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极北祁连山天网所供给的讯息,锦衣等人确定下【桃花坞】再此进攻晋元东堂的时间,而后日夜兼程赶往云梦州。一路上气温渐渐回升,四人终于畅快地甩开锦裘毡帽,换上平常装束,越往南越能褪去厚重衣物,几人行至云梦州当日,春风化雨,欣欣向荣,好不快活。
夏锦衣深知,等待己方的将是一番恶战,为防止连日旅途劳累影响战斗,她特许胡钦、岳锦袖、卢小渊等在客栈中养精蓄锐,休息一日一夜,而后召集三人,准备部署计划。
当卢小渊带头走到夏锦衣门前,推门而入之际,忽见她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什么字,又忽然抹去,回眸看来。卢小渊、岳锦袖、胡钦三人围之坐定,翘首以待。
“在祁连山的时候,我已经问过你。”夏锦衣看向卢小渊,一字一顿地强调:“你已经同意,谨遵我令,即使我所下命令与【浮生阁】相悖,你也只听命于我。”
卢小渊握拳,点头,十分诚恳:“是。”
“我希望你对这个承诺负责,我不确定会给你带来什么好处,相反,在真相大白于天下之前,我们将要面临的,是难以估量的危险。”
卢小渊干笑着,还是点头应下来:“小渊明白。”他洒脱地笑起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的直觉告诉我,长公主您是可信的人。”
岳锦袖不确定地打量着他,一副鄙夷的模样,夏锦衣伸手召他,这小子竟是霎时安稳下来,脸色多云转晴,然后屁颠屁颠地跑到夏锦衣身侧,靠着她慵懒地坐着,仿若一只昂扬跋扈的小兽,偏偏在主子身边乖巧异常。
窗外人声鼎沸,欢声笑语,窗内气氛却渐渐压抑下来。
夏锦衣低着头,目光垂下,在地面游荡,然后压抑着嗓音,轻声说:“你们要记住一点,无论哪个到了东堂,只说这次外援有你三人,且不要提起我。”
岳锦袖发问:“跟姐夫也这么说?”
此话听在卢小渊耳朵里,却是另一番滋味,长公主未曾出嫁,岳锦袖何来姐夫?但瞥见夏锦衣低眉顺目,一霎时温柔下来的神情,他又想,会否是她与哪人两情相悦,情真意切至此?
将他这番询问的神情看入眼中,夏锦衣淡淡地说:“东堂之中,知悉我与东堂有联系的,怕也只有方瑟与子明,子明听从方瑟,不必提,方瑟瞧见钦儿与锦袖,定然会知晓我在附近,因此皆不必说。”言罢,换了个姿势,又坦诚地为卢小渊解释:“东堂副堂主琴杀方瑟,我与他二人情深意笃。”
如若徐维晴在此,一定又是双眼放光。毕竟自年前大雪那****好心提醒之后,一直是方瑟不断向锦衣示好,锦衣很少表态,如今这般严肃地承认下来,还是第一次,如若方瑟亲耳听见,定会飘忽好几日,说不定弹琴都能走了音。
然而这话却又令卢小渊十分意外:“呃……他的青梅竹马不是残吗?”
夏锦衣耸耸肩,不再纠缠此话题,转而又说:“地图。”卢小渊连忙从怀里取出一只信封,拆开来抽出锦帛,平展开来,放置桌面。其上详细标明金玉庄园平面,包括田垄、牧场、建筑等,又在各处以特殊字符标明机关消息方位,以及各种密道走向,夏锦衣目光掠过东南角,那里被标注,已是一片荒废。
锦衣伸手划过地图:“金玉庄园不比北山光秃秃一望无际,他们想要混入,可以乔装打扮,内部一旦占得优势,必然会放信号引在外徘徊的成员进入,巩固优势,我们的任务就是尽量打断他们的阵形,不要让他们有机会汇合。”
岳锦袖摩拳擦掌:“明白!”说着,也不忘扯着锦衣的袖子舒服地靠着她。
“我们分作两组,钦儿、锦袖、小渊你们三人一组。”她不停地比划,提指尖细致勾勒路线:“你们沿着这条路线,在外围搜查一圈,而后迅速入东堂。昨日钦儿已经与堂主取得联系,得到路线,你们跟随她进入,要从暗中帮助东堂。锦袖,”说着,她终于伸手推开自己的弟弟,逼他仔细看地图:“此次行动事关重大,本少特准你大范围用蛊,但在外围搜查时候,绝对、绝对不可伤及无辜。”
卢小渊幸灾乐祸地看着被特别叮嘱的岳锦袖,却见了后者摆出一副无辜的模样,摊开手:“万一他们装得跟无辜的人一样呢?”
