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姜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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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故人

重重纱帐下,病榻之上,卧着那个憔悴的男子。他是万民归心的下一任帝王,他是即将带领姜夏帝国走向繁荣的九王爷,然而此时此刻,他却被深深的伤口牵制着,不敢动弹。

此时病榻旁侧,有锦衣坐在他的身边,握着他的手,目光温和;有徐维晴举着热毛巾为他擦汗,宁远站在一边,低着头不敢乱看。

“伤得这么重啊?”夏锦衣无奈地摸过他硬挺的鼻梁,上面满是虚汗:“晚上咱们要摆个宴席,你能下地么?”

姜晚无辜地看向锦衣,虚弱地问:“谁……请啊?”锦衣面无表情:“自然是哥哥你。”闻听此言,姜晚痛苦地捂住额头,招呼徐维晴过来:“呃,突然觉得头痛欲裂……来,帮为夫看看是不是又烧起来了……”

“装,继续装。”夏锦衣不吃这一套,眯着眼,危险地打量他:“到时候晴儿要随我去,怕是没人照顾你了。”她顿了顿,自顾自地竟然笑起来:“说起来也真是稀奇,平日里不见你多待见我们家晴儿,没想到本少转一圈儿回来,你们两个倒是真心实意地打算着过日子了?”

这番话说得徐维晴脸颊一红,嗔怪地看了锦衣一眼,却又被她调笑的眼神唬了,低下头不说话。

瞧着这两人一个比着一个装纯,锦衣无奈地摇了摇头,站起来,走了两步,却又不放心地回过神来叮嘱姜晚:“去了别喝酒,先好好养着,到时候我来接你。”说着,她便出了门,揪着姜飞去谈心。

“你自己先好好歇着,我出去一下。”徐维晴说着,吩咐手下的丫鬟好生照顾,旋即走出门去,往长廊上闲逛,最终停在一处花前。

“过去的事,真的很抱歉。”有人轻轻地说。

徐维晴笑了笑,泪水却不自觉地滑落脸庞:“你以为一句抱歉就能了事?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流落他乡,怎么会被那么多人欺负?”她转过来,正对上跟上来的宁远。

“你骗了我那么多,那么久……你……”泪水滑落,有如断线珍珠,扑簌簌:“我问你,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宁远。”

“那你当初为何骗我,哄我说你叫‘卢小渊’?我听说……”徐维晴往旁边走了两步,侧着脸,背对着宁远:“我听说锦衣姐姐的手底下,也有一个叫卢小渊的。你是不是认识他?你为什么来哄我?你为什么要冒用别人的名字?”她的情绪不可抑止,愈来愈激烈:“你为什么这样玩弄我?明明说好了要娶我,却突然变卦假死离开?为什么要化妆劫我离开成亲的典礼?为什么还要把我和祈莲卖到青楼去?”她转过身来,质问:“这到底是为什么?你得到了什么好处?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祈莲病死了……我……若非锦衣姐姐搭救,我说不定也会命丧黄泉……你曾说过你是爱我的,可是你当初……为什么那样对我?”

面对徐维晴连珠的指责质问,宁远一霎时竟是无言以对,只得嗫嚅着,低下头:“哎,当年……年少轻狂么,做了一些错事……”

徐维晴不怒反笑:“是……年少轻狂……”她瞪圆了眼:“如果没有你,我早就嫁给那个指腹为婚的小侯爷……”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几年,回到那个天真烂漫的季节,或许有什么可以重新上演。

那一年,凤栖梧桐。徐维晴与小侯爷的婚约,因为这个自名为卢小渊的男孩的出现而告吹。天真的徐维晴扯着他海誓山盟,这段感情,却最终因为一场负心人的假死逃离而黯然失色。

那一年,鸾凤出林。徐维晴远嫁姜夏国,这个男孩半路杀出,携徐维晴与其一婢女祈莲逃离典礼。徐维晴明明认出这是自己朝思暮年的“卢小渊”却不想对方拒不承认,双方相持不下,对方一怒之下竟然将自己二人卖入青楼。

徐维晴与宁远。这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

“毕竟……”宁远低下头,苦笑着,“现在你还是成为了姜夏帝国的王妃,而我,也加入了九王爷的阵营。我看他对你挺不错的,你不是也很喜欢他么?我们的事情,就算过去了吧……”

徐维晴扬起脸,静静地看着宁远的眼睛,良久得不到对方的回应,她皱起眉:“你只要回答我两个问题就好:你有没有爱过我?你为什么要冒用卢小渊的名字?”

