划破一个口子,需要一秒钟;愈合一个伤口,要一个星期;这个伤痕,要跟着自己一辈子……
江若鱼,19岁,大二学生。
采访时间:2009年3月28日,10:30。
采访地点:东方新天地水果捞。
“划破一个口子,需要一秒钟;愈合一个伤口,要一个星期;这个伤痕,要跟着自己一辈子。”
这是江若鱼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不知道这个女孩子有着什么样的经历,会让她有如此感叹。从她的外表来看,这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只是精神看上去特别不好,整个人显出一种病态的美。
江若鱼说话的声音很轻、很小,以至于我必须用尽全部精力听她讲述,并常常要请她大点儿声音。每当如此,她总是笑笑表示歉意,然后把音量提高两分贝,不过说不了几句话就又恢复了原样。
听江若鱼很温柔地说话,倒让我觉得自己有些粗鲁了,不知不觉中,我也换了非常温柔的声音与她对话,生怕自己的音量太高会吓坏她。
江若鱼不好意思地对我说:“实在抱歉,我从小说话就是这个样子,可能跟我胆子太小有关系”。她开始讲述她的故事。
我小的时候胆子就特别小,爸妈工作都很忙,总是把我一个人关在家里,在家里放一大堆吃的,饿不着我。但不让我出门,怕我遇到坏人。
可能就因为这样吧,我才特别胆小,从来也不敢一个人去买东西,总是跟在爸妈屁股后面。有一次我妈让我到门口买瓶酱油去,我躲在她身后,死活也不去。
长大以后才稍稍好点儿,不过我到现在也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也不爱和很多人在一起,觉得别扭。
我上小学、初中、高中都一直没有什么朋友,和同学说话不多,在班里属于不太合群的那种学生。
不过我也有几个要好的同学,一直到现在都特别好。记得上初中的时候,坐在我旁边的是我们班的语文课代表,他叫余海波。
一开始我没怎么注意他——事实上我对哪个同学都不是特别注意,我好像天生就不爱观察人。可是他却总是和我说话,因为我很爱看书,他也挺爱看书,他一看我在看书就凑过来问我在看什么,可不可以借给他看。
虽然我不爱说话,但是也不是不理人的那种,所以时间长了我和他就成了好朋友,课间的时候经常在一起聊天。
其实我和余海波只是特别正常的同学关系,但是同学们却特别敏感。学生时代,对男女同学之间的事情总是特别有兴趣,无风也起三尺浪,更何况我一个不爱说话的人却和他聊得那么欢呢?
同学们开始传我们在谈恋爱,一些挺淘的男生只要看见我和余海波在一起说话就起哄。这弄得我挺别扭,因为我真的都没往那方面想。
这件事传得越来越大,被班主任老师知道了,她开始找我们谈话,分别问我和余海波有没有这回事。我当然不承认,本来就没有啊,余海波也不承认,可是班主任不相信,她认定我们俩串通一气在抵赖。
于是班主任就通知了我们双方的家长,我爸妈一听就着急地问我到底怎么回事,我特别委屈,说根本没有这回事。可是我爸妈不相信,他们觉得老师怎么会冤枉我呢?没影儿的事老师是不会找家长的。
他们就骂我,说我不知道好好学习,这么点儿就不学好。我当然觉得委屈,可是一句解释的话也说不出来,光顾着哭了。
然后班主任逼着我写检查,深刻反省,保证以后再也不在一起。我不想写,可是爸妈就不停地骂我,怎么也不相信我。我心里既委屈又害怕,万般无奈就写了检查。那是第一次尝到被‘屈打成招’的滋味。
后来我再见到余海波的时候,他挺生气,问我为什么写检查,我们是光明正大的。我才知道,他根本没有承认,不管班主任和他爸妈怎么问,他也没有承认。但是我那份检查一写,他真是百口莫辩。
我恨自己懦弱,害得他跟着我受冤枉,我觉得自己怎么这么没用啊,凭什么就承认呢?可是事情已然这样了,再说也没有意义了。
从那以后,余海波就不再理我了,我也不知道他是在生我的气,还是为了避免老师、家长找麻烦,总之我就失去这个朋友了。
这件事给了我特别大的打击,让我整个初中都是在一种不安、压抑的气氛中度过的。除了余海波,后来我基本再也没有理过任何一个人,不论是男生女生,一半是害怕再有什么风言风语,一半是和老师家长赌气——你们不是说我谈恋爱吗?那我干脆谁也不理,看你们还能说我什么!
