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上世纪的爱情文艺片,有些沉闷,有些平凡,有着微微的波澜,并最终还是归于平静,幻想且迷离。光线直射到大地上,泛起的白光让人头晕,一个人走过空无一人的操场,浮躁的心见到那个礼堂却又变得平静,一个人走着,幻想着身旁仍是走过了一大群人,仍是带着那种微微紧张的心情,就好像那时,你还没来,我还在等你。
走进去之后感到一阵凉风,和外面的酷热就像两个世纪。第一排第六个位置。我就是在那里看到你,器宇轩昂,万千宠爱。
重新在那里坐下,扶手上因很久没人打扫已沾了厚厚的灰尘,望向那个讲台,我仿佛又看见你的绿格子衬衫,你笑着朝我们问好,你的小虎牙,还有你干净的声音,如春风一般扫过我的心。你的讲座我听得特别认真,连老师上课都不曾这样过,一字一笔,工工整整的写好笔记。
结束后我被落在了最后面,眼神一直追溯着你走过的地方,那条路像一条星轨一般耀眼,直到被暗红的帷幕阻挡了视线。
十月,夏季仍未过去,休息室中没有空调感觉到处都是黏稠的空气包围着我,一呼一吸之间似乎可以感到尘埃的混合体。
被老师留下来收拾,潦草摆好东西正准备出门,却听到一声闷响,然后感觉自己撞上了什么东西,手一抖书全部奔向了大地的怀抱,我被撞得有些愣,前方的人说着“对不起”然后弯下腰帮我捡起地上掉落的书本。
看到你绿色的格子衬衣,脑袋中莫名蹦出两个字:苏铭。
阳光洒进来,落到你和我身上,你单膝跪地,我就那么不知所措地站着。
但前方却是一望无际的光明,在心中慢慢组成画面,突然就想到王子和公主,这一刹那的绝美,我没有动,只想这一刹那就是一个世纪,看着你发尖碎裂的余光微微勾勒出的金色丝线,长长的睫毛投下阴影笼罩住你那双如小兔般灵动的眼睛,期盼这些能在记忆中复合与重组,而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支架,支起记忆那么大的一块空间。
笔记本掉落正好翻到我记笔记的位置,光影翩跹着印在书页上,斑斑字迹似乎都在页面上跳跃着舞动着,让我竟有些微微发晕。你看了看然后翻到第一页,询问道:“季素好?”看着我点点头:“字还写得不错嘛。”一个字一个字,如同输入法一般输进我的大脑中,遥遥长路寻背影,你少走一段,我就只能多走一段,为的是与你汇合。
然后捡下一本书,触到封面时,轻轻顿了顿,如同时间被切开了一秒,那个时光的空隙问,沙漏中的沙停止沿着玻璃罩流下,时钟的秒针也像被阻碍了一下,连我的心跳,都像漏了一拍。
“你也喜欢马塞尔·普鲁斯顿?”我继续点头,告诉你这本书我还没来得及看。
然后在我没看的情况下你强势地借走了这本书,说想请我吃个饭,好不容易能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人。
你是个健谈的人,阳光包裹着你,从我们国家聊到海外,我什么也不懂只能应和着,你说法国是一个很好的地方,普罗旺斯的薰衣草,还有十月的香榭丽舍大道,听你说过之后那就是我一直以来的向往。
后来我去过八月的普罗旺斯,一大片紫色的海洋一眼望不到边际,微香从薰衣草中慢慢升腾,如流云一般,呼吸着那时的空气,清甜又带着一丝莫名的凉意。那些凉意通过脑中转换成一种淡淡的痛与悲伤,然而心中的黑洞却能包容万物一般不停地把它们吸进去。没用的,发酵后而来的是浓重的绝望,吸一口,鼻尖都能涌上猛烈的酸意,酸得有些疼痛,那些如同树藤一般,慢慢地爬满,然后收紧,令人窒息。
薰衣草的花语是:等待爱情。
