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帅看电影，见整个电影院空荡荡，没有一位观众，很不高兴。表示要和群众一块看电影，不能脱离群众。他也知道这是保卫制度的必须，但元帅说：哪有共产党的干部害怕老百姓的道理？
有关部门没法，只好按照元帅吩咐来安排。元帅二次进影院，看见客满，相当高兴。
殊不知来看电影扮演群众的千百人员，都要进行政审，宣誓效忠，进场还要搜身什么的。
体制病，属于结构性问题。个别人的自律，只是自律而已。
22、做梦反革命
共产党喜好运动。运动之来，排山倒海。人人惊恐，个个战栗。要互相监督揭发，争当告密特务；要彻底交代隐秘思维，号称自我解剖。
一个老实人，实在无可交代，显得落后。只好绞尽脑汁回忆，说自己做了一个梦；梦里对支部书记不满，骂了两句。
支部书记代表党；骂支部书记就是骂党。梦里骂党，分明就是内心反党。
结果，该老实人被打成反革命。判刑坐牢去也。
23、甜瓜子伤人
有一次，吃甜瓜，差点出了人命。
那时还在村里，卖甜瓜的来了，孩子们眼馋，跟了甜瓜担子看，越看越眼馋。
卖甜瓜的有些同情了，将一个没人要的甜瓜给了我。那个甜瓜，不熟，青瓜蛋子。而且好多天卖不出，早已发蔫。好甜瓜，应该是一磕就开。这只青瓜，胶皮疙瘩一般，怎么也磕不开。
着急吃瓜，也不懂得找个刀子，就在膝盖头上用拳头死命擂击。一拳狠命砸下，甜瓜终于开了针尖大那么一个窟窿。擂击的力道作用之下，从那小窟窿内蹦出了甜瓜子来。蹦出几个瓜子？不多，就一个。这一个甜瓜子，带了极高速度，小型子弹似的，击中了我的眉心。眉心那儿当即流血。
假如那瓜子击中眼睛，后果不堪设想。
甜瓜到底敲开，却是比黄瓜还要寡淡无味。吃瓜负伤，就更加觉得不值当。
24、门牙事件
人类缘何要换牙？进化论无法做出令人满意的解释。
理论阐述，包括经验证明，人类换牙只换一次。当我们换牙过后，生出恒牙，恒牙将永远不能再生。
但我个人的经验却竟然有着全然相反的例子。
一次，我有七八岁，下门牙曾经再生。舅舅给我做了一个玩具手枪，我用一绺线拴了一个穗子。穗子的尾部不是要剪开嘛，找不到剪子，我就用下门牙来用力扯拽，希图扯断线绺。结果是两只下门牙齐根断掉。
一次，我足有十岁，上门牙再生。在老家，和一名同学赛跑，看谁最先跑到大杨树那里。我取得了胜利，而代价极其惨重。我扑向杨树的瞬间，计划用双手托住树干的；但由于惯性力量太大，我的嘴巴就结结实实撞上了大杨树。上门牙两颗，顿时齐根断掉。
而千真万确的事实是，后来我的门牙都再次生长出来，至今健在。
事理有不可常情解释者。
25、囊膪
高中时代，全国大学解放军。学校班级不叫班级，改称民兵排。
当时我是班长，突然就变成了排长。
暑假，民兵干部接受军事训练，有游泳、射击等等科目。在游泳池边，与同学打闹，曾经抓住过一把囊膪。至今觉得有趣好笑。
一位同学，比我低一个年级，也是民兵排长，一块参加军训。游泳池边，打闹起来。他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追。大家都是只穿游泳裤，浑身赤条条。追赶之中，因为要抓他，我便朝他背部死命抓去。脊背光光，如何能够将人抓住？当时却是未曾细想。当我触及其人背部，五指发力，竟然把他牢牢抓住了。
如果他是个胖子，皮肤肥厚饱绽，如何能够抓得住？如果他是个瘦子，皮肤或者松弛，但我一定会触及其人骨头脊柱肋条一类。不料，他的皮肉，足够肥厚又足够松弛，我死命一抓，手掌满把填满，竟然没有碰到任何骨头。而他正在奔逃之中，被我一把抓住皮肉，他的背部皮肤就给拉扯了一尺多长。其人再也逃不掉，我们双双在泳池边站定。
