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打杰尔普特要塞的战斗于7月12日傍晚打响。“这桌炮火的筵席从傍晚一直开到第二天早上9点。”我们可以从彼得那里找到对这桌“炮火筵席”的描写。炮兵轰开了3个缺口,步兵从缺口一拥而进。攻城部队在要塞的一座三角堡垒上夺得5门大炮,立即掉转炮口,对准敌人轰击。守敌已处于绝境。4个瑞典鼓手先后出来试图通知对方:守军愿意举行谈判,可是他们的急促的阵鼓声被炮火声淹没了,对方没有听见,他们也一个接着一个被打死了。直到号兵出来发信号才成功地使进攻停止下来。
谈判开始。彼得永远忘不了瑞典国王在纳尔瓦的暴行,但是和查理十二世的奸诈相反,他对战败者表现了宽大为怀和骑士风度。瑞军要塞司令要求在投降条件中规定他有权不受阻碍地撤出全部守军及其军官、军旗、武器。他请求让他的士兵、军官及其眷属带足一个月的口粮。彼得代表舍烈麦捷夫据理答复要塞司令道:“当兹我皇陛下的大军兵临城下,士卒怒火未平之际,贵要塞司令竟然提此要求,我元帅大人殊感惊讶。但,你既想达成此项妥协,就应在此之前(指在俄军攻打该城之前)提出。”但,为了对守军将士的勇敢精神表示钦佩之忱起见,彼得终于决定不收缴瑞军军官的佩剑,准许瑞军士兵保留三分之一的武器。瑞军士兵和军官及其眷属终于带着恩准的一个月的口粮,以及载运财物的大车,撤离了该城。
三次鸣枪放炮,匆匆地庆祝了收复“列祖列宗的城市”的胜利后,彼得坐上快艇,带着缴获的瑞军的国旗和军旗,穿过楚德湖,赶到纳尔瓦去。以往,他总是在战场上写信向自己的朋友报告胜利的消息,这一次却一反惯例,直到7月20日,即到达纳尔瓦三天之后,他才派人给朋友们送信,由此可见,他在纳尔瓦是多么忙碌。
胜利鼓舞着彼得,同时也勾起了他的忧虑。杰尔普特一役,俄军伤亡七百余人,瑞军损失近两千人。可是,在实现舍烈麦捷夫的计划时,如果彼得他不亲临现场,那会有多少俄国人丧生呢?俄国人中懂军事专业的行家还很少。不得不招聘外国人到俄军中服务,其中固然不乏诚挚之士,但他们毕竟是雇佣军官。杰尔普特一役中领导包围战技术工作的那人,是“一个好人,但过于温和”。然而令沙皇最气恼的是舍烈麦捷夫的指挥无方。
继杰尔普特之后,纳尔瓦也被攻克。纳尔瓦包围战开始于5月末,可是进展很慢,因为没有围攻的炮兵。直到从杰尔普特和彼得堡调来大炮和臼炮,才着手轰击该要塞。纳尔瓦要塞司令就是1700年指挥要塞守军的那个戈恩。从那时以来,俄国军队已经发生了许多变化,可是戈恩和他的国王查理十二世一样,仍然用老眼光看俄军军队。纳尔瓦要塞司令以为,城下的军队,还是四年前那支训练差、装备次的俄国军队。当俄军敦促戈恩接受体面的投降条件,以便安全撤出守军时,他竟置若罔闻,并用揶揄的口吻提醒俄军勿忘过去的可悲的经验教训。彼得命令将戈恩傲慢的侮辱人的复信向全军宣读。
戈恩为他的傲慢和目中无人付出了两次代价。还在6月里,沙皇就第一次给这位自命不凡的要塞司令上了一堂直观课。彼得采纳缅希科夫的建议,让几个俄军团队穿上瑞军的制服。伪装瑞军的俄国军队向纳尔瓦推进,他们的行军路线,正是守军认为瑞将施利宾巴哈的援军必由之路。到了城堡下,彼得指挥的“瑞典人”和俄军展开了一场假战。枪炮声传到戈恩耳中,他用望远镜对“战场”观察了许久,可是没发现破绽。看到的是瑞军官兵的蓝制服,瑞军的黄白军旗。戈恩信以为真,以为他期待已久的“援军”来到了纳尔瓦,于是下令攻击俄军后方,以接应“自己人”进城。一队守军混在平民中出城来,打算从俄军的辎重车上发点横财。
