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08年,三月,暖春。
蒙恬大军与吴广统率的张楚军对峙于嵩、洧、阳翟一线,决战,即将展开。
洧水温和的流淌着,这条一直哺育着华夏文明的古老河流,今日,将见证她的子孙们为了各自的欲望和野心,兵戎相见,用各自的鲜血来浇灌这片孕育了他们的土地。战争,也许是残酷的,但战争也直接促进了各民族的相互交融,促进了人类文明的进步。
没有战争,人们便失去了危机感,失去了前进的动力,变得安于现状,乐于享受,没有创造力。战争,对于人类来说,究竟是对?是错?是福?还是祸?历史自有答案。
黎明时分,正是人们最疲乏,睡得最沉的时刻,整个洧水南岸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南岸张楚军大营中,突然亮起了数朵火把并且有规律地摇晃着,好像是在传递什么信号。洧水北岸,早已准备好的白虎军前锋大军陷阵与铁壁二军,合共五万人,在大将蒲将军与庞铁的指挥下迅速登船,往淆水南岸静悄悄地潜去。
洧水本不甚宽,片刻后,陷阵军与铁壁军便踏上了洧水南岸的土地。铁壁军在庞铁的指挥下,迅速占领了有利的防御地形,展开铁盾大阵,沿水围成了一道巨大而厚重的铁盾半月阵,陷阵军则护卫在两翼,掩护其余大军过河。
约莫一个时辰后,白虎军全军开过了洧水。此时,天已微微放亮。张楚营中的火把还在拼命地摇晃,似乎在催促着什么。然而,蒙恬大军在占据了有利位置后,只是快速地加固着铜墙铁壁般的防线,寸步不进。
陈余急不可捺,数十万伏军早就布好,这蒙恬怎么过了河就不动了呢?莫非哪里露了马脚,蒙恬已知有诈,不来劫营?眼见秦军连护卫两翼的夯土坚墙都筑起来了,陈余越看越不对劲,知道事情恐怕不如计划般那么简单了。正犹豫不解间,却见秦军铁壁大阵突然让开一条甬道,一名黑袍黑甲,头顶猛虎头盔的大将手持长枪,跨骑一匹神骏的黑马缓缓地走了大阵,于阵前驻马立定。
陈余满头雾水,正不知秦军弄何虚实,忽闻那黑甲将领高声喝道:“多谢张耳、陈余二位将军接应我大军过河!”
“多谢张耳、陈余二位将军接应我大军过河——”秦军十数万将士齐声高喝!
“多谢张耳、陈余二位将军接应我大军过河——”
“……”
秦军扯开嗓子,不停地大声呼喊着,直气得张耳、陈余逆血上涌。
“噗!”陈余气极,一口逆血夺腔而出!原来秦军早已识破计策,自己还傻乎乎的接应他们过了洧水这道天然防线!如此倒也罢了,秦军居然……居然还这般羞辱自己,真是气煞我也!
“噗!噗——”连续几口逆血竟是抑制不住,接踵而喷……
姜到底还是老的辣,张耳比陈余就淡定多了,听闻秦军高呼,只是大惊,并没有如陈余一般气得当场吐血,头脑也保持得非常之清醒,连忙快步走到吴广身旁,谏言道:“王上,蒙恬已识破我方计略,事已不可为,当速作打算!”
“哼!前番在荥阳城,我军与秦军人数相当,自知不敌蒙恬精锐秦军,退便退了!而今我军两倍于秦军,什么作何打算!还是按原计划,围而歼之!”吴广冷哼一声,很是不屑地道。
“王上不可!蒙恬当世名将,既已知是计,却依然挥军来攻,当早有准备!此战我军毫无胜算!”张耳急了。
“哈哈哈,你没看到,秦军才十余万大军过了洧水!我军三倍于他,武臣、邵骚将军十万大军又堵其退路,如此优势,如何不能战而胜之?!”吴广指着秦军壁垒轻蔑地哈哈大笑。
闻吴广之言,张耳连忙奔至高处细细观察秦军阵形,果然!秦军怎么才十余万人过了洧水?白虎军不是有十五万人吗?
