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小小的履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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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拾趣(3)

从此,几乎接下来的每一个黄昏里,在广场的大理石地面上、在花树的枝桠间、在行人头顶的蓝天里,都有这两只鸽子亲密嬉戏的身影。信鸽的右腿腕上套着一枚绿色的塑料圈,在它走动的时候,不出声地忽闪着,它是信鸽的工作牌和职称证。信鸽看上去是那么的优雅迷人,就连它喉咙间咕咕嘀嘀的呢喃,在白鸽子听来,都好象是一曲婉约缠绵的音乐。

白鸽子真爱信鸽啊。爱把它的心都灌糊涂了,它其实已经说不清楚爱是什么了。

白鸽子是家养的。打出生就一直居住在广场旁边那幢居民楼的窗前。它是很被信鸽体谅和珍惜的,所以就是花前月下,都选在离家咫尺的广场里,享受爱情和拖长的、隐隐的、酽酽的家的温暖。

白鸽子要信鸽求求它的家长,也为白鸽在右腿腕上套一枚绿颜色的塑料圈,它想成为一个信鸽。那样,它们两就是一类了,就永永久久在一起了。

信鸽答应了。

但信鸽不知道,白鸽的爱到底有多大。大到只能装下一个信鸽呢还是能装得下信鸽的万里行程?

信鸽没有去问白鸽子。因为,白鸽像一只漂在爱情水面的船,它现在只是在想爱情的彼岸。

两个单纯的鸽子,抛开未知也不深究了。是的,有很多时候,悬念,我们只能留给时间。

吃蜜的小黑熊

小黑熊一手拿着一罐蜂蜜,跌跌撞撞冲到厨房,对正在烤面包的妈妈喊:“我再也不吃蜂蜜啦,我再也不吃蜂蜜啦。”

“该不会是我听错了吧。”

“您没有听错。”小黑熊呼哧呼哧吸着鼻子,把手里的蜂蜜罐子举到妈妈眼前,“您看看,一只死蜜蜂就躺在蜜里。恶心不恶心?”

黑熊妈妈朝蜂蜜罐子里一看,可不,一只金黄色的蜜蜂,软软地躺在蜜浆里。它的生命好象都变成蜜水流走啦,现在软塌塌的死皮囊又瘦又丑的。

还没等黑熊妈妈缓过神来,就听到身边传来一阵呕吐声。回身一看,原来小黑熊又恶心的吐起来了。

边吐边唠叨:“一辈子也不吃蜜了。一辈子也不吃了。”

黑熊妈妈听了,吓了一大跳,“挑食怎么长身体啊?”但转眼一想,叫小黑熊像从前一样甜甜美美地吃蜜,又怎么可能!

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黑熊妈妈抬头看见厨房花瓶里美丽的鲜花,灵机一动。一边继续做面包,一面平静地对小黑熊说:“儿子,你知道这只死蜜蜂的故事吗?”

“不知道。”

“你看,我知道它的故事,所以我就不恶心。”

小黑熊有些惊讶。黑熊妈妈就开始给小黑熊讲这只小蜜蜂的故事:

从前,有一朵金黄色的野菊花,开在一个偏僻的山谷里。这朵菊花很美丽,尤其是它淡雅又悠长的香味,引来了一只勤劳的蜜蜂,这只蜜蜂从野菊花的花蕊里,采了很多很多的花粉,并告诉野菊花,要把这些花粉酿成最甜的蜜糖,送给需要长身体的所有的人吃。但这一天蜜蜂临走的时候,有些伤感地对野菊花说:你虽然香甜,但我不会再来采你了。真可惜啊。

