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对两人来说容易得很,冷霜凝的隐身咒自从进入飞仙期后可以使用很长时间,过个城门完全没问题。
那天混战落幕之后,鄂家、扈家和乌江家的子弟便告辞返回。冷霜凝深知他们对这次的事会守口如瓶,绝不会提与赫连家动手的事,所以她便在他们走后将这些子弟的尸身收敛了些,这些人都是死在三家手上的,尸身上尚残留着他们的灵气。她跟东方钱要了灵丹将这些尸身保存了起来,暂时放在墨玉谷中,其中自然有赫连呈睿的尸身。
赫连呈睿一死,赫连家势必知晓。因据凤天所言,世家望族之中,族中子弟皆有一块神牌,里面存了一丝灵魂之力,一旦有人身死,神牌就会裂开,家族也就会知晓。因而赫连家此时想必正为了赫连呈睿的死跳脚呢。
不过,赫连家应该暂时想不到此事有冷霜凝有关联,所以沿途走来,各城镇虽盘查严密,却也并无异常暗涌。
冷霜凝结束了幻地的事情后,并未立刻离开,而是有意避开了与三家的同行,趁此机会让霸王去了趟第五重仙岛,助它渡了神劫,如今霸王已是神兽,墨玉谷中除了离婴和阿卿外的第三位神阶。
霸王渡劫之后,冷霜凝与拓跋尘、陆青石和东方钱三人去了天狐岛,当初一齐去赤炎岛时,陆青石尚有几位族中弟弟妹妹一同跟着前来,这些日子他们都在岛上修炼,与他们会合后一齐去往鹞鹰岛的营地,在野外小市中补充了储物袋后,冷霜凝便带着拓跋尘、陆青石和东方钱一同进入了墨玉谷中。
三人对墨玉谷中的天地震惊不已,并各自将菩提洞底属于自己的那些玉膏和战利品都装进了储物袋。
许是此次仙岛之行受了刺激,拓跋尘和陆青石都表示要回各自家族闭关修炼,期望与冷霜凝来日再相见!
东方钱本也要回青国木兰城,却在谷中灵潭边上发现了冷霜凝种植的芙葵仙草,兴奋过后,冷霜凝告知她在天狐岛一线天断崖下的寒潭边上长有一片,她便迫不及待地去寻了。以她此时真人境的修为和神药师的手段,想必那崖壁两侧的毒藤奈何不了她,反而到头来做了她的研究用品的可能性很大。
朋友们都暂时离别,谷中却还放着风穹温的那部分玉膏,他那日在幻地追着余游女离开,便从此不知踪迹。
但天地之大,冷霜凝相信,总有一日会再会的。
谷中那八名赤烈王骑,包括铁洛,服食了玉膏之后,仍在修炼之中。冷霜凝也就不打扰他们,一路与凤天两人同行,走过几座大城,来到了如今北方的小镇,胡姬镇。
给凤天和自己身上各施了隐身咒,两人轻轻松松过了城门,经过城门时,守城的士兵正盘查一位老人,那老人一看便是穷苦出身,一名士兵大步走过来,长枪一挑,将包袱挑开,里面两件旧衣裳,上头一块散碎银两,那士兵见了嘿嘿一笑,拿在手中掂了掂,另将包袱挑了丢进城门。
那老汉看着自己的银两被污了去,颤悠着身子讨也不敢讨。正要往里走时,后头士兵看得不耐烦,大力推了他一把,“滚滚滚!赶紧滚进去!别杵在这儿碍着下一个。”
下一个是模样娇俏的小姑娘,一众人的目光都聚到小姑娘的身段儿上,哪还管这老人?
老人被推了一把,顿时一个趔趄,眼看着便要摔倒。
冷霜凝回身,眸中闪过惊怒,伸手便要去扶!手腕却被凤天拉住,且看他轻轻抬手,一道极柔的风平地掀起,力道不大,那老人摔倒在地,身子贴着地面,却并未摔到实处,连声响都没发出来,后头那些士兵正目光淫邪地围着小姑娘检查,竟都没发现不对劲。
老人脸上露出惊讶神色,慌忙爬起来,收拾了包袱,不知得了哪位高人相助,只得四周像拜神似的恭敬拜了拜,这才走了。
老人走后,冷霜凝和凤天在城中一间铺子后现出身形来,冷霜凝皱着眉,余怒未消,“那些个渣子就是炎国的军队?”
