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尼泊尔的土地一切从一张免费机票开始。
2012年3月底的一天晚上,我坐在公交车上,看着窗外的夜色,忽然很想去琅勃拉邦看看。对比了几种入境的方式,无一例外都很贵,于是开始考虑打工换食宿的旅行方式。我发了条微博,说自己想去老挝,如果有人愿意提供机票,我可以全程为他做导游和翻译,尽全力给他带来一段难忘的旅程。
或许人生总是随时会因为一件小事而改变轨迹,点下“发布”的时候,我并没有那么多的期待。五分钟后,事情却有了进展。一位叫修行的网友发私信给我,说愿意出机票和我一起旅行。他说他关注我的微博也有一段时间了,都是骨子里热爱自由的人,他正好也能抽出十天的时间,便约我一起上路。欣喜之下,我们开始商讨行程,发现如果去琅勃拉邦的话,转机的确是太麻烦了。反正我只是有一个旅行的冲动,仅仅是想出去而已,并不是非要去琅勃拉邦不可。所以半小时后,我们的旅行目的地就已经变成了尼泊尔。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我办好了签证,买了一些户外装备。4月2日晚上,我和修行就一起坐上了从广州飞往尼泊尔首都加德满都的飞机。没做攻略、没看帖子、没买《孤独星球》(LonelyPlanet,一本旅行指南书),甚至连第一天晚上住在哪儿都没有定。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说走就走的旅行,我知道一切事情都会顺理成章地发生,所以我完全没有准备,也完全没有紧张。
三十五升的背包只装了一半,我就这样离家出走了。
五小时的飞行,无论怎么说也不能算是舒适,所幸在飞机上认识了一个上海的女孩,她正巧要到加德满都的泰米尔区入住。于是,我们大半夜降落在加德满都,坐着烂得都快开不了的面包车,一路颠颠簸簸,到了泰米尔区的一个不知道叫什么的地方住。三个人住一间屋子,其实睡不了几个小时,早上五点多就被外面满天的乌鸦吵醒了,起床走去车站,立刻坐车去了博克拉。
尼泊尔给我的第一印象真的很一般。
在我的视野里,这个国家的确非常破旧贫穷,感觉堪比中国最穷的时候。从加德满都坐车去博克拉要八个小时,从早晨一直坐到晚上,一路上除了睡觉没什么乐趣。
当所有的行程结束之后再回顾这一段经历,我已经完全不记得当时在车上的情形是怎样的,看到的风景又是怎样的了。
只记得路上遇到一对夫妇,他们说十几年前,他们去墨西哥旅行,因为害怕喝当地的水会导致拉肚子,又买不到饮用水,所以就用可乐刷牙……我笑了很久。
中途停站的站台有卖咖喱角的,没看见餐具,所以我第一次用手抓着吃。现在想起来,当时还没生病,对南亚的食物还没有深恶痛绝,第一次用手吃东西,真是太难得了。没有冰冷的刀叉,在舌头接触食物之前用手感受食物的温度和触感,很不一样。
到了博克拉,我们没订住宿的地方,一帮司机呼啦啦地就围了上来,实在没法分辨他们究竟是好意还是骗人,但是看在五百尼泊尔卢比一晚上的分儿上,我们还是跟着去了皇家客栈(Royal)。
在博克拉的第一天,我们啥也不懂,就只能瞎晃,先去月舞餐厅(MoondanceRestaurant)吃了一餐,然后决定第二天徒步去布恩山(Poonhill)。虽然还不知道线路,但是毛巾总该买一条,其他装备没有的话总该借一借吧。
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大概都是命中注定的。博克拉的第一晚,在皇家客栈遇到阳光大叔,在我看来就是命运的相遇啊!阳光大叔是国内第一批开青年旅社的驴友,在驴友圈子里也很有名。他在西藏的樟木和云南的元阳各开了一家青旅,现在打算把青旅开出国门,在博克拉也开一家。阳光大叔在尼泊尔住了大半年了,简直都快成为博克拉的“地头蛇”了。我们坐在一起喝酒聊天,说到徒步的事,因为我水壶、登山杖、睡袋什么的都没带,阳光大叔就一并借给了我。第二天早上,他还带我们去费瓦湖(PhewaLake)边一个又便宜又漂亮的地方吃了早餐。
走过湖边的青草地,翻墙,过桥,不由得感叹费瓦湖的宁静和美丽。因为我带的装备实在太糟糕,甚至连长裤也没带一条,所以决定还是不要挑战自己,乖乖去走布恩山小环线吧!我们办了进山证,就这样雄赳赳、气昂昂地上路了。
冒雨徒步布恩山徒步第一天。
和路上遇到的每个人说一声“你好”和一声“加油”。
时间过得蛮快的,因为是从下午两点多才开始走,所以没走多久天就黑了。四点半,天开始下雨,我们只好在离原定地点还蛮远的一个小村子住下。
修行的体力实在需要多加练习,仅仅是两小时的徒步,他就气喘吁吁了,所以此后我不仅是导游和翻译,还是某种程度上的“背夫”……徒步线上所有的饭馆的食物全都是一模一样的!那时我还觉得水果燕麦还蛮好吃,奶茶也还蛮好喝的,殊不知,过几天就彻底悲剧了!
