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出轨的盛唐:武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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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皇后很生气,后果很严重(2)

她们两个被废之后,被关押在一个小院子里。一天傍晚,高宗皇帝从嘉献门外的一处废苑经过,看见萋萋衰草之中,矗立着一幢颓房。两名宫女通过墙上的孔窗往里递送食物。高宗就问身旁的宦官,此处有何人在此。宦官犹豫了一下,便据实相告。

听说王氏和萧淑妃被拘禁于此,高宗悲不自胜。皇后、淑妃毕竟与他同床共枕多年,他虽然知道两人已被囚入冷宫,但却没有想到被幽禁于这样凄凉的所在。李治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就在外面喊:“皇后、淑妃安在?”这时候的李治好似全然忘记他已亲手将王、萧二人废为庶人,如今的皇后已是武氏。

他还用“皇后”“淑妃”分别称呼王、萧二人,很可能是强势的武后令他想起了王、萧二人的好处。王氏听见皇帝在外面喊她,就哭着回应道:“我们犯罪被贬为宫女,哪里还能有‘皇后’‘淑妃’这样尊贵的称号。如果皇上还没忘记过去的情分,就让我们重见天日,把这个院子命名为‘回心院’吧。”

李治踮起脚尖,从墙上的洞口朝里窥望,当他看见昔日金枝玉叶的皇后和淑妃面容枯槁,形销骨立,不觉吃了一惊。高宗皇帝不觉内心凄然,他答应二人,自己很快就会处理这件事。

这时候,一直小心在外守望的宦官,内心有着强烈的不安,他几乎是在哭着向高宗哀求,趁着无人看到,赶紧离开此处。

高宗匆匆说了几句安慰的话语,就慌慌张张地离开了。皇帝看自己的女人,还像做贼似的,担心被别人发现。高宗和那名宦官虽然都没有把话说通透,但两人的心里都抹不去武后的阴影。

高宗并没有拿出具体可行的办法来营救二人,也不可能将她们营救出来。话又说回来,就算高宗想出营救的办法,可是只要想到武后那张写满愤怒的面孔,高宗就觉得没有信心和勇气了。

善于笼络人心、耳目遍布皇宫的武后已经在第一时间里得知了这件事,皇后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武后决定先下手,做到稳准狠。她先是派人把王、萧二人各打了100棍,然后把她们的手和脚砍掉,把人塞进了酒坛子里。用武后的话说:要让这两个老太婆骨头都醉掉。

这种超出人类想象极限的酷刑,让王、萧二人没有撑多长时间就悲惨地死去了。人死了还不算,武后又把她们的尸体砍掉了脑袋。这种手法极其残酷,据说是当年由刘邦的媳妇吕雉发明的。武后在这里不过是一次侵权行为,生搬硬套。

不同的是,吕雉做得更惨绝人寰。汉高祖刘邦驾崩,其17岁的长子刘盈即位,但从此大权便落到了吕后手中。刘邦生前的宠妃戚夫人曾经一度威胁到吕后的地位,这笔账早晚要算。刘邦刚刚晏驾,吕后即把戚夫人的儿子赵王如意活活鸩杀。这样,戚夫人能依靠的两个男性——丈夫和儿子都失去了生命,自己非但无法分享任何权力,生命也完全成为吕后任意处置的对象。吕雉就把戚氏砍掉手脚、剜去双眼、割掉鼻子、弄聋双耳扔到茅坑里,而且起了个名字叫“人彘”,意思是人中之猪。

吕雉的儿子汉孝惠帝刘盈见到戚氏的惨状之后,曾哀叹:如此极端之事,哪里是人干出的事!(“非人所为”)

武则天这样出身于高干家庭的高知女性,不可能不知道这样一段历史。

武则天的手段狠毒到极致,为世人所齿寒。王、萧二人做梦也没有想到昔日在后宫三千佳丽面前无限荣光,今朝却会落得如此下场,生不如死。

她们在死前所下的诅咒成为缠绕武则天后半生的梦魇。王氏毕竟出身于名门,就算心中充满怨恨也不失风度。她在接到受酷刑的敕书时,只是麻木地叩头说:“愿皇上万寿无疆,愿昭仪永远受到恩宠,死是我应该领受的下场。”

萧氏可就没那么客气,她大骂武则天:“阿武狠毒狡猾竟然到了这种地步,但愿下辈子我做猫,她做老鼠,生生地把她扼死!”

