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后,一五一十地向梁新副局长汇报了情况,当然要画龙点睛添油加醋地说得好一点,比如,铧尖的“对鼓”很有特色;这个村子有许多练武术的;鼓手很有积极性;县文化局决心很大等等。于是,在局长这个层次上,也就基本上决定了以皋兰县西岔乡铧尖村的鼓队为主体,训练一支高水准的太平鼓队,以“中国·兰州太平鼓”的名义去北京的大盘子。这是第一次去西岔看鼓,搞不清准确的日期了,大概是在五月份的某一天,因为在我的《工作日志》5月31日小结五月份完成的7项重点工作的项目记载中,很清楚地写着:“4.制定了太平鼓赴亚运会演出方案、报告,抓了皋兰西岔乡鼓队。目前各方面条件比较具备的是皋兰县。”
——当然,傅清和黄仪都是化名,但是,如果熟悉这件事情的人看到我的这部文稿,就会一眼看出黄仪副局长是谁。黄仪副局长,你现在还好吗,如果你也看到了这部书稿,能不能帮我查一下你们是哪天开着“皮卡”到我家里来的呢?你第一次陪着我去西岔铧尖村看鼓,又是哪一天呢?我一时找不到记载这件事情的笔记本了。但我相信,这个笔记本一定还在。找到它,是迟早的事情。
看过了西岔的鼓,就又紧锣密鼓地展开协调工作,重点是请市上领导拍板决定,这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究竟交给哪个县区来承担,我的好书记,好市长,您倒是赶快定呐。我这儿火都上房了,您那儿还观风景呢。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可自古以来不就是这样的嘛,从来都是大臣侍卫幕僚师爷们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忙得提心吊胆,皇上招的哪门子急呢?
6月1日到9日,我又去了一趟北京,向亚组委汇报了有关筹备工作。
6月15日,当时主管文化工作的振军副市长终于决定去皋兰县委现场办公,最后拍板敲定此事。我们陪着振军副市长前往县上,在县委会议室召开了现场办公会。那天,因为鼓队尚未正式组建,所以也就没有鼓队表演,实际上全听了汇报。振军副市长在此之前就已经听过我们反复的汇报,其实也早已经成竹在胸。听了县委书记的汇报后,也就最后下了决心,决定了让皋兰县西岔乡组织一支鼓队进北京。
巧的是,皋兰县委书记振家是振军副市长的本家兄弟,这真是一条汉子,他毫不犹豫地抓住了历史给皋兰县的这个机遇。在当时鼓队经费还没有着落的情况下,他主持县委常委会,作出了“即使砸锅卖铁,也要筹措经费送鼓队进京”的决策。并且带头捐款50元,动员全县党政干部为鼓队捐资。后来在全县为亚运会捐资的大会上,有一位干部一次就捐献了200元。在鼓队成行时,全县共集资10万多元。要知道,当时县级干部每月的工资也不过一百来块钱。
接下来所做的工作,就是请专业编导人员训练鼓队,编排表演形式。
梁新副局长在成都参加《中国舞·蓉城之秋》活动中,与省歌舞团的舞剧编导许琪老师和刘少雄老师等几位舞蹈专家研究过太平鼓的事情,在促成亚组委同意鼓队进京的工作中,他们起了重要作用。许琪老师甚至都跑到前甘肃省委第一书记、当时的中央政治局常委宋平同志的家里去了。当年,在创作舞剧《丝路花雨》的日子里,许琪老师与当时的甘肃省委宣传部部长、宋平夫人陈舜瑶女士有着密切的关系,她们好像还是当年兰州女中的同学。
