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哲学中华智慧精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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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明智精选(4)

【原文】晋献公谋于荀息曰:“我欲攻虞,而虢救之;攻虢,则虞救之,如之何?”荀息曰:“虞公贪而好宝,请以屈产之乘与垂棘之璧,假道于虞以伐虢。”公曰:“宫之奇存焉,必谏。”息曰:“宫之奇之为人也,达心而懦,又少长于君。达心则其言略,懦则不能强谏,少长于君,则君轻之。且夫玩好在耳目之前,而患在一国之后,唯中智以上乃能虑之。臣料虞公,中智以下也。”晋使至虞,宫之奇果谏曰:“语云:‘唇亡则齿寒’。虞、虢之相蔽,非相为赐。晋今日取虢,则明日虞从而亡矣!”虞公不听,卒假晋道。行既灭虢,返戈向虞。虞公抱璧牵马而至。

【译文】晋献公和荀息(春秋晋公族,字叔)商议:“我想攻打虞国,而虢国一定出兵救援,攻打虢国,则虞国也会救援,这怎么办才好?”

荀息说:“虞公生性贪婪,最爱好宝物,请您用屈产(龟兹)的名马和垂棘的宝玉为诱饵,向虞公借路攻打虢国。”

献公说:“宫之奇(虞大夫)在,一定会劝谏虞公。”

荀息说:“宫之奇的为人,内心明达而性格较柔弱,又是虞公从小养大的。内心明达则说话只提纲领,不够详细;个性柔弱则不能强谏;而被虞公一手养大,虞公曾轻视他。宝物珍玩摆在眼前,祸患则远在虢国灭亡之后,这样的危机只有才智中上的人才会想到,微臣猜想虞公是个才智中下的君王。”

晋国使者一到虞国,宫之奇果然劝谏虞公说:“俗语说:‘唇亡则齿寒’,虞、虢互相保障,是关系两国的存亡问题,不是谁对谁施恩。晋国今天灭了虢国,明天虞国也会跟着灭亡。”

虞公不听,终于借路给晋,晋灭了虢国,回来攻打虞国,虞公只好抱着宝玉、牵着名马来投降。

虞卿

【原文】秦王龁攻赵,赵军数败,楼昌请发重使为媾。虞卿曰:“今制媾者在秦,秦必欲破王之军矣。虽往请,将不听;不如以重宝附楚、魏,则秦疑天下之合纵,媾乃可成也。”王不听,使郑朱媾于秦。虞卿曰:“郑朱贵人也,秦必显重之以示天下。天下见王之媾于秦,必不救王;秦知天下之不救王,则媾不可成矣!”既而果然。

战国策士,当为虞卿为第一。

【译文】秦王龁攻打赵国,赵军吃了几次败仗,楼昌请赵王派地位尊贵的使者去求和,虞卿(战国游说人士)说:“目前主动权完全握在秦国手中,秦王想的是趁此彻底击破赵国的军队,即使派人去请和也不会有用的,不如用贵重的宝物讨好楚国、魏国。则秦王怀疑天下合纵抗秦,和谈才有机会成功。”

赵王不听,仍然派郑朱到秦国求和。

虞卿说:“郑朱是地位尊贵的人,秦王一定对天下人表示尊重他,天下各国看见大王向秦国求和,一定不出兵援救赵国,秦王知道天下不出兵援救赵国,求和就不能成功。”

后来果然如此。

〔梦龙评〕战国策士,当数虞卿为第一。

傅岐

【原文】侯景叛魏归梁,封河南王。魏相高澄忽遣使议和,时举朝皆请从之。傅岐为如新令,适在朝,独曰:“高澄方新得志,何事须和?必是设间以疑侯景,使景意不自安,则必图祸乱。若许之,正堕其计耳。”帝惑朱异言,竟许和。景未信,乃伪作邺人书,求以贞阳侯换景。边批:亦巧。帝答书,有“贞阳旦至,侯景夕返”语,景遂反。

【译文】南北朝时侯景(朔方人,字万景)叛魏,归附南朝的梁,封河南王,魏相高澄(字子惠)忽然派使者来梁议和,当时朝廷百官都赞成和议。

傅岐(梁朝人,字景平)任如新县令,正好人在朝廷,只有他说道:“高澄刚得志掌权,看不出有什么必要议和,一定是设计要让侯景自觉被朝廷疑心而不能安心,逼他起兵作乱,如果答应议和,正中高澄的计谋。”

梁武帝相信朱异(字彦和)的意见,竟然答应议和。侯景起初不相信,就伪造魏国邺人的信,假称要放回当时扣押在北魏的梁朝贞阳侯萧明(字靖通),以交换侯景送回北魏。梁武帝不察,又答应交换,而且回信中确“贞阳侯白天送到,侯景晚上就交回”的话。侯景于是造反。剖疑卷

