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少年派:第十五届新概念作文获奖者作品精选(B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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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短歌(4)

后来的后来,我听说王欣芮舞弊的事情被发现后,她的父亲遭到了学校的开除,之后高考失利去了一所普通大学,和一个高年级的学长谈起了恋爱。然后林町找到了我,他问我知不知道姜倩去了哪里,他说他现在才发现姜倩的才华是他欣赏的。我同情现在的林町,没有了昔日的恋人,更失去了站在一起的乐队伙伴。他没有权利知晓关于姜倩的任何事情,就像当初他一点机会也不给姜倩一样。

我还听说姜倩被某一个传媒公司看中,要为她的乐队做一张特别的专辑。她所承诺要让我看到的,我和远方的她一同在期盼着这一天。

这个世界还是存有公平的,失去的终会以其他的形式得以补偿,为某个人而失落的心脏,也能通过不逊色于他的人和事中再次鲜活地跳跃热情。像是要抚摸过荆棘般尖锐的刺后,才能够嗅到鲜红的绚丽。

童话

文/边十三

北方的冬总是带着化不开的寒,昨日刚落过雪,车轮碾过去很快冻成冰,还留着杂乱的车辙印子。干枯的树杈上留着星星点点的白,有路过的少年伸手晃一晃,就有干硬的雪粒掉下来。

阮童话把厚厚的羽绒服帽子扣在头上,坐在单元门口。在上衣兜里摸了半天,拿出一盒三五,又拿出一个打火机,上半身拧巴过一个角度,背着风点了支烟。吐出的烟雾和呵气混在一起,立刻就模糊了阮童话的视线。

抽完了手里的烟,阮童话顺手就把烟摁灭在了雪堆里。然后抓起一把雪放在手心里用力搓了两下,转过身钻进了单元门口跑上了楼梯。

锁孔里已经生了锈,阮童话拧了半天才把门打开。四处落满了土,房间里没有丝毫热气。今年没交过取暖费,暖气早就被停了。阮童话撸起了袖子,在卫生间里的马桶旁边拿起抹布,扔在塑料桶里,自来水哗哗地流进桶里,冷水溅在阮童话裸露的小臂上,她打了一个激灵。

水很快就没过了塑料桶的四分之三,阮童话关了水龙头,把手浸在水里利落地投抹布。刺骨的凉,阮童话微皱着眉头,动作没有丝毫的滞缓。

洗好了抹布,阮童话走到阳台,抻了抻裤子蹲下,用抹布从角落开始擦地。手指渐渐僵硬,疼得有些麻木,阮童话抿着嘴唇,不知疲倦。一上午的时间,阮童话把整间屋子都收拾得很透亮。

阮童话坐在沙发上,偏过头看见晾衣架上自己刚刚洗过的床单和沙发罩,忽然有了一种错觉,很多东西一直都没改变过,父亲还在,她也还是最初的阮童话。叹了口气,阮童话缓缓起身,出了门。

到了楼下,阮童话又点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几口,整根三五也就所剩无几了。绕过小区的侧门,穿过两条街,走到自己的店门口,掏出钥匙利索地开了门。店里的暖气还很足,阮童话这才觉得暖了些,脱下鞋,把脚放在暖气上烤,这种温度让她觉得很舒服。

画店赚的钱不多,阮童话有时候也会给一些杂志画一点四格漫画赚些稿费,生活不忙,甚至还带着休闲的味道。可阮童话不觉得有多轻松,现在她所有的生活费都要自己去赚出来,这让她觉得心很累。

阮童话不想画画的时候就坐在店里看书,偶尔也给自己泡杯廉价的速溶咖啡。平时阮童话很少抽烟,所以她买一包三五能抽很久。

很少有女人喜欢抽三五的烟,不够绵润;可阮童话却爱极了这个牌子。

每个月临近月末的时候,阮童话的店都会关门一天。很早起床,到门口的站牌等六点钟最早的一班公交车。从城市的最南端坐到城市最北端的监狱,就为了能和他说上几句话。

他告诉阮童话,有时候于默也会过来看看他。他还说,童话,别恨于默,他没做错。阮童话握着话筒看着他,说不出话。很多时候都是他在啰啰唆唆地说着一些有的没的,阮童话应着,不谈其他。

在阮童话和于默分手之前,阮童话是真的想过要和于默天长地久的。只是没想到,他们最后会硬生生被宿命拆散开。

各自天涯。

探监的时间很短,阮童话走出监狱大门的时候,突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下一秒心里狠狠地疼了一下。她知道,他不容易,所以即使他犯了错,阮童话也把他当作自己生命里最重要的那个人。

阮童话在离监狱门口不远的地方看见了于默的车,于默就坐在主驾驶的位置向外望。阮童话紧了紧大衣的领子,换了个方向避开于默走过去。于默下车,冲着阮童话的背影很大声地喊:“童话,阮童话!我能和你谈谈吗?”