后来老师也因为我不和同学说话找过几次家长,说我太不合群,爸妈也为这件事说过我,但他们谁也不知道,就是因为他们冤枉了我,所以我才不说话的。
快毕业的时候,我才听一个女生跟我说,余海波因为长得帅,学习也好,是班里很多女生暗恋的对象。她们见他跟我挺好,就挺嫉妒,尤其是有一个特别喜欢余海波的女生,她嫉妒我,所以偷偷跟班主任老师打小报告,说我们两个在谈恋爱。
所以从那时候起,我就特别讨厌在别人背后说人坏话的人,觉得这样的人人品太差劲。
上了高中,有了全新的环境,我觉得一切似乎可以重新开始了,可是我发现自己已经不太习惯和别人说话了,我孤独惯了。
虽然我不怎么说话,可是人缘却挺好,虽然不主动和别人说话,但是如果同学有什么事找我,我都尽力帮他们,所以周围的同学都很喜欢我,觉得我很文静,不像有的女孩子疯疯癫癫的。
我感到这样的生活也还不错,这时我认识了班上的体育委员马晨,他是个很帅气的男孩子,和我挺谈得来。
我能感觉到他挺喜欢我,而我对他只是对一个好朋友的感觉,没有其他想法。从初中那件事以后,我就挺害怕和男生在一起的,那件事给我留下的阴影太大了。
有一天下课,轮到我们组值日,马晨和我是一组的。打扫到最后的时候,其他同学偷懒,把垃圾全交给他一个人去倒,我就去帮他倒,等倒完垃圾回来,同学们都走光了,教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个。
马晨没有着急走,而是和我聊天,还在刚刚擦干净的黑板上画画儿,我觉得挺有意思,就在旁边看着。
这时已经挺晚的,校园里没有人了,马晨把教室前门锁上了,然后再从后门进来,从里面把门插上。
他走到我跟前,离我很近,双手抱着我的胳膊,我有预感,知道他可能要做什么,有点害怕。他问我:“你喜欢我吗?”
我对他的感情绝对不是男生和女生之间的那种喜欢,只是对同学的喜欢,但我觉得这么解释给他听他也不信,可如果说不喜欢他又怕伤他的心,所以我什么话也没说,低头不语。
马晨见我不说话,又对我说:“当我女朋友吧。”
这下我坚定地摇了摇头。
马晨以为我是害羞不肯答应,就抱紧了我。
他这样一抱,我就下意识地推他,不习惯和男生这么近距离接触。可是他没有让我躲开,而是抱得更紧了。他是体育委员,劲儿特大,我也推不开他。
他在我耳边轻轻跟我说:“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我仍然摇摇头。他也不管我是不是答应,动手解我胸前的扣子。我不敢喊,害怕让别人知道,只是推他,但没有发出声音。
我挣扎了半天也没挣开,最后他把我的上衣扣子都解开了,露出了里面的胸罩。我吓坏了,死命地挣扎,想把衣服拉上。
于是我和马晨展开了一场无声的拉锯战,最后马晨没有再强迫我,也没有摸我或者吻我,他轻轻地把衣服的扣子帮我扣好,然后拿起书包和我一起回家了。
现在想想真是后怕,那是在教室里啊,万一有个人进来怎么办?我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好在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第二天,马晨见到我,好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的一样,对我的态度也和以前一样。这样也挺好,省得大家尴尬。
