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中华智慧精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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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上智精选(4)

〔梦龙评〕极力铺陈太平时期的景象,暗地里却在减少近臣谗言的机会。

王旦

【原文】曹玮久在秦中,累章求代。真宗问王旦:“谁可代玮者?”旦荐李及,上从之。众疑及虽谨厚有行检,非守边才。韩亿以告旦,旦不答。及至秦州,将吏亦心轻之。会有屯戍禁军,白昼掣妇人银钗于市,吏执以闻。及方坐观书,召之使前,略加诘问,其人服罪。及不复下吏,亟命斩之,复观书如故。将吏皆惊服。不日声誉达于京师,亿闻之,复见旦,具道其事,且称旦知人之明。旦笑曰:“戍卒为盗,主将斩之,此常事,何足为异!旦之用及,非为此也。夫以曹玮知秦州七年,羌人慑服。玮处边事已尽宜矣,使他人往,必矜其聪明,多所变置,败玮之成绩。所以用及者,但以及重厚,必能谨守玮之规模而已。”亿益叹服公之识度。

张乖崖自成都召还,朝议用任中正代之,或言不可。帝以问王旦。对曰:“非中正不能守咏之规也。”任至蜀,咨咏以为政之法。咏曰:“如己见解高于法,则舍法而用己;勿徇己见。”任守其言,卒以治称。后生负才,辄狭小前人制度,视此可以知戒。

【译文】宋朝人曹玮(字宝臣)在关中已经很久,屡次上表章请求朝廷派人来接替他的职位。真宗问王旦,有谁可以代替曹玮的。王旦推荐李及(字幼几),获得批准。众臣中有人认为李及谨慎忠厚、行为正直,不是防守边塞的人才。韩亿(雍丘人,字宗魏)将这些疑虑告诉王旦,王旦却不说话。

李及到秦州后,边将、官吏都轻视他。正好有士兵于白昼在市场抢夺妇人的银钗,有关官吏将他捉捕,押来报告李及。李及正坐着看书,命人将士兵带上前来审问,士卒服罪,李及不再将他交给官吏,立即下令处死,然后继续看书。

从此之后,边将、官吏都对李及非常畏服。

不久,这件事传到京师。韩亿听到了,又来见王旦,详细地说明这件事,并称赞王旦有知人之明。

王旦笑着说:“士卒做强盗,主将予以处死,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哪里值得赞扬?我用李及,不是基于这个因素。曹玮治理秦州已经七年,连羌人都畏惧心服,他治理边塞的措施非常合宜。如果派别人去接替,一定会自恃聪明,改变作风,败坏曹玮的政绩。任用李及的原因,只是因为他为人敦厚,必能谨守曹玮的规模而已。”

韩亿听了,更加叹服王旦的见识。

〔梦龙评〕张咏从成都被召回京师,朝廷决议用任中正(济阴人,字庆之)接替,有人说不可以。皇帝问王旦,王旦回答说:“不用任中正就不能守住张咏的规模。”

任中正一到四川,请教张咏处理政事的方法,张咏说:“如果你自己的见解比法律高明,就可以舍弃法律用自己的见解,但千万不能完全顺着自己的见解。”

任中正谨守这些话,果然因政绩优良被称道。后辈的年轻人往往自负才能,轻视前人的制度,看了这个故事必须知道警惕。

赵普李沆陆九渊

【原文】赵韩王K〗普为相,置二大瓮于坐屏后,凡有人投利害文字,皆置其中,满即焚之于通衢。李文靖曰:“沆居相位,实无补万分,唯中外所陈利害,一切报罢,聊以补国尔。今国家防制,纤悉具备,苟轻徇所陈,一一行之,所伤实多。佥人苟一时之进,岂念民耶!”陆象山云:“往时充员敕局,浮食是惭。惟是四方奏请,廷臣面对,有所建置更革,多下看详。其贰书生贵游,不谙民事,轻于献计,一旦施行,片纸之出,兆姓蒙害。每与同官悉意论驳,朝廷清明,尝得寝罢。编摩之事,稽考之勤,何足当大官之膳?庶几仅此可以偿万一耳。”

罗景纶曰:“古云:‘利不什,不变法’。此言更革建置之不可轻也。或疑若是则将坐视天下之弊而不之救欤?不知革弊以存法可也,因弊而变法不可也;不守法而弊生,岂法之生弊哉!韩范之建明于庆历者,革弊以存法也;荆公之施行于熙宁者,因弊而变法也。一得一失,概可观矣。”

【译文】宋朝时赵普(南安人,字僧庆)任宰相时,在座位后面放置两个大瓮,凡是有人送上建议利害的文书,一概投入瓮中,瓮装满了就在通道上烧掉。

李文靖(李沆)说:“我任相国期间,对国事实在没有很大的补益,只在天下所陈述的利害建议方面,一切不予采取,这算是对国家有一点好处吧!当今国家的各种制度,已经非常详尽完备,如果轻易地顺从各方的建议,一一推行改革,必定会产生很多伤害。小人一念之间的进言,哪里会关怀到老百姓呢?”