是也!为何秦军战马才堪堪数万,还有数万骑兵哪里去了?!张耳浑身冷汗直冒!
“王上,快撤,再不撤来不及了!”张耳如热锅上的蚂蚁,焦急万分。
已经来不及了,蒙恬之所以敢摆明阵势让敌军看个一清二楚,便是因为狼骑与雷骑二军早已经按曹参之计,数日前已西出虎牢,经轩辕关,绕过嵩山、洧水,顺颍水而下,想必现在已经到了敌军身后!两支铁骑大军如饿狼般潜伏在暗处,只待大战开始,可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发动毁灭性的攻击!
“哼!惧战之辈,勿要再言!否则军法处置!全军听我将令,向秦军发动进攻!全部杀光!一个不留!”吴广长剑一挥,怒喝道。
张耳惊呆了,蒙恬,举世名将也!既已知晓有诈,依然步步为营地挥军前来,定然是早有准备,张楚军的处境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时刻,这吴广怎么就还这么蠢呢?!你要找死,我可不愿给你陪葬!思罢,张耳窥准时机,带着呕血不停的好友陈余,二人悄悄往项家军所埋伏的方向而去。
张楚军潮水般的涌向秦军壁垒,大战已经开始。
且说武臣、邵骚率十万大军日夜兼程的杀往荥阳,准备趁蒙恬大军被围,攻下几乎无人把守的荥阳、敖仓,抢占战略要地,断去蒙恬粮道!这一日,二人行军至圃田境内,大军已经疲惫不堪。
圃田境内,有一泽,名为圃田泽,南北长二百余里,东西宽二十余里,水波千顷,鱼戏浮莲。泽旁,有一圃田苑,南北阔二百余里,从东到西约一百余里,周宣王曾两次聚会诸侯,于此围猎。忆往昔,数千猎手,驾车千乘,驱风赶浪。可谓林海逐鹿,雄关圈虎,何等威风快活。
此处,鱼肥肉美,乃行军扎营之风水佳地。奈何,武臣、邵骚不是周宣王与诸侯,今时今日的圃田亦非昔日之逐鹿猎场,他们在错误的时间选择在此处扎下了行军大营。
三万秦军在三川郡守李由率领下,养精蓄锐埋伏于圃田泽旁的密林内,等候他们已经有一些时日了。
也怪不得武臣大意,料想蒙恬大军目前尽数在淆水,扶苏、王贲、韩信等大将皆不在此,李信又远在函谷关,还有何人何军能挡他兵锋?眺望着浩瀚的碧水,想到富庶的荥阳与够大军吃喝数年的敖仓即将到手,武臣心情大好!陈王还是顾老乡情分的,竟然将这块唾手可得的肥肉留给了自己,坊间传说陈王不顾情分、苛求过失的流言未免太过失实!
陈王还是值得自己效忠的,武臣美美地想道。
在这般鱼肥肉美的地方扎营,张楚军士卒一时兴起,又干起了他们的老本行,捞鱼的捞鱼,打猎的打猎,不一会儿,十万大军将军营闹得跟个巨大的肉菜市场一般,讨价还价,分鱼分肉,竟然还有高声吆喝着叫卖的……场面混乱,滑稽不堪!
李由与众秦军目瞪口呆,娘的,这些人真的是出来打仗的吗……
“郡守大人,我们要不要现在就杀出去?”身旁,一道蜈蚣般疤痕划脸而过的郡尉悄悄地问道。
“稍候片刻,等他们享用完大鱼大肉,身体困乏,沉沉睡去之时,我等再行动手。传令下去,不得弄出一丝声响,哪怕被野兽吃了,也不能哼一声!违者,军法从事!”李由轻声下令道。
“诺!”郡尉领命而去。
在露天酒席般的喧哗热闹中,天色逐渐暗了下来,张楚军士卒吃饱喝足,拖着劳累了一天疲惫不堪的身体进入了梦乡,震天的鼾声在军营中此起彼伏。
天空黑漆漆的,寂静的水泽也仿佛进入了梦乡。
是时候了。
李由大军早就潜伏在此处,对敌军布下的明岗暗哨了如指掌,未曾发生一丝声响,张楚军巡哨的兵卒便尽数被秦军悄悄摸杀!
