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帝制的终结(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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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奉天交地(2)

交地章程签订完后,阿列克谢耶夫立即将章程内容电告彼得堡尼古拉二世,并亲自出面诱逼增祺签字批准。

尼古拉二世阅毕《奉天交地暂且章程九条》的内容后,非常满意。他想将其扩大到整个东北,并使之得到清廷的承认,以早日做成自己的黄俄罗斯美梦。正得意间,外交大臣拉姆斯道夫前来报告:驻华公使格尔思来电,说将有可能与奕劻、李鸿章达成满洲铁路和采矿独占权的协定,故俄政府宜尽快提出在满洲拟获权利的范围。尼古拉二世闻报更是高兴,便下旨责成拉姆斯道夫与陆军大臣库罗巴特金、财政大臣维特举行会议,制定《俄国政府监理满洲之原则》,以加速黄俄罗斯计划的实现。为了实现此计划,尼古拉二世电告格尔思,要求清廷就东北问题给予驻俄公使杨儒以全权大臣资格进行谈判,并向杨儒直接通报了此事。而当杨儒将谈判事电奏两宫后,慈禧太后因李鸿章根本没有将增祺签订章程一事上奏,以为是为交收东北而谈判,故准奏。

李鸿章故意将《奉天交地暂且章程》内容泄露。

莫斯科杨儒不辱使命

李鸿章见事不妙,为挽回局势,便与奕劻一起代清廷拟致俄国国书,要求俄政府诚信交孚,缓急相助。同时,他又将《奉天交地暂且章程》九条的内容让幕僚暗中泄露出去,以获取国际舆论的注意,使与俄国对立的国家起来反对,好使签约不成。

居京城多年《泰晤士报》记者莫理循获知此事后,立刻将章程内容用电讯发往伦敦,并于1901年1月3日见报。章程见报后,引起各国舆论纷纷,各国政府也群起责难。在北京的各国公使也觉得俄国过分贪婪,英国公使萨道义更是率先起来反对,说:“章程所包含的内容,废止了中国在南满的军权,并把增祺将军变成了向俄国军事指挥官负责、维持地方治安的工具,亦即明显破坏了中华帝国的独立与中国中央政府的主权。沙俄在中国东北所为,完全违背了保全中国领土完整的主张。”

俄国公使格尔思自知俄国在东北所为不受欢迎,便掩人耳目,说根本没有什么《奉天交地暂且章程》。但俄国的死对头日本却不放过此事,日本政府认为俄国图谋独占中国的东三省是虎口夺食,便极力干涉,急电令日本驻华公使小村寿太郎约见奕劻、李鸿章,向他们提出:“章程九条关系甚重大,东三省若为俄国占有,英国必占长江一带,德国必占山东全省,我日本亦不得不起而争利益。日本所注意者,莫过于东三省之事。”奕劻、李鸿章对于小村寿太郎的这种强硬态度正求之不得,约见过后,他们立即将此通告格尔思。但格尔思得讯后,不但不与理会,反而急电国内奏请尼古拉二世加紧东三省的谈判。

杨儒奉命为东三省谈判全权大臣后,俄财经大臣奉尼古拉二世旨意,即邀他在1901年元月初开始在彼得堡举行谈判。然而杨儒办事干练,权谋善变,胆大心细,任凭维特怎样威胁哄骗,他全然不理。维特见杨儒难于对付,便故意说他未得到议结画押之授权,全权资格尚恐不足,故中断与他的谈判。维特奏请尼古拉二世,让格尔思公使在北京与李鸿章和奕劻商谈,要李、奕二人直接在《奉天交地暂且章程》上签字。但李鸿章和奕劻婉言拒绝,说杨公使既奉朝命任东三省谈判全权大臣,我等不宜越权。不得已,维特只好在彼得堡与杨儒再次进行会谈。他直接向杨儒出示增祺与俄方签订的《奉天交地暂且章程》,诱劝杨儒务必接受。杨儒见了章程,顿感惊讶,进而对增祺和维特恨之不已。但他不露声色,严正地对维特表示:“章程干预内政,侵我主权,断难接受。”维特只得悻悻地走了。