我觉得手感怪异，不禁乐了；而他或者也觉得奇特吧，回过头来憨憨一笑。
他的皮肉给人手感，觉得正是人们所说的“囊膪”。
生有那样囊膪的同学，曾经被我那样一抓，我却忘记了他的姓名。
26、夜不闭户
“七七”事变之前，阎锡山治理山西，曾经达到夜不闭户的理想状态。
据老人们传言，太原市民居住的院子，黑夜无须关锁大门。院里晾晒衣物忘了拿回，也不妨事。巡警半夜或许会进院来用警棍敲击窗户，提醒居民：
要下雨了，院里谁家的衣物，收回去啦！
阎锡山当年还有治理山西种种美好设想，宣传口号有“无山不种树，无田不水稻，无人不当兵，无人不入校”等等。
历史人物无不受到历史局限。说他们成心要把自己管理的地盘搞坏搞糟，不够客观。
27、田中的祖母
父亲在脚行当大工头的时候，和一个日本鬼子田中是朋友。
他们开始结交的时候，父亲十九岁，田中十八岁。
鬼子的劳务系里，有个直草，算盘打得好，毛笔字也漂亮，工资120元；田中什么也不会，工资180元。因为田中是高中生，而直草只是小学毕业。
田中家中来信说，妹妹被征召当了军妓，田中很伤心，在父亲面前掉泪。那么不当军妓可以吗？田中说，天皇的命令，不得不服从；否则，家里没有面子。
后来战事紧张，普通职员随时可能征召上前线。田中恐惧，又在父亲面前掉泪。一来恐惧死亡，二来恐惧部队里挨打。听说八路军里不打人，田中很向往的。劝他在前线干脆投降八路军，田中也动心，但还是恐怕家里“面子的没有”。
田中终于被征召上了前线。临行，父亲摆酒为他送行，还送给他三百块钱。
朋友之间，无话不谈。田中讲，他的祖母的祖母，也是裹脚的。“和中国人的，一个样子的”。
鲁迅先生在他的《朝花夕拾》集子中，有一篇记念他所尊敬的藤野先生的文章。文中有这样一段：
“……他听说中国的女人是裹脚的，但不知道详细，所以要问我怎么裹法，足骨变成怎样的畸形，还叹息道，‘总要看一看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藤野先生专攻解剖学，以他所处的年代和学识而论，若日本女人先前也裹脚，他不会不听说一二。那么，我父亲叙述的田中的说法就值得怀疑。
或者，先前在日本的个别地方竟也有裹脚陋习。或者，便是田中扯谎。
田中为什么要撒谎呢？我以为，那是一种强烈的与中国文化相认同的心理作怪。中国人传说，日本人是徐福带领的寻找长生不老药的童男童女的后代；日本人，至少田中之辈，也极力附和。
他说：我们的，也是中国人的；小孩子生的，所以个子小小的。
28、砂锅
一次跑反，我村一家人小米刚刚下锅。就用绳络网了砂锅，连同小米拎了逃跑；跑到山里，准备用柴火继续烧饭，这时发现小米已经熟了。
砂锅，有两样。一样，是薄皮砂锅，传热快。一样，是厚笨砂锅，相当保温。平常往山里地里送饭，都用厚笨砂锅，将砂锅预热，舀入热饭，到山里还是热的。
云南名吃“过桥米线”，容器也必定要用厚笨砂锅。
29、投缸自尽
我们村发生那次集体受辱事件后，有两个女人投缸自尽。
两个女人都是好女人，所谓小脚妙手，三寸金莲。她们无法承担被强迫裸体的羞辱，她们恐惧跑反的日子没有止境。栽进自家的水缸，就那么惨死。
30、破鞋上炮台
鬼子占领盂县期间，修筑若干炮台控扼交通要道。县城往北的大道上，离我村十六里，修筑了一座千佛寺炮台。
炮台上，有鬼子一个班，伪军一个小队。经常向周边村庄派差，要花姑娘上炮台提供性服务。否则，就要血洗村镇。
维持会没有办法，只好攒些钱，威胁利诱村里的破鞋上炮台。
堂堂大汉朝，尚且屈服匈奴压力，派送公主远嫁和亲，我们实在无权苛求古人前人。