野菊花就问为什么。蜜蜂说:这个山谷太偏僻。我们飞来飞去又累又误酿蜜。

野菊花是非常无私的,听到这个消息很难过。它就询问路过的天使,还有什么办法能使自己的花粉变成使人强壮的蜜糖。

天使说: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你变成一只蜜蜂,不怕辛苦,在这个山谷里采花蜜。但花朵要变成蜜蜂,是要遭受异常的痛苦。当你的花瓣儿一点点变薄成为轻纱一样的翅膀时,你真的会感受到刀割一般的疼痛。

但野菊花说:不怕,只要能采到花蜜,叫更多长身体的人食用蜜糖,我是不怕疼的。

舒展的野菊花要变成一只小蜜蜂了。它颤抖着,因为刀割一般的疼从它花瓣的每一个部位传导来,汇集成一种异常的疼痛,使菊花的心脏痛苦地缩成小团。它金黄的身体好象被一刀一刀切割成小碎块,再一点点被揉捏成蜜蜂的摸样。菊花咬着花瓣嘴,坚决不喊一声。但疼痛太厉害了,菊花还是昏死过去了。等到菊花厚实的两瓣花瓣被渐渐打磨成翅膀模样的时候,它从昏迷中苏醒过来。菊花变成一只小蜜蜂了。

这只小蜜蜂非常勤劳,不分昼夜地采花酿蜜。终于有一天,它在酿蜜的过程中,一头栽在蜜里,累死了。但是,天使还没来得及叫它变回菊花。

故事讲完了。熊妈妈从花瓶里揪下一朵最大的菊花,把蜂蜜罐子里的那只死蜜蜂挑出来,小心地放到花蕊里。说:走,咱们把这朵菊花放回到花园里去吧。

那个下午,小熊再没有多说话。它一直在厨房里,帮妈妈往面包上涂蜂蜜。涂好蜂蜜的面包,需要在火炉上稍微烤一下,就是小熊一家晚上的晚餐。

来不及道谢

还是去年夏天的时候。有一只黑的发亮的甲虫穿越草坪与草坪之间的石板地。

它不知道这是很危险的。

阳光普照的公园里,游人很多。尤其是穿着滑冰鞋的儿童,嗖嗖地在红花绿草间穿梭。仔细看,你会发现乳白色的石板上,到处都留有滑冰鞋的划痕。

滑冰鞋能把甲虫碾成肉末。

一位年轻的女士正在公园里散步。她发现了兴致勃勃赶路的甲虫。甲虫刚从第一块草坪上走出来,距离第二块草坪还有四五尺的光景,而远远的滑冰队伍笑语喧哗地朝着这边已经逼近了。

女士蹲下身,用手里的铅笔把甲虫朝着草地的方向拨过去。

甲虫一定吓了一大跳。

甲虫的国家没有车祸这一说。但是有着其他的灾祸名称,比如人祸、风祸等等。甲虫认为自己残遭“人祸”了。它飞离地面三尺,被重重地摔到对面草坪的石条上,八腿朝天,狼狈无比。

真是岂有此理!堂堂甲虫汉子遭此羞辱。甲虫磨脚擦腿,仰天长啸,一个侧滚翻,从石板上站起来,狠狠地向对面看去。

用铅笔挑拨甲虫的女士也正关心地盯着翻身站起的甲虫。她的脸上没有一点兴灾乐祸的表情。哼哼,甲虫气得鼻孔冒烟,跺着脚,正要质问女士,一群滑旱冰的儿童风驰电聘地卷过去了。滑冰鞋吱吱地响着,像一片刀子的声音,像一阵利剑的声音。