兵不厌诈,巧计获得成功。被巧计诱出要塞的瑞典守军被打得落花流水,损失惨重。我们还记得第一次纳尔瓦战败后,瑞典军营和欧洲各国首都发出的一片讪笑声。现在轮到俄国军营高兴了。彼得说了一句后来广为流传的名言:“高贵的瑞典先生们上了一个很漂亮的当。”
这一次,要在彼得的信件里找到叙述他个人在这一战役中的表现材料,仍属枉然。在两封保存下来的信中,彼得把战事经过写得非常平淡,如果历史学家不去考证其他史料,就简直不可能了解这两封信的内容。彼得给季杭·斯特列什涅夫的信说:“我们在纳尔瓦干了一件非常漂亮的事儿,详情可询亲眼目睹此事的海军上将先生。”沙皇向基京报道这个消息时写道:“前不久干了一件事,如果不把它叫做笨人愚弄了聪明人,我就不知该怎样来描写了,而且,在谈此事时,有两点我简直不能理解:第一点是上帝怎样开导了我们;第二点是他们的眼前是怎样立着一座骄傲的大山,以致他们的视力无法穿过它看出这个骗局。”
要塞司令戈恩上的第二课,是在以45分钟时间胜利结束攻打纳尔瓦战斗之后。瑞典人拼死抵抗,终究无济于事。俄国军人被瑞典人的傲慢和自己的沉重损失所激怒,冲进要塞后,乱砍乱杀,毫不留情。彼得为了制止这种过火行动,不得不抽出佩剑来对付自己的士兵。沙皇认为戈恩是这场流血事件的罪魁祸首,直到最后一刻,戈恩才抓起一面军鼓,用拳头擂出投降的鼓点信号。但为时已晚。彼得责问戈恩道:你不应对大家负有罪责吗?明知援军无望,无法保全该城,你为什么还不举白旗?接着,彼得抽出被鲜血染红的佩剑,说:“你看,这上面的血不是瑞典人的,是俄国人的。是你的顽固不化把我们的士兵逼到狂怒的地步,为了制止这种疯狂行动,我刺杀了我们自己的人。”沙皇越说越生气,狠狠地扇了前要塞司令一记耳光。
彼得向朋友们朴实地、毫无夸耀地报道这一胜利。他在给基京写信时利用“нарва”和“ НарвЫВ”这两个发音相近的词说:“敬启者,今天,感谢上帝,4年来肿得化脓的纳尔瓦,刚才已经穿头,这是我自己要比较详细谈谈的。”
一个月之中连克两座“列祖列宗的”城市——杰尔普特(尤利耶夫)和纳尔瓦(鲁戈杰夫),彼得似乎可以歇一口气了。可是他没有停下来休息。起初,他带领将军和大臣们,于8月中从纳尔瓦到了杰尔普特。这次旅行带有学习的性质,那里的要塞城墙、堑壕和近敌工事就是实物教材。沙皇亲自担任向导和教官,给听众讲述杰尔普特一带大摆“炮火筵席”的详细经过。离开杰尔普特后,彼得取道普斯科夫和诺夫哥罗德北上,那边有两件急事吸引着他:得视察奥洛涅茨造船厂已经造好的军舰;彼得堡等着他去安排建设“天堂”的工程。离开彼得堡,沙皇又匆匆赶到纳尔瓦,以便在那里接见离任的土耳其大使。彼得选择纳尔瓦为举行告别仪式的地点,是想让土耳其大使看看这座坚固的要塞,自己去评价俄军炮火的威力。离开纳尔瓦后,沙皇驱车回莫斯科。他准备在那里过完对他来说是幸福的1704年,并庆祝已经取得的胜利。归途中,彼得在维施尼伏洛乔克城停留了几天,视察了特维尔察河和姆斯塔河,以便选定连接这两条河的地点。沙皇在这里发布开凿维施尼伏洛乔克运河的敕令。12月14日首都举行欢迎战胜者的盛大的入城式。戈恩少将领着俘虏队,随后是159名军官。还有80门大炮。“人们用惊讶和好奇的眼光望着瑞典俘虏,望着他们满不在乎地拖曳着的枪支武器,望着胜利归来的同胞,开始和新秩序和解了。”这些话出自普希金之口。