“我……”

宁远看着徐维晴那双清澈的眼,突然自惭形秽起来。自己玩弄她那么久,竟然只为了……“好吧,我给你讲一件事情,希望你永远不要告诉别人。”

“你说。”

“卢小渊是我的表亲,小时候,我们长得很像。他那时待人很真诚善良,又会照顾别人,因此很得亲朋喜爱。他有个青梅竹马,现在或许已经成亲了吧——那时,小渊最爱护的人,便是她。”宁远转过身去,看着天空:“其实……我曾经一直以为我……我……”他艰涩地措辞,最终逃不过那两个字的解释:“我以为我喜欢他。可是……”他苦笑起来:“我们同样都是男生,我又怎么可以有那样不容于世的情感?”宁远转过来,扳着徐维晴的肩膀:“你知道么……我很嫉妒那个可以和他朝夕相处的女孩子,因为她可以明目张胆地享受小渊对她的爱护。可我……我毕竟是一个男人,我的所有,都需要我自己来承担。”他说着,放开徐维晴,在对方难以置信的眼神下来回踱步:“后来我离开了他们,独自外出闯荡,前往大漠,回来的时候路经齐国,遇见了你。”宁远转身:“你的眼神……和那女孩很像……”他眯起眼,低下头:“当时我鬼使神差的,就报上了小渊的名字。”

“其实……你不是喜欢他是不是?”徐维晴走上前来,轻轻捏住宁远的衣角,轻轻地说:“你只是仰慕他,想要成为他,是不是?”

宁远一愣:“我……”

远远地望着这两个人,或是相对吵闹或是忧郁倾诉,夏锦衣无声无息地观察,而后远走。这条路,还是要他们自己来走。

是夜。

金樽酒满,觥筹相交,月明星稀,笑声传千里。

锦衣、方瑟、姜晚、徐维晴、姜堇澜、姜飞、宁远、独孤瑾墨、岳锦袖,以及近日来因忙于保密外事而没有出现的胡钦等人,纷纷圈坐起来,在皇殿之外的一处阁楼上,把酒临风,珍馐玉盘,好不快活。

“喝!”微醺的夏锦衣端着酒杯,倚靠着方瑟,竟是一副十分傲娇的模样,向着徐维晴:“你喝不喝?你不喝我给姜晚啦?”徐维晴眨着大眼睛红着脸,转向方瑟求救,方瑟颇为无语,一面笑着一面给徐维晴使眼色:喝吧,少喝几杯不碍事的。

徐维晴不喜饮酒,但禁不住锦衣盛情邀请,只好赔着笑结果酒杯,端着狠狠就是一大口,辣的不行,强忍着咽下去,体味着口腔至胸腔里一路火烧般灼热而温暖的感觉,咂咂嘴,又有别样酒香弥漫。

她对锦衣笑了笑,还回酒杯,温柔地说:“锦衣姐姐,不要喝了……你看琴师哥哥都不高兴了……”

“不高兴?”锦衣一皱眉,转过脸去看方瑟:“你敢不高兴么?”方瑟耸耸肩,正要回答,却发现四周一片起哄,一双双眼睛盯过来,只好从锦衣手中接过酒杯,放在一边,无奈地拥住锦衣,轻吻她的发鬓:“你醉了,别喝了好不好?”

“你才醉了。”锦衣明眸流转秋波,看向四周,最终定格在正默默举杯的姜晚身上:“晴儿看住他,敢喝一滴酒,本少就不许他登基。”

或许能够在言语之中决定姜夏命运的,也只有在座的寥寥几人,而这些人中,最具有领袖气质以及最得人心的,当属锦衣。不过任谁也都知道,这种时候,说笑皆是酒话罢了。

“哎,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趁着众人举杯之际,独孤瑾墨不顾岳锦袖劝阻,邪笑着站起来,落落大方:“今儿我特意准备了一谈好酒,不知道各位有没有兴趣品尝一番?”

“有酒自然是好事!”这时候宁远敲着碗碟站起来,一手拿了鸡腿,一边啃一边说:“不过南府的酒啊,喝着或许美味……”

“听着配方可就要人命了!”独孤瑾墨邪笑道:“要不尝尝?”

“反正本王重伤必须滴酒不沾。”姜晚低声说着,眼珠一转,潇洒地一挥手:“拿酒来!”徐维晴伸手掰过他的脸,佯怒道:“你欺负我们啊……”

“拿来吧,独孤你不说配方就好了……”方瑟微笑着摸了摸鼻子,却意外收获了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于是高傲地笑了笑,搂紧了怀中伊人。

然而……

“若我没能回来……你帮我好好照顾他们……”锦衣的声音,温润绵长,从未这般动听而令人心疼:“他们每个人……对我都很重要……”

“傻瓜。”方瑟微笑着面对众人,话却只说给一个人听。

“纵使这次主阁汇聚,有千难万险,我们也能闯过来。你相信我。”

于是……

方瑟一顿,脸色微红。

锦衣,竟是轻轻吻了他的锁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