维特离去后,杨儒即电奏西安两宫,言俄方所谈判者是为《奉天交地暂且章程》事。慈禧太后这时才知沙俄谈判并非交收东北,而是要强占东北,也得知了增祺擅订《奉天交地暂且章程》的真相,遂电命李鸿章与俄方交涉,并降旨斥责增祺擅订《奉天交地暂且章程》殊属荒谬,命将增祺革职,交部严加议处。

李鸿章告知格尔思慈禧太后降旨的内容后,格尔思即电告尼古拉二世。尼古拉二世担心强逼签订《奉天交地暂且章程》不成,引起与清廷反目,更使俄国的行为遭受各国更大的谴责,便假惺惺地通知清廷将章程作废,再行谈判订立东北交收新约。

慈禧太后得到李鸿章对此事的转奏后即饬同意,并重新命增祺为盛京将军。

然而维特在彼得堡与杨儒进行第三轮会谈时,所谈的名义上是东三省的交收,但实质上条件更为苛刻。维特提出的交收东三省的约款共有十三条,基本上是他为了加速黄俄罗斯计划的实现,与外交大臣拉姆斯道夫和陆军大臣库罗巴特金会议制定的《俄国政府监理满洲之原则》细则。杨儒见了这些条件苛刻的约款,愤愤地说:“此系俄方因利乘便,以力制人,对中国竟视同保护之国。如此交地,类有名无实。如此谈判,本公使恕不奉陪。”说罢,他匆匆离开了财政大臣的办公大楼,径直到电报局拍发电报给李鸿章,禀告沙俄要挟的情况。

李鸿章获此情况后,即回电告知杨儒:日本新任驻华公使小村寿太郎表示,各国都在注意俄国举动,若东三省阴为俄有,英必占长江,德必据山东,日本亦不得不起而争利。他叮嘱杨儒不可轻易让步。然而这时德皇威廉二世却发表声明,说不打算干涉俄国与另国单独缔结协定。尼古拉二世见德国在东三省问题上支持自己,便想加紧促迫清廷早日正式签约。他让外交大臣拉姆斯道夫电令格尔思,务要对李鸿章软硬兼施,迫其就范。格尔思得到电示后,立即赴贤良寺,对李鸿章危言相胁:“如果中国听各国谗言,不愿立约,则东三省必永为俄有。”李鸿章即表示将尽力促成签约。格尔思见此,即授意华俄道胜银行经理璞科第向李鸿章游说,许诺在促成签约后,俄方将马上兑现四年前在访俄期间答应许给他的五十万卢布,以示谢意。李鸿章对璞科第的许诺致以谢意,并热情表示将尽力促成签约,但实际上他却电示杨儒万不可轻易向俄妥协。

在格尔思威逼利诱李鸿章的同时,维特在彼得堡更是百般威胁逼迫杨儒。在与杨儒会谈时,维特咄咄逼人,气焰嚣张,竟限定杨儒必须于十四天内在条约上签字,并且不准更改条约一字。然而杨儒却折冲樽俎,不为所屈。他坚决要求延长最后通牒所订时限,但维特一口拒绝。杨儒见维特横蛮,便去陆军部访晤,可是陆军大臣库罗巴特金拒不接见。不得已,杨儒又向俄外交部送交备忘录,可是备忘录被原封退回。在与沙俄多方周旋未果后,杨儒只好分别急告西安两宫和在京城的议和全权大臣李鸿章。

沙俄欲占中国东三省一事,激起中国广大爱国民众和海外侨民的愤恨。3月15日,上海各界爱国人士百余人再次集会张园,举行抗俄演说。张蹇在会上首先痛斥俄国“外假仁义,阴怀谲诈,以亡波兰之狡计,施于我中国。”他坚决反对签订中俄交收东三省签约:“中俄交地条约,以我东三省为彼藩部,以我之官员为彼属员,以我之疆土入彼版图,是要永久占有东北。”张蹇演说过后,张元济等人相继演说。诸名流演说过后,又讨论通过了《告同志书》,号召爱国同志所当出死力争此一日之命。会后,张蹇等人分别向西安两宫,驻俄公使杨儒,全权议和大臣奕劻、李鸿章以及刘坤一、张之洞等督抚致电,呼吁“力拒俄约,以保危局”。在上海等地名流进行拒约抗俄集会的同时,香港、澳门的同胞和新加坡、檀香山等地的侨胞,亦纷纷致电清廷,抗议沙俄欲占中国东三省,强烈要求拒签中俄条约。在日本的中国留日学生,对沙俄欲占中国东三省更感气愤。他们在东京多次组织集会演说表示抗议,情绪激昂;并且还组织了拒俄队,分赴东北准备与俄军作战。

