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闻震天的喊杀声由远及近,山谷外尘土飞扬,季布知晓秦军已然中黥布之计追杀而来,只等秦军进入谷中,便尽起伏兵封住谷口,于两侧山壁居高临下射杀秦军,黥布再回军绞杀,可全歼江州秦军于此谷中!
江州,乃巴郡治所也。拿下江州,这巴郡,就算是攻下了。
季布下令全军隐秘埋伏,做好出击的准备,不得露出一点蛛丝马迹。大军从盱眙出发之前,上将军项梁再三叮嘱,楚军此行的主要任务是协同宪章军,攻击秦国巴蜀腹地,吸引并拖住秦国大军主力,不求有大功,但求无过。若遇险境,便是放弃宪章军也要把三万水军完完整整地带回来!楚国就这么一支水军,不容有失!
可就是季布也万万没想到,两支大军这么一路攻击下来,几乎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便一路攻到了秦国腹地——巴郡首府江州城。秦军什么时候这么不堪一击了……季布心中老感觉不对劲,但想到自己与黥布乃是走水路突然袭击,秦军可能是措手不及,顿时心里又踏实了一些。
季布低身伏于山崖顶端的草丛中,远远地望见一支数万人的大军在无数秦军追击下混乱地逃入了山谷中,杀红了眼的秦军也并不疑有他,在一员大将率领下,争先恐后地追杀着数万黥布败军,呼啦啦一股脑便冲进了山谷!
时机已经成熟!
“杀!”
季布一声令下,轰隆隆隆隆……无数巨石从峭壁上滚滚落下,将谷口处堵得足足有数丈来高!三万楚兵于两侧山崖上同时探身而出张弓猛射,刹那间,箭如暴雨,倾泻而下!
“叮!叮!叮……!”无数箭矢落入了飞奔冲杀的秦军中,然而,却不见秦军有丝毫慌乱!只见秦军数人一组,举盾将身体护得严严实实的继续前进着!箭雨击打在秦军坚实的大盾上,未能给秦军造成丝毫损伤!而原本应该回军反击的宪章军,好像已经被秦军杀破了胆一般,依然潮水般往山谷深处溃逃!
两支军队一追一逃,就这么一前一后地奔向了山谷深处,好像周围发生的一切事情,包括激射在他们盾上的箭雨也与他们没有丝毫关系……两支军队着了魔似的向前奔跑着,顷刻后,山谷中没有了丝毫动静,谷中的两支大军也跑得不见了踪影,将季布率领的三万伏兵硬生生地晾在了山崖上,季布、季心二人茫然失措,目瞪口呆!
这事儿也太奇葩了点吧?!
三万楚军傻傻地呆立峭壁两侧,双眼茫然,手足无措,相互对视无语,没有人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今天经历的事情,也实在是太诡异了点……
莫非宪章军被杀破了胆?往日的战斗中,他们没这么弱呀……莫非秦军战神附身?但也不至于完全无视山谷两侧的伏兵与箭雨啊……难道谷中那两支呼啸而过的军队被鬼神迷失魂魄了么……这可能是目前最好的解释了。
好吧,且不去想这些了,现在这种不能用常理去解释的情形,这尴尬的境地,我该怎么办……这是季布目前面临的最大问题。
季布已经没有时间去想这个问题,也不需要了。
倏忽间,山谷四周战鼓雷鸣,喊杀声响彻云霄!无数黑色战旗从密林间刷刷地矗立了起来,战旗上,一条条威猛的青龙迎风飘扬!其中最大的一面旗帜上,俨然写着一个巨大的“嬴”字!旗下一将,身穿飞龙贯天甲,手提一杆乌黑青龙枪,英姿飒爽,策马肃立,双眼寒星闪烁!
赫然是秦王率军御驾亲征,大秦战神——扶苏,率青龙军亲临了!
季布、季心二人恍然间面色煞白,原来秦军早有准备,之所以一直按兵不动,便是想诱敌深入、一网打尽!对付自己区区三万大军,扶苏竟然亲率青龙军举军前来,这也太看得起自己兄弟了吧,简直是杀鸡用上了屠龙刀……而自己孤军深入,四面被大秦帝国最精锐的军队包围。看来,自己兄弟二人这次是百死无生了,只是却害苦了麾下三万弟兄。
想那黥布先前连招呼都没有来得及打一个便一路狂逃而去,想必是知晓了扶苏亲临此地!唉……希望他能逃出去吧,季布绝望地想道。
战,是没有丝毫机会的,只会徒添三万条无辜的冤魂。
投降?这更加不可能!
