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裴延萍在县城女校住了不久,适逢省城的女中招生,她又征得父母同意,考入女中,来到了省城太原读书。
这可是她早已向往的地方,还是在裴家府上东院的私塾里,她静静地听武文兴讲省城的学校,讲省城发生的一切新鲜事,讲省城发生的轰轰烈烈的学生运动,她的心里就曾想,我什么时候能到省城念几天书,那该有多好。她时常向武文兴打听省城的消息,现在总算如愿以偿了。
裴延萍是个性格开朗的青年,再说曾受武文兴的影响,她的思想非常激进,来到太原以后,又与武文兴接上了头,在武文兴的帮助下,她很快就入了党,凭他的热情和能干,很快就成了女中学生中的活跃分子。
自打“九一八”以后,太原的学生运动就没有停止过。
国民党省党部在“九一八”之后的几天内,对游行示威的学生进行了制止,并且抓了一批学生,通缉了一批学生领袖,可是尽管这样,非但没有吓倒学生,反而更加激发了他们的斗志,太原的抗日浪潮更加汹涌,简直是一浪高过一浪。
虽然通缉的学生领袖消失了,可是上街游行的学生反倒越来越多了。
国民党省党部对此非常头疼。
其实,这中间还有一个特殊的原因。国民党省党部遵照南京政府的指令,严令禁止学生上街搞什么爱国游行,搞什么抗日示威,实际上是在搞赤色宣传,还派出警力封锁了许多学校。但是,山西省主席徐永昌是阎锡山的亲信,此时虽然阎锡山因蒋、冯、阎中原大战失败而被迫下野,隐居大连,不久暗暗回到山西老家河边村,却继续对山西政界进行着暗中的操纵,面对学生运动的日益高涨,政府当局嘴上也在高喊反对制止,而实际上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特别是为了满足群众、学生的抗日要求和愿望,省府还在太原上马街的省农校成立了“抗日义勇军训练所”,来培养学生骨干。于是,太原各大学校学生干脆发起组织成立了山西省学生抗日救国联合会。****成立以后,又组织了大规模的游行示威活动,并派出学生代表到省府请愿,要求开展抗日救亡运动,废止一切阻挠和压制抗日救亡运动的法令,答应成立全省的抗日救亡联合会,要求政府改变不抵抗政策,迅速动员全国人民团结起来,共同抵抗日本帝国主义的侵略,出兵东北,收复失地。
学生代表们到了省府,要求面见省主席徐永昌。
徐永昌派出参事裴居义代表他接见了学生代表,答应考虑学生们的意见,并向南京政府提出出兵东北的建议。
学生代表又提出,要派出学生请愿团到南京去请愿。
这下徐永昌也着了慌,他本想利用学生、群众运动来与国民党省党部对抗一下,压一压省党部的威风,谁知道学生又要到南京请愿,这要是闹出乱子来可怎么办?他只好亲自出来劝阻学生:“同学们,你们在娘子关里干什么我都答应,你们要体凉我的苦衷,千万不要做出出格的事来。要是到南京去请愿,这可是件大事,我们需要议一下再作答复。”
可是,由于山西省教育厅长是国民党省党部常委,他按照省党部要求,极力反对学生运动,此事就没有议成。
学生们见省府在拖延,他们的请求已是黄鹤一去,为表示请愿决心,学生们经过研究,当即宣布绝食。
第二天一大早,到省府门前声援的学生达三四千人,卫兵紧闭大门不让学生进去,学生们因见不到徐主席,非常气愤,把省府的牌子摘下来去撞门,有的人爬墙而入,没有多久,学生都冲进了省府前院,砸了办公厅及教育厅。
接着学生们又到国民党山西省党部去请愿。
此时,省党部早已有所准备,已经调来了武装纠察队,各处戒备森严,荷枪实弹,经过交涉,学生代表进入省党部递交请愿书,谁知这是一个骗局,学生代表刚刚进去便被包围,并用棍棒殴打,门外的学生们见此情景,怒不可竭,奋力冲进了大门。
就在这时,武装纠察队则向学生开了枪,当场将进山中学的学生穆光政打中,穆流血不止,在送往医院途中便不幸去世……
这就是轰动山西的“一二·一八”惨案。
山西陷入了紧张而混乱的局面。
此刻,山西阎派手下干将四出活动,通过裴石曾、魏道明等人,甚至搬动了******的夫人宋美龄来为山西说情,“现下日军加紧侵华活动,山西地位十分重要,如果山西内乱,则华北危矣。”
可是如何才能保稳山西,许许多多的建议,都是一个意思,只有让阎锡山出山主政,才能稳定山西局势。
******在无法之下,只好重新启用曾与他为敌的阎锡山就任太原绥靖公署主任。主持晋绥两省军政。
阎锡山上台后,当然首先就是解散国民党山西省党部。拔掉老蒋插在山西的这颗钉子,这样山西的学生活动当然也就更加活跃起来。
裴延萍自来到太原读书以后,积极投身于学生运动之中,很快就成了女中的学生中坚,甚至还成了省****的领导成员。
一天,他们又准备组织学生到南京请愿,需要筹措路费。****在街头已经募捐了一部分,可是还是不够,于是有不少家境较好的学生纷纷表示愿意出钱。裴延萍当然也不示弱,她也要出资捐助。
回到宿舍,她一看自己的钱包,手头已经没有现钱了。这些天印传单、搞活动已经花去不少,她只好到“禄兴居”去取款。
“禄兴居”是她家在太原的商号,也是她的经济后盾,她来太原上学以后,从来没有在老家带过钱,都是在这里取现的。
裴延萍来到“禄兴居”,老板一见是裴家大小姐来了,当然是热情接待,按照小姐吩咐,马上让掌柜的如数取出给她。延萍写下一个字据就急着要走。
这时老板又叫她等等,并对他说:“大小姐等一下,还有一事要对你说,三个月前,有一位后生说是郭有才郭管家的公子,送来一封信,让我千万转回武乡,可是这么长时间,一直没有个合适人,这信一直搁在这里,也不知是什么重要事情,耽搁了没有,实在抱歉。今日你来了,就交给你吧。”
“啊,是水瀛哥的信?”裴延萍的心急剧地跳了一下:“快,快给我拿来。”
水瀛出走时,她还在县城女校上学。自打水瀛离家出走以后,她这心里非常难过,她恨那个花花,因为她逼的水瀛哥离家出走,下落不明,一走这么长时间,不知道是死是活,她算是个什么人呀,一个没有见过男人的寡妇,一个克夫的寡妇。就在水瀛出走了以后,郭有才大伯到西山找了他两个多月,也没有找见,直到现在已经一年多了。她可也是随处打听,一直没有消息。谁知踏破铁鞋无觅处,今天却在这里得到了消息?
