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心理金魔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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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张梁柱说:“您老就放心吧,一切自有我张梁柱安排!”

沙丘上。

张梁柱的脸上现出恭敬与气恼的复杂表情。他耐着性子给坐在司机楼里的郝图说:“我的老先人,只好委屈你一下了,你下车指挥指挥也行嘛!”

郝图矜持地对张梁柱笑笑,下了车。

金农们有的拴一条绳在车前拖,有的挤在车后推。尕五子带领大家:“一二——嗨哟!”——“二嗨哟”地喊着号子。

郝图站在旁边看。他的视线里依次出现尕五子那精明的脸庞、韩二龙那结实健壮的臂膀、王金贵那醉态朦胧的眼睛。

卡车轰鸣着,摇动着陷在沙窝里的轮胎,却硬是出不来。

郝图的眼睛又一次落到韩二龙那粗壮的胳膊上,韩二龙奋力地拖着绳子,那绳子绷成一根弦。

韩二龙的旁边另有一个牵着绳子的年轻英俊的后生,大家都叫他小赛。小赛英俊灵气的脸和韩二龙黝黑结实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崩地一声,韩二龙的绳子断了。

韩二龙栽倒在沙窝里,沾了满头满脸的沙子。

有几个人哄笑了起来。

小赛也轻笑了一下,笑声很脆,他赶紧捂上嘴巴。

韩二龙被大伙的哄笑气恼了,一骨碌爬起来,吼道:“笑啥哩?

你们连绳子都拉不断,算什么男人?”

几个人又一次哄笑起来。

韩二龙突然跳起来,使劲地把小赛肩头的绳子一拽,小赛被拽了个踉跄,栽倒在沙窝里。

小赛扬起脸,俊秀白皙的脸庞上沾满了沙粒,大眼睛里盛满了委屈。

韩二龙却高兴起来,朝小赛又扬了一把沙子,嘴里嘟哝道:“嘿嘿嘿,你小子长的倒挺俊气,象个丫头家家的!”

小赛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张梁柱从车后快步赶到车前头,对着韩二龙吼道:“绳子断了就接起来,哪有那么多闲劲欺负人家?”

张梁柱走到小赛跟前:“绳子给我,你到车后面去推!”

小赛向张梁柱投去感激的一瞥。转身向车后走去。

郝图满有深意地瞅了小赛一眼,自语道:“看样子,倒象是个上学考大学的料,挤到这采金场上,亏了!”

拉车的和推车的各就各位,张梁柱指挥着“一二——嗨哟!一二——嗨哟!”

车轮胎猛地一抬,窜出了沙窝。

全场欢呼起来。

尕五子卖乖地向张梁柱挤挤眼睛:“连长到底是连长,一声令下,一举成功!”

张梁柱微笑带怒:“我说你小子,咋不招到曲艺团说相声去?”

随即,张梁柱又提高嗓音对大伙吼道:“抓紧拉屎拉尿,拉完了上车!”

韩二龙、尕五子连同十几个金农并排站到一道沙梁前撒尿。韩二龙恶作剧地怪吼一声:“开始射击!”

一道道尿流直冲沙梁,沙梁上冲开了一个个窟窿。

小赛绕道向另一个沙堆背后走去。

韩二龙回转头向着小赛怪声怪气地叫道:“来吧!来我们这集体射击吧!一个人撒尿多没劲!”

小赛掩在了沙堆后面。

尕五子对韩二龙低声说:“人家是解大手哩,你骚情个熊!”

韩二龙向尕五子做了一个鬼脸。

红金台上凹地里。

淘金的场面已完全摆开。几个溜金床上,砂娃们抡锨扬沙。河滩处,一些人使劲抡镐挖掘。一条溪流旁,几个人在用筛箩过沙,仔细翻拣着金粒。

韩发财带着红杏缓步走着看着,脸上掩不住喜悦之色。

红金台顶上,一座藏在崖畔巨石旁的土碉堡半隐半现,象一个幽灵蜷伏在那里,冷眼扫视着红金台下空旷的河谷。

韩发财领着红杏径直攀向高坡,钻进土碉堡。土碉堡里顺墙根摆着几枝小口径猎枪,韩发财顺手抓起一枝,把枪栓拉得哗哗直响,红杏吓得本能地向后一退。

红杏傻白了脸叫:“你怎么,真要用这真枪真弹去伤人吗?”

韩发财挤了挤眼睛说:“看把你吓的!这叫小口径猎枪,是打猎用的,昆仑市的自由市场上随便就可以买到。”

红杏:“那你说,这猎枪打不死人?”

韩发财:“当然能打死了!人说到底,还不是个高级动物嘛!”

红杏斜眼看着韩发财问:“你到底想打谁呀?”

韩发财把枪口伸出碉堡射击孔说:“谁想从下面上红金台,我就打谁!不客气!”

红杏嘴角一丝冷笑:“别逞能了,打死人可是要抵命的!”

韩发财哈哈一笑,趁机在红杏脸上摸一把说:“说对了。咱也是吓唬吓唬他,不上山就行了。

红杏从射击孔向外张望一刹间,又转头看了看韩发财一眼,猛然说:“说不定,过几天从山下攻上来的第一个人就是张梁柱?”