阮童话停住步子,回头看着于默说:“好。”

两个人之间隔着不到五十米的距离,于默看着阮童话。好像隔了很久的光景,阮童话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留着规矩的学生头、单纯地如同一张白纸的姑娘。于默知道,现在阮童话的世故和成熟都是自己亲手造成的,他对阮童话一直觉得很亏欠。

于默走到阮童话面前,解下自己的围巾,围在了阮童话的脖子上。阮童话也不拒绝,就抬头看着于默。她说:“于默,你想说什么?”语气平淡,不夹杂任何情绪。于默伸出右手拇指抚平阮童话皱起的眉,然后把阮童话揽进自己的怀里。阮童话也不挣扎,眼泪很快就湿了于默的左肩膀。

于默不知道,这个拥抱是曾经在阮童话的梦里百转千回过多少次的。

晚上七点钟,于默和阮童话坐在餐厅靠窗的位置,阮童话在包里翻出一根三五点起来,于默看着阮童话娴熟的动作。心里发闷,伸手抢过了阮童话手里的烟。阮童话眯起眼睛:“于默,给我。”于默的口气里带着一些愠气:

“阮童话,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阮童话收回手,偏过头笑笑:“还不是拜你所赐。”

不欢而散。

霓虹乱了阮童话的眼,她靠着路灯背着风拿出打火机,犹豫了一下又放回了包里。阮童话叹了口气,不知道心里乱成杂草的究竟是一些什么东西。

最开始和于默在一起的时候,阮童话刚刚高中毕业。那时候于默是警校大三的学生,阮童话趁着假期有时间的时候就去于默的学校看他,看他上课、跑步,或者偷懒。没有厌烦,更不知疲倦。

那年平安夜,天气出奇的冷,晚上有风。于默带着阮童话到广场和大家一起倒数等圣诞,阮童话冻得像只兔子一样瑟瑟发抖,于默把自己的羽绒服拉链拉开,把阮童话揽进自己怀里。阮童话把头埋在于默的毛衣上,闻着于默身上淡淡的烟草香,觉得特幸福。

两个人很少吵架,阮童话骨子里有一种固执和倔强,她认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她和于默在一起之后,磨掉了自己很多的棱角,只是为了顺随着于默的心意。于默也爱宠着阮童话,把她当孩子一样。

阮童话还记得,她和于默在一起满一百天的时候,于默给她买了一百根棒棒糖,花花绿绿的放在一个大号礼品盒里,她还记得当时于默说:“阮童话,以后每个纪念日我都会送你礼物。”

有一次于默去大连学习,站在海边给阮童话打电话:“童话,你听听—”然后把电话高高地举起来,那时候于默想把所有他能感受到的都给阮童话。

后来。

阮童话父亲涉嫌贪污,于默接手的案子。九年有期徒刑。

那天晚上,阮童话没有歇斯底里,她站在楼顶的天台上,给于默打电话,她说:“于默,我很辛苦,我太累了,你救救我吧。”于默在电话另一端不说话,阮童话接着说:“于默,我现在一无所有了……”于默咬着嘴唇,他没有资格说你还有我。于默和阮童话都清楚,他们之间的沟壑是用尽一辈子的时间也跨不过去了。

阮童话从小对母亲的印象就特别模糊,她的生活里父亲占据了大部分的空间。那种依靠,不是几句话就能叙述出来的,可于默打破了这种依靠。

无论是最开始还是到现在,阮童话在面对于默的时候,都有种淡淡的心疼。阮童话对于默的爱,是那种印刻在骨子里的感情,不是一句话就能磨灭得了的。

不能爱、不能恨,除了远离又该如何面对?

阮童话离开之前,她和父亲说:“等你出来了,我就回来带你一起走。这个城市太累了,我害怕它突然倒塌,压得我喘不过气。”

画店很快被转让出去,阮童话拿着手里的三万多块钱,背着旅行包坐在火车站的候车厅给于默发短信。

“于默,在这个城市,你是我最想念的一个人,也是我最深重的伤疤。

你不知道我的疼痛,我学着抽烟,学着赚钱,学着做一切能坚强起来的事情,可我还是会想起你。你不知道,那种思念就像铺天盖地的海水,轻而易举地就把我淹没。我快要窒息了,既然不能面对,那我就只能逃避。可能从此以后我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爱一个人了,你始终都停留在我的记忆里,剥落不去。但是,于默,再见。我在远方,一个人生活着想念你。”

短信发送成功,阮童话翻开手机后盖,抠掉了手机卡,随手扔进了座位旁边的垃圾桶里。她没收到于默给她回复的信息。

“童话,我辞职了。不管是因为我爱你,还是因为愧疚,我都觉得我应该为你做点什么,你会等我吗?”