汉昭帝

【原文】昭帝初立,燕王旦怨望谋反。而上官桀忌霍光,因与旦通谋,诈令人为旦上书,言:“光出都,肄郎羽林疑习军官。道上称跸,擅调益幕府校尉,专权自恣,疑有非常。”俟光出沐日奏之,帝不肯下。光闻之,止画室中不入。上问:“大将军安在?”桀曰:“以燕王发其罪,不敢入。”诏召光入,光免冠顿首谢。上曰:“将军冠。朕知是书诈也,将军无罪。”光曰:“陛下何以知之?”上曰:“将军调校尉以来未十日,燕王何以知之?”时帝年十四,尚书左右皆惊,而上书者果亡。

【译文】汉昭帝初继位时,燕王刘旦心怀怨恨,图谋叛变。而上官桀妒忌霍光,遂与燕王共谋,诈使别人为燕王上书,说霍光去广明总阅见习军官时,以帝王出巡的仪节上路,并擅自增选大将军府的校尉,专权放纵,恐怕有反叛的心。

上官桀特别选在霍光休假回家的日子上奏,但昭帝仍不肯下诏治罪。

霍光知道了,不敢上殿。

昭帝问道:“大将军在哪里?”

上官桀说:“因为燕王纠举他的罪状,不敢上殿。”

昭帝命霍光上殿,霍光脱掉帽冠叩头谢罪。

昭帝说:“将军不必如此,朕知道这份奏章是假的,将军无罪。”

霍光说:“陛下怎么知道的?”

皇上说:“将军选校尉以来,不满十天,这些事情燕王怎么会知道?”

当时昭帝年仅十四岁。尚书及左右官员都很惊奇,而上书的人果然畏罪逃亡。

张说

【原文】说有材辩,能断大义。景云初,帝谓侍臣曰:“术家言五日内有急兵入宫,奈何?”左右莫对。说进曰:“此谗人谋动东宫耳。边批:破的。陛下若以太子监国,则名分定、奸胆破、蜚语塞矣。”帝如其言,议遂息。

【译文】唐朝人张说(洛阳人,字道济)有才略,大事当前能迅速决断。

唐睿宗景云二年,睿宗对侍臣说:“术士预言,在五天之内会有军队突然入宫,你们说怎么办?”

左右的人不知怎么回答。

张说进言道:“这一定是奸人想让陛下更换太子的诡计〔一针见血〕,陛下如果让太子监视国事,则名份确定,奸人的诡计破坏,流言自然消失。”

睿宗照他的话做,谣言果然平息。

李泌

【原文】德宗贞元中,张延赏在西川,与东川节度使李叔明有隙。上入骆谷,值霖雨,道路险滑,卫士多亡归朱泚。叔明子升等六人,恐有奸人危乘舆,相与啮臂为盟,更控上马,以至梁州。及还长安,上皆为禁卫将军,宠遇甚厚。张延赏知升出入郜国大长公主第,郜国大长公主,肃宗女,适驸马都尉萧升,女为德宗太子妃。密以白上。上谓李泌曰:“郜国已老,升年少,何为如是?”泌曰:“此必有欲动摇东宫者边批:破的。谁为陛下言此?”上曰:“卿勿问,第为朕察之。”泌曰:“必延赏也。”上曰:“何以知之?”泌具言二人之隙,且曰:“升承恩顾,典禁兵,延赏无心中伤;而郜国乃太子萧妃之母,故欲以此陷之耳!”上笑曰:“是也!”