我知道马晨还是喜欢我,他总是有意无意向我暗示他喜欢我,要我做他的女朋友,不过我都假装没听出来,没有理他这些话。我知道,像我这么大的学生总想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但是我却不想在高中的时候谈恋爱,这应该是学习的时候,其余的事情以后再说。
当我上了高二时,全年级重新排班,是按名次排的,前40名学生排在一班,再往下的40名学生排在二班,以此类推,说是为了因生施教。
我被排在二班,马晨在一班。在分班之前,马晨很忧郁地跟我说:“我不想去一班,以后就不能常常见到你了。”他不知道的是,我倒松了一口气,觉得卸下了一个包袱。
重新分班后,我的后面坐了一个男生,不用别人介绍我也知道,他叫杨毅,他在我们学校太出名了,整个年级的人都知道他——他成绩还凑合,但是特别闹,脾气很不好,总是跟这个吵架又跟那个打架,还经常顶撞老师。
我心里叫苦连天,怎么让这个人坐在我后面呢,想起来我都不想上学了。
我总是小心翼翼,避免跟他发生冲突,但是他却主动挑衅,总是欺负我。不是往我外套的帽子里扔纸,就是用圆珠笔在我身上画圆圈,故意把钢笔水甩到我的身上,或者在纸上画一张小猪的画悄悄贴在我后背上。
我特别讨厌他,可是又不敢太过得罪他,我亲眼见过有一次他跟一个女生吵架,骂得难听极了,把那个女生都骂哭了。我可不想有这样的“待遇”,所以都是能忍就忍。
杨毅看到我不理他,觉得我怕他,就折腾得更厉害了,有一次还把我的历史笔记抢去了,在上面画了很多小乌龟,气得我真想把本扔他脸上。
有一天我在家灌暖壶的时候,不小心把脚烫了,两只脚上全是水泡。去医院包扎好以后,我就去上课了。我不能穿鞋,因为脚上绑着厚厚的绷带,只能穿着拖鞋上课。
正巧那天下午是劳动卫生课,要打扫校园。可是我那个样子怎么打扫呢?任课老师忙着分配任务,没来得及管我。我就只能从劳动委员那里领扫帚,然后站在一旁发愣。
正在这时候,旁边一只手伸过来,一把抢过我的扫帚。我回头一看,原来是杨毅,我以为他又要欺负我呢,正想让他把扫帚还我,他已经拿着扫帚跑开了,开始扫我负责的那片区域。
那节课,他扫了小半个校园。
等下课以后,我看着杨毅满头大汗的样子,不好意思地说:“谢谢你。”
他不屑地一甩头,用很不在乎的语气说了一句“得了吧你”。
忽然间,我觉得他也不是那么讨厌。
从此以后,我和杨毅的关系莫名其妙地好了起来。他很少再欺负我了,即使有也是适可而止,绝不会惹到我发怒。
这时,班上一个叫赵彬的男生公开追求我,但是我不喜欢那个人,觉得他特别嚣张狂妄,所以没有理他,任凭他自己折腾。
每次课间赵彬凑过来跟我说话的时候,杨毅总是跟他找碴儿,说赵彬挡了他的路,占了他的位子什么的,两个人有不少摩擦。
有一天上课,我感到背后有人捅我,我知道一定是杨毅又搞什么鬼。他从背后塞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我要你当我女朋友。
看了这张纸条,我心里突然怦怦地跳起来。说实话,我挺喜欢杨毅,虽然以前觉得他这个人讨厌,但是经过上次劳动课的那件事,我对他有了很大的改观,可是这也太突然了,他真的喜欢我吗?
其实我知道杨毅是说真的,一个人喜欢你你不可能感觉不到,但是初中时的那件事给我的刺激太深了,我对男生一直敬而远之,所以不敢有这方面的想法。
于是我在纸上写道:你少来,又想什么新花样欺负我呢吧。
当我把纸条传回去不久,就感觉不太对劲,坐在我后面的杨毅突然变得特别安静,紧接着,我听见他用拳头用力地一捶课桌,声音大得整个班都听见了,同学们把头齐刷刷地扭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