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绘画天才:毕加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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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和平年代(3)

1957年相当折磨人。数以百计的人们从世界各地来到坎内,要求帮助、忠告、介绍、鼓励,他们之中有许多有趣或可怜的人物,毕加索的亲切受到了各方面的考验。还有一些人要他合作为一篇解释他绘画的文章写一篇前言,为一本书画插图,或是去支持一个反对贫穷、战争与不平的运动,更不用说有些人渴望得到一张免费的画作、一笔钱,甚至一个亲笔签名。即使在那么多年来受尽名气的折磨之后,毕加索仍然常常希望单独会见这一大群人中的每一个人,然而以这么多的人数来说那是不可能的。他心思的烦扰、时间和精力的浪费、拒绝之后的不愉快以及总是包围在他四周的那些卑屈的贪婪,都使他的脾气越来越坏。他尤其憎恨那些把他视作生财乳牛的人们不断企图加诸他身上的控制。

1958年夏天,毕加索到阿莱斯去看斗牛。厌倦了一切嘈杂和纷乱后,他有意在当地买下一幢房子,他的朋友就带他去看瓦汶阿格斯古宅。

这是一幢17世纪的巨大方形房屋,位于圣地维克多利山下面一个幽深的谷中,距它数百码,地势稍高的地方就是一个小村庄。在这片静穆、宽大的地势里,这淡红色的建筑物与大自然浑然一体,显得出奇地美丽。它也跟坎内那幢别墅充斥的山坡形成强烈地对比,更好的是,这建筑后面的山上不能建新房子,因此好像整片山都属于这幢房子。

毕加索从那个村庄热切地往下凝视着那所古宅,直接看到它的天井里,他的渴慕使他没有想到一件事:从村庄这个有利的地点,别的人也同样可以看到宅中的一切,甚至会看得更清楚,如果他们配备有望远镜或摄影机长镜头的话。

毕加索在首次看到瓦汶阿格斯古宅之后的48小时之内就买下了它,这当然花了他一大笔钱。不过金钱在当时对他来说已不代表什么了。

毕加索把在巴黎贮藏的画作:马蒂斯、狄伦、卢梭、里南、塞尚、柯罗、凡多更、窦加、查尔丁、布劳格、米罗、莫迪里亚尼、雷诺瓦,还有其他许多作品,连同一些自己早期所画,现在又被他买回来的作品,全都运来这里,另外又从卡里福尼带来不少雕塑,好像他有意要长久居住在这古宅之中了。

在这些熟悉物品的环绕之中他马上开始作画,包括一幅《瓦汶阿格斯的餐具桌》,一系列的静物、房舍的本身还有斗牛。这时的画作跟在坎内的时候颇为不同,色调较为沉重,除了深红和暗赭外,还用了墨绿这种在他的调色板上很少见的颜色。这与圣地维克多利山的常绿森林以及灌木丛是互相呼应的。

也就是在瓦汶阿格斯,他开始画蒙内的《野宴》,他为这幅名画作了许多幅变奏,一共包括170多张图,其中有27张油画。他并不是连续地画下来,而是每隔一段时间就突然爆发出一股密集的活力,有时会相隔几个月,整组画一直到1962年才完成。这一段时间里他当然不是只做了这一件事,而是另外制作了大量的陶艺,并且花了许多时间在雕刻上,此外尚有不少其他的画作。

他并不曾定居在瓦汶阿格斯。这个地方不如他想象中那样好。头一阵子的热度过后他就时常回到坎内,这地方是派亚瑞斯每年夏天照例要来的。派亚瑞斯的陪伴总是使毕加索感到自在,派亚瑞斯没有一点竞争的心理,而且也从不用异样的态度崇拜他的老朋友——小毕加索。他与毕加索可以像60年前那样轻松、放任地交换他们的想法。