滑冰的儿童远去了。甲虫却突然醒悟过来,并因害怕而发怔。什么残遭“人祸”,刚刚自己躲过一祸啊。

夏天的阳光温暖而美好,照的甲虫想唱歌想流泪。甲虫抬头找那位女士,它要用昆虫的话对这位好心的女士连说一百遍谢谢。

但女士已经离开了。

甲虫后来有了儿子,它把这次来自人类的救助故事说给儿子听。

连人类也佑护过自己的父亲。这只甲虫在儿子的眼里变的又神秘又伟大。

这只甲虫父亲慢慢年老。它常去公园。在穿过草坪与草坪之间的石板地的时候,知道了观望和躲避。但一直没有再见到那位女士。一直没有。

藏在心里的一百句道谢,一句都没有说出去。

直到它老死。

一辈子并不短。但还是有很多东西,叫你来不及做。

猫和蜘蛛

一只彩色的蜘蛛看中了街边花坛里的大柏树,就利用一个晚上的时间在接近树顶的地方织了一张网。网丝很粗,网的形状非常漂亮和精致。硕大的彩蜘蛛很盛气地趴在八卦网的中央。

但这座空中楼阁非常不幸。早晨,例行的洒水车缓缓地开过,柏树水灵灵地滴着水珠儿,而柏枝间的蜘蛛网却被无情的大水冲洗掉了。

树下,湿淋淋的蜘蛛碰见撒尿的一只小猫。小猫好奇地打量着蜘蛛。蜘蛛说:“天灾呀,大雨把我的家毁了。”

猫说:“你不该把家安在这里。每天早晨,这里都有一只铁妖怪出来喷水。所有的蚊蝇都知道。”

蜘蛛问:“铁妖怪是哪儿的?”

猫说:“人类的。但只怪你呀,不长心眼。”

蜘蛛悻悻地说:“我又不懂人类的事。活该倒霉吧。”

小猫看见蜘蛛沮丧的样子,就眨眨眼,善意地安慰它:“也别伤心。虽然在蛛界你智力超群,是蜘蛛尊敬的大学问家,但人类的事,不在我们设想中。毕竟隔着界呢。”

“弄的无家可归。蛛们笑话啊。”蜘蛛越想越想不开,索性鼻水交流地哭起来。蜘蛛的哭声在小猫听来,简直震天响了。可是树旁站立的一个人,却充耳不闻。这只小猫呆呆地望着那个晒太阳的人,突然明白过来,原来,人根本也看不懂它们。

蜘蛛的哭声看来马上止不住。聪明蛛也有不灵悟的。小猫喵呜喵呜地叫着,回家去。它一直是被人类养着的。

梦藏在哪里

黑黑是一只啄木鸟。它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好朋友白白被关在一个鸟笼里,正被一个小女孩拎着向森林外走去。

白白在笼子里哭着,说:救我呀,救我呀。

黑黑非常非常难过。它不顾一切地朝笼子撞过去,想要救出白白。它的脑袋重重地碰在笼子的铁锁上,发出很大的声响。黑黑打了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睛,原来是一个梦。

白白在很远很远的一个山里上学。黑黑已经有一年没有见过它了。

但黑黑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的朋友。尤其是现在,思念把黑黑的心装的满满的,它都有些撑的受不了了。黑黑在心里说:为什么山坡上长满了小草,原来小草是山坡的思念啊。

黑黑心烦意乱地唠叨:思念都会发芽的。

黑黑觉得自己每个毛孔都长出思念来了。

但令人伤感的是,白白此刻不知道在山那边做什么,白白一定也不知道黑黑现在是如此想念着自己。

黑黑的眼里含满了热泪。

黑黑后悔梦这么快就醒。白白好像没有去山那边上学,它好象只是藏在黑黑的梦里。

“但我的梦藏在哪里呢?”黑黑打量自己,想要知道一个答案。它想大声呼唤梦带走自己,好让自己不再遭受思念的煎熬。

但没有答案。所有的答案都在它光滑的羽毛上站不住脚,都“刺溜溜”地滑走了。

白白藏在黑黑的梦里。但黑黑就是不知道,自己的梦藏在哪里呢?