好吧,回到现实,徒步线上的住宿都是无敌便宜,基本相当于一晚上人民币八元,只有吃的东西有点儿贵,而且单调。我们随便吃了点儿东西,然后就盯着厨房的人,他们慢慢地烧柴火,慢慢地煮开一壶水,才可以洗澡。我们已经走了很久,全身都是汗,黏黏的,很不舒服,有洗澡水的地方真像天堂一样。
天黑得很早,七点钟就夜幕降临了。我觉得反正也没事做,不如睡觉好了。
我正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楼下忽然开始放印度神曲,而且越放声音越大,这简直不让人睡了嘛!于是,我披上衣服下楼了。原来是一群徒步的人和背夫在一起跳舞。我穿着睡衣,披着冲锋衣,在外面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在这山上孤独寂寞的夜晚,不做点儿疯狂的事情默默去睡觉实在有违我疯癫的个性,于是我把冲锋衣一丢,便进去跟他们一起跳起舞来。我们围着圈,唱着根本不知道是什么语言的歌。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只要微笑、转圈,就足够了。
徒步的第二天一定要早起床,因为要赶到制高点哥瑞帕里(Gorepani)去,得走八个小时的路。虽然在大学的时候,我经常晚上跑五公里、十公里,但是爬山什么的,还是略感吃不消啊!而且修行的体力明显比我还差,他只走了两小时就要靠喝红牛撑着了。我们都大汗淋漓,便找了个小村子休息了一下。没办法,休息完了还是要继续上路。
一路攀爬着无穷无尽的向上向上向上的台阶,看着走在身边累得快要死了的修行,我突发奇想,要跟他换包背。他的包明显比我的要重一些,我一个人拎着单反,背着男人的大包走在前面,自己都有点儿佩服自己:以这样的英雄主义、纯爷们儿心态看,我注定是要单身一辈子了!
尼泊尔这个时候已经接近雨季,天空总是阴沉沉的,一到下午就开始飘雨点。我们躲了走,走了又躲,觉得这路绵延得没有尽头似的。走到一半,遇上一个人来尼泊尔徒步的女生圆圆,她雇了一个背夫,因此我们开始搭伴一起走。
道路又湿又滑,我们满身大汗,走到一半时,雨下得太大,我们再也撑不住了,只能坐在一个村子里喝茶。眼看到了下午四点半,雨仍然没有停的意思,但是我下定了决心,死也要死在哥瑞帕里。于是,我们冒着雨就上路了。
现在想起来,那段路真的挺折磨人的。大雨,不透气的山寨冲锋衣,沉沉的背包,每一样都让人难以忍受。明明外面是如此的凉爽,甚至还有点儿冷,可冲锋衣里面却闷热得让人大汗淋漓。我们不能停下来,一定要走下去,不然天黑了会更加悲惨。
就这样,折腾了差不多两个小时,路上的花越来越多,哥瑞帕里就在眼前了。但是背夫说他要带我们去住一个更好的地方,因此还要翻过一个山头,我们又跟着他折腾。就在我们筋疲力尽、快要晕倒的时候,他终于停在一个旅馆门前。进门看见眼前的一切,我们立刻就不累了,走这么远,值得,所有的辛苦都值得了!
住下来之后,寒冷的夜晚该如何度过呢?
修行和圆圆在厨房煮了面条吃,我洗了个澡,去火边坐着,把衣服烤干。圆圆的背夫叫Ganga,我们叫他尴尬大叔。其实我们语言不是很通,聊的也都是无聊的日常话题,但坐在火堆边,看他们煮东西吃,总觉得特别温暖和舒适。尴尬大叔喝米酒时,问我要不要来一口。果然,在这种冷冰冰的地方,就是要喝点儿酒暖一暖胃的。
山上的夜晚好冷好冷,睡袋正好派上用场。喝了酒之后,我们早早就睡了。
因为第二天还有更大的计划——去布恩山看日出。
在喜马拉雅看日出凌晨四点半,尴尬大叔就来敲门叫我们起床。
圆圆因为身体不舒服,决定不去看日出,像我这种纯爷们儿,没有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仅限尼泊尔),就挣扎着爬起来,披着睡袋跟大叔出了门。
雨已经停了,天空中有一点儿散碎的星光,上山的路上星星点点的,全是早起的人们的头灯。大家都默默地往山顶走,整条路上听到的都是喘气声,很少有人说话。
因为没有吃饭,我走了一会儿,就觉得血糖低,快要走不动了,但我还硬撑着,虽然感觉自己都快晕倒了,一边走还一边给旁边的人打气。爬到布恩山的山顶其实只要一个小时,但在我没吃饭的情况下,就像是爬了几年一样。唯一的安慰,是不远处的鱼尾峰一直在身后默默地陪伴着。天幕从暗蓝色一直变幻到浅蓝,周围的雪山慢慢地揭开面纱,路也能看清楚了。山路上很冷,我又是里面流汗外面冰凉,但是当我看到日照金山和远方那一大片云海,便觉得这些辛苦都是值得的。
整个山顶上都是人,大家疯狂地拍照,谋杀各类胶卷。过了不到一小时,几乎所有人都开始下山了。因为决定在哥瑞帕里多待一天,所以我并没有停下拍太多照。小小的镜头装不下雪山的美丽,只有装得下世界的心才可以容纳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