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原来乾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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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乾隆家事(1)

自从结发妻子孝贤皇后去世,乾隆就永远失去了富有柔情的婚姻生活。在他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里,尽管六宫粉黛如云,却没有一个成为他所钟爱的女人去抚慰他那颗孤寂的心。

乾隆皇帝这样一个历史伟人,他的人生是不完整的,至少是有缺憾的。自从结发妻子孝贤皇后去世,他就永远失去了富有柔情的婚姻生活。在他一生的大部分时间里,尽管六宫粉黛如云,却没有一个成为他所钟爱的女人去抚慰他那颗孤寂的心。

一生笃爱

乾隆十三年二月初四日,一切准备就绪,乾隆皇帝即将开始首次东巡齐鲁。东巡的明发谕旨,早在上一年六月初一就向全国臣民颁布了。曲阜是孔子圣地,皇祖康熙皇帝首次南巡回銮山东时,曾亲往孔子故里,恭谒殿庭,对这位"至圣先师"行了三跪九叩首大礼。以此之故,乾隆在谕旨中首先申明,此次东巡,首要目的是承继皇祖之志,谒孔庙以观车服礼器,并亲奠孔林,一展自幼以来对先圣孔子的孺慕之心。

不料到年底一切准备工作接近完成时,又突然发生了变故--皇七子夭折,皇后因此而悲悼成疾。

弘历和富察氏恰似一对天造地设的美满夫妻。富察氏过门时十六,比弘历小一岁,小夫妻生活得十分和睦,特别是富察氏于婚后第二年诞育了弘历第二子之后,皇父雍正特亲自定名"永琏"。"琏"者,连也,这里已寓有让弘历嫡子永琏日后承接神器的深意,如此一来,富察氏在弘历心目中就更受爱重了。乾隆二年十二月,雍正去世二十七个月,孝期已满,新皇帝乾隆三年服阕,遂隆重举行册立皇后大典,册文中说"尔嫡妃富察氏,钟祥勋族,秉教名宗"。乾隆自与富察氏结为伉俪之后,体察妻子的举止言行,不得不佩服幼时占语说得准。

皇后虽是大家闺秀,平素在宫中却不过以通草绒花为饰,并不稀罕珠宝翠玉。有一年秋天去塞外行围时,皇帝无意间对皇后谈及关外旧俗,说那时帝业初创,百物难觅,衣袖的装饰不过取鹿尾绒毛缘边,哪里谈得上什么金线银线呢。没想到言者无心,听者有意,皇后日后竟做了一个用鹿尾毛缘边的燧囊献给皇帝,意在提示皇帝处处不忘满洲本色。皇帝十分宝爱皇后亲手制做的燧囊,一直带在身上。皇后办事有条理,而且待下宽慈,宫中上上下下没有不称道皇后美德的。六宫宁谧和谐,使皇帝无丝毫内顾之忧,可以专心处理国家政务,对此,皇帝对皇后也十分感激。不过,最令皇帝满意的是,皇后非常孝敬乾隆生母崇庆皇太后。太后出身寒微,哪里能同皇后相比?但皇后生性纯孝,皇帝日理万机,问安视膳难免有不周之处,皇后却总能代皇帝尽到孝养之心。每逢年节伏腊,皇帝总把圣母皇太后接到圆明园中的长春仙馆。这本是雍正年间皇父赐给弘历夫妇居园时的住处,乾隆即位后,这里仍为皇后在圆明园时的宴息之所。每当婆母来到时,婆媳俩融融洽洽,胜似一对亲母女。太后好动,喜欢热闹,皇后总是变着法儿让老太太高兴。有这样一个既孝且贤的好妻子,乾隆深深感到家庭生活的美满。

不过,人生总不会一帆风顺。乾隆三年十月,皇后所出的皇二子永琏猝然病逝。这孩子从小聪慧异常,乾隆登基之初就按照秘密立储家法将他立为皇太子,谁承想好端端的一个九岁男孩竟突然死去了,这是对皇后的初次打击。皇帝为了安慰皇后,特降旨追赠永琏为"端慧皇太子"。此后,皇帝一直盼望皇后再育佳儿。乾隆十一年四月初八日,皇后果然又生下了皇七子永琮,当天正逢久旱之后大沛甘霖,又值"佛诞"。佛诞日民间有结缘之俗,乾隆祈盼年年浴佛日能结喜缘。第二年佛诞,永琮周岁,皇天不负乾隆所望,绵绵细雨竟夜而降。此时乾隆的心情好极了,他已把承继大统的希望完全寄托在这个皇后嫡出的婴儿身上。不料这一年除夕,当千家万户沉浸在辞旧迎新的欢乐之中时,皇宫里却一片死寂,出世不满两岁的皇七子永琮竟出痘而亡,皇后因爱子再遭夭折,终至一病不起。皇帝破例赐永琮为"悼敏皇子",命礼部从优办理一切丧仪。此时距拟议中东巡启銮日期不过一个月光景,皇帝深知皇后体质素弱,又以幼子夭折,悲恸不已,因此对她是否随行东巡,一时颇难作出决断。而恰在此时,钦天监又奏陈:"客星见离宫,占属中宫有眚。"

"离宫",是天上名为离宫的六颗星。乾隆十二三年之交,一颗忽明忽暗、时隐时现的所谓"客星"出现在离宫六星之中。是为天象异常,占星家们以为它预示中宫皇后将有祸殃临头。乾隆帝对钦天监官员的说法心中十分怵惕,然而在表面上却以"皇后新丧爱子"加以排解。而客星的的确确在十几天后就完全消失了,皇后的病在御医们悉心调理之下,也日见起色。这样,皇帝随之就把"客星见离宫"云云置诸脑后了。

一天,皇后精神很好,她对皇帝讲,此次东巡,既说是奉皇太后出行,那么,皇帝日理万机,一路上侍奉圣母,承欢致孝,则非己莫属。再有,皇后十分虔诚地告诉皇帝,她在病中时时梦见碧霞元君在召唤她,她已经许下心愿,病好后定亲往泰山还愿。皇帝学识渊博,他知道碧霞元君是传说中泰山的神女。皇帝想,瞻礼碧霞宫本已安排在东巡的日程上,所以答应了皇后的要求,同时还告诉她,自己也要亲往碧霞宫拈香,为皇后祈福,日后身体康健,早诞贵子。

二月初四,是钦天监遵旨择定的出巡吉日良辰。届时,乾隆皇帝偕皇后奉皇太后东巡,车驾从京师启銮。皇帝一身征衣,端坐在轻步舆中,随后是两驾凤舆,载皇太后和皇后。随扈前往的文武大臣一律征衣乘骑,以次随发。

二月二十二日,车驾驻跸距曲阜两日路程的河源屯,适逢皇