陆象山(陆九渊,字子静,金溪人)说:“以往朝廷冗员充斥,我也是白支薪俸的官员之一,实在很惭愧。但是当时的官员遇到有人建议改革事项,都在朝廷上讨论,看看有何不良影响。书生及贵族等人,不熟悉民情,随便地献计,一旦依计施行,一纸命令,却使万民受害。每每和同僚尽心议论驳回,圣上清明,常常接纳我们的意见而将献议作罢。我们所做的,只是编辑、考查之类的事,怎能担领大官的俸禄呢?大约只值得万分之一而已。”

〔罗景纶评〕古人有言:“利益不满十分不变法。”这是说明改旧革新的事不能轻忽。有人怀疑这样不就是坐视天下的弊病而不拯救吗?他们不知道改革弊病且同时保存旧法是可行的,因弊病而实施变法却不可行。不守法而产生弊病,难道是法律本身的弊病吗?韩琦、范仲淹在仁宗庆历年间的建树,是革除弊病而保存法律。王安石在神宗熙宁年间的措施,是因为弊病而改变法律。一得一失,都可看得很清楚。

御史台老隶

【原文】宋御史台有老隶,素以刚正名,每御史有过失,即直其梃,台中以梃为贤否之验。范讽一日召客,亲谕庖人以造食,指挥数四;既去,又呼之,叮咛告戒。顾老隶梃直,怪而问之。答曰:“大凡役人者,授以法而责其成。苟不如法,自有常刑,何事喋喋?使中丞宰天下,安得人人而诏之!”讽甚愧服。

此真宰相才,惜乎以老隶淹也!绛县老人仅知甲子,犹动韩宣之惜,如此老隶而不获荐剡,资格束人,国家安得真才之用乎!若立贤无方,则萧颖士之仆,颖士御仆甚虐,或讽朴使去,仆曰:“非不欲去,爱其才耳!”可为吏部郎;甄琛之奴,琛好奕,通宵令奴持烛,睡则加挞。奴曰:“郎君辞父母至京邸,若为读书,不辞杖罚,今以奕故横加,不亦太非理乎!”琛惭,为之改节。韩魏公之老兵,公宴客,睹一营妓插杏花。戏曰:“髻上杏花真有幸。”妓应声曰:“枝头梅子岂无媒!”席散,公命老兵唤妓。已而悔之,呼老兵,尚在。公问曰:“汝未去邪?”答曰:“吾度相公必悔,是以未去。”可为师傅、祭酒。其他一才一伎,又不可枚举矣。

【译文】宋朝时御史台(御史的官署)中有一位老隶(小臣、贱臣),向来以刚强正直闻名,每逢御史有过失,就拿直他的梃杖。御史台中都以老隶的梃杖,判断御史的贤明与否。

有一天,御史范讽(字补之)为了招待亲友,指示厨师如何烹煮食物,再三地指使。厨师走了又把他叫回来,叮咛告诫不已。

回头看到这位老隶拿直他的梃杖,范讽很奇怪而问他,他回答说:“凡是要役使人做事,必须先指示他做事的方法,然后督促他完成。如果他没有依法完成,自然有常法来处置他,何须如此喋喋不休。如果让你主宰天下之事,怎么可能每个人都去训示他。”

范讽非常惭愧佩服。

〔梦龙评〕这真是宰相的人才,可惜因身为老隶而被埋没,一直没有被推荐。资格限制人,国家怎能得到真正的人才呢?如果任用贤人可以不受限制,那么萧颖士(唐·颍川人,字茂挺)的仆人(颖士对待仆人很严苛,有人劝仆人离去,仆人说:“不是不想离开,只是爱惜他的才华罢了。”)也可以做吏部侍郎;甄琛(后魏·无极人,字思伯)的奴仆(琛喜爱下棋,命令奴仆通宵拿着蜡烛照明,睡着就加以鞭打,奴仆说:“主人辞别父母到京师,如果是为了读书,我绝不逃避鞭打,现在为了下棋而鞭打,不是太不合理吗?”琛很惭愧,于是改过苦读)、韩琦的老兵(韩琦在宴客时,看见一名军营中的官妓在头上插杏花,就戏弄她说:“髻上杏花真有幸。”妓应声说:“枝头梅子岂无媒。”宴度散后,韩琦命老兵召唤该名妓女,后来又后悔,叫老兵,老兵还在。韩琦问道:“你没有去吗?”老兵回答说:“我猜想相公一定会后悔,所以没去。”)可以做太师、太傅或祭酒(太师与太傅中最年长受尊敬的)。其他有才艺的人,实在多得不胜枚举。

汉光武帝

【原文】光武诛王郎,收文书,得吏人与郎交关谤毁者数千章。光武不省,会诸将烧之,曰:“令反侧子自安!”

