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原来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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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雍正信仰(2)

雍正为雍亲王时,雍王府邻近柏林寺,他常与僧人和尚往来,所谓“偶值朝来遐,留师品茗泉”。

雍正还建造大觉寺,招揽佛徒。他自号圆明居士、破尘居士,钻研讲论性宗之学,造诣高深。当然,参禅论道、机锋对答之中,或者有弦外之音;僧房密室、帷幄佛堂之内,或者有机要密谋,这些均非外人所知。

然后人们知道,雍正一即位,迦陵音和尚即退往庐山隐居寺修行,“谨守清规,谢绝尘境”,不涉官场一步。四年后圆寂,雍正赐谥,追赠国师。

后来,《大义觉迷录》出台前后,雍正对迦陵音和尚一反初衷,由褒而贬,削其封号,删其语录,命地方官严查、严禁迦陵音门徒私记、存留雍正当年为雍亲王时的旧迹,违者重治其罪。雍正的信仰的第二个阶段,也可冠以一个标题:天人之际。雍正即位后十年不言佛事,这是他自己的追忆。雍正十一年,雍正曾说:“朕即位后十年来,办理政事,于释典一函一轴实未曾批阅。”这与他即位之前有如此大的反差,未免显得他过于实用。

实用有实用的道理。雍正已参悟了正果,已证实了自身,已验明了结果。

佛在心中,佛就是他,他就是佛。他是天命所归、代天行事的真龙天子。他自信这一点,还用谈什么佛事呢?当时京中有一姓刘的道士,名气很大。都说他有几百岁,寿不可考,能知人之前世。

有一次怡亲王允祥去见他,他说怡亲王前生也是个道士。怡亲王将此告诉雍正,雍正大笑,道:“不错不错!的确的确!这是你们前生的缘法,是这么回事儿!但只是为什么你这道士商量着来替我这和尚出力?”怡亲王老实,不明白禅宗的机锋,答不上来。

雍正道:“你我不是这样真佛、真仙、真圣人,只不过是为利益众生而栽培福田的。若力量不够,还得回去做和尚、当道士,各立门庭,方使得。”

君臣大笑。雍正是说,他们是比佛、道、儒有更高境界的人,如不行,方回去做和尚、当道士。雍正即兴吟了一首诗:“谁道空门最上乘,漫言白日可飞升。垂裳宇内一闲客,不衲人间个野僧。”

雍正以为自己是不着僧服、奔走四方、为众生谋福利的野僧,是比空门更上乘的佛爷皇帝。雍正五年,黄河水清了一段,人们以为是“祥瑞”,群臣朝贺,蒙古王公要求诵经赐福,雍正兴致勃勃道:“你蒙古地区因做福事而人畜兴旺,乃受朕之赐,朕亦即释主。准奏。”

雍正以为自己即是释主,即是佛爷。既是佛爷,雍正认为自己能够洞悉他人的休咎,也不时想试试自己是否能够洞悉他人的休咎,是否具有常人不具有的特异功能,因而他喜好为人推算八字。鄂尔泰于云南任上患病,雍正下旨,让他呈览八字。看过鄂尔泰的八字,雍正御批道:

“朕因你少病,留心看看,竟大寿八字。朕之心病已痊愈矣。”李卫咯血,亦有御批:“将你八字随便写来朕看。”不单单是对宠信的重臣、封疆大吏,即使是对一般官吏、将领,雍正也有看其八字的瘾。

如有御批令李卫“将李灿、秦介二人八字写来朕看,随便问来,不可令知朕意”。如岳钟琪进呈属下八字,有御批:“王刚八字已看过,命甚好,运正旺,将来可至提督之命,但恐寿不能高。”臣工窥知上意,行事也求皇上算命。如岳钟琪奏称:“臣标后营游击龙有印,于上年推算时明年欠利。但今岁出口,即驻扎巴里坤,并无用兵之处。而明年龙有印星度是否相宜,臣不能深知,将伊之八字再为开列具奏。”