三万条矫健的黑色身影鬼魅般摸入了张楚军大营,不知是张楚军士卒实在太困乏,还是太过大意,在被秦军偷偷杀了近万人就快要摸到中军大帐时,武臣亲卫们才察觉到异常!随着一声惊呼,场面开始混乱了起来!
“杀——”顿时,惊天的喊杀声掩过了震天的鼾声,张楚军士卒怵然惊醒了,军营大乱!
迷迷糊糊,浑身乏力的张楚军如何是精悍秦军的对手,被杀得是哭爹喊娘,抱头鼠窜!
秦军在李由指挥下一边奋力杀敌一边四处放火,张楚大营中火光冲天,遍地无头死尸!面对杀了自己同伴后还要割下首级挂在腰间的秦军,张楚军士卒们战战兢兢,完全失去了抵抗的勇气,纷纷跪地请降。
清醒过来的武臣大骇!适才他正在做一个美好的梦,梦见自己攻进咸阳,当了皇帝,高高的坐在朝堂上,美姬成群缠绕着自己欲与欲求,堂下满朝百官伏在地上高呼万岁!迷迷糊糊间,呼喊万岁的声音好像变成了喊杀声……武臣赫然惊醒!
待得武臣提起长剑奔出帐外,大营内已然是火光冲天,到处都是秦军的喊杀声,遍地都是跪着投降的士卒。突然,一道寒光向自己劈来,武臣慌忙挥剑格挡,“铛”的一声,他的手壁被震得发麻,手中长剑差点被磕飞,武臣大惊!
但见来将手持重剑,脸上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从额头直到左脸,双目圆睁,像打量猎物般地上下打量着自己,武臣持剑的手正兀自发麻,狼狈不堪,自知非来将敌手,掉头便逃!
“敌将哪里逃!”那将大喝一声,就欲追赶。
武臣吓得一声尖叫,拔腿就跑,数十名亲卫一涌而上,拼死挡住了那员秦将!那将一时脱不得身,到手的猎物逃跑了,那可是摆在眼前的爵位啊,顿时大怒!挥舞重剑砍菜切瓜地斩杀着挡在身前的武臣亲卫们!
“赵贲!武臣哪里去了?!”李由满脸鲜血,带着一队士卒杀了过来,高声问道。
“刚刚往那个方向逃走了!”赵贲一手挥舞重剑杀敌,一手指向武臣逃走的方向。
“众军,随吾追杀武臣!”李由长剑一引,大声呼喝。
“诺——”众将士轰然响应。
可怜的武臣,刚刚摆脱赵贲,又迎来了新一轮的猛烈追杀……顿时便吓得屁滚尿流,原来还打算收拢乱军的他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保命要紧!混乱中抢了一匹马,带着数百名亲卫往陈留大本营的方向仓惶逃窜而去。
李由猛追一阵,却是追之不上,无奈只得回军再度杀入了张楚大营。
大将逃走,对张楚军士卒来说,厮杀变得再也没有任何意义。
扶苏麾下将士向来不杀俘虏的名声在外,于是,除了混乱中零零碎碎跟在武臣逃走的万余人马外,剩下的张楚军士卒尽皆跪地请降。
李由此行的主要任务便是伏击武臣大军,以攻为守,阻止武臣进攻荥阳。如今不仅顺利完成任务,更以三万大军击溃武臣十万大军,斩杀三万,俘虏五万余人!而自家兵马仅仅伤亡一千余人,战绩辉煌之极!
李由终不负李斯临终寄托,知耻而后勇,一战成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