韩发财一惊:“你说谁?……神经病。”

红杏表情复杂,欲言又止。

张梁柱的两辆汽车碾过沙原。

在一座壁立陡峭的山崖前,汽车喘息着停下了。

张梁柱跳下车,郝图也跳下车。

张梁柱满脸愁云地看着山崖上面更为陡峭的冰雪大坂,问旁边的郝图:“就这路?”

郝图淡然一笑:“就这路。”

张梁柱咬了一下嘴唇:“这哪是人走的?”

郝图微露鄙夷。

张梁柱一把揪下头上的旧军帽:“给逼到绝路上了,汽车可以先扔下,工具行李怎么办?”

郝图不慌不忙:“找附近的牧民买几头骆驼。”

张梁柱狠狠然说道:“豁出去了!就是肩扛人背,也得撑过去。”

嶙峋的山脊上,金农们在艰难跋涉。

一只有力的手象鹰爪似地紧抠着岩缝。

张梁柱坚毅的眼睛。嘴唇上鼓出的棱角刚劲有力。

张梁柱的头上顶着缓缓上攀的郝图。

张梁柱垂下一只手,拽住满额冒汗的小赛。

尕五子、韩二龙、王金贵互相帮扶着攀上悬崖。

金农们小心翼翼地走在平滑如镜的冰大坂上。

王金贵的头一歪,帽子掉下了冰大坂。

尕五子赶紧扶住王金贵。

夜色朦胧中艰难跋涉的金农们的身影。冰大坂上一轮弯月。

曙色初露,前面横着一道长龙似的沙梁。

疲惫不堪的队伍乱糟糟地坐倒在沙梁前。

韩二龙气喘吁吁地把一包行李扔在地上,颓然地坐倒,口里骂一声:“日妈的!总算活着过来了!”

尕五子瞪着惊恐的眼睛:“我……真想家。”

张梁柱用怀疑的目光盯着身旁的郝图:“我的老人家,咋又转回到沙梁上来了?”

郝图没好气地看了张梁柱一眼:“你看清楚!这叫那不楞大沙丘,跟咱们前天走过的那个小沙丘是两回事!”

张梁柱瞪了郝图一眼:“你敢保险这路不会带错?”

郝图一瞪眼说:“哼!别忘了,我是你请来的活地图。”

张梁柱欲言又止,稍显沮丧。

队伍行进在风沙怒吼的沙梁上。

一双双在沙堆上拔出来又陷进去,陷进去又拔出来的腿。

风沙无遮无拦地扑到大伙的脸上、头上、脖颈里,队伍极显狼狈状。

尕五子、韩二龙还有其他金农胡乱地骂着脏话。张梁柱看在眼里,他想发作,但刚一张口,就被风沙堵住了嘴。他强咽了一口唾沫,继续艰难地走着。

郝图从后面赶上来,拽住张梁柱:“头儿,你得走最后头去!”

张梁柱:“咋啦?”

郝图:“后头没有你督阵不行!要不了多久准会有人趴下。”

张梁柱一脸怒气:“日奶奶的,他敢?”

风沙弥漫中,两人的脚被绊了一下,同时摔倒了。张梁柱定睛一看。竟是一溜七八个朝天蹶着的屁股,人头扎进沙里,躲避着风沙。张梁柱怒从心头起,一边骂着一边用脚踢,可是光听见人哼哼,却不见有人动。

张梁柱大吼一声:“起来——!”

六七个金农赶紧爬起来,有人抱头鼠窜,有的向张梁柱露出乞怜的目光。

尕五子仍趴在那里,并且一个劲地往沙窝里钻。

张梁柱恶狠狠地照着尕五子的屁股踢了一脚,骂道:“我把你当作机灵人,原来你也是个怕死鬼!起来——”

尕五子不慌不忙地爬起来,却直挺挺地拽出了一具风干了的尸体。

干尸完整地露了出来,是一个男性木乃伊,腕上竟戴着铁铐子。

众人的眼睛刹时拉直了,有的露出了惊异,有的露出了哀怜,有的露出了恐惧,有的露出了绝望。

尕五子把那具木乃伊摆弄了一下,对张梁柱说:“队长,真晦气,拽出了一个死人!”

郝图仔细摆弄观察了几下那具木乃伊,皱了皱眉头,很有把握地说:“这是马步芳时期淘金的砂娃,看样子,他是私藏了金子才被铐起来的,没等走出金场,就倒在这半道上了……”

突然有一个年纪较大的金农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跪地长拜,连连磕头,气得张梁柱狠很地踢了他一脚。骂道:“又不是你先人,发什么神经?”

那金农却不顶撞,一边抹泪一边唠叨不止:“我出门时老汉讲,我爷爷四八年到这里挖金子就死在半路上了,敢说这个躺着的人就不是我爷爷?即就不是我爷爷,总该也是咱淘金的老一辈人,看到他们落了个这下场,这心里不难受吗?”

全场沉默,悲观情绪笼罩着大多数人。

张梁柱形似石雕,凝目沉思。

张梁柱的目光定格在那具干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