如缪沅奏称:“臣今年命运不亨,正月十八以后有孛星飞入命宫,与臣为难,动而多咎。求皇上……勿以文章事遣臣。”雍正甚至试着为人消灾。

一日,雍正在御批中告诉年羹尧,已谕令年羹尧长子年熙过继给舅舅隆科多作儿子了。原来年熙自春天患病,一日重似一日。雍正观其命,认为眼下并非坏命,而且下运还有数十年的好运,倒是年羹尧命中言克长子。雍正决断,将年熙过继给舅舅隆科多为子,不及与年羹尧商量,即择好日发了旨。

隆科多大喜过望,将年熙改名为隆得住,谢恩道:“臣命中应有三子,如今只有两个。皇上之赐即是上天赐的一样,今合其数。

大将军命应克者已克,臣命应三子者又得,从此得住自然痊愈。”雍正不无得意地对年羹尧道:“这个儿子,总不与你相干了。”隆得住,谐音“拢得住”。结果还是拢不住,年熙终归病死。

雍正并不在意,此乃区区小事。雍正日理万机,有的是大事待他处理,待他执掌天杀,代天行事。比如说年羹尧、隆科多之案。年、隆之案震惊朝野,是雍正朝第一大案。在雍正来说,或许他记住了早年破三关时章嘉国师最后对他翻手覆手的警示,他是以天的身份自行其事。而于他人来看,则觉得如晴天霹雳,使人疑窦丛生,反倒更加疑惑雍正“天”的身份。

对于雍正突然以铁血手段,除掉他即位之初的功臣或者说是宠臣年羹尧和隆科多,通常有两种看法,第一种看法是“灭口”;第二种看法是“集权”。

以下试按两种看法的不同思路,再现年、隆之案的始末:其一,“灭口”说。

这是基于雍正夺嫡的说法,也是反证雍正夺嫡的说法。假如一个人要想夺位做皇帝,他至少要有两个帮手。一个在内,一个在外。隆科多和年羹尧恰巧是雍正的这样两个帮手。隆科多、年羹尧蒙蔽了当时和后世的许多人。康熙逝世之前,隆科多与年羹尧似乎同雍正——当时的雍亲王都没有过深的关系。隆科多一家均属雍正敌党,他开始“与大阿哥相善”,明珠被罢黜后是皇长子党的主要人物。大阿哥胤禔夺位无望,隆科多又随大阿哥一起倒向八阿哥,成为胤禩之党,为此屡受康熙斥责。

隆科多本人是诸皇子之舅,时为理藩院尚书兼步军统领,权贵已极。按照《大义觉迷录》、《实录》说法,是唯一承受康熙末命的大臣。以他的权位,无论哪位皇子登基,都必为重臣,似没有必要像民间流传的那样,不顾身家性命,以种种阴谋手段帮助雍正非法夺位。年羹尧原来倒是可以说与雍正有一些特殊关系——他的妹妹是雍正的侧福晋。年羹尧的妹妹嫁给雍正后,年家从属于下五旗的镶白旗升入属于上三旗的镶黄旗,从此年羹尧对于雍正,既为妻舅亦为属下。

但年羹尧出任四川巡抚,与雍正相隔既远,联系渐疏。在诸皇子激烈的争储角逐中,年羹尧又好象采取一种不偏不倚、模糊游离的态度,甚至有逃人孟光祖诈称是皇三子胤祉派来的,他也给银给马。雍正对年羹尧大为不满,曾公开斥责他,说他“六、七个月无一请安启字,视本门之主已为陌路人矣”。

然而,康熙逝世雍正即位的关键时刻,在内,却正是隆科多,成了承受末命八人中除去七个皇子之外的唯一大臣。从诸皇子后来的表现看,未必有八人承受末命之事。

这样,隆科多就成了唯一的有关传位遗诏内幕的知情人,成了雍正正式即位之前关闭九门、拱卫京师紫禁城的关键人物。在外,却正是年羹尧,钳制了胤禵,接管了西部重军大权,使反对力量不可能从外部率军颠覆新皇帝的宝座。事后反思,隆科多、年羹尧成为雍正的帮手,绝非横驰黑马,全在情理之中。隆科多一家的确原党附大阿哥、八阿哥,但二人已遭康熙唾弃,储位无望。隆科多只能在胤禵和雍正之间选择。胤禵年轻不稳重,容易意气用事。