不久,李治又下令把王氏娘家一门改为姓“蟒”、萧氏娘家一门改为姓“枭”。不管是“蟒”,还是“枭”,都是令人讨厌的动物。

自古以来,人们便认为文字学有一种神秘的力量,自甲骨文的卜辞至今,已成为相沿不废的传统。不管是好是坏,像武则天这么信仰文字魔力的女人,在中国历史上很少。甚至让人觉得她的魔力和文字的神秘是密不可分的。

这两个惨死的女鬼,没有葬礼,没有超度,甚至连坟墓都没有。武则天相信,由于被改姓“蟒”和“枭”,即使到了阴间,她们也不过是两只卑微丑陋的低等动物。

事情做得太亏心,纵是果断如武则天也不免心虚,从此她经常梦见王、萧二人披头散发、满身鲜血,和死去的时候情形一样。后来武则天搬到蓬莱宫去住,仍然经常梦见王、萧二人。

有时候,武则天比一般女人更迷信。当然,一个人越迷信,表示她的欲望就越发强烈。一个快要死的人发出的最后诅咒,对于生者而言,往往有超常的灵验和可怕的束缚。对武则天而言,她们的诅咒,仿佛是来自冥界的恐吓与攻击。如今的她已非昨日的她,对任何攻击,她已无须再忍耐,也不再袖手旁观。她要做的就是砸烂命运套在自己身上的枷锁,有仇报仇。

同时,因为萧氏的毒咒,武后又下令后宫不准养猫。在个人安全感缺失的后宫,养一些小动物来寻求安慰是常有的事。武则天自己就曾经养过几只波斯进贡,非常漂亮的特种猫。武后下令后,所有的猫都被处死了。

王氏和萧氏的悲惨结局,让后宫所有人都感到非常震惊,她们认为这完全是由于武后强烈的嫉妒心引发的血案。在这之前,不仅侍女,就连宫婢,只要有机会见着皇帝,都会使出自己的勾魂大法。

但自从这件事发生以后,侍女和宫婢在后宫亭台楼榭处偶遇皇帝,都会躲得远远的,如躲瘟疫。不管她们如何看待这件事,武后“警告”的目的总算达到了。贵妃以下,后宫嫔妃都成了摆设,整天待在自己的屋子里,不知该如何排遣那没有颜色的寂寞和无聊的时光。

不久有传言,巡夜的宦官发现有巨大的黑影飞向武后的寝宫。各种版本的传言很快弥漫后宫,所有人都陷入恐惧之中。作为当事人的武后站出来表态,天子的宫中怎么可能出现这种丑恶的鬼魂?就算有鬼魂出现,就让她们冲着我来,与你们无关。

武后的声音像一把利爪撕破暗夜的风,像是在和已经来到自己窗外的幽魂叫板。身为领导者,一定要有山河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镇静,尤其在自己的下属面前不可露出一点点胆怯、动摇的神色。

侍女和宦官被武后表现出来的气魄和敢于负责的精神所折服,她们愿意为这样的新主子鞍前马后。武后虽然表面上不在乎这件事,可内心还是有所忌惮的。

她专门安排太史局阴阳道的博士们现场作法,以驱逐复仇的幽魂。或许是法力使然,宫里再也没有人受到惊吓和干扰。反倒是,武后本人的内心难以驱逐和排遣幽魂带来的干扰。她知道,如果王、萧二人真有冤魂游荡于世间,那么只会来找自己索命,与他人何干?

当了皇后的武氏有很多烦心事,这些事困扰着她,让她夜不成眠。她虽然已获得皇后的地位,但掌握独裁权力的长孙无忌及其党羽,并没有被完全压制,卷土重来的可能性随时都有可能。只要有机会,他们第一个要打击的对象,非武后莫属。

先前与王皇后、萧淑妃的缠斗,让武后深深体会到一个人的权位是那么脆弱,尤其是女人,就算贵为皇后也不敢有丝毫的大意。长孙无忌手中的权力一日不被瓦解掉,自己就难保平安无事。

要扳倒长孙无忌不是容易的事,一定要有周详计划,一旦某个环节出了纰漏,恐怕连性命都难以保住。当务之急,她要做的,就是先稳固自己的地位,然后再步步为营。

第一步就是废太子忠,立自己的儿子代王弘为太子。子凭母贵,合乎情理。

皇位继承制度一直是统治者最关心的问题,也同样是让他们最头痛的问题。这是因为,各朝各代最高统治者的共同心愿就是如何把至高无上权力的皇帝宝座顺利地传给自己的子孙,并且让自己的子孙万世千秋地传下去。