“军队在五国大陆的用途并不高,毕竟有修仙者在,每座城池都有仙宫,军队便是低了一等。这些人中有不少都是仙宫遣退出来的,连外门弟子都算不上,无论天赋亦或修为都不入流,在军队里混些吃喝罢了。这些人莫说炎国如此,五国大陆只怕各国都有这弊端。”凤天在她身旁负手道。
冷霜凝皱眉,“既是弊端,为何不除?”
“积弊已深,谈何容易。莫小看了这些军队,其中亦是牵扯了世家各族的势力,若想拔除,除非憾动根基。”
冷霜凝哼了哼,同样负手望向城门处,没有说话,半晌转身道:“走吧,找家客栈住下。”
胡姬镇与大城自是不能比,镇中客栈也不多,两人挑了家还算看得上眼的进去,要了两间上房。
老板矮胖的身子,笑起来弥勒佛似的,一看冷霜凝和凤天的打扮都是素衣,不像是修仙者,但银两却是付得起,因而也未曾露出嫌弃神色,只是笑问:“二位客官,眼看着便是晚膳时辰了,您二位是下楼来用呢,还是差人给您送去房间?”
“送来房间吧。”冷霜凝道。她不爱热闹,不喜跟人挤在大堂吃饭,还是在房间里自在些。
对此,凤天自是没有意见,二人空间,无人打扰,甚好。
老板应下,两人便要上楼,只是走了两步,那老板又想起什么似的将两人给喊住。
冷霜凝和凤天回头,见老板在楼梯扶手处笑着道:“二位,咱们小镇近日晚上宵禁,一会儿晚膳送去二位房间,用罢自有伙计来收,二位晚上还是早些歇息的好。呃……还有一句,那便是晚间您二位若是听见有什么动静,可千万别出来看。呵呵,只当没听见就成。”
冷霜凝和凤天愣住,两人对望一眼,冷霜凝心想莫非这镇子晚上还要突击盘查客栈不成?前些日子前面几座大城倒是没遇上这种事,看来今夜睡时要小心了。
两人只对望一眼,没多说话,而后点头上了楼。
两间上房挨着,凤天跟着冷霜凝一同去了她的房间。冷霜凝对这厮的自觉性自然不抱有期望,不过也未说什么。两人进了房间一会儿,小二便进来送了热茶,询问要点什么菜。
修仙者虽说可以辟谷,但仍有口腹之欲,凤天又是个懂得享受生活的,当即便点了几道胡姬镇的名菜,“这几道尚可,其中那道白笼金鳝更是风味独到,肉质细嫩,堪为一绝。”
他挑挑拣拣,在小二端着的托盘里拣出几支写着菜名的木牌,纤长的手指玉般光泽,拎起木牌上的红丝便挑去一旁,衣袖下是精致的腕骨,唇边噙着散漫笑意,每挑出一支便点评几句,听得小二都傻了眼。
“这位客官,您以前来过我们胡姬镇?”
“嗯,以前去往前面兹归城时,从此处走过几回。”凤天抬眸一笑,本是平平之貌,那眸中却立时似漾起三月春媚,波光明灭,映得人都软了软。
小二立刻被闪瞎了眼。
冷霜凝满头黑线,暗道这厮又卖弄风骚了!
却见凤天微微垂眸,若有所思又道:“唔,不过总觉得这回来,镇子里似乎有些和从前不太一样……”
冷霜凝一愣,端着茶盏的指尖微微一顿,目光从凤天脸上扫过,看向一旁立着的小二。
小二叹了叹,“可不是么!这镇子如今乱着呢!唉,造孽啊!到了晚上……”
“我说你个木讷犊子,叫你上去跟客人请个菜谱,怎赖在上头还不下来?!这般耍懒,仔细你这月的工钱!”