慈禧太后得到杨儒的告急电报后,内心焦虑,生怕俄人永远占了她的祖地。当上海、港澳民众及海外侨胞的拒俄电报纷纷飞往西安,她的心情稍稍得到了些慰藉。奕劻此时也断然反对草草画押,他致函荣禄,言东三省事关系中外大局,中俄定约是“徇一国而触各国之怒”。然而慈禧太后既不敢开罪沙俄,也不敢轻易降旨画押,只得电令李鸿章全权定计,自己放手不管。光绪帝则见沙俄逼迫太甚,便向尼古拉二世写了一封亲笔信,要求放宽条件。可是,俄外交部却拒绝将他的信递交沙皇。而当李鸿章奉旨去拜晤格尔思时,格尔思为达到目的,进一步恐吓李鸿章说:“条约逾期不画押,东三省永远不还,以后遇事俄亦不助华。”李鸿章见格尔思口气决绝,颇为灰心,便打算作妥协。他对格尔思说:“条约的刺目处均删除,方可照允。不然,本大臣将受举国唾骂。”当格尔思面带微笑离去后,李鸿章即陈奏两宫,请熟筹利害,相机因应。同时他不得已发电报给杨儒,告之“势处万难,不能不允”,嘱杨儒“酌量画押,勿误”。

3月24日是中俄两国确定画押的日期。这天,杨儒扶病出席会议。由于天冻路滑,他在上俄财政部大楼的台阶时重重跌了一跤,但仍强忍伤痛入厅与维特开谈。

维特在假惺惺地作了问候之后,即以逼人的语气说:“我已得驻北京公使的电报,说李相告诉他,贵大臣业奉政府训条画押,现在该是时候了吧。”

杨儒却斩钉截铁地说:“不错,本大臣确已奉到李相、军机处两电。不过,是电令本大臣自行定计,酌量画押,并非全权画押。我未明奉朝旨,何能私行画押?”

维特未弄明白杨儒所说的话的意思,以为他是因谕旨未明言而不敢全权画押,便和颜悦色地劝道:“我意总劝贵大臣画押,现在期限甚迫,今日礼拜,后日期满。如贵大臣能画押,他日政府不能批准,再行作废不迟。中方如欲加害于与俄订约之人,俄必出场保护。”

杨儒听了,忿然作色道:“贵大臣何出此言?我系中国官员,欲求俄国保护,太无颜面!如此行为,令我在中国无立足之地!”

一席话说得维特面起惭色,画押之事遂又作罢。但杨儒因重伤后又着了凉,回到使馆即大病不起。不久,清廷电告杨儒不宜遽行画押,又饰令奕劻、李鸿章通知驻华各国公使:中国不感遽允俄约画押,请先议公约。沙皇尼古拉二世得到中国拒绝订约的消息后,即命维特致电李鸿章,声称“从此应绝交,任俄所为”;并令格尔思“以后再议公约,只可凶刚,勿谓作梗”。这吓得李鸿章寝食不安,举止改常。不料过了几天,沙俄却发表声明,交收东三省事暂停谈判。

东三省事暂告一段落后,李鸿章与奕劻心头顿时一轻,便把主要精力放到如何修订与各国的和约上来。二人相商时,奕劻说:“湖广总督张之洞谓‘大纲必不能改,细目必当妥商’,此献言本意倒是不坏。两江总督刘坤一谓应准许军火运入严防土匪、保护商教,赔费数目不宜过多,及各国驻兵宜从少、尤不可干预地方行政等建议,当有可取之处。李相拟帖时,还请注意及之。”李鸿章说:“诚然。不过和约非我辈一相情愿之事。这几日,当拟好《中国全权大臣致各国驻京钦使和款说帖全分》,及时送交各国公使,好使和议早日谈成。”言毕,即与奕劻一同细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