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结实的矮小男人再次露出无齿牙龈，走了出去，每走两步就提一下没腰带的松垮裤头。铁木真听到一声尖锐的吼叫和那男人模糊的答复声，但他假装没听到，用喝茶动作来掩饰失望，同时感觉膀胱越来越胀。
薛鲁把那脏兮兮的小女孩带进来，她则不断挣扎。他在也速该面前很快打了她的脸和腿三下。虽然她和刚才反抗他父亲一样坚决，但双眼仍涌出泪水。“这是孛儿帖。”安卡皮笑肉不笑地说，“我保证她会是你儿子忠实的好妻子。”
“她看起来年纪有点大。”也速该犹疑地说。
女孩挣脱父亲的手，走到帐里离他们最远的角落坐下。
安卡不置可否。“她十四岁，不过还没初潮，大概是因为太瘦了。当然有过其他人来求亲，不过他们喜欢文静点的女孩，不喜欢这种火爆性子。她可以成为狼族之母。”
被质疑的女孩拿起一只鞋丢向安卡。安卡身边的铁木真在空中接住鞋子，她恶狠狠地瞪着他。
也速该走到毡帐另一边，他的某种特质让她静了下来。他在自己的族人中便已格外高大，在体型纤瘦的斡勒呼讷部更是如此。他伸出手，轻轻碰触她的下颌，抬起她的头。
“我儿子需要强壮的妻子。”他看着她的双眼，“我想她长大后会很美。”
女孩打破罕见的静默，想拍掉他的手，但他收手的速度更快。也速该露出微笑，自顾自点着头。
“我喜欢她。我接受这个婚约。”
安卡勉强挤出笑容掩饰不悦。
“很高兴能替你儿子找到好对象。”
也速该挺直背杆站着，在他们当中更显鹤立鸡群。
“安卡，一年后我会回来接他。要教他规矩，但别忘了，有一天他会长大，会回来斡勒呼讷还债。”
这威胁让安卡和薛鲁印象深刻，安卡咬紧牙关，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得出话。
“在斡勒呼讷的营盘生活很辛苦。但到时我们会送还你一个战士，还有他的妻子。”
“这我绝不怀疑。”也速该答道。
也速该几乎要把身子对折才能步出小小的帐门，铁木真突然一阵恐慌，意识到父亲即将离开。另两个老人过了半晌才跟上，但他强迫自己坐着，一直等到薛鲁干瘪的妻子离开后才跟上。
当他再次看到刺眼的阳光，父亲的马已牵到面前。也速该轻松上马，俯视着这群人。他坚定的眼神最后落在铁木真身上，但一句话也没说。片刻之后，他脚跟一蹬，便策马大步离开。
铁木真眼见父亲骑着马，即将回到他的兄弟和母亲身边，以及他所爱的一切所在之处。虽然铁木真知道也速该不可能回头，但仍希望他在消失前能回头再看一眼。他发现眼中淌着泪滴，便深吸一口气噙住，他知道露出弱点只会让安卡看笑话。
他舅舅看见也速该离开后，便用手指按住一侧鼻孔，用另一边将秽物擤到地上。
他说：“那家伙，真是个骄傲的蠢蛋，跟所有狼族人一个样。”
铁木真迅速转身，让安卡大吃一惊。但他随即冷笑一声。
“他的崽子比不上他们的老子。薛鲁打起儿子就和打老婆女儿一样。他们都很清楚自己的地位，小鬼。你也会学到的。”
安卡对薛鲁打个手势，那矮个子立刻用惊人的力道抓住铁木真的胳膊。看到男孩的表情，安卡笑了。
铁木真保持沉默，知道他们在吓唬他。过了一会儿，安卡转身离开，脸上明显露出不悦的表情。铁木真看见舅舅走路的样子，跛得比也速该在时厉害得多。虽然他既孤单又害怕，但这一幕让他稍感欣慰。如果对方一直好好待他，他或许就不会拥有力量。既然如此，他的满腔愤懑就像母马的热血在胃中翻搅滋养着他。
也速该越过斡勒呼讷的最后一群骑士前都没回头。把宝贝儿子丢在安卡和薛鲁那些弱者手中实在令他相当心痛，但就算只是安慰铁木真几句，也会让那些看笑话的人占上风。他独自骑马横越平原，离开营地甚远后，他才露出罕见的笑容。铁木真的个性比他的其他兄弟都要刚烈。别克帖儿在那里时都把痛苦闷在心里，但他认为铁木真可能会让那些人大吃一惊，知道不能随便折磨大汗之子。无论如何，他都能够活过一年，有了这些经验并带回妻子后，狼族会更加强壮。也速该想起妻子部落外围四处漫步的肥美羊群。他找不出对方防御的弱点，但如果这个冬天不好过，他很可能会带着战士再次出现在那里。想到安卡被他的护卫追逐，脸上再也不见狡猾眼神与冷笑的样子，也速该心里就轻松许多。他再次蹬了几下马腹，让马加快脚步驰过空旷的平原，脑中满是烈火和尖叫声的愉快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