那么我站在这里,能不能等到你。
我站在原地,能不能等到你。
我沿着时间走,能不能等到你。
十月的香榭丽舍大道,满地都是金黄的落叶,还有挂在枝头的,遮住天幕,仿佛也遮住了那些灰暗还与你一片金黄。风吹过,地上的落叶盘旋着,林问也传来扑簌簌的响声,那时空旷而寂静的街道,只剩我一个人。
就像繁星满夜的星空,突然只剩下一颗孤星,不能跟随而去,不能停止这样的命运,只能沿着沙漏流逝,一点一点发光,照亮夜空,再怎么撕心裂肺,再怎么起伏跌宕,结局也终归一样,只能永寂地陨落。凉风拂过,一望无际的空旷,心中也是那么空洞那么冷,时光随风而逝,一点一点仿佛能感受到它路过的痕迹,悄无声息,然后在你不经意问留下那道莫名的伤疤,在经年往事中微微疼痛。
我那么的想和你并肩看这一切,只是再没能给我机会,我只能暗自伤神。
你买了几本辅导书给我,说这些都是你看过的对我可能有些帮助,我看着你干净的侧脸,突然就觉得此日静好,眼前是繁华一片,从不曾预料到后来会发生什么。
后来会发生什么,我不知道,及时行乐就好。你这样说过。
太阳已经快沉入地平线以下,给广场上铺满了金色的余晖,你站在广场中,那些余晖洒在你身上有如神祗,我微眯着眼朝你挥挥手,然后相反方向跑开,我知道今后可能见不到你了,你要去法国上大学,而我还在这个小镇上高二。
我十几年来的人生从不曾像那天一般,高兴,惊喜,却觉得巨大的失落与空洞。如果我知道了后来的事,我宁愿我们就从此没有交集,那么我的失落不会这样延续至今,甚至每每走过这条街,都能感到不一样的悲伤,剌痛了自己麻木的神经。那些早该忘记的,早该舍弃的,早该尘封的,却始终会被一次又一次地从记忆深处掘起,赤裸裸地摆在我面前。
记忆已经撕开这么大一条口,这么大的空洞,再伸出手虚无地握一握,什么都没变,时光还是那样安静地流逝着,但它是不是对我狰狞地一笑,暗示着我的自欺欺人。并不是什么都没变,繁华中少了一个你。
而分分秒秒没有你,又怎么会艳阳高照。
还记得吗,认为你已经回到法国时,自己曾经那样的失落过。弯腰捡起一片掉落的梧桐叶,横在眼前然后看向阳光,没有那刺眼的感觉,眼前是一片青葱的绿,但能感受到擦着叶子边缘的阳光是那么炽热,边缘是金色,是尘缘,是梦魇,还是你燃起的金色炊烟。
当时,妈妈说给我请个家教把我郁闷了好久,看到是你却又兴奋不已,就像溪水急着要流向大海,那是它的救赎。而你,就是我的救赎。
那道对陌生人织起的蚕蛹,像是被抽丝一般一层层慢慢变薄,然后渐渐露出自己的轮廓,最终破茧而出,舍弃那个禁锢自己的枷锁。
她把我拉下来坐着,就开始介绍:这是你们学校的那个苏铭学长,你见过吧?就上次给你们坐讲座的那个。哎,苏铭,这就是我女儿季素好,这一个月麻烦你了……
心里默默地重复你的名字,就像基督教徒诵念着圣经一般,神圣得不可侵犯。
我没有听清老妈后来究竟说了什么,只看着你始终带着那种微笑,阳光的暖意似乎都进入了你的眼睛,直到轻轻点了点头,尘埃落定。就像在雾中,隐隐见着你的轮廓,然后看着你的脸逐渐变得清晰。
后来我才清醒地认识到,原来你一个月以后才走,不知为什么就有点庆幸,如猫儿偷了点腥一般,暗自傻笑着。
你在电玩城中轻车熟路,听着游戏币“哐啷哐啷”往下掉的声音,如同和出了这个世界上最美的音符,演奏者是你。
在我目瞪口呆的视线中你朝我摆摆手,露出你可爱的小虎牙,告诉我其实你高二也经常来这种地方。
你拉着我去打台球,连贯的碰球声响起,就像把本来不应该相碰的几种事物一个接一个串联起来,就像我和你。
