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双破鞋给糖果,货郎儿货郎儿你最亲,拾个酒瓶换头绳。
—家乡童谣
在旧时的乡村,货郎无疑是一道颇具亲和力的风景。
“咚咚咚,咚咚咚……”一个摇头晃脑的货郎鼓,一辆吱悠吱悠的小推车,货郎刚进村,就立即被伢子和大闺女小媳妇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的木头箱子真像一个长方形的宝盒,虽然不是很大,却总能拿出人们想要的东西。当然,也无非就是一些一含就化的糖果,玩不了两天就坏掉的玩具,各式各样的发夹,以及针线纽扣等。
但对于二十多年前山旮旯里一个偏僻小山村里的人们来说,这就已经足够了。山村的闭塞和贫瘠,生长不出太多太大的欲望,一丁点儿满足都会让人兴奋不已。
在我刚刚记事时,村里经常不断地有货郎来。农闲时节竟然像走马灯似的,这个脚后跟还没走出村子,那个就又来了。他们有年老的,也有年轻的,但不管是年老的还是年轻的,似乎都是一样的油腔滑调,常常讲些惹人捧腹大笑的离奇故事。特别是有小媳妇在场的时候,他们更是发挥到了极致,说着黄段子就与小媳妇们打情骂俏起来。我们小孩子也不花学费就接受了那个方面的启蒙教育。
有几个调皮的孩子滑稽得很,故意学着货郎的语气招惹小媳妇,立即招来一片笑骂。小小的、寂寞的山村,顷刻充盈起了浅浅的笑靥。
货郎的货物不仅现钱交易,也用什物交换。用什物交换却不用称称,打上眼一摸量就是:女人们梳头后积攒的一攥头发,家里倒下的烂鞋破衣,使坏了的锨?镰锄,都能在这里再发挥一把余热。
少的换几根缝衣针、几颗纽扣,多的换些肥皂、润手膏。我们这些馋猫在家里翻遍旮旮旯旯也找不出可换取糖果、玩具的什物时,就去满村子的角角落落捡拾。无奈僧多粥少,常常是忙活大半天也一无所获。不过从此也养成了一个习惯:无论什么时候,见到货郎能要的东西就拾,就差没跟在牲口腚上接它们的粪便了。因为货郎的存在,许多废物都得到了有效利用,整个村子比现在要干净得多。
每年的正月初一到元宵节,是货郎的黄金季节,也是孩子们最阔气的时期。口袋里都有几个压岁钱,虽然不多,也就是个三毛五毛、块儿八毛的,但已足以让我们产生财大气粗的感觉了,说话便有了底气。“泥老虎多少钱一个?”“5分。”“来一个!”“牛蛋(也就是小气球)怎么卖的?”“3分。”“来一个!”“发夹多少钱一个?”“一毛。”“给我挑个红的!”……货郎满面春风,忙得不可开交;孩子们叽叽喳喳,不亦乐乎。等孩子们心满意足地四散开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大闺女小媳妇又围了上去。不过她们大多纯粹是寻热闹的。
所以她们一来,货郎话说得多了,货却卖得少,于是时间不长就推起小车,匆匆向另一条街或下一个村子赶去,身后便留下一长串“重利薄情”的嗔怪声和泼泼辣辣的大笑声。仔细想来,货郎带给人们的,的确并不仅仅是物质上的需要,还有精神上的满足。
如今,货郎早已销声匿迹了,遍地都是老板、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