康熙年迈病发之时,胤禵远在数千里之外,赶回需二十余日。国不可一日无君,隆科多必辅雍正。年羹尧更有可能是雍正埋伏卧底的一招杀手之棋。与雍正疏远,遭雍正斥责,均为作戏给人看。雍正运筹帷幄,统观全局,深知西线军权的重要。康熙五十七年十月初一,四川巡抚年羹尧有恃无恐,竟敢自请西线军权,奏曰:“若想尽除弊端,将镇协各营整顿一新,非假臣以虚衔不能也。伏祈圣主暂加臣以总督虚衔,并求赐以孔雀翎子,令臣节制各镇,一年之后营伍必当改观。事竣,臣即奏缴总督印信,不敢久忝其位。”十月十二日,胤禵被任命为抚远大将军,率军驻西宁;二十日年羹尧被任命为川陕总督兼四川巡抚,节制各镇,协助胤禵。在此前后,年羹尧给雍正上了个折子,说:“今日之不负皇上,即异日之不负王爷。”

这过于暴露了一些。小心韬晦的雍正十分警觉,生怕坏了大事,立责道:“是何言欤!以无法无天之谈,而诱余于不安分之举也,岂封疆大臣之所当言者!‘异日’两字足以诛羹尧全家!”

虽然如此,但是,难道看不出年羹尧的本心吗?假如一个人已经夺位做了皇帝,对于他的功臣和知情人,至少在一个阶段之内会采取安抚政策,为了酬谢,为了封口,也为了掩天下人耳目,而后必出杀手。但是,“狡兔死,走狗烹”,绝不是根本的原因。根本的原因是任何一个夺位之君,都不能长期忍受走狗的居功自傲、僭越擅权,都不能长期忍受担忧、猜疑、恐惧与被要挟、被讹诈之感的煎熬。

任何一个夺位之君都清楚,世界上只有一种人可以保守秘密,这种人便是死人。隆科多和年羹尧恰巧经历了这样一个过程。康熙六十一年十四日,康熙逝世的第二日,雍正命隆科多与怡亲王胤祥等总理事务。

二十三日,雍正登基大典后的第二天,雍正将册封生母为皇太后的事置于一旁,迫不及待地谕令内阁:隆科多袭一等功爵。二十五日雍正又谕:隆科多应称舅舅,嗣后启奏处书写“舅舅隆科多”。雍正后又赏封隆科多阿达哈哈番世职,授其为吏部尚书加太保,仍兼步军统领,兼管理藩院事,并赐双眼孔雀花翎、四团龙补服、黄带、鞍马紫辔……雍正甚至对他恭维感激得无以复加,道:“舅舅隆科多,此人朕先前不但不深知他,而且没有看出他来,真正大错了。

此人真圣祖皇考忠臣,朕之功臣,国家良臣,真正当代第一超群拔类之稀世大臣也。”康熙六十一年十四日,康熙逝世的第二日,雍正召胤禵回京奔丧,同时命年羹尧与辅国公延信同管西北军务。雍正元年(1723年)正月,年羹尧奉雍正之旨赴京叩谒大行皇帝梓宫,授三等公爵。后雍正授年羹尧抚远大将军,在青海西线统军平定准噶尔之叛。

叛平,雍正命加授年羹尧一等公爵。雍正甚至不着君臣形迹、对年羹尧肉麻笼络道:“从来君臣之遇合,私意相得者有之,但未必得如我二人之人耳!尔之庆幸固不必言矣,朕之欣喜亦莫可比伦。总之我二人作个千古君臣知遇榜样,令天下后世钦慕流涎就是矣!朕实实心畅神怡,感天地神明赐佑之至。”

然而,天威难测。雍正二年十一月十五日,雍正发出了第一个警告。他指东道西,话里有话地指斥朝中弊政,道:“举荐人才之人,要是存一丝市恩望报之心,即属植党营私!受荐之人怀私恩,党同附和,致昧君臣大义,即属乱臣贼子!皆罪不容诛。”

“凡有保举,不过凭各人日常所知,谁也不能尽保将来。比如广西布政使刘廷琛,原是年羹尧保荐的,现在罢斥。在年羹尧,不过一时误举,无大关系;在朕,则所任非人,费无数焦劳!”