毕加索往返于卡里顽尼与瓦汶阿格斯之间,除了忙着《野宴》的组画之外,他同时还忙着探索几乎所有的塑形艺术,甚至包括油毡浮雕在内。至于《野宴》的本身,要不是受到许多干扰的话,进展得应该会更快些。干扰除了那些不速之客外,还加上他自己对友伴的需求,不论是什么样的友伴,另外还有他的事业生活。一般性的展览可以交给萨巴提斯负责,他的年纪虽然比毕加索还大得多,却仍旧时时为他的事在巴黎与坎内或瓦汶阿格斯之间奔波。然而大规模的回顾展,比如1957年在纽约,1960年在伦敦,还有几年之后在东京的展览,则都要使毕加索付出相当多的精力。他并不是象牙塔里的画家,沟通对他来说十分重要,而以他现在的声名,沟通的范围是十分广的,例如在伦敦的展览就有足足45万人看过。

他很喜欢伦敦,然而巴塞罗那却更为贴近他的心灵,1960年时这个城市的“毕加索美术馆”已经初具雏形了。数年以前他问萨巴提斯以后准备怎么处理他的作品:“在他死后”这种意思十分明显,不过这几个字是绝不能明说出来的。萨巴提斯说他有意设立一间毕加索美术馆,就在毕加索的出生地马拉加。毕加索说:“为什么不在巴塞罗那呢?我跟马拉加之间的渊源那么少。”于是萨巴提斯马上着手进行。1960年,巴塞罗那市提供了两座14世纪的宫殿供他挑选,毕加索选择了其中的阿奎拉宫。它位于窄小、古意盎然的蒙他卡达街上,这是他童年熟悉的地方。这间建筑日后就要放置萨巴提斯的捐赠,连同所有毕加索曾经捐给这个城市的作品,还有一些由朋友或收藏家提供的画作。

萨巴提斯一辈子都很穷,1960年毕加索的一幅早期作品相当于一笔财富,但他却没有出让过任何一幅,而许多毕加索的朋友都曾把他送的画卖掉,虽然他们都比萨巴提斯有钱得多。我们在此大概可以对萨巴提斯的宽宏大度有了一个概念:他捐赠给这间美术馆足足574件作品,其中许多幅上面都有毕加索所题的最亲密的字句。

1960年里毕加索越来越不喜欢瓦汶阿格斯,人们从各处开车前来窥探,而且他们也会用双倍望远镜监视他,他根本没有办法出来。从1961年春天开始他就根本不在那儿工作,在那里停留也绝不超过一两个晚上。至于坎内,有一大排的房舍正开始在他隔邻的花园兴建,这些房子会遮住大海的风景,而且其中的住客可以居高临下对他的住处一览无遗。

坎内后方的丘陵上就是莫金斯,而瓦劳瑞斯就在附近不远,这些都是毕加索熟知的地带。从莫金斯通往瓦劳瑞斯的蜿蜒公路首先缓缓顺坡而下,然后转向右手边一个长满树木的山脊直上,在这片山脊上有一座奉祀长生圣母的礼拜堂——一个地方人民朝圣的所在。在还不到这座礼拜堂这么高的地方,毕加索找到了一幢房子。它的四周都为柏树所障蔽,并且旁边有一小块空地,虽然并不是完全地与世隔绝,却可以用人工增加其隔离性。他在1961年早期买下了这幢房子,并且彻底安顿下来。不过瓦汶阿格斯和卡里福尼当然还是没有卖掉,他的许多财产还留在这两处。

这幢房子被称作“长生圣母宅”,“长生”这两个字对毕加索来说再贴切不过,因为他在80岁的高龄仍然生气洋溢。几乎所有世上活着的人都听说过他的名字并且知道他还活着。对比较年轻的画家来说,他的直接影响并不大,因为艺术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被他解放,年轻的画家和他本人现在都生活在“毕加索后”的时代里。然而当年轻人追随着他的继承者的继承者,或者找到他们自己的方向时,毕加索仍然继续着他孤独的对真实的探索,仍然在一个永远的、个人的革命状态中。他的价值比所有现存的画派都要大得多。