于默再给她打过去,电话里就提示着对方已关机。

火车轰隆轰隆得开出很远,阮童话坐在靠窗的位置浅浅地睡着,顺着窗沿照进来的光线投在她的侧脸上,把眼睫毛映出微微的金色。

时光不归,童话散场;没有追随,就远离吧。没什么不好,至少那段日子里,你停留过。至少,我是真的刻骨铭心爱过你。

和温暖行走

文/边十三

这里的小城气温偏温和,临近十二月份的节气,触目所及还未是苍凉的黄,更多的是青色和黄色夹杂在一起的风景。落叶铺成柔软的毯,踩上去有轻微的断裂声响,一如背离故乡疼痛的诉说。

听说之前的地方落了几场雪,纷纷扬扬,模糊了教学楼的颜色,看到照片的时候竟然有了一种怀念的情绪。最初心心念念想要逃离的地方,如今也想回去看看。橙红色规整的四百米塑胶跑道,苍白的水泥篮球场,还有黑色的高科技监控器。所有的东西都是在背离远去之后才想转身再重复一遍来路。

可能在晴朗的时候,透过一楼教室的窗子还能被外面玻璃展板反射出的光线晃了眼,然后产生一瞬间的错觉和困顿,再回过神就看到老师又写满了整个一黑板的演算,或者是被老师扔下来的粉笔敲醒,揉揉眼,再叹口气拿起笔继续写之前的笔记。

趁着中午的时候,宿舍楼下总是有很多女生站在阳光下晒着还半湿的头发,发尾被映成了金黄色,还真是好看。

冬日天稍短,每天天未亮就裹上厚厚的衣服到操场跑步,两圈多的距离,凉气顺着鼻孔向身体里钻,额头沁出汗,却也不觉得有多热。直到坐到教室喘息才能稍稍平复下来,然后在桌面上摊开课本,老师从身后走过的时候,大声地背几声文言文,然后再低着头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考完试那天,我不想欢呼,不想喝酒,不想大声打电话,我什么都不想做。我是真的想把自己埋在没人看到的地方痛哭一场。我没挥手就告别了,我没流泪就离开了。一切都是平静到不能再平静的顺其自然。可这确实就是当初我要的那种云淡风轻。

我挥之不去的是很多很多我曾经铭记的时间点,无关于谁。每个场景里我都是主角,我真的想过要在第六棵树上刻上我的名字,可离开的时候我却忘记了哪个是第六棵树。

昨天醒过来的时候,天有些阴,不透亮,我就忽然觉得这是在之前的高中吧,于是这段时间的所有,只不过是某天夜里一个梦的零碎章节,我却将它当真了。

然后看见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才回过神,我到底是远离那里很久了。人工湖附近放了几张木椅子,偶尔有情侣坐在上面低着头细细地说着什么,有时候风吹过去,能带起几片枯落的叶子。秋天莫名其妙地就到了,仿佛就是忽然之间的事情。

每次在翻看照片的时候,都会安静地翻涌起很多带着回忆的情绪。我不知道该不该把这种感觉称之为所谓的伤感。我不喜欢这样,好像之前所有的时光都是我用尽力气也抓不住的过往。

大学不同高中,课程很松,一周能空余出很多的时间四处走走。

总是爱趁着天气好的时候,在离校门口最近的站牌等一辆公车,踏上去,不问终点,没有特定的目的地。找个陌生的站牌下车,随处走走。

坐在公车上面对窗子的位置,抬头就是外面的天空,不是很浓重的色彩,带着很浅淡的透明。我喜欢那种带着平静却暗自翻涌的场景。

记得有次碰到一个新疆的小孩子把手伸到了我的上衣兜里,我回头的时候他急匆匆地走掉,我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机,没说话。

高考之后我说过要去江南,去乌镇,却还是被一些不够重要的事情给耽搁了。我心心念念的青石板路,温婉的格局,缠绕的雨,还是存于梦里。可是未曾真正触摸过才能一直向往,一如一场梦,未曾触碰就不会破碎。

一直都喜欢行走在昏暗的路灯下,没有人。听着耳机里传出的很大的声音,却不足以抵消我所有的恐惧。很多的时候,都习惯了一个人这样。偶尔会想哭一场,或者是偶尔莫名其妙地笑笑。

这个城市总是能看到很多很多明亮的光,还有星星。我太喜欢在黑色之间奔波,然后那些漂亮的色彩全都让我有着亢奋却柔和的情绪。

突然想起了四月初的武烈河和“烟花三月下扬州”这样的诗句。想起在我回来的路上,还有看不见线的风筝。每一丝的颜色都搁置在我的心上,安静的,清浅的。不得不让我想起爱情,所有关于爱情的模样。

其实,所有的美好只停留在我可以想起的思维上,把所有的一切都幻想的充满了暖暖的浅色调。我只是很固执地相信,或者说,仅仅只是我给自己的一个信仰。所以不管这个世界荒芜成多么的苍凉,我都只是握紧自己手心里的温暖。

陪着这个世界远行,行走到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