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出轨的盛唐:武后
4991200000037

第37章 赢得皇帝,就赢得了一切(1)

麟德二年(公元665年)五月,圣驾再度离开长安,前往800里之外的东都。此后,除了国家大典外,高宗和武后再也没有回过长安。

武后按照过去的计划,再次着手准备封禅大典。封是祭天,禅是祭地。

封禅是古代帝王祭祀天神地祇的仪式,起源于春秋至战国时期,是当时齐、鲁的儒生为适应兼并争霸趋于统一的形式而提出的祭礼。

封禅者通常是那些承受天命、开创盛世的帝王,怀揣秉承敬天的理想,到泰山祭祀天地之神,陈述自己的丰功伟绩,感谢上天的恩赐。就连在建国和创业上厥功至伟的唐太宗也未能举行封禅大典。历代王朝中的秦始皇、汉武帝等人都曾举行过这种仪式。

相较于先皇,高宗既不是开创基业的英雄,又不是引领时代的政治明星,如此平凡的帝王举行封禅,在历史上也是绝无仅有的。颇有自知之明的高宗皇帝对这件事也非常犹豫,他实在没有勇气立于泰山之巅直面天地的拷问。

泰山为五岳之首,在道教经典中,它一直被视为万物滋始的渊薮,为阴阳交替消长之地。封禅的仪式神秘而复杂,历时漫长,耗费甚巨。

与高宗皇帝的犹豫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武后在这件事上的热心度,她非常盼望举行封禅大典。“封”必须由天子单独主持,这是无法改变的。但她希望自己有机会主持“禅”礼,这样的话,她就是本朝第一个直接参加封禅的皇后。

她能够想象得到,在高山之顶俯瞰苍茫国土聆听百鸟啼啭是怎样一种酣畅淋漓,每每想到,那种君临天下、气势宏大的场面就要实现,她内心不禁雀跃不已。

关于封禅的建议,高宗皇帝虽然心存犹豫,但没有人能够在内心真正拒绝这样一场名垂青史的真人秀。历史上第一个真正举行封禅大典的是秦始皇先生,他于公元前219年登泰山举行封禅大典,并立泰山碑作为纪念。

封禅是一项极为浩大的形象工程。光是来回和典礼所需要的时间就长达几个月,可以说是朝廷和后宫一次大规模的迁徙。随行的还有外国使节及他们的随员,几千人的舞女和乐师,就连牛马猪羊骆驼、禁苑里的老虎、南蛮来的巨象及狮子都要一同带上。一路上的警卫、住宿、粮食、动物饲料,以及衣料布匹、装饰品、医药品等,都要一一安排妥当。

作为皇家的最大形象工程,如果要办,那就一定要办好。

朝廷上下做了大量功课,任命司空英国公李,与高阳郡公许敬宗为封禅使。开调度会,提前彩排,一样不能少,细节决定成败。

以刘祥道、刘仁轨为代表的朝廷新贵们认为,唐朝以前九卿位高权重,所以在封禅大典上往往充当祭献。如今时代不同了,九卿现在不过太常伯的属官,怎么还能按照上古的礼仪让九卿担此重任呢?言下之意,朝廷新贵不再是跑龙套的群众演员,我们要在典礼上有亮相的机会,有自己的台词。

武后上表提出请求:过去那些封禅仪式,光让大臣们参加大典,不让皇家女眷参加也是不合情理的。为什么这么说,禅为祭地之仪,坤为后土之德。女人就是“坤”,所以应该有我这个皇后率宫妃参与献祭。因此,在“禅”的仪式中,要打破传统的陋习,准予由妇女主持祭典,也就是由内外命妇行尊献大典。

内外命妇,也就是公主或地位较高的嫔妃。要皇后以下的内外命妇参加封禅大典,这是前所未闻之事。可是没有听说过,不代表就不会发生。当年武氏的封后大典也是新事新办,她站在太极宫前接受文武百官及外国使节的朝拜。武后这么做,在她的潜意识里就是在向男尊女卑的传统发起挑战。

高宗皇帝综合双方意见:让刘祥道代表公卿,武后代表后妃,一起参加大典。

麟德二年(公元665年)十月二十八日,按照既定的计划,封禅的队伍由东都洛阳出发,浩浩荡荡往泰安迤逦而去。队伍绵延数十里,哐啷哐啷,叮叮当当,陕西、河南、山东诸省的地皮都被踩得翻了过来,忙得当地官员疲于奔命。

这是一场滴血的封禅,这是一场接一场的家庭连环惨案和沸腾了千年的闹剧。

这是一场浩大的盛典,随行的仪仗、扈从、百官,拖拖拉拉好几百里。

东方的高丽,西方的波斯,各国都很给面子,派了使臣,带了礼物来观摩天朝皇室的大场面。外国友人抱着学习的态度前来取经,他们看不懂,但觉得神秘。

还有周边臣服于唐帝国的一些部落酋长也大老远跑来凑热闹,这些人基本上都是拖家带口,随地扎毡帐,到处是驼马,搞得国道之上交通堵塞,粪便抛撒。

武后那年36岁,极尽繁盛奢华的封禅仪式使她一度忘记了宫中的凶险祸咎,一路上所经之处,村舍、树木、山川河流的壮丽景色使她喜不自胜。妩媚明朗的笑容再度出现在她的脸上,看上去犹若一位婷婷少女。