彼得有许多理由怀着乐观的心情送走1704年。整整四个冬天把第一个纳尔瓦和第二个纳尔瓦划分开来,但是两者之间该有多么显著的不同啊!那时俄国军队还只会玩“儿童游戏”,现在它已经进入少年时期。那时它遭到了失败,现在它取得了胜利。现在,彼得无论看到什么都使他感到赏心悦目,因此在他1704年写的信件里常常对他的见闻发出前所未有的评价。他在杰尔普特写的信中说:“我们这里的人都好得很。”在普斯科夫他写道:“我们这里一切都好,都叫人高兴。”在奥洛涅茨造船厂,他写道:“在这里,上帝保佑,一切都很不错。”在沃罗涅什他写道:“在这里我们看到一切都好极啦。”
彼得极想让这些“好得很”的消息成为鼓舞居民的精神财富。1702年年底,根据他的指示在俄国出版的第一份印刷报纸《新闻报》成了宣传改革事业和报道军事胜利的最重要的工具。
二、考验和希望并存
在攻下杰尔普特和纳尔瓦之后的三年里,发生了许多重要的事件。战争在继续,战场上大仗小仗不断,有退有进,有负有胜。像通常那样,在战争期间,外务部门的工作十分繁重:要寻求结束战争的途径,要采取吸引新盟友和维系老盟友的措施;要严密监视敌人的外交活动,并使其图谋化为泡影。
人民的负担相当沉重。他们的紧张几乎到了顶点。苛捐杂税的重担主要落在农民和城市平民的肩上。黎民百姓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生计维艰。成千上万的青年放下手中的木犁和镰刀,拿起了武器。每年有17000名左右被强征而来的农民和城市平民,在各处城堡和港湾的建筑工地上服劳役。武装征收队四处追缴欠税,征收聚敛家们发明的层出不穷的税捐,弄得劳动居民鸡犬不宁。征集农民从事各种差役的敕令,定期和不定期的征兵令,纷至沓来。凡是农民拒不服从地主的地方,那里都迅速成立了武装讨伐队。凡是受贿的行政长官逼得境内的居民忍无可忍的地方,那里的居民不是逃进森林,就是整村整村地带着全部家当远走西伯利亚或者逃往顿河流域——士兵队伍也跟踪他们而去。
三年中有三件突出的大事吸引着彼得的注意力,它们既是他一生中的里程碑,也是俄国历史上的里程碑。两件大事发生在战场上:俄军根据彼得的命令,进行了著名的格罗德诺转移运动;“制订了若尔克区战略计划”。第三件大事则是国家内部生活:阿斯特拉罕起义。
1704年给彼得的盟友奥古斯特二世带来了不少痛心的事:萨克森军队的连连败北和俄国军队的节节胜利,形成两个极端。沙皇呼吁奥古斯特给敌人“制造”一点“开心的事儿”,即:叫敌人吃点败仗,但无论怎样呼吁也无济于事。萨克森选帝侯想在克利舍夫、普尔图斯卡、托伦等地取得胜利,但所有这些意图都不可避免地以失败告终。
奥古斯特二世被他的同时代人称为“强王”,但他在国务和军事方面绝非强者。他体质强壮,能一下子把几个摞在一起的银盘掰弯,能一刀砍下一颗牛头,他一生中跟成群的姬妾养了无数的孩子。打仗时,他不上战场,把军队的指挥权托付给那班庸碌无能的将领。