或告主淫乱,且厌祷,上大怒,幽主于禁中,切责太子。太子请与萧妃离婚。上召李泌告之,且曰:“舒王近已长,孝友温仁。”泌曰:“陛下唯一子,边批:急投。奈何欲废之而立侄?”上怒曰:“卿何得间人父子!谁语卿舒王为侄者?”对曰:“陛下自言之。大历初,陛下语臣:‘今日得数子。’臣请其故,陛下言‘昭靖诸子,主上令吾子之。’今陛下所生之子犹疑之,何有于侄?舒王虽孝,自今陛下宜努力,勿复望其孝矣。”上曰:“卿违朕意,何不爱家族耶?”对曰:“臣为爱家族,故不敢不尽言。若畏陛下盛怒而为曲从,陛下明日悔之,必尤臣云:‘吾任汝为相,不力谏,使至此!’必复杀臣子。臣老矣,余年不足惜;若冤杀臣子,以侄为嗣,臣未得歆其祀也!”边批:痛切。因呜咽流涕。上亦泣曰:“事已如此,使朕如何而可?”对曰:“此大事,愿陛下审图之。臣始谓陛下圣德,当使海外蛮夷皆戴之如父,边批:缓步。岂谓自有子而自疑之?自古父子相疑,未有不亡国覆家者。陛下记昔在彭原,建宁何故而诛?”边批:似缓愈切。上曰:“建宁叔实冤,肃宗性急,谮之者深耳。”泌曰:“臣昔以建宁之故辞官爵,誓不近天子左右。不幸今日又为陛下相,又睹诸事。臣在彭原,承恩无比,竟不敢言建宁之冤,及临辞乃言之,肃宗亦悔而泣。先帝代宗自建宁死,常怀危惧,边批:引之入港。臣亦为先帝诵《黄台瓜辞》,以防谗构之端。”上曰:“朕固知之。”意色稍解,乃曰:“贞观、开元,皆易太子,何故不亡?”对曰:“昔承乾太宗太子屡监国,托附者众,藏甲又多,与宰相侯君集。谋反。事觉,太宗使其舅长孙无忌与朝臣数十鞫之,事状显白,然后集百官议之。当时言者犹云:‘愿陛下不失为慈父,使太子得终天年。’太宗从之,并废魏王泰。陛下既知肃宗性急,以建宁为冤,臣不胜庆幸。愿陛下戒覆车之失,从容三日,究其端绪而思之,陛下必释然知太子之无他也。若果有其迹,当召大臣知义理者二三人,与臣鞫实,陛下如贞观之法行之,废舒王而立皇孙,则百代之后有天下者,犹陛下之子孙也。至于开元之时,武惠妃谮太子瑛兄弟,杀之,海内冤愤,此乃百代所当戒,又可法乎?且陛下昔尝令太子见臣于蓬莱池,观其容表,非有蜂目豺声、商臣之相也,正恐失于柔仁耳。又太子自贞元以来,尝居少阳院,在寝殿之侧,未尝接外人、预外事,何自有异谋乎?彼谮者巧诈百端,虽有手书如晋愍怀、裹甲如太子瑛,犹未可信,况但以妻母有罪为累乎?幸赖陛下语臣,臣敢以宗族保太子必不知谋。向使杨素、许敬宗、李林甫之徒承此旨,已就舒王图定策之功矣!”边批:危词以动之。上曰:“为卿迁延至明日思之。”泌抽笏叩头泣曰:“如此,臣知陛下父子慈孝如初也。然陛下还宫当自审,勿露此意于左右,露之则彼皆树功于舒王,太子危矣!”上曰:“具晓卿意。”间日,上开延英殿,独召泌,流涕阑干,抚其背曰:“非卿切言,朕今悔无及矣!太子仁孝,实无他也!”泌拜贺,因乞骸骨。

邺侯保全广平,及劝德宗和亲回纥,皆显回天之力。独郜国一事,杜患于微,宛转激切,使猜主不得不信,悍主不得不柔,真万世纳忠之法。

【译文】唐德宗贞元年间,张延赏在西川,与东川节度使李叔明(新政人,一名鲜于叔明)有仇。德宗入骆谷时,正逢雨季,道路又险又滑,大部分术士都逃走。朱泚、李叔明和儿子李升等六人,恐怕有奸人危害天子,于是互相立誓,护卫圣驾一直到梁州。

回到长安后,德宗任命六人皆为禁卫将军,宠幸有加。张延赏知道李升常常进出郜国大长公主(肃宗的女儿嫁给驸马都尉萧升,其女为德宗太子妃)的府第,就秘密告德宗。

德宗对李泌说:“大长公主已经老了,而李升还年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泌说:“这一定是有人想动摇太子的地位〔一针见血〕,是谁对陛下说这些的?”

德宗说:“你不要管谁说的,只要为朕留意李升的举动就行了。”

李泌说:“一定是延赏说的。”

德宗说:“你怎么知道?”

李泌详细说明张延赏和李叔明的仇怨,又说:“李升承受圣上恩典掌管禁军,延赏无心中伤他,而郜国大公主乃是太子萧妃的母亲。所以想以此陷害他。”

德宗笑着说:“说得极是。”

有人告公主淫乱,而且祈祷作法。德宗很生气,将公主幽禁于宫中,且严厉地责备太子(李诵),太子因而请求和萧妃离婚。

德宗召李泌来,把事情告诉他,且说:“舒王(李谟)已经长大,为人温文仁慈而孝顺。”

李泌说:“陛下只有一个儿子〔投其所急〕,怎么会想废儿子而立侄子呢?”

德宗生气地说:“你怎么可以离间朕和舒王父子,谁说舒王是朕侄子的?”

李泌说:“陛下自己说的。大历初年陛下对微臣说:‘今天我得到好几个儿子。’微臣请问何故,陛下说是昭靖王的几个儿子,先帝命令您收为儿子。如今陛下对亲生的儿子尚且怀疑,对于侄子又怎么不怀疑呢?舒王虽然孝顺,但从今以后,陛下应努力撇开,不要再存这种念头。”

德宗说:“你违背朕的心意,难道不爱惜自己的身家性命吗?”

