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一夏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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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你不让我走

“听说姑娘在宣阳王府昏睡十天仍是药石无灵,而恰好宣阳王府准备要办喜事,放着个随时绝命的人不吉利,所以就把姑娘你……那天刚好主人不在,后来……”她抬起眼看看我,发现我仍是面无表情,又继续说:“后来,竟是长信侯来了。他想把姑娘带走,这时主人也出现了,长信侯说姑娘你与他有恩怨在先,他必须把你带走;可是不知道主人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他脸色一沉,放开了你就离去了……小菊知道的就是这么多了,姑娘请不要为难小菊……”

“我什么都没听到,你下去吧。”我全身的力气几乎被抽干,想不到,事情竟然是这样子的,小菊看看那碗药,说:“姑娘,那药……”

“拿走,我不要喝……”我全身石化,心寒如冰,忽然又似是想起了什么,问道:“你说宣阳王府有喜事,是什么喜事?”

“据说皇上知道了宣阳王为了一个男宠差点绝命于悬崖,龙颜大怒,下旨申斥,并把威武大将军之女下旨许给宣阳王为妃。”

岑慧儿?梅继尧要娶她?我想起了我那句刻薄的玩笑话。

梅继尧要娶她。我一语成谮,居然发现这更像是对自己的惩罚。

我茫茫然地望着窗外渐渐昏暗的暮色,心底突如其来一阵钻心的痛,痛得让我几乎无法呼吸,一种似曾相识的空洞虚无顷刻间占据了我的心。

什么时候也曾这样痛过?

多年前,黑暗的屋檐下,我一个人孤单无助彷徨地啜泣着,而他却无声无息的离去了……

悬崖绝壁之下,是谁坚定地对我说,不会离开,让我在多年以后又重新坠入罗网,又一次为他的无情背弃伤心欲绝?

把我弃之于街头,他怎会如此狠绝?

我紧咬的唇忽然尝到了一丝腥甜。

我不知道我究竟呆坐了多久,只知道夜来的寒风拍打着窗棂,而我身上披着的棉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悄然滑落,我却感觉不到一丝的寒冷。

因为,没有什么比得过我此刻的心冷。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随即而来的是行云略带恼怒的声音:“你们怎么伺候的?就连药也没有按时吃?”

丫鬟仆妇在一旁噤声低首,行云走到我身边,双手微微用力扳过我的身子,显然为我两眼的空洞无神和一脸的死灰沉寂所惊,他沉声问道:“蜻蜓儿,你怎么了?”见我发怔没有任何反应的样子,他一把抓过我的冰凉冷硬的手,低低喊了一声“该死”,便把身上的外袍脱下来披到我身上一把抱过我把我放到床上,拉过丝被给我盖好,转头向着丫鬟怒道:“还杵在那儿干什么?快把万大夫给我请来!”说罢,他俯下身子看着我,问:“哪里不舒服了,告诉我?”

我看着他,摇摇头。明明心里很痛,眼里却掉不出一滴眼泪,明明很想放声大哭,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

夏晴深,你一直喜欢的不是行云吗?那个从小就让你讨厌和回避的梅继尧,你不是用一纸退婚书便把你们的关系澄清得一目了然了吗?

“把手伸过来。”一个冰冷而疏远的声音响起,我一看,一个胡子半白的老人家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满脸轻蔑地盯着我,这就是行云说的万大夫?我有些不以为然,也没有再看他,甚至连手都没有伸出去。

行云轻轻捉过我的手,两个手指按在我的脉门上,稍稍沉吟须臾,那大夫竟然起身拎起药箱就往外走。行云轻咳一声,说:“万先生,她究竟怎么样了?”

“少主,她的病,老朽不会治。”他简短地答道。“老朽只会治疾患,不会治心病。”说罢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

行云挥挥手,所有的仆人都退下了。他坐在床沿上,说:“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坐起来,看着他担忧的神色,心中有些不忍,于是说:“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不想说话而已。行云……”行云这时候拿过一碗热汤放在我嘴边,我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喝,他忽然说:“是我忽略了,总是困在这屋里,很闷很无聊吧?明天是元宵节,你不是最爱看花灯焰火吗?明晚我陪你出去走走,好不好?”