梁新副局长决定邀请许琪担任鼓队编导,有天晚上就带着我去了当时省歌舞团梅加林团长的家里,协调了请许琪出山训练鼓队的事情。梅团长当场就答应了。几天后,我们与许琪老师一起讨论研究制定了鼓队表演方案的基本思路,并制定了基本功训练的基本要求。很快就送许琪老师去了皋兰县。许老师就开始了紧张的排练工作。
六
那个阶段,我和燕文隔三岔五地到县文化局去协调落实各种事项,到鼓队训练场地去了解进展情况,当然也有个督战的意思在里面。有一回在现场,见到这种蹦蹦跳跳的场面就不免触动了深藏心地的演员天性,露出了自我表现欲很强的“戏子”毛病,我背起大鼓就“试豁”了一把,习惯成自然地甩起大鼓就打了一个“飞脚”,走了个“扫堂腿”,于是,无意中就亲自设计出了甩着大鼓打“飞脚”和走“扫堂腿”这两个动作,许琪先生当然是内行,我举着大鼓比划了一下,她当时就明白了这是个高招。后来便进一步研究设计成了两个新动作。我后来就将这两个动作分别命名为“鹰击长空”和“横扫千军”。我在剧团练武功十几年,“飞脚”是我的一个长项,我在剧团时打“飞脚”,功夫深到能够越过齐胸口高的桌子。在京剧《南天柱》的武打场面中,我的出场动作就是“飞脚”过桌子。到局里工作后,演员的习惯还保留着,差不多天天早晨都要锻炼身体活动一番,功夫虽然不如在剧团工作的时候那样精湛了,但当时随便打个“飞脚”还是轻而易举的,很自然地就想到了这个招式。“扫堂腿”那就更不用说了,当时一口气连续扫它三五十个,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燕文还给队员们说了说“鹞子翻身”的“范儿”,使得这个表演动作看起来更加舒服,队员打起来也不感到别扭了。后来有人把“鹰击长空”打“飞脚”这个动作解释为挖掘了传统动作,这在逻辑上就不通。当时“鹞子翻身”主要是城关区雁滩乡和“官园”街道办事处的鼓队会打,西岔的鼓队刚刚开始学练,过去的太平鼓重量达到几十斤,作出“鹞子翻身”都不容易,哪里就会有什么甩着大鼓打“飞脚”的“传统“呢。打“飞脚”,多少得有点武术训练和武功基础,好在西岔这地方历来有练拳术的传统,说铧尖村的公鸡都会“鹐人”呢。村上有几位“拳棒手”可以作出“飞脚”这个动作,当然比我的“飞脚”那就要差得很多了。但是,将“飞脚”与大鼓结合起来,却出自我的即兴构思。当然,大量的编排训练工作是在许琪老师指导下展开的,当时我的工作重点主要放在组织协调和文字起草方面,参与具体的艺术编排常常是兴致所致,即兴而作,我不敢掠人之美。
这样,鼓队的表演水平一天一天提高,终于完成了兰州太平鼓发展史上的一次脱胎换骨的蜕变。
七
7月,亚组委反馈回来消息,让兰州派出代表去北京签订鼓队进京表演协议书,同时协调演出事宜。当时,我和梁新副局长都忙得不可开交,恰巧,我又接受了带着三位群众文化活动的故事员去抚顺参加《全国新故事比赛》活动的任务,梁新副局长就带着燕文去了北京。他们到达之后联系好了前期工作,我也从抚顺赶到北京,等待签字的时间,但是,兰州这边没有负责人也不行,我和梁新副局长就先回来了,把燕文留在北京等待签字。当时的考虑是,我们不能再等待下去,兰州的工作等着我们回来处理,而燕文恰巧是北京人,熟悉情况,签订一个协议不是什么需要决策的大事,他就留在北京亚组委办理这件事情。我们回来后大约不到一星期,燕文就回来了,并且带回了签好的协议文本。
且看我的《工作日志》当中有关此后太平鼓活动的记载①:
七月卅一日