怎么办?季布不知道……
“兄长!战吧!”季心紧握长枪,冷喝道。
“将军!战吧!”众楚军异口同声地高吼。
季布呆立当场,久久难以决断。他并不怕死,只是不想死得毫无价值,也不想麾下这三万兄弟无端端被屠杀一尽。
无言地跨上战马,季布单人独骑,缓缓策至两军阵前,沉声大吼道:“秦军可有英雄否?!但求公平一战!”
“将军威武——!”
身处绝境,季布竟然还敢单骑挑战秦军,英雄至此,楚军尽皆动容狂吼,士气高涨!
“来将可是季布将军?汝已被围,可束手就擒,可免军士无辜送死!”陈平策马出阵,高声劝道。
“我大楚雄军,岂是不战而降之辈焉?!”季布长枪疾指,大喝。
“某来会会你!”眼见敌将英雄,孔刚按捺不住心中的战意,飞马而出,虎吼道。
“孔刚,且慢!”扶苏倏然一声轻喝。
孔刚闻言立即止住了去势,策马回了扶苏身旁。
“季布将军,我大秦猛将无数,公平一战并无不可,但你兄弟二人与麾下将士被我青龙军团团包围,绝无逃脱可能,你若战败,该当如何?”扶苏朗声问道。
“想必这位将军便是大名鼎鼎的大秦军神——秦王扶苏!布早闻军神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真颜,胜似闻名!季布愿与秦王一战!我若战败,我兄弟二人听凭处置!只是,还请秦王放吾麾下弟兄回归乡里!”季布满怀敬意地打量着扶苏,抱拳高声道。
“愿随将军死战!”
“愿随将军死战——”
听闻自家将军置自身于不顾也要保得自己周全,众楚军皆动情高呼,汹涌的声浪此起彼伏。
“住嘴!大丈夫当死得其所,何谓无端送死耶?!”季布回头怒喝道。
众军闻季布怒喝,皆悻悻然止住了高呼声……
“哈哈哈,好!本王钦佩季布将军气度!愿闻将军志向?”扶苏大笑道。
“除****,废苛法,护国安民!”季布昂首挺立于马上,高声断喝。
“将军说得好!扶苏敢问将军,不知今日****安在?苛法何有?扶苏倒是想问问,以将军之仁勇,何以从逆贼而祸乱天下?使华夏大地峰烟四起,百姓不得安居乐业!饿殍遍野,民不聊生!天下百姓何辜也?!”扶苏面色沉痛,大声质问道。
“这……”从云梦泽一路攻来,除却扶苏还没有来得及接收的黔中郡外,凡大秦所治之处,的确是商业发达,繁荣富庶,百姓安居乐业,孩童们不分男女,人人都能在学堂中读书。大军行进时,季布从很远很远的距离都能看见秦地百姓脸上洋溢着那发自心底的笑容!而当百姓们发现楚军攻来时,人人惊惶失措,满含怨恨地仇视着他们,甚至有许多少年郎们不顾一切,拿起耕地用的铁器来袭击他们!幸而黥布约束兵马,不得滥杀平民,否则,他季布还不知道要造多少无辜的杀孽!
突闻扶苏质问,季布竟无言以对!想起一路上的经历,想起昔日在项少将军率领下攻略中原时,每每遇到激烈抵抗便要屠城的举动,季布突然怀疑自己以前做的选择是否正确了……
扶苏并没打算就这样结束劝诫:“将军可知,西戎、匈奴、东胡林胡等异族觊觎我中国日久,早想举兵吞之!若非我大秦铁军拼死力战,我华夏儿女,将任由胡人野蛮凌辱也!中原大地,也将尽在胡骑铁蹄下哭泣!想我堂堂中国,内战数百年,无数大好儿郎,尽丧于内斗!致使我族底蕴耗尽,元气大伤!我大秦嬴氏,披肝沥胆奋六世之余烈,西击戎狄,东出函崤,北驱胡虏,历经百千战,终得一统华夏!筑长城,建驰道,通水渠,战匈奴,征百越,灭东胡,扬我炎黄之文明荣曜!”