萨克森军队的败北削弱了奥古斯特在波兰的地位。1704年7月8日,查理十二世在华沙召开会议,用他自己的话说,在会上给波兰人“弄出了”一个新国王。他就是名不见经传的斯坦尼斯瓦夫·莱欣斯基,一个年轻人,如通常所说的那样,此人仪表堂堂,受过教育,很有教养,可是优柔寡断。一句话,如果要找一个俯首帖耳的傀儡,他就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瑞典国王查理十二世在他的政治活动中,干了许多无疑是失策的事。剥夺奥古斯特的王位就是其中的一件。他干得很轻率、爽快,没有用心想想这样干会带来一些什么后果。
奥古斯特召集自己的拥护者在桑多米尔开会,以抵制华沙会议。桑多米尔会议肯定了奥古斯特有权保持波兰王位,并宣布华沙会议的决议无效。
桑多米尔会议的决议有名无实,因为只有军事力量才能保障决议的实现,而奥古斯特却没有军队。萨克森的军队在几经失败后已土崩瓦解,要恢复它的数量和士气需要时间。至于站在奥古斯特一边,准备打仗的波兰军队,谁对它的战斗力都不存幻想。强王奥古斯特的军队比斯坦尼斯瓦夫·莱欣斯基的军队弱得多,后者有瑞典军队做靠山,控制着波兰立陶宛王国的大部分领土。
根据这些情况,彼得正确地判断:受到瑞王如此无礼待遇的奥古斯特二世比以前更加需要和俄国结盟,因为只有靠俄国的帮助,他才能赶走斯坦尼斯瓦夫·莱欣斯基,重新戴上王冠。因此,沙皇在刚刚攻占纳尔瓦之际就乐于跟奥古斯特二世(这一次作为波兰国王)签订了攻守同盟。答应每年资助波兰立陶宛王国20万卢布,并派去援军。
俄军以盟军的身份开进波兰。彼得指示统率12个步兵和骑兵团的阿尼基塔·伊凡诺维奇·列普宁将军,要他注意“两件事:一勿过于深入;二如波王想同全部瑞军作一决战,你要按兵不动,就说你没接到命令。你可全力配合国王参与局部的战斗,但要避免过重的负担”。紧接列普宁之后,舍烈麦捷夫元帅率领五个团的兵力开进波兰。两支俄国军队于1704年深秋占据了冬季宿营地:舍烈麦捷夫驻防维帖布斯克,列普宁驻防波洛茨克。
彼得在莫斯科度过了1705年1月。2月里,他去沃罗涅什,在那里逗留了两个月。在那里,他主持80艘炮舰的下水典礼,下令建造20多艘军舰,并以造船师傅的身份在造船厂里忙碌了一阵,然后返回莫斯科。5月初,他准备去波洛茨克视察俄军,可是临行那一天,他病了。翌日,他感到好了一些,就上路了。可是,大概是因为“隔日疟”发作得太厉害,他不得不在莫斯科几乎滞留了一个月。
彼得并没有神话中的勇士那般健壮的身体。他几乎每年都要生病,而且总要在病床上躺一段时间。有时他可以得到医生的诊治,但如果是在旅途上,他就自行治疗。他随身总带着一个隔成许多小格的药箱,里边备有各种药粉和药水、小药瓶、试管和带捣槌的研钵。
病愈后,彼得到了波洛茨克,在那里等候他的有大臣、将军和两位元帅;鲍里斯·彼得罗维奇·舍烈麦捷夫和受雇于俄军的奥格尔维男爵,只有缅希科夫缺席。不久就从他那里传来了喜报:他成功地打退了敌人对彼得堡的进袭。这时,在彼得的大本营里“升起了一片欢腾”,人们立刻坐下来讨论作战计划。在军事会议上决定派遣11个团,由舍烈麦捷夫率领,向库尔兰进发。很快就接到了舍烈麦捷夫的汇报;这汇报即使没有引起失望,可也没有提供令人欢欣的理由:俄军在穆尔—美兹一带与瑞军交火时打了败仗。指挥瑞军的是莱文豪普特将军。
彼得给舍烈麦捷夫寄去一封慰问信,信里有一句后来广为流传的名言:“不要为过去的不幸伤心,因为一帆风顺曾把许多人引到大祸之中,而要忘掉它,要更加鼓起人们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