正当此时,楼下一声高喊,听那声音,竟是方才那笑得弥勒佛似的老板。小二听见老板的催喊,立时回过神来,脸上竟闪过后怕的神色,慌张看了凤天一眼,便赶忙退出了房间。
屋里静了下来,半晌,冷霜凝道:“看来今夜要小心了。”
她垂着眸深思,手中的茶盏却被凤天截去,男子含笑执壶,优雅地为她添上新茶,放回跟前儿,慢悠悠笑道:“那几道菜皆是益气血、强筋骨的,对你的身子有好处。还记得我说的话么?一切随缘,宽心,且顾眼前事。”
屋中茶香清幽,男子笑意散漫,春色烂漫,人浸在这笑意里,心都被这春色浸染。
冷霜凝却挑了挑眉,对这厮的魅惑展现出强大的定力,说道:“眼前事就在今夜。”
凤天吟吟笑看她,“眼前事是品茶,用膳。”
“……”冷霜凝无语。
见凤天给自己斟了一盏茶水,曼声道:“胡姬镇原不叫这名字,传闻是炎国初定之时,炎皇在此得遇一女子,二人倾心,那女子胡姓,便将她带回炎金宫中,册封胡姬。但因那女子出身低贱,本身并无灵根,凡人之身容颜易老,为了永葆青春便常年服食灵丹,但凡人之身哪经得起灵丹之力?时日久了落下一身病,最终那女子病无可治,逃出宫中,将死之时投身镇外的碧湖之中。炎皇悲痛欲绝,遂传位于子,从此五国四海,孤身远游,再无人知晓他的踪迹。这镇子也因此改名胡姬镇,那碧湖也改叫念郎湖。咱们从这条路往万赤城走,一路倒能经过不少名胜古迹,兹归城玉池山、瓮城千叶湖、越阑城外平遥峰阙、陶城的火树兰花节,难得路过,不妨一看。”
他说的不紧不慢,冷霜凝却听得咋舌。这人不是白国的仙宫掌院兼神官么?怎么对别国的城镇如此了解?名胜古迹也倒罢了,连一座小镇的名字典故都信口拈来。
冷霜凝摇摇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但是想起胡姬镇的典故,不由哼笑,“依我看,这故事八成是后人编撰的。那女子既是凡人,经不起灵丹之力,为何不给她洗髓?皇家应不缺这些才是。只怕是因何原因,就是不给她吧?那一身的病谁知是因灵丹所致还是因为其他?且宫中森严,那女子如何逃出来的?炎皇也挺有意思,他既肯传位于子,从此远游,为何不早早传位,偏要等那女子死后才悲痛欲绝?怕是这其中另有故事吧。”
凤天深看她一眼,无奈笑道:“女子听闻悲情之事,莫不悲伤心痛、多愁善感,你倒好,哪来的这些分析?不过故事罢了。”
“皇家故事,有何好听的?血水里浸过,阴谋里泡过,纵使杜撰得如何悲美,还是掩不住那肮脏。我不喜欢皇家。”冷霜凝正色道,眉头却是蹙了起来。她想起了赤子烈。
胡姬此人若真存在过,也定是被那皇宫里的诡秘阴谋给害了的,就像赤子烈。他堂堂皇子,想要洗髓还不容易?却等了这许多年,受尽皇家阻挠,受尽世人嘲讽,处处受制,被赶去大漠荒凉之地百年,如今万赤城受困,凶险重重。
不成!这一路要快些赶路,早些到达帝京才是!
凤天看了眼冷霜凝,轻轻抬手。鼻息间传来男子淡雅的香气,冷霜凝微微一愣,却见男子纤长的指节抚在了她皱着的眉心上,深深看她道:“既然想要快些到万赤城,你这一路夜里便要好好休息。仙岛上你太累了,修为进境又太快,长此以往,身子要吃不消的。”
他抚着她的眉心,微热的气息相撞,轻柔而绵长,像某些说不清的心事。
“这镇上之事未必与我们有关,你夜里记得好好歇息便是。”
凤天此番来炎国,是打着出使的旗号来的,他却抛下使节队伍,一路陪着冷霜凝。想必炎国如今也在头痛的找他,且他如此行事,回到白国也不知会不会受到怪罪。冷霜凝觉得,自从两人遇见,凤天似乎一直在做危险的事,虽然这些事最终她都不知他是如何处置的,他也从不提起,但想必并没有看起来这般轻松吧。
就拿今日之事来说,他嘴上说要她宽心,且顾眼前事,自己还不是设了套儿来打听镇上发生的事?可见他不是不在意,不过是不想让她在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