老板取出信来递给了裴延萍,她一把夺过来,马上拆封就读。
看罢信他才知道,原来水瀛在路上遭了抢盗打劫,又被拉充了军。现在,他就在太原附近的二营盘。
他的部队番号是二十九师三二四团六营五连九排。
裴延萍急匆匆走出“禄兴居”,马上又雇了一辆人力车赶到二营盘。
二营盘在亲贤村附近,离太原有七八里路程,她坐着车颠颠簸簸地来到这里,只见四周高大的围墙,她想这一定是军营了,水瀛哥大概就在这里。于是便走过去,见门口戒备森严,哨兵两手握枪,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延萍上去打问,“老总,帮帮忙,请问一下,这里是二十九师营房吗?”
“你要干什么?”
“找一个人。”
“找什么人?”
“二十九师三二四团六营五连九排战士,名叫郭水瀛。”
“你没有看见牌子上的禁令吗?”
哨兵非常严肃地指了指门口那块大牌子。延萍一看,原来上面写着“军事重地,非军人一律禁止入内。”
裴延萍再说什么,哨兵说,“请你不要妨碍军务,否则后果自负。”
她吃了闭门羹,再说什么,就是进不去,她只好无奈地返了回来。
裴延萍回到学校,心里非常的难过。
她原本想,好不容易,总算有了水瀛的消息,她想先到部队上去看看他,看他在那里怎么样?据他在信里说,他非常痛苦,想逃出去,还想让家里人设法救他出去。一定是那里非常的苦,现在她在太原,想先去了解一下情况,然后再设法救他出来。可是她哪里想到,不用说救他出来,就是见他一面都不行,这可怎么办?
这时同学们正在那里研究去南京请愿的事情。她的心情不好,没有象以前那样滚进中间,积极发表意见,只是忧郁地坐在一旁。
同宿舍的一位同学润芝见她从外面回来,一脸的不高兴,还以为她没有拿到准备捐的钱,便问:“延萍,你怎么啦?”
“没有什么。”裴延萍愁眉苦脸地说。
“那你怎么一脸的不高兴呀?你不说我也猜出来了,因为没有拿到钱是吗?这没有什么,这些天你为咱们学校的学生抗日活动已经捐的不少了。咱们可以再想别的办法,再说还有许多同学要捐呢,这去南京请愿的路费,我们一定能凑齐的。”
“不,不是因为钱。”
“不是因为钱?”润芝怔了一下,“那又是因为什么呀?遇到什么困难呀,你得给我说呀,有什么事情我们大家帮你嘛。”
“嗨。”延萍长长地叹息一声,还是咽了回去。
这时,一位叫王春的男同学听见她们唠叨走了过来,关切地说,“延萍,你遇到什么困难了?有什么事你就说,我来帮你。”
几位同学都这么说,延萍才说,“嗨,就怕你们帮不了我……是这么回事,我哥失踪一年半多了,去向不明,今日偶然得到个信,说他被抓了丁,当了兵,现在就在二营盘的军营里。我急忙去见他,可是,军营有纪律,人家不让见。”
王春问,“你去二营盘了吗?”
“去了呀,那些哨兵说那是军营,非军人禁止入内。我又请求人家,看能不能帮我叫出来说句话也行,可还是被拒绝了……”
“现在你可知道你哥在那个师那个团……”
“知道。他说在二十九师三二四团六营五连九排。”
“是在二十九师吗?”
“对,二十九师。”
“哎呀,要在二十九师,那可就有办法了。”
王春这么一说,裴延萍马上说,“有什么办法?王春你快说呀。”
“延萍,你不是认识山西大学的陈亚妮吗?”
“陈亚妮,当然认识,我们还很要好呢。我们志趣相投,又都是省****的成员,常常在一块儿组织学校的各种活动。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延萍不解地问。
“延萍,要见你哥哥,只有她——陈亚妮才能帮你这个忙。”
“王春,你倒是快说呀,老在吊人的胃口。陈亚妮能帮什么忙呀?”润芝在一旁说。
“这个陈亚妮,就是二十九师师长陈长柱的千金。”
“啊,这是真的?”裴延萍一下子高兴地跳了起来。
她知道这个陈亚妮小姐,是个非常热情的人,她们在省****常常在一起,无论是组织活动呀,还是捐款捐物呀,她都非常慷慨。
于是她迫不及待地马上就要到山西大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