宋桂阳王休范举兵浔阳,萧道成击斩之。而众贼不知,尚破台军而进。宫中传言休范已在新亭,士庶惶惑,诣垒投名者以千数。及到,乃道成也。道成随得辄烧之,登城谓曰:“刘休范父子已戮死,尸在南冈下。我是萧平南,汝等名字,皆已焚烧,勿惧也!”亦是祖光武之智。

【译文】光武帝处死王郎之后,收集有关文书,得到有些官吏与王郎交往的函件数千章。光武不予审查,集合诸将,当面烧毁,他说:“让心怀不安想叛乱的人可以安枕无忧。”

〔梦龙评〕南朝宋桂阳王刘休范在浔阳城举兵,被萧道成(南齐高帝,南兰陵人,字绍伯,接宋顺帝之后为帝,国号齐)所杀,而贼兵不知情,还向官军攻击。宫中传说刘休范已进军到新亭,士大夫和百姓都惶恐不安,到军营来报姓名投效的有上千人。等到大军抵达城下,才知道是萧道成。

肃道成一接到名条就烧掉,上城对他们说:“刘休范父子已经被杀,尸体在南山下。我是萧平南,你们的名字都烧了,不必害怕。”这是效法汉光武的智谋。

薛奎

【原文】薛简肃公帅蜀,一日置酒大东门外。城中有戍卒作乱,既而就擒,都监走白公。公命只于擒获处斩决。边批:乱已平矣。民间以为神断。不然,妄相攀引,旬月间未能了得,非所以安其徒反侧之心也。

稍有意张大其功,便不能如此直捷痛快矣。

民有得伪蜀时中书印者,夜以锦囊挂之西门。门者以白,蜀人随者以万计,皆恟恟出异语,且观公所为。公顾主吏藏之,略不敢视,民乃止。

梅少司马国桢制阃三镇。虏酋或言于沙中得传国玺,以黄绢印其文,顶之于首,诣辕门献之,乞公题请。公曰:“玺未知真假,俟取来,吾阅之,当犒汝。”酋谓:“累世受命之符,今为圣朝而出,此非常之瑞,若奏闻上献,宜有封赏,所望非犒也。”公笑曰:“宝源局自有国宝,此玺即真,无所用之,吾亦不敢轻渎上听。念汝美意,命以一金为犒,并黄绢还之。”酋大失望,号哭而去。或问公:“何以不为奏请?”公曰:“王孙满有言:‘在德不在鼎’。况虏酋视为奇货,若轻于上闻,酋益挟以为重。万一圣旨征玺,而玺不时至,将真以封赏购之乎?”人服其卓识。此薛简肃藏印之意。○天顺初,虏酋孛来近边求食,传闻宝玺在其处。石亨欲领兵巡边,乘机取之。上以问李贤,贤曰:“虏虽近边,不曾侵犯,今无故加兵,必不可。且宝玺秦皇所造,李斯所篆,亡国之物,不足为贵。”上是之。梅公之见,与此正合。

【译文】宋朝薛简肃公(薛奎,官至参知政事)在蜀任统帅时,有一天,在东门外设宴请客,城中有士卒作乱,不久就被擒住。都监(官名,掌管屯戍边防训练的政令)跑来报告,简肃公命令就在擒住乱兵处将他斩首〔乱事平矣〕。

民间都认为这是高明的判决。不然,让叛贼有机会去攀附权贵,拖个十天半月都不能解决,就不能安定其他士卒的心。

〔梦龙评〕只要稍有张大功劳的意图,办事就不能如此简捷痛快了。

有人获得伪蜀时期中书的印信,夜里带回来,用布囊装着挂在西门上。守门的人禀告简肃公,说后面跟着上万的蜀人,都口出怪诞的话,喧扰不已,想看简肃公将怎么处理。薛奎便命属下去将它收藏起来,连看都不看一眼,蜀人便停止喧扰了。