有人说我们每个人在进入新年龄的时候都是一个生手,过去的经验与眼前的新状况完全无关。大多数人可能确实是这样,然而毕加索却绝对是个例外。虽然他憎厌时光的飞逝,他在人生的每个阶段却都没有被困难吓倒,也许这是因为他从头到尾都完全保持着自己的本色,不为社会加诸他的各种不同角色而感到困扰。他少有老化的迹象,除了常常谈起死去很久的朋友,尤其是阿波林纳和麦克斯·杰克卜,但这并不意味着什么。因为虽然老年人喜欢回味过去,这对毕加索来说却不能算是回味:过去的友谊从来没有离开过他,而杰克卜和阿波林纳在他心目中总是鲜明活现。

三、荣耀

1961年的3月2日,他极度秘密地和贾桂琳·梦奎巴结婚。她当时35岁,1953年的时候在瓦劳瑞斯的陶艺店里做事,从那时开始就一直跟毕加索在一起。他的再婚,令许多朋友们大惑不解,不过很有可能是希望让贾桂琳日后能合法获得他的大部分遗产。

在“长生圣母宅”中他完成了全部的《野宴》,不过同时也完成了许多其他的画作,在《野宴》结束之后他的画作产量更增加到一天三幅以上。虽然毕加索常常透支体力,他却似乎很适应80岁的生活。在80岁生日当天晚上,他在尼斯看表演直到凌晨2点,第二天去参加瓦劳瑞斯特别为他举行的庆典,然后又去斗牛场凑热闹。平常的日子里他会见大量的朋友,包括许多来与他谈巴塞罗那美术馆事宜的卡达浪人。亮丽的夏日里他在群木环绕的“长生圣母宅”中度过,四周响起无数的蝉鸣。秋天来临时可以看到他在比较僻静的海湾平静地游着泳,病与死亡还遥远得很。萨巴提斯在1961年中风,而两年以后布劳格和柯克多都死了,但是萨巴提斯康复了,在“长生圣母宅”的山居岁月里死亡似乎失去了它的效率。派亚瑞斯依然强壮安好,而毕加索要比派亚瑞斯还年轻得多。他的工作较之过去任何时候都稳定,事实上过去不曾有任何时候他的产量比现在多。仅是1963年一年里,他为贾桂琳画的像就有160幅。

在这些作品中比较杰出的可以算是以大卫的《萨比尼女人的掠夺》为主题的多幅变体,他画这些作品时格外辛苦,在许多长夜里逼迫自己继续下去。开始着手以后几星期他在一本速写本上写下:“绘画比我强得多,它支使我去做想做的事。”

1963年上半年里,绘画支使毕加索去做的事是一系列关于画家和他的模特儿的画作,其结果是四五十张油画,这都是经过长期审慎思考的产品。

这位画家最先出现的时候是严肃地坐在他的画架前面,拿着调色板,正画着一张面孔的雏形:没有看到模特儿,不过在一个有抽屉的柜上放着一座胸像。后来模特儿出现了,一个绿色的女人,当然是裸体的,在一张沙发上摆出各种姿势。她的颜色、位置和大小都在改变,然而她一直都只是一件纯粹的物体而已。她没有个性,画家与她之间的沟通并不是以她的人作为对象,而是她所代表的真实:说话的是她的身体,而不是她的心思。旁观者不太知道此时的画家在画些什么,大部分时间他的画布都是侧向摆着,否则上面也只有一些模糊的形状。

他以同样稳定的专注一直画下去,全然投入他的工作:他自己的相貌有些改变,胡子长出来又消失,须发也是一样。在这一系列的最后几张中他的面孔布满了强烈的色彩,但是他一直是个瘦而黝黑,看不出年纪的形体,有时有些滑稽,不过总是因他严格的、不妥协的奋斗而显得十分庄严。从头到尾他都是完全地孤独。毕加索很喜欢他,把他叫做“穷小子”,并且用充满感情的眼光注视他在工作时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