晚10:11,燕文乘43次列车到兰。与熊师傅接站。燕文代表本局参加了7月24日亚组委会文展部召开的协调会,签订了兰州太平鼓赴亚运会艺术节演出协议,已定9月22、23日,10月1日在地坛公园,9月27、28、29日在陶然亭公园,10月2日、5日在龙潭湖公园,10月3、4日在劳动人民文化宫,共演出11场。
鼓队住宿地点为宣武区长城旅社,首佳旅馆。
燕文在签协议的时候需要盖负责人和签署人的私章,可是他不可能裤腰带上别着个私章在北京到处晃悠,又到哪里去找梁新副局长的私章呢,走的时候并没有准备。对其他人来说,这几乎是个无法解决的难题,可是燕文这哥们天份很高,天赋极好,脑筋非常聪明,急中生智就跑到街上刻章子的小摊子上现刻了两枚。本来刻字的发票可以拿回来报销,但是那时候的刻字小摊子哪里有什么正规发票,只能打个白条子,燕文也就自己掏了这个腰包。
7月31日,燕文带着签订好的协议书返回兰州。因为是晚上到兰,我就私下里请熊师傅开着“伏尔加”,亲自到火车站去迎接他。日常,熊师傅的“伏尔加”主要是局里主要领导使用,一般人是用不起的。我和熊师傅有着极好的交情,我是他的入党介绍人和党小组长,我在办公室负责的时候,他的车辆归我调度。局长的工作日程安排由我掌握,局长要出门,由我提醒熊师傅出车。现在我虽然管不着他了,但这点面子熊师傅还是会给我的。因此,不用向办公室主任打招呼,我跟熊师傅一说就行。
燕文一上车,屁股还没有坐稳,就迫不及待地掏出协议书交给了我。不过是一些打印着统一的文字条款又盖着几枚印章的几张文件纸,却决定了许多的事情。这个协议签订之后,太平鼓进京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没有任何退路了。协议书很简单,是由亚组委督导,文化局与各个表演场地单位签订的演出合同,每份两页纸,打印着寥寥几句话。就这几句话,却够我们忙活一阵子的了。
八
所有的事情都要操心到,你看:
八月三日星期五
上午与张白鸽谈太平鼓队服装设计、制作事,初步确定由其承担设计制作任务。请许琦来谈服装设计。
下午,局务会后,制定太平鼓进京演出实施方案。
张白鸽原来是市豫剧团的青年演员,论进入剧团工作的时间早晚,她算是我的师妹,论我给豫剧团的青年演员们上过文化课,她算是我的学生。张白鸽当时已经转行在剧团舞台美术队担任演出服装管理员,负责保管豫剧团的“戏箱”,同时自己摸索着成了一个好裁缝,不但给剧团做演出服装,也捎带着承揽社会上的日常服装的裁剪制作,燕文推荐了她,这就带她到我办公室里来谈谈想法。我向白鸽谈了服装设计的基本构思,这构思受到我多年文艺表演生活的启发,服装既要好看,又要适合大幅度地做舞蹈动作。过去太平鼓普遍采用的那种从戏曲服装中模仿而来的黑色“武松装”距离这个时代太远了,必须有所突破。燕文说,白色不容易脏,就选白色作为服装的底色,我很赞同他的这个看法。白色服装,在一般人看来是很容易弄脏的,但恰恰是白色弄脏了却不显得脏,这就是“内行”的经验。于是就提出并决定了用白色面料做服装底色的初步设计方案。
在这不久前,有位服装设计师也画出了一个版样,版样中画的鼓手上身只穿一个坎肩,袒胸露腹,肌肉发达,膀大腰圆,气贯长虹,确实有西北汉子的粗犷气概,看起来效果不错。有许多位在这个圈子里的人都表示赞同,还自作聪明地说什么设计上有突破,特别是坎肩背心上画一个铜奔马很能代表甘肃,云云。但是,内行人一看就知道这种设计不行,那种效果只能在设计草图上表现,在生活中,上哪里去找这样肌肉发达身体强壮的农民鼓手呢,找八十个施瓦辛格来穿这个坎肩还差不多,或者请几十个举重运动员和健美运动员来也行。于是,我对这个坎肩设计草图提出了坚决的否定意见,必须另外寻找出路,重新构思。讨论这个“坎肩”设计图的会议记录我也保存着,就不在这里抄写了。