你轻轻挑眉,伏在桌上,台球室灯光有些暗,我凑近了才能看清楚你。睫毛投下的阴影遮住你的眼睛,里面闪动着我不清楚的光泽,像一个漩涡一般,那么轻易的就把我吸进去。
瞄准。然后听到“啪”的一声,球滚动的声音之后,整个桌面上便是安静,就像整个世界灯火阑珊时寂静了一般,我知道你打落了。你朝我笑了一下,丝毫不放水,继续打下一个球。
我的眼光追随的一直是你。苏铭,那么完美。就连打台球的姿势也是,你的伏身,就像被精确测量过角度一样,只要稍稍偏差,便远不及现在的风姿。你认真瞄准的眼神,微微皱着的眉,还有你轻抿的嘴唇,光线折射,你栗色的碎发,一丝一毫全部都抓紧了我的视线,从此我的世界再无别人,只剩一个你。
这些都在时光中凹陷,然后在我的触景生情中渐渐融合成一个透明的晶体,展现在所有人面前。自欺欺人也好,固执也罢,在我的心中,细心打磨,精心雕琢,然后渐渐深入,终于求得一个永恒,谁也不知道的永恒,在我心里,不能沉淀,也没有任何办法让它沉淀。那段腐朽的延伸一直到心底,如果除去,心也死了。
抚上心口,不能抹去那个影子,也不能压抑。回忆像是要与我对着做一般,越是抑制,它便越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展现在你面前。
最终是我输了,抑制不了,它那么顽皮地冲了出来。
我提杆,心头却始终萦绕你的一举一动,看着眼前的白球出了神,打出去才发现偏离轨道,我把你要打的最后一个球打进,然后我的白球也追随着落下。
这盘游戏就像昭示了什么,白球本不应该追随黑球,却阴差阳错,所以结局是一同坠落。
输得我真是目瞪口呆。
你在旁边突然就笑出声来,然后不停地说:“季素好,你技术太好了,这么难打的球你都打进去了。”你的笑颜就这样永远地住进我的心里,一年,三年,甚至更久,等我恍惚问才发现,它从未搬离。
然后我故作潇洒地说,也不看看我是谁。
现在我常到这里来,打台球时总想起你这么对我说过,我一直都一厢情愿的认为那是你对我的赞赏,却发现我的台球水平其实很烂,我也刻意模仿过你的动作,可是却总差那么一丝一毫。我有时总把和我打台球的人当做是你,却在触及身旁人的面孔后蓦然发现,你是那个独一无二的你,任何人都代替不了。
你已经走了好久好久。
我的世界已经没有你,好久好久。
现在我的邻居已经换了,但每次听到开门声时总是幻想着你能像变魔术一般从那里走出来,轻轻唤我的名字,用我熟悉的笑颜面对我,然后那样揉乱我的发。
时间在向我招手,向前看,那些回不去的旧日时光,不要在像梦魇一般。直到现在,我才能真真正正地体会,物是人非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悲伤。无法言喻,如果人非了,那物也不再有原来的意义了。而那些回忆,自己再怎么珍惜,过去也终究过去,回不去,留不住,强求不得,然后追悔莫及。
怎么能抓住天边的云彩,怎么能捞起水中的点点月色,那些幻想,其实也都真实存在过。想要沉淀的,想要遗忘的,想要放弃的,还有想要永恒的,其实有些时候就像一个黑暗的恶作剧般,偏偏不能如自己所愿,惊慌失措的眼神,麻木停滞的动作,伤心欲绝的心境其实就是被导演的一出戏,越是悲伤,那心头满溢的黑暗就像被水泡过的银耳那般膨胀。
我还在这里,在这一片繁华之中栖身,街是旧日的街,阑珊时仍旧阑珊,零星的灯光,触碰不到的黑暗,不可名状的虚无。可是就算我站在原地,我都找不回你了。
我记得,清清楚楚地记得那时我开始认真学习,每天放学都往你家跑,连我妈都打趣地对我说:“你是不是喜欢上你们苏铭学长了?”