我淡淡地应了一声“好”,他放下汤碗,“那你早点休息,不要想太多……”

他正欲起身离去,我轻轻拉住他的衣襟,“行云,我睡了你再走好不好……”

他怔了怔,随即重新坐下,拉过我的被子盖在自己的身上,我愕然,他伸出手点点我的鼻子说:“你不知道挽留一个男人在自己的房间里,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吗?”他又看着我,伸出手臂揽过我的肩让我靠在他的怀里,“真不让我走?”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他有些好笑地逗弄着我。

“行云,除了你,我好像就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他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他的手稍稍一用力,我和他便一起躺倒在床上了,他黑褐色的眸子深深地看着我,手指拂开我额上的碎发,慢慢地一寸一寸地刻画着我的眉眼,我闭上眼睛,他的手停留在我那日见尖瘦的下巴,悄声说:“蜻蜓儿应该是充满生气的、快乐的,孤独和寂寞不适合你,睡吧,一觉睡醒,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在我的眉心轻轻印上一吻,手臂收拢,就这样,在他的怀抱中,我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我起来的时候,小菊笑盈盈地打水给我梳洗,一边说:“姑娘睡得可好?主人临走时嘱咐过了,今天傍晚会回来接姑娘,还留下了一个盒子,说是给姑娘的礼物。”

我没有忽略过她眼中暧昧的笑意,可是也不想解释,接过盒子打开一看,原来是一颗硕大浑圆的明珠,用金丝织成的细网网住,垂下来长长的穗子,顶端一个如意结——是系在腰间的配饰。小菊走过来说:“主人说了,姑娘若要走出这个屋子,一定要系上这颗明珠。”

我有点讶异,“为什么?”

“奴婢也不晓得,不过京城许多人都把身上的明珠拿到有名的佛寺去开光,说是辟邪去秽,可能这颗明珠也是开过光的吧,姑娘带在身上,可保平安。”

她帮我把明珠系好,我看着镜子里那个穿着衣裙梳着簪花小髻一脸落寞的自己,叹了口气,问小菊说:“这里,有厨房吗?今天元宵,我想动手做些圆子……”

花了整整一个上午和中午的时间,我终于把圆子做好了,装了满满的两层食盒,小菊惊叹道:“姑娘,你的手艺真好,咸的圆子有四种馅料,甜的圆子更往里面放了花生、芝麻、杏脯……”她指着一大碗被我舂烂了的梅花,“把梅花的汁溶到糖浆里做馅,姑娘是怎么想得到的?”

我微微一笑,这不是我想的,只是我记得某人曾经跟我说过,他那早逝的娘,在他四岁那年的元宵节做过这样的圆子给他吃。我提起食盒,说:“小菊,我要外出,能帮我准备一下吗?”看见她面有难色,我笑笑说:“放心,我只是想给你们主人一个惊喜,不会到处乱跑的!”

小菊犹豫地点点头。

撒个小谎而已,我想,行云应该不会在意的。

出了云宅,我上了小菊给我准备的马车,便向着朱雀大街驰去。到了朱雀大街,我让车夫先回去,我自己提着食盒便往宣阳王府走去。因为身上穿的是女装,梳了小髻,薄施脂粉,所以不用担心别人会把我和那个誉满京城的“男宠”庆庭联想到一起。

当我走到宣阳王府的后门想要拍门时,门却吱的一声开了,杏花见了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我笑笑说:“不过是换了身衣服就不认得了?”

“庆……庭姑娘,你好起来了?”她让我进了后院,一边说:“你不知道你昏睡的那些日子,整个宣阳王府都……”

“杏花,王爷呢?”

“王爷……”杏花抬头看我,为难地说道:“王爷不在府中,自从……那天以后,他都没有回过王府,听说一直留在天香楼……”

失望之余我听得一头雾水,“什么‘那天’?他为什么不回王府?”

杏花把我带到后院一个不起眼的亭子,我坐下来看着她,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要告诉我。”

“除夕那夜宣阳王和你失踪了,整个王府的侍卫都到崖下搜寻;第二天终于找到了你们,你一直高烧不退,昏迷了整整十天,王爷请尽名医都说姑娘你药石无灵了,后来不知道什么人送了一封信和一颗丹药来,你用了丹药之后烧退了,但还是不醒;到了半夜又重新发热……不知道为什么,第二天王爷就命人把你放到东盛大街上去了……”杏花一口气说了这么多。

“不知道为什么?不是因为皇上下旨赐妃与宣阳王吗?”

“不是的,庭姑娘,虽然我不知道王爷为什么要这样对你,可是训斥的旨意和赐婚的旨意是一同下的,就在你们获救的第二天。你昏迷的那几天,王爷整个人都憔悴不堪,他甚至……”杏花看我一眼,嗫嚅着,说:“甚至发了极大的脾气,几乎要把宫中的御医杀了,幸亏成总管劝止了。”

“原来是这样……”我又问,“那王爷为何不回王府?”

“这个……听说是天香楼的青舞姑娘练舞时伤了脚……”

我拿起食盒就要离开,杏花急急地问:“庭姑娘,要不你等等王爷,他可能就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