八月四日星期六
上午,《兰州晚报》记者安希荣来采访太平鼓进京事。向其介绍有关情况。
张白鸽来谈服装设计。初步确定以白、红、黄三色为主。先制作一套样品,下星期三交稿。白衣裤,黑背心,红装饰。
郭勤局长谈在京新闻发布会有关事项。
原则确定经费统一筹划,统一支出,可为专款专立一个账户。柯市长同意市上拨10万元,加上皋兰县15万元集资款,可以保证进京费用。
下午,约兰州新华印刷厂业务员,预订中国兰州太平鼓标签。
解放军报社摄影记者江志顺来访。5时,陪其一行五人去皋兰选景。晚10:30回兰到局。燕文同去。
黄仪报告新鼓30桶已制成(70X38)明天交货。
县上有意让兰州铁路局赞助车费,免费送鼓队进京。
——县上的个别同志太天真了,居然想不卖票坐火车去北京,真是异想天开。
鼓队筹备工作进行到这个时候,已经引起各界广泛关注。那几天,前来采访的记者络绎不绝,局领导哪里有闲工夫和他们谈情况呢,何况,许多细节就是局长也不见的掌握得很清楚,记者来采访,往往就推到我这里来了。尽管当时并没有“新闻发言人”这个职务和说法,我却是太平鼓筹备工作最合适的“新闻发言人”。在紧张的工作节奏中,我必须接待他们,我无法再推给别人,其他人都只是负责某一项具体工作,而群文科长就是这项工作的中心枢纽,所有的文件都由我来起草,各方面的情况都汇总到我这里来,然后分门别类上传下达,再没有人比我知道得更多了。
当时,我最发愁的是交通工具,这位军报记者自己带着车辆,他要去采访,我正想去村上看看鼓队训练情况,也是瞌睡遇到了枕头,一举两得的事情。你看,下午五点了,还要陪着记者到村子上去采访。要是没有车,那就肯定不去了。
那天,张白鸽带来的服装设计图样并不是很理想。我和燕文与她一起研究,最后确定了服装式样,头饰是按照我提出的具体意见确定的,借鉴的是舞剧《小刀会》中刘丽川的扮相,使用的是“扎巾”“额子”的式样。后来到北京在地坛公园演出,太平鼓队穿着这身服装和穿着大清朝“马蹄袖”补子服装表演皇帝祭祀活动的表演团遇到一起,那场面真很有意思,整个儿是太平天国打进北京城的一个场面和效果。
这时,鼓队经费还没有落实,只有上级的口头意见,我们在梁新副局长指挥下,就敢于将所有工作开展得如火如荼,风起云涌,胆子和魄力真是很大。
八月五日星期日
下午3时,与燕文陪同江志顺一行前往铧尖村。天气晴朗,气温很高。5时到村上,鼓队已集中在村公所。
黄仪说最近一时期来,前来采访记者很多,已经接待八九批。前不久,解放军画报社记者来,准备发两个版面的彩照。县上欢迎新闻记者,不大欢迎搞“创作”的摄影记者。
向黄仪和陈清通报了燕文在北京签约情况。他们十分关心是否在天安门广场演出,参加国庆晚会。
兰州电视台所拍电视片尚未编成,需催办,进京时必须有一本电视资料片。
30桶鼓已做成,尚未彩绘,尺寸适中,大约9斤重,比较理想。鼓音调较高,可能是干燥使然。
江志顺是军报首席摄影记者,亦是首届全国十佳摄影记者之一,目前是十佳评委,由兰州军区政治部摄影干事马中原,赵先顺(军区司令员)的秘书马新华陪同,今天派两辆北京吉普前往西岔。江志顺答应鼓队进京后我们与他联系,可约一批北京记者宣传兰州太平鼓。目前看来,此项活动声势影响越来越大,必须精心组织,认真筹划,圆满完成演出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