我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摇头否定了我喜欢你的事。
但是我觉得我确实是喜欢上你了,你每次给我讲题时细心的样子,被我一次一次地保存在脑中,每每你叫我时,我才如梦初醒一般猛然抬头,然后对上你的双眼,每次我都能看到里面似乎有些温情,可是我不确定,那时你总会摸摸我的头,让我不要分心。
等待着救赎,似乎远远听见牧羊人的歌声,清冽婉转,但无法深刻地沦陷,我不能。那些温情充斥了整个空间,就像无数的萤火虫包围着你,用他们发着光散着热的灯光,使你感到身上那一丝暖意,然后渐渐流进心底。
最后一周,你还给了我那本《追忆似水年华》还告诉我一定要在你走之前看完。那时我还和你在外面吃哈根达斯,却不知为什么感到眼前一黑就那么晕了过去。
后来醒过来妈妈陪在我旁边,我知道是什么,我的眼睛视力又恶化了,估计再过不久就完全看不到你的脸,看不到你栗色的乱发,和你明媚的笑颜。只不过还好,那时你应该已经回法国了。
那些记忆如水晶般被切割,然后光线折射,那么璀璨而夺目,我路过的暖色风景,如数家珍一般。任世界灯火阑珊,我相信那一点光明,能够净化记忆最深的暗处。
我摸索着眼晴上的纱布,轻轻拉扯,我摆脱不了这样的命运。问我老妈你知不知道这件事。老妈一下子就哭得像个小孩子一样,他还不知道呢,放心,妈妈一定给你找到合适的眼角膜。
我不想你知道我眼睛的事,我就想以一个健康而快乐,还有那么一个任性的我留在你的记忆力。青春透明如醇酒,可饮可尽可别离。我知道我们本就是两条平行线,再多的纠缠也会分开,你永远也不会爱我,其实以后,我也只是希望你有时能想一想我。
你要走的最后两天约了以前的校友出去吃饭,还生拉硬拽地把我弄去了。
全是已经上大学的男生,我一个人,只认识你,有些莫名地恐惧,紧紧抓着你的衣袖。那时对于我,其实任何时候来说,对于我,只要你在,我就心安。
他们看到我对你说:“苏铭,小女朋友啊。”
你哑然失笑,摇摇头对着他们说:“乱想什么呢,这是我学妹。”
后来你们一起吃饭,你们的欢声笑语我都插不进去嘴,只好默默地坐在旁边吃饭夹菜。你也不停地给我夹菜,我还是觉得很尴尬,就这么突然的闯入你和你们校友之间的聚会。我就是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其实,回首再想想这一个月,从初识,到现在,这一段经历,如果哪一个环节错过了,可能就是一片空白。只是我庆幸时光能给我留下这个剪影,不回想,不回答,不回忆,不回眸,不奢求。
大厅中冷气开得很充足,坐在沙发上一会儿便感到凉意,这里离你们的包房很近,里面仍旧是那么热闹,我吸了吸鼻子,想着你明天要走了,终究就算我的记忆再怎么深刻,我们还是陌路人。
然后一个人坐在了我旁边,我看出来是你的校友,只得擦擦眼然后叫道:“杨学长。”
他点点头,突然很暧味地凑近说:“妹子,你是不是喜欢苏铭?”
虽然是疑问句确是肯定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