任，你先把东西收拾一下，我去给小车加点油，一会儿咱就走。申纪兰哎，我说的不派车嘛，外面有的是长途汽车。小李都十年了，你就“特殊”上一回吧！申纪兰不行不行，我是回家，又不是出差，哪有农民让公家派车送的。小李总不能让你扛着铺盖回去吧。就是领导不派，我也要送你一趟。魏老头咋，回去再不来了？申纪兰我已经和省委谈了，要辞去这个省妇联主任，还回西沟当我的农民。老魏，有空到我们西沟看看。（深情地）以后可不能再陪你扫院啦！老魏头（动情地）申主任！小李（俏皮地）这下，申主任彻底“解放”了！（停了停）申主任，看样子，你回去是不是还想大干一番？申纪兰不干怕是不行了。小李现在政策变了，可不像从前，难干多了。申纪兰是呀。小李明知道困难，干吗还要回去？你也快六十的人了，在城里享享清福多好。申纪兰（笑了笑）说实在的，我还真这么想过，可就是忘不了西沟，我们西沟条件是差，可人好，都是些老实疙瘩。他们要富不起来，我心里总像欠着什么……小李申主任，我就佩服你这点，说话办事实在。其实都是人，谁也有个家，回去也好。申纪兰小李，听说你爱人快生孩子了？小李（玩笑地）呀，还是咱们妇联主任，关心到我小司机的家了。申纪兰是不是快了？小李放心，一大早送医院了。申纪兰（急了）哎呀，那你还要出车？小李不怕，有丈母娘伺候，万无一失。申纪兰不行不行，那不一样，我就说不派车嘛！
小李申主任，就别争了。说句心里话，这些年你回西沟来来往往多少回，从不肯要一次公车，我们当司机的谁心里没数？这一回，说啥我也要送你一趟。（指指手上的表）哟，快九点了，天不早了！我这就去加油，你先收拾一下。申主任，你可要等着我！（说罢朝院外跑去）院外传来小车由近而远驶去的声音。魏老头申主任，听说，到现在西沟土地还没下放？申纪兰是啊，要不，我心里总是乱糟糟的，心急火燎地忙着要回西沟呐！魏老头其实，也不用太着急，（小声而又神秘地）听说，许多老劳模的地都还没下放呢！（半开玩笑地）反正已经赶不到前头了，就别赶了，你说不是？申纪兰倒也是啊！难得你这样关心我和西沟。魏老头我也是瞎出主意。申纪兰老魏，剩下这小片地，交给你了，我去收拾一下行李。魏老头这，你别管了，快忙你的去吧！申纪兰哎。（答应着离去）一三轮车工人进院。三轮车工人老同志，请问纪兰同志在吗？老魏头（明知故问）你说谁？三轮车工人纪兰同志。魏老头（生气地）你再说一遍！三轮车工人纪——（停住）-魏老头你说呀！（训斥地）看你这人老大不小的，怎么就不懂个规矩？这，“纪兰”是你叫的吗？三轮车工人（莫明其妙地）咋哩？魏老头（郑重其事地）她是全国劳模，我们的省妇联主任，比七品县官还大一品哩！该叫申主任，懂吗？三轮车工人噢，实在对不起！懂了，我懂了！魏老头（满足地）这还差不多！你是干什么的？三轮车工人蹬三轮的。魏老头一大早找她——三轮车工人昨天纪——（连忙纠正）申主任她——申纪兰（提行李出屋。接过话岔）是我昨天约好的三轮车师傅。魏老头（不解）申主任，您这是——申纪兰（笑笑）去长途汽车站呀！魏老头那小李他——申纪兰你替我向他道个歉，就说，谢谢他！他的心意我领了。（叮叮当当从兜里取出一把长命锁）麻烦你把这交给小李……魏老头（一时不解）这——申纪兰长命锁呀！让他孩子戴上，消灾免祸，长命百岁。魏老头对对，小孩戴了，消灾免祸，长命百岁（拍打自己脑袋）看，我这脑子，真是老糊涂了，进城住久了，把这给全忘了！申纪兰（笑着说）我们乡下，兴这！魏老头放心，我一定交到！申纪兰老魏，再见！
申纪兰、三轮车工人下。魏老头（望着申纪兰背影，无限感慨地）好人，难得的好人呐！收光。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