“胡亥残暴,赵高阴毒,李斯糊涂!使民无活路,黔首揭竿,吾不怪之!将军奋起,吾欣然之!然,六国余孽、项氏、田氏等族狼子野心,潜伏乡里,教唆百姓,复挑起我华夏狼烟!任嚣,身为大秦帝国南越大将,于邦国风雨飘摇之际,不思报国,却落井下石,拥兵自立,早晚吾必擒之——”
“将军忠义之人,何以助纣为虐乎?吾实痛心哉!”扶苏慷慨激昂,痛心疾首道。
“秦王!请秦王勿要再言——”季布满面愧色,抱拳嘶声喝断道。
“秦王以天下大势为重,季布佩服!然,楚国、项氏待某不薄,不战而降,乃是背信弃义,为臣不义,男儿耻辱也!为将不战而降,军人耻辱也!久闻秦王军神之名,愿与秦王一战!某若战败,三军尽降,再无怨言!”季布高声喝道。
“愿与秦王一战!战败即降,再无怨言——”众楚军皆闻扶苏铿锵言论,心中惭愧,齐齐高喝道。
“好!既如此,吾便与将军一战,全季布将军与众将士忠义之名!”扶苏面带激赏之色,慨然道。
轻策战马,扶苏手持长枪缓缓地走出军阵,立定于两军阵前。
“吾枪名为青龙,长丈二,重六十二斤,陨铁打造,随吾征战沙场数载,锋锐无比,饮血无数!坐骑黑龙,疾如闪电,可日行千里,将军小心了!”扶苏神情整肃地将长枪横于胸前,气贯长虹,黑色披风无风飞舞。
“某枪破军,精铁打造,长丈一,重四十斤,坐骑亦为万中挑一良驹,凶猛霸道,秦王亦需当心!”坐下战马不安地来回踱着步子,季布却是长枪在手,面容坚定如铁。
“好!将军请!”扶苏双手一拱。
“军神威武!军神威武!军神威武——”
大战即将开始,十五万青龙军将士同时击盾高喝!
“将军必胜!将军必胜!将军必胜!”
另一边的楚军也不甘示弱,放声高吼。
两军将士热血沸腾,忘我地放声呼喊着,场中的战意,被将士们推至高潮!
“静——”
一道冗长的高声喝止,呼喝声停了下来,全场万籁俱寂,安静得针落可闻。众军面带狂热地望着场中二将,任胸中的热血激情燃烧,双手紧紧地攥着兵器,赳赳挺立。
扶苏季布渊渟岳峙,提枪静立,不动如山。
随着一声叱咤,清脆的马蹄响起,两道黑色的闪电急迎而上,二人竟然同时发动!
季布枪如毒蛇,直缠而上,往扶苏面门猛然刺去!
扶苏长枪一抖,伴随着一道龙吟,青龙枪迎着季布长枪的枪尖,疾刺而去!
这一枪,集扶苏枪法之大成,几乎抽空了方圆数丈的空气,使空间为之凝固!
快!极致的快!快到季布完全来不及变招,二人的枪尖便撞击于一起!
“叮——”
一声并不大的轻响!猛烈的撞击之力竟然使两匹疾驰的战马同时将前蹄高高扬起,又轰然踏落在地!
“嘁——”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响起,季布手中的长枪竟然被青龙枪从枪头处破开,青龙枪在火花四射的枪杆中一往无前,如破败革!
待摩擦声结束,季布手中的破军枪已经变成了二片弯弯的铁条!而青龙枪吞吐着寒芒,止于季布咽喉半寸处,巍然不动!
一合!扶苏击败猛将季布,仅仅用了一个回合!死寂!全场死一般的沉寂!
季布双目紧闭,内心狂震,身经百战的他从未败得如此神速!从未离死神如此接近!即便是楚军战神项羽,都从未曾令他败得如此神速!也从未给过他如此危险的感觉!
一丝鲜血,顺着季布的脖颈流了下来。
以气伤人!想不到扶苏的枪法竟然高到了如此程度!这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技,季布竟然用自己的身体去感受到了,他傻眼了……
其实,以季布之勇,完全能与孔刚大战三百合而保持不败!然而,自东海之滨雷击青龙枪伊始,扶苏与青龙枪之间,便莫名其妙的产生了一丝共鸣,之后的岁月里,这丝共鸣竟然越来越强,扶苏自己也不知道,他与青龙枪的这份共鸣,使自己到底厉害到了什么程度,今日与季布一战,说实话,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莫非这世间,真的有神灵不成?
“战神!”
静了半晌后,一道吼声霍然响起。
“战神——”
“战神——”
“……”
惊呆的众士卒终于回过神来,不论是秦军还是楚军,都疯狂地呼喊了起来!震天的呼喊声,将呆立于场中的二人拉回了现实。
“秦王神勇!末将败得心服口服,愿意归降!”季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已成破棍的长枪弃掷于地,翻身落马,抱拳下跪,诚心拜服道。
“我等心服口服,愿意归降——”面对如此强者,季心与三万楚军心悦诚服,同时下跪高呼。
性格耿直的楚人,一向崇拜并敬佩强者!
而扶苏,不仅是绝对的强者,同时,他更是一位仁义的君主,有主如此,如何不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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