封禅队伍经过两个多月的长途跋涉,于元旦前夕到达泰山脚下。

正月初一,高宗祀昊天上帝于泰山之南,以唐高祖、唐太宗配飨。

初二,封于泰山之上。

初三,在社首山举行禅礼。社首山是泰山的附属神山,古代帝王封禅泰山时多于社首山设坛祭祀后土,而在泰山顶设坛祭祀昊天上帝。按例是武后登坛祭献的日子,一夜的歌舞笙乐之后,武后天不亮就起来了,经过斋戒沐浴,在女官和侍从的簇拥之下,她头戴凤冠,身穿锦袍,走上了祭坛的台阶。祭皇地祇,以太穆太皇太后(窦氏)、文德皇太后(长孙氏)配飨。

在拂晓清冷的微风中,武后屹立于首阳山巅,从一名女官的手中接过祭酒。山下苍茫的烟树还在晨霭中沉睡。一轮旭日却已喷薄而出,远处大小群峰尽收眼底。

嘹亮的登歌和钟馨之音骤然响起,武后面对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徐徐跪地,双手合十,默默祈祷。

她想到自己14岁入宫、25岁沦落感业寺、27岁重入皇宫的经历,不觉在欣喜之中隐隐感到了一丝悲戚。极度的欢乐似乎让人难以承受,大自然的无比神圣使她不禁热泪满面。她秀美的脸庞被步障的锦帷遮挡着,她一度听任泪水在脸上肆意流淌。

就在初三的禅礼上,从前绝不允许女子出现的封禅台上第一次出现了女人的身影:皇后武媚担任亚献,她的表姐即太宗德妃、越国太妃燕氏担任终献。在武后上场表演之前,进行了清场,在场的男同胞全部暂时回避。武后和越国太妃出场,率一帮娘子军隆重登坛行礼。

上天俯视泰山之巅,花花绿绿,莺歌燕舞。估计上天也觉得诧异。这哪里是封禅大典,分明是一场帝国的超女选秀大赛。不管上天承认不承认,有一个事实已经确立,那就是由武后发起的女权时代已经轰然来临。

武后是这次封禅的中心人物,然而对于她来说,最富于意义的政治活动,应该是临近封禅结束时颁布的“泛阶”。自魏晋置九品,后魏又分正品﹑从品及上下阶后,文武百官,按期考绩,定其品级。但有时由于制度废弛或朝廷恩庆,职官普遍晋升官级,谓之泛阶 。

泛阶的颁布者虽然是皇帝李治,但背后的真正推动者则是皇后武氏。

泛阶所涉及的是官员的升级问题,是体制内每个人都关心的事。按正常的程序,官员的升级,必须经过严格的考核。而这种考核,多半是由宰相亲自掌控。

考核的结果,分为九等,前三等属于上等,有上上、上中、上下之别;中三等属于中等,有中上、中中、中下之别;后三等属于下等,有下上、下中、下下之别。

官员的晋级,取决于考核的成绩。按以前规定,必须考得上上的,才可以进二阶,现在是普遍提级,普遍叙阶。每一个现任官员,都可以得到进二阶的待遇。泛阶破坏了正常的官员晋级体系,颁布泛阶令以后,官制越来越紊乱。冗官泛滥起来。

显庆年间,那些既没有门荫、也没有经过科举的官员以及因立勋功至五品并得以列名于《姓氏录》的人,现在都进了二阶,他们对于武后,应该更为忠心,因为他们得到的好处是很多的,笼络人心,成了武后实施泛阶的真正目的。

当天晚上,在武后的亲自安排下,一场盛大的欢宴在行宫外的树林中举行。庄严肃穆的破阵歌舞和诙谐轻松的走索表演让武后暂时忘记了自己尊贵的身份,她喜形于色,无所顾忌,尽情地沉浸在欢悦的喜庆气氛中。

但是,在晚宴进行的过程中,却也发生了一点小小的不快。

这天早晨,武后在首阳山举行祭献仪式时,她的外甥女魏国夫人一连几次借故向她挑衅。她固执地认为,自己的母亲韩国夫人的猝死,是武后幕后操纵的结果。

武后在祭献仪式的过程中不便发作,她对魏国夫人的无礼未予理会。到了晚上,在观看歌舞的晚宴之上,魏国夫人再度对她流露出明显的敌意,她借与高宗亲昵之机,有意无意地用身体挡住了武后的视线。武后只得频繁地挪动位置,对魏国夫人视而不见。

在返回东都洛阳的路上,魏国夫人与高宗同坐一辆马车,她不时地从马车的轿厢中探出头来,朝武后的凤鸾大车张望,武后的心被深深刺痛。

武后的眼前不禁又浮现出三年前令她锥心蚀骨的一幕:龙朔二年(公元662年),正赶上武后生四子李旦,她的母亲杨氏经常带着长女韩国夫人,和她唯一的女儿贺兰氏去探望武后。这时候,杨氏已经借着女儿晋升为皇后之势,被封为荣国夫人,官阶和过去相同,是正一品,地位高于普通王公的母亲及妻子。

韩国夫人自从和高宗发生关系,引起武后的震怒以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不敢进宫。本以为时间可以抚平伤痕,也可以平息怒火。如今母亲杨氏又带着她来到高宗和武后的身边。

一直以来,高宗与武后的关系离我们今天的一夫一妻制也差不多。碍于武后的霸权,其他嫔妃和宫女根本就不敢接近高宗。在武后生儿育女这段时间,高宗基本上过着清心寡欲的生活。

正好高宗有一天探望武后时,碰上了多年未见的韩国夫人。韩国夫人虽已年过四旬,可容貌依然甜美俏丽,有别样动人的风采,更何况两人在心中早就播下情欲的种子。

饥渴已久的高宗面对旧情人,又怎会心如止水,那美目顾盼之间有多少甜蜜往事涌上心头。而韩国夫人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岁月的沉淀,忘却君王的深情厚爱,她心里对幸运的妹妹仍会有所嫉妒,并有和她一较长短的感情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