“用人理财,难在人有私心。私心一萌,狡诈百出。比如近日赏兵,便出了这样的谣言,说这是大将军年羹尧的主意。朕不是三岁小孩,难道必待年羹尧指点!又难道是因年羹尧强为陈奏,朕才赏兵的么?”

“前朕所颁谕旨,揭露了阿灵阿、揆叙之奸,此乃朕数十年来真知灼见,却听说有人怀疑这是年羹尧的意思。年羹尧之才为大将军、总督有余,安能具备天子的聪明才智!”

雍正指斥的是“市恩”,“植党”,“夺皇上恩威赏罚之权”,年羹尧理当心惊。同时,雍正开始在密折的朱批中造舆论。直隶总督李维钧上密折,得到雍正朱批,其中有:“为宋师曾乞恩是你的意思,还是年羹尧的意思?若是你的意思,朕即施恩。若出于年羹尧之意,朕则不施此恩。

近日年羹尧陈奏数事,朕甚疑他居心不纯,大有舞智弄巧、潜蓄揽权之意。朕既疑他,则明白告你,宜渐渐远之,不必令他知觉。”四川巡抚王景灏上密折,得到雍正朱批,其中有:“年羹尧今来陛见,甚觉乖张,朕有许多不取处。你川省属员,须你自行甄别优劣,不可全听年羹尧之指挥以定去留也。”雍正二年十二月下旬,雍正发出了第二个警告。

年羹尧回西安后,上了奏报到任日期一折,雍正于其折上朱批道:“据此不足以报君恩父德,必能保全始终,不令一身至于危险,方可谓忠臣孝子也。凡人臣图功易,成功难;成功易,守功难;守功易,终功难。

为君者施恩易,当恩难;当恩易,保恩难;保恩易,全恩难。若倚功造过,必至反恩为仇!”雍正三年三月,清算开始。当时“日月合璧,五星联珠”,内外臣工上表称颂。年羹尧不慎将“朝乾夕惕”,误写为“夕惕朝乾”,天授其柄,雍正抓住不放,大做文章,道:“年羹尧平日非粗心办事之人,直不欲以‘朝乾夕惕’四字归于朕耳。观此,年羹尧自恃己功,显露不臣之迹,其乖谬之处,断非无心!”接着,雍正将年羹尧川陕甘亲信党羽一一撤换。

四月,命年羹尧交出抚远大将军印,调任杭州将军。年羹尧具折谢恩,雍正朱批冷嘲道:“朕早就听说有谣言‘帝出三江口,嘉湖作战场’。朕今天就用你此任!况你也奏过浙省观象之论。朕想你若自称帝号,乃天定数也,朕亦难免。若你自不肯为,有你统朕此数千兵,你断不容三江口令人称帝也……上苍在上,朕若负你,天诛地灭,你若负朕,不知上苍如何发落你也!”五月,雍正将年羹尧、隆科多罪行晓示群臣,谕道:“朕御极之始,将隆科多、年羹尧寄以心膂,毫无猜防,所以作其公忠,期其报效。孰知朕视为一体,伊等竟怀二心;朕予以殊荣,伊幸为邀结,招权纳贿,擅作威福,敢于欺罔,忍于悖负,彼既无法无天,朕岂能姑息养奸?至其门下趋赴奔走之人,急宜改散其党,洗面革心。若仍旧情,隐匿巧诈,一经发觉,定治以党逆之罪。隆科多、年羹尧各宜警惧,毋得自干诛灭。先革其子年富、年兴职爵,倘不悛改,即行正法。”并指斥隆科多包庇允禩党羽,屡参允禩,欲将允禩置之死地,将允禩多年结成的党羽收归己用。

六月,雍正下令革年羹尧杭州将军,将其降为闲散章京,同时削隆科多太保衔。

九月,雍正下令锁拿年羹尧。

十一月,年羹尧械系至京。

十二月十一日,年羹尧狱成。雍正定年羹尧九十二款大罪,其中应服极刑及立斩者三十余款,下令年羹尧自裁。

雍正四年,刑部议隆科多挟势婪赃,罪拟斩决。得旨:令隆科多往阿尔泰料理边防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