镇子上，有一次向炮台派送的两个破鞋里，有我的一位姥姥，称呼五姥娘的。
五姥娘风流过人，干部们胁迫，也只好答应上炮台。但她从来没有见过日本鬼子，所以有一样担心：
不知道那日本鬼子是人不是人？
当告诉她，日本鬼子倒也是人，不是毛驴畜生，五姥娘慨然道：
走吧！只要他是人，不是牲口，不怕！
31、麝香
如今节育成为国策，妇女流产成了家常便饭。与珍视保护胎儿的传统，仿佛拉开了距离。
过去，堕胎在法律上不允许，至少要受到社会舆论的谴责。同时，堕胎在医学手段上也相对困难。
未婚先孕，或者婚外恋有了孩子，怎么办呢？据说，麝香有堕胎的药用功能。
雄麝的腹部，有麝香腺体，所生麝香乃名贵药材。听老辈人传言，当雄麝被捕杀，但凡还有一点力气，必然要自行破坏腺体，作为对人类残忍的报复。
32、指甲草
现在，女性涂染手脚指甲者不算少见。不知涂染指甲使用什么材料。
过去，妇女涂染指甲，使用一种天然指甲草的花瓣汁液。
据说，指甲草，不仅具有美化指甲作用，更重要的是，指甲草还具有抵御麝香的药用功能。妇女出没社交场合，万一有什么人身带麝香，只要用指甲草涂染过了，可保胎儿无虞。
33、难产
旧社会，妇幼保健医疗系统阙如。妇女生孩子成为人生最大难关。因难产而造成母子双双死亡者，比例极高。
我的一位堂婶，我的二大娘，都是难产而死。
据说，如果死者怀的是男孩，那孩子最终是要离开母体的。
二大娘难产去世后，我父亲回去帮忙料理后事。当时，肚里的孩子还没有出来。接生的女人们费尽力气，没有效果。大家认为，让孩子随了死者埋葬，非常不妥。妇女们进一步又认为，二大娘来做媳妇时节，我父亲刚刚出生，二嫂抱过我父亲他这个六兄弟，六兄弟宜于将二嫂腹中的胎儿设法弄出来。
父亲于是慨然受命。胎儿已经伸出一条腿，父亲费力拉扯，浑身出汗而不能成功。他讲，已经准备放弃了，第二天就假说已经取出孩子扔掉得了。
但在那一刻，父亲突然觉得不妥。这不是“哄鬼”吗？于是继续操作，终于将胎儿取出。
还有一段故事。父亲按照村里规矩，将死孩子扔到既定地点埋葬后，返回途中听到身后有“刷拉、刷拉”的脚步声。停下来，声音也就停止；朝后看，什么都没有。被反复惊吓过后，才发现原来是裤腿上沾了一根带刺沙蓬。
34、四六风
现在医学发达，新生儿肺炎、黄疸，都可以及时治疗。
过去，这些疾病中医统称“四六风”。新生儿往往不治，几天之内毙命。
迷信说法是有勾魂小鬼从烟囱钻入妇女月子房，攫取了孩子性命。
我父亲一个同乡，脚行的老伙计，在生他之前母亲已生了几胎，都因为四六风而夭折。到他出生之后，他的大伯在房上烟囱口那儿，整整守候了六天六夜。大伯挡住了勾魂小鬼，而他竟然逃过了四六风的戕害。
这位同乡，性格软弱，有些惧内。大伯晚年困窘，他想给大伯寄去几块钱而不可得。遭到父亲狗血淋头痛骂，他终于奋起和老婆吵闹一回，方才可怜兮兮给大伯寄出了五元人民币。
35、八叔
老百姓希望孩子健康长命，有许多自欺欺人的迷信办法。将孩子名字注录在庙里啦，取名故意轻贱啦，给孩子拜认义父义母啦，等等。
父亲兄弟七个，我却有一个八叔。八叔是爷爷的义子。
张家庄的张六十四，和我爷爷同辈。老婆连着生了几个孩子都夭折了，十分恐慌。
这回，六十四老婆将要生产了，谋划将孩子拜认在我爷爷名下。爷爷七个儿子，个个健康。农民说话，直截了当，六十四当街碰上我爷爷，说了一声：我那哥，老婆快要生了；这回生下来，娃子就给了你啦！爷爷就答应：给了就给了呗！
事情就那么定了下来。六十四的这个儿子，取名八毛。满月时候，曾经抱到奶奶跟前，专门进行了拜认仪式。
说来奇怪，八毛竟然健康存活下来。六十四的老婆后来还有生育，没有继续进行拜认仪式，只是名字叫做“九毛、十毛”，九毛十毛都夭折了。