夏锦衣拍拍小弟的肩膀,认真地说:“我相信,这些小演技都逃不过你的眼,当初帝都那血溅当场的惨象,姐姐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岳锦袖嘿嘿一笑,再换表情:“那小弟就当姐姐实在夸奖小弟了!”
“你这孩子——”夏锦衣揉揉他的头发,轻笑起来:“你要面对的情况说不定很危险,不要掉以轻心。”
岳锦袖嬉皮笑脸:“放心吧姐,你亲弟弟你还不放心吗?”
“我说真的。”夏锦衣正色道:“如若我所料不错,在此次来人中,也定会似我这般了解蛊、甚至有精通蛊或毒的人。”
岳锦袖舔舔嘴巴:“姐,我答应你,我倍加小心。”
“好。”夏锦衣转向卢小渊:“小渊你也是,切不要以为速度快便可逃命,此次【桃花坞】势必带着毁灭东堂的决心席卷而来,此次万不要有任何侥幸心理。”她扫视其余三人,神情严肃而专注:“全力以赴,明白么?”
“是!”岳锦袖第一个支持。
“明白!”卢小渊笑起来,整日游走暗处收集情报,如今终于可以上场杀敌,自是热血沸腾。
胡钦不语,也不愿语,拭剑以待。
三秋铜颜,训练的已不仅是石室内的两位堂主,还有外面不断练习发射暗器的玉格成员,他们不仅要准备暗器,确保暗器的突然性于难查性,还要防止自己被不时反飞而出的器具射中倒下,如此锻炼效果明显,再加上在修炼上始终有些吊儿郎当的方瑟终于“开窍”,趁着这些天夜间攻读各种典籍,甚至还失踪了四五日,回来时神清气爽,仿佛实力也有了质的飞跃。
没有人知道,他只是尽自己所能,完善了手中武器罢了。
而后一次,方瑟与残花比剑,方瑟出琴中剑,辅以暗器,竟是与残花战得平手,且残花已经气喘吁吁,他却一副悠哉悠哉的模样,微笑着躬身道了一句承让,便潇洒地转身离去了。
人都说,方瑟此次前去帝都,回来后不仅实力大增,且更加高傲了些。
或许其中缘由,此时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的眼界,早已不在晋元东堂范围内了。
是夜。
云遮青辉雨未霁,剑瞒刀藏掩长戟,黑暗之中步步紧逼,多少杀意被夜隐去。
草中行轻装轻息,满天雨愈演愈急,远望孤山围绕此地,压此生生死无人祭。
岳湮很小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无论是【浮生阁】东堂,还是其他的组织,但凡杀手,都要经历一个心碎的过程。
【桃花坞】终于还是超出所有人预料,以最少的牺牲越过庄园外布置的暗哨陷阱,堂而皇之地闯入了晋元东堂。
“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夏锦衣远望东堂深处,淅淅沥沥的小雨里,火把跳跃,没有厮杀,只有迅疾的风声。她闭上眼,隐约听见刀剑相磕的声音。
“走。”她说着,执起残影。
遥看锦衣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岳锦袖心中徒然升起一股豪迈。他笑起来,向着她的背影,握紧拳:“姐,我会向你证明,我不是个只会向你撒娇的小孩子!”自语罢,他与卢小渊、商量过,又争得了胡钦同意,从与之相悖的方向,迅速展开搜查。
在黑夜中,尤其在如此小雨之下,路上行人甚少,或是神色匆匆的赶路人,或是七扭八歪的醉汉,岳锦袖紧盯着卢小渊的动作,以他惊人的眼力为基准,对每一个可能的对手下蛊。他谨遵锦衣的警告,宁可错抓一千也不放过一个,但万万不可伤人性命。
期间也的确有几个察觉不对,迅速奋起逃窜反抗,也被岳锦袖迅速撂倒。
外围搜查似乎没什么太大的收获,岳锦袖等人决定顺着密道进入东堂,加入战局。
残花堂主、薛子明、岳锦袖、胡钦、卢小渊,乃至整个东堂上下,似乎也都未将这一次进攻当回事。毕竟【浮生阁】安稳了太多年,他们早已经忘了大战是什么滋味。
然而只有几个人保持着清醒的头脑,清楚地意识到,等待他们的,将会是冷酷甚至凶残的拼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