李泌说:“微臣为了爱惜身家性命,所以不敢不尽心,如果怕陛下盛怒而曲从,陛下明天后悔,一定会责怪微臣说:‘我任命你为宰相,你不尽力劝谏。’假使到这种地步,一定连微臣的儿了一并斩杀。微臣老了,死不足惜,如果微臣的儿子含冤而死,只能以侄子为后嗣〔言语痛切〕,微臣死后就不能享受他的奉祀。”

说完,李泌伤心地痛哭起来。

德宗也哭着说:“事情已经如此,朕要怎么做才好呢?”

李泌说:“立太子是大事,更动太子更是大事,希望陛下仔细考虑。微臣原以为以陛下的圣德,就连海外蛮夷,都拥戴您如父亲,哪知陛下连自己亲生儿子都要怀疑。自古以来,父子互相怀疑,没有不使国家灭亡的。陛下可还记得从前在彭原,建宁王(萧宗第三子,名李惔)为何被诛〔似缓而愈切〕?”

德宗说:“建宁王叔其实是冤枉的,他的死,只因为肃宗性急,而又被中伤得很厉害。”

李泌说:“微臣过去因为建宁王被杀的缘故,辞去官职,发誓不再接近天子,今日又担任陛下宰相,不幸再看到历史重演。臣在彭原,受到无比的恩宠,竟不敢挺身申明建宁王的冤屈,一直到辞官离去时才敢说明。肃宗也后悔得痛哭起来,先帝(代宗)自从建宁王死后,常心怀危疑恐惧〔引德宗入港〕,微臣也为先帝诵读<黄台瓜辞>(武后的次子章怀太子所作的乐章,为了感悟高宗及武后),以防止小人进谗言。”

德宗说:“这些我都知道。”

此时德宗的神色已稍微安定,说:“贞观、开元时,也都曾换过太子,为什么不会灭亡?”

李泌说:“从前承乾(太宗的太子)多次监督国事,依附他的人很多,又私藏很多兵器,与宰相侯君集(三水人,封潞国公)谋反的事被察觉,太宗派太子的舅舅长孙无忌(洛阳人,字辅机)和数十位朝中的大臣一再勘问,谋反的事迹都很明显,然后集合百官商议。当时还有人进言,希望太宗不失慈父的本心,使太子能终其天年。太宗答应,一起废了太子和魏王泰。

“陛下既然知道肃宗性急,认为建宁郡王是冤枉的,微臣非常庆幸。希望陛下以此事为前车之鉴,暂缓三天,仔细想想事情的来龙去脉。陛下必然可以发现太子没有异心。如果真有叛逆的迹象,应召集两三名知义理的大臣,与微臣一起勘问事情的真象,陛下如果实行贞观的方法,弃舒王而立皇孙,那么百代以后,领导天下的人,还是陛下的子孙〔痛切之至〕。

“至于开元时,武惠妃进谗言,害了太子瑛兄弟,全国人都同感冤枉愤怒,这是后代所应警戒的,怎么可以效法呢?而且从前陛下曾命令太子在蓬莱池和微臣见面,微臣观察太子的容貌仪表,并没有凶恶之相,反而担心他过于柔顺仁慈。又太子从贞元年间以来,曾住在少阳院,就在正殿旁边,未尝接近外人、干预外事,从何产生叛逆的谋略呢?

“那些进谗言的人,用尽各种欺诈的手法,虽然像太子瑛带着兵器入宫(武惠妃假称宫中有贼,请太子入宫捉贼),尚且不可相信,何况只因为妻子的母亲有罪而被连累呢?幸好陛下告诉微臣,微臣敢以宗族的性命来保证太子不懂得谋反。微臣如果是杨素(隋朝人,字处道)、许敬宗(唐朝人,字延族)、李林甫(唐朝人,号月堂)这些人承接圣旨,已经去找舒王计划立太子、告宗庙的事了。”

德宗说:“我为你延缓到明天,再仔细想一想。”

李泌取出笏(大臣见皇帝所持的手版),叩头跪拜而哭着说:“如此,微臣知道陛下父子慈爱孝顺如初。然而陛下回宫后,自己要留意,不要把这件事透露给左右的人,如果透露出去,那些人想在舒王面前立功,太子就很危险了。”

德宗说:“我知道你的意思。”

隔天,德宗命人开延英殿,单独召见李泌,泪流满面,抚着李泌的背说:“没有你一番恳切的话,今天朕后悔都来不及了。太子仁慈孝顺,实在没有异心。”

李泌跪拜道贺,立刻请求辞官归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