八毛每当生日，都要来我们家过生日。给奶奶磕头，奶奶这厢则要做糕。举行祭拜天地种种仪式。
八毛仅仅比我年长一岁，前来过生日做客，十分拘谨。称呼奶奶“干娘”，声儿讷讷的。按辈分，我们兄弟人等都要称呼他“八叔”。八毛干脆不敢应声。
36、墓库鬼
乡下老百姓迷信者多。认为人死后会变成鬼。
妇女因生产而死，男性胎儿不曾离开母体者，则会变成一种极其可怖的所谓墓库鬼。
据说，午后阳气下降，鬼魅会出来活动。墓库鬼背着一个男孩，到烧饼摊儿上来买烧饼。事后，摊主发现那钱原是纸钱，能够在水上漂浮的。后来，再见那女人前来买饼，要在水碗里试验钱币真伪云云。
老百姓传说种种鬼魅故事，我小时都非常恐惧。只有这个墓库鬼的故事，在我心目中升起了某种感动。即便身死为鬼，母爱依然。卖饼摊主，何其吝啬无情。
37、梦游
我入伍不久，一块入伍的新兵有一位被突然辞退回家。原因是发现他患有梦游症。
梦游者，在睡梦中起来做许多事情，井井有条的，仿佛清醒之中，而他本人全然不知觉，甚至事后连梦境都没有记忆。
一个战士梦游，梦见上西瓜地挑西瓜。原来是一个个摩挲战友的头颅。西瓜幸好不熟，所以没有切西瓜。想想，真够危险！
我村一个春明，十来岁上严重梦游。一度时间，每天晚上起来去挑水。光着身子，担了水桶上井口打水，将自家水缸担满。
后来听说好了。但也不知怎么好的。
38、尿床
小孩玩耍疲累，乃至大人极度疲劳，都有偶尔尿床现象。
长期习惯性尿床，便是疾病。
我村一个媳妇，刚嫁来时，人们传说她有尿床病。十七八的大闺女，夜夜尿炕。出嫁前，爹妈夜里操心，揪起来按在尿盆上，死活不尿；放回炕上一会，早已尿的恣肆汪洋。
婚后，据说只是偶尔再犯；生过孩子之后，彻底痊愈。
39、蝴蝶斑
妇女怀孕期间，多有妊娠反应者。一般症状是呕吐。
按说，怀了孩子，生理需求该是大量吸收营养。呕吐现象，不知出于何种病理。
至于下肢浮肿，血压不稳，则是妊娠中毒症状。
还有，就是面部出现深褐色斑块，医学上叫做“血色素沉淀”。老百姓称作“蝴蝶斑”。
蝴蝶斑，打针吃药种种办法难以消除。据说，只有再次怀孕生育，可以得到调理治疗的效果。
40、生育去病
某女歌唱家，曾经红极一时。后来由于声带疲劳，进行药物封闭，注射位置偏差，造成了声带损伤，再也发不出高音。百计治疗，没有效果。
后来，南京一位老中医给她开了一年的中药，并且建议再生育一个孩子，可以恢复声带功能。所谓病笃乱求医，姑且一试。竟然成功。
歌唱家在电视节目中自述情况甚悉。
41、呼噜憋气记录
睡觉打呼噜者，男性居多而比例甚高。自己睡得香甜，搅扰旁人不能入睡。
有说打呼噜是一种病的。开会数日，有人呼噜过分厉害，同居者揪了呼噜先生去看医生：你这不叫打呼噜，你这是有病！
有呼噜声震得窗玻璃嗡嗡作响者，有宛若风箱进出都要发声者。
据说，打呼噜丈夫去世，妻子身边没了雷鸣巨响反而不能入睡。
有打呼噜突然断气，仿佛死亡而令人惊恐不安者。
一次，我在火车上遇到一位。呼噜声起，吸入空气，咽喉闭合，超长世间不出气，仿佛是有意憋气。我的游泳技能尚可，能够潜泳五十米。主观憋气一百秒以上。反正无法入睡，就和那位老兄进行憋气比赛。
我都憋得要窒息而死了，只好开始呼吸；那位还能有半分钟左右，了无声息。而且，其人每一呼吸，皆是如此。真个好功夫，我只能甘拜下风。等其人睡熟醒转，说明情况后邀他和我比赛憋气，则远远不是我的对手。
42、呼噜胜于火车
我睡觉也打呼噜。水平一般，名气普通。但偶尔有超常表演，过于平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