到了隋唐时期,储君制度发展得更加成熟,一般都是立嫡长为太子。

为此,唐朝还专门建立了东宫,并配有东宫官属,太子贵为储君。但是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往往嫡长子的智慧、才干、功绩还不如他的兄弟,这就会引起他的兄弟觊觎他的皇储地位。隋唐相继发生了隋炀帝逼父夺位、唐太宗杀兄夺储然后又逼父让位的事情。这些事件都表明了嫡长子继位的制度并不能保证皇权的稳定过渡。

这就好比兄弟两个分家产,都是老子的儿子,都为创下家业流过血汗,如果家里盖了两层楼,老大、老二各一层。但分家,和分天下,还是有质的不同。虽然说“家天下”,可家好分,天下只能有一个皇帝。如果都想当这个户主,就会捅大娄子。

汉武帝刘彻皇权在握之际,并没有忘记其曾祖母吕后的种种恶行。于是,他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即“子为储君,母当赐死”。就是说如果皇后一旦生下皇太子,那么等待皇后的就只剩下死亡一条路。原因很简单,汉武帝以此来谨防类似“吕后”这样的垂帘涉政所导致的历史悲剧再度上演。

“垂帘听政”并不是令人多么放心的好办法,之所以能够沿用2000年,还是因为别无选择——如果连母亲都是不可靠的,那么在权力场上还能信任谁?

按照今天的法律规定,未成年人是不具有民事行为能力的。在封建时代,虽然没有这种观念和制度,但是冲龄践阼的皇帝在大婚之前,只能在书房中接受皇家教育,或是在金龙宝座上枯燥地接受百官的朝贺,亲政的权力只能交给他的“法律监护人”——皇太后。

作为女性来说,能够与皇权男性的婚姻结合是她们攫取权力的前提。但是仅有这种前提,还不足以让一个女性合法地从她的亡夫中继承权力,必须自己的未成年儿子是皇位继承人,她才能以太后的名义发号施令。

“母以子为贵”的现象在政治上发挥着强大的作用,孩子太小,由娘看着。那些文武百官在向年幼的皇帝叩首的同时,他们的双膝也自然地向皇帝身后的皇太后弯下了。

尽管这种本属于男性的皇权已经为女性所操控,作为皇帝的生母或嗣母也得到了文武百官的拥戴,但是这种拥戴并不意味着他们对女性参政权力的认可,而是对由女性代理的皇权的认可。

永徽六年(公元655年)十一月初三,武则天的得力干将、时任礼部尚书的许敬宗向李治上奏,建议解决国本问题,也就是太子问题。当时的太子的确是有问题的。因为太子是李忠。

李忠不但不是武后的儿子,也不是萧淑妃的儿子,甚至在实质上也不是前任皇后王氏的儿子。他的母亲姓刘,是李治的一个妃子,在嫔妃中地位比较低。前任皇后王氏因为自己没生儿子,收养了他。成为王氏的儿子后,子凭母贵,李忠才被册封为太子。

当初能成为太子,李忠貌似一步登天,却不知那根本就是一条死路。因为许敬宗提的“国本”问题得到了李治的重视。当初立李忠为太子是看在前任皇后王氏的分儿上,现在王氏都死了,就不需要看谁的面子了。更何况,这个太子如果再当下去,会死得比王、萧二人还要惨。

因此,许敬宗刚一表示应该立武后的儿子为太子,李治马上说李忠已经主动请求让出太子之位了。永徽七年(公元656年)正月初六,李治把李忠由太子降职为梁王、梁州刺史,武后的大儿子李弘被立为太子,李弘当时年仅4岁。

王尔德说过,人生有两种不幸,一种是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另一种是得到了,而后一种比前一种更为不幸。当踌躇满志的武皇后为儿子的将来谋筹规划的时候,她做梦也不会想到,日后她的弘儿会成为她争夺最高权力道路上的最大障碍。

高宗李治也不会想到,自己历经千难万险将武氏推上皇后的宝座,差点成为李唐王朝的罪人。自己生命中的一场旷世绝恋,差点让李唐王朝陷入万劫不复,给李唐皇族的每个人带来一场血腥的梦魇。

正月十七,高宗皇帝大赦天下,把年号由永徽改为显庆。这一年也由永徽七年变成了显庆元年。武氏成为皇后,李弘成为太子。看起来,大唐内部的一切尽在武后的掌控之中。

时间是一切善缘的终点,时间也同样是一场恶劫的起点。如果时光可以倒流,长孙无忌会不会去说服太宗立李治为太子,会不会耗尽心血领着自己曾经以为最贴心最温顺的亲外甥走上这条治国之路。

从陌生到熟悉,时光在走,改变所有,至亲至爱,终成对手。在危险而残酷的权力的祭坛上,个人的热爱与依恋,终究会化作阵阵轻烟,随风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