一棵梨树上,一只渐渐成熟的梨子越长越漂亮。它是金黄色的,颜色纯洁,果体芳香,金子一样地闪着光亮。它是梨类的少女,当然,它属于梨国最最美丽的梨。

安静的梨,其实心底藏着一个最浪漫的秘密。它喜欢上了头顶那个枝条上的一枚叶子。那枚叶子那么青绿,脉络那么结实地舒展着,好象攒着用不完的力量。它的叶柄,淡淡地殷殷的一点儿绛红,在这只梨子看来,就似乎是叶子没藏牢的一片柔情。

安静的梨子还是指甲大小的青青果的时候,就常常幻想着头顶的这枚叶子能给自己一个吻。但现在已经到了深秋,梨还没有等到这个吻。

叶子一直朝着太阳,披着刺儿,绞着花边儿,只好看给太阳看,似乎从来不知道还有一只默默注视自己的漂亮的梨子。但梨不灰心。梨想:我一定要等到最后。当最后的秋风把你扫落枝头的时候,你必将从我面前经过。我会把我的额头挨向你的方向,我就是要留下你的吻。

梨子丰满,叶子发黄,秋风好象马上就会成全这一段等待。

一条毛毛虫,俗名叫“吊死鬼”的,被一阵秋风吹着,荡悠,荡悠,却不偏不倚地落在梨子的额头上。顿了一顿,然后就掉下地面去了。

梨子恼怒难当。这额头是留等叶子的啊。

梨子在枝干上一遍一遍地蹭着毫无瑕疵的额头,就怕“吊死鬼”留下痕迹。

它的眼泪都流出来了。一辈子都快等完了,“吊死鬼”你太不识趣,你能玷污这么深的洁白啊!

梨子都想跳下枝头摔碎算了。

叶子零落在即,吻———梨子一世的等待,还能不能要啊。

唯美的梨子想到了放弃。

但还是不能放弃。它都等了一辈子了。

头顶的叶子终于离开了枝头。它已经发黄了。它慢慢地飘落下来,飘落下来。梨子那一刻头脑一片空白,下意识地把额头仰过去———

叶子吻上它的额头。

晕旋的梨子一阵辛酸。它想:生命的回味,啊,原来是这样啊。

梦娃娃辞职记

梦娃娃有一个非常大的花园,花园里古木参天,鲜花遍地。只有它知道,这树枝和花枝托起的一片片舒展的绿叶,不过是一个个美丽的小床。上面坐着躺着的,是一个个待命的梦精灵。

梦娃娃虽然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威,但它是没有休息的时间的,因为每天每一刻都有人睡觉做梦,而每一个梦中的面孔和场景,都是由它分派的。这不,梦娃娃现在正在花园的F园,吆喝梧桐树第四根枝条上的第三枚叶子,它说:鸽子,白鸽子,一分钟赶到百花巷西子胡洞12号。睡在叶子上的白鸽子撩开阳光软被,马上就飞走了,比闪电都快。梦娃娃又走到梧桐西面的玫瑰苑的第一株花前,说:五百枝玫瑰组成一捧,十分种赶到城南樱花园的5楼西单东户。它不停歇地指挥天上飞的,地上行的、水里游的,精确又严密。你如果问它到底掌管着多少梦精灵,它会说不清,因为太多太多了。

梦娃娃勤恳又敬业,把梦精灵王国管理的有条不紊。上帝看在眼里,感动在心,就动了提拔的念头。这一年的年末,上帝就召来梦娃娃,说:孩子,你的工作令我非常满意。我打算重新调整一下你的工作岗位,让你卓越的能力得到更好的发挥。

梦娃娃说:我尊重您的安排。但有一点,我必须请求您的原谅:不要让我去管理睡醒后的人的思维。

上帝大吃一惊,他本就想这么安排的。但上帝毕竟是上帝,他不露声色地问:为什么?梦里的思维和现实中的思维,还能有多大的区别吗?

有啊。梦娃娃就告诉上帝,在梦中,也许会出现一些嫉恨的人,还会选择报复的刀具,但这刀具,毕竟是影子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