〔梦龙评〕梅国桢(明·麻城人,字克生)以少司马镇守边外时,有胡人说在沙漠中拾获传国玉玺,把玺上文字印在黄绢上,系于头顶,到军营来,要献给朝廷,请少司马奏明他的功劳。

梅国桢说:“玉玺不知是真是假,等你拿来给我看,一定犒赏你。”

胡人说:“历代天命传授的印信,现在为圣朝出现,这是非常祥瑞的事,如果禀奏呈献给皇上,一定会有封赐,我希望的不是犒赏。”

梅国桢笑着说:“宝源局(明代铸造钱币的官署)中自然有国宝,这个玉玺即使是真的,也没有用,我不敢轻易劳动皇上的圣听。想到你的一番好意,我命人给你一锭金子作犒赏,并把黄绢退还给你。”胡人非常失望,大哭大叫着离去。

有人问梅国桢为什么不替他禀奏皇上。梅国桢说:“王孙满(周大夫)有言,天子在乎德行,而不在乎传国玺,何况胡人将它视为奇货,如果轻易地禀奏皇上,胡人更会挟持以自重,万一圣旨要征求玉玺,而玉玺不能准时送达,当真要用封赏来换取玉玺吗?”大家都佩服梅国桢卓越的见识,这就是薛简肃公藏印的意义。

明英宗天顺初年,番胡首领孛来边境请求粮食支援,传说宝玺在他那里。石亨想带领军队巡视边境,乘机向他索取。英宗问李贤,李贤说:“番胡首领虽然在边境上,却不曾侵犯我们,无故对他用兵是不可以的;而且宝玺是秦始皇制作,上有李斯写的篆字,是亡国的不祥之物,没什么可贵。”皇帝很赞同这个看法。梅公的见识,正和这件事吻合。

张咏

【原文】张忠定知益州。民有诉主帅帐下卒恃势吓取民财者,先是,贼李顺陷成都,诏王继恩为招安使讨之,破贼,复成都。官军屯府中,恃功骄恣。其人闻知,缒城夜遁。咏差衙役往捕之,戒曰:“尔生擒得,则浑衣扑入井中,作逃走投井申来。”是时群党讻讻,闻自投井,故无他说;又免与主帅有不协名。

忠定不以耳目专委于人,而采访民间事悉得其实。李畋问其旨,公曰:“彼有好恶,乱我聪明。但各于其党,询之又询。询君子得君子,询小人得小人。虽有隐匿者,亦十得八九矣。”子犹曰:“张公当是绝世聪明汉!”

【译文】宋朝人张咏(甄城人,字复之,谥忠定)任益州知州,有百姓控诉主帅军中的士卒仗势恐吓人民敛财(先前叛贼李顺攻陷成都,朝廷诏令王继恩为招安使去讨伐,打败贼兵,收复成都。官军屯兵府中,恃功骄纵放肆)。那名士卒知道此事,就在夜里攀绳逃出城去。

张咏派衙役去捉拿他,并警诫衙役说:“你生擒到那人后,就和衣投入井中,作出逃走投井的样子。”

群众本来喧扰不已,后来听说其人已经投井,再也没话说,也防止了人们说他和主帅不和的闲话。

〔梦龙评〕忠定公并没有完全听信手下的报告,因此常亲自探访民间的事,都能确实无误。李畋(华阳人,张咏的门人)问他有何妙诀,忠定公说:“他人都有主观好恶,会扰乱我的视听,他们都有所偏党,我们只要再三询问,问到君子就可以知道其人是君子,问到小人就可以知道其人是小人,虽然有些隐瞒,但已经八九不离十了。”子犹(明朝人高弘图之字)说:张公是绝世聪明的人。

诸葛亮

【原文】丞相既平南中,皆即其渠率而用之。或谏曰:“公天威所加,南人率服。然夷情叵测,今日服,明日复叛,宜乘其来降,立汉官分统其众,使归约束,渐染政教。十年之内,辫首可化为编氓,此上计也!”公曰:“若立汉官,则当留兵;兵留则无所食,一不易也;夷新伤破,父兄死丧,立汉官而无兵者,必成祸患,二不易也;又夷累有废杀之罪,自嫌衅重,若立汉官,终不相信,三不易也;今吾不留兵,不运粮,而纲纪粗定,使夷汉相安足矣。”自是终亮之世,夷不复反。

《晋史》:桓温伐蜀,诸葛孔明小史犹存,时年一百七十岁。温问曰:“诸葛公有何过人?”史对曰:“亦未有过人处。”温便有自矜之色。史良久曰:“但自诸葛公以后,更未见有妥当如公者。”温乃惭服。

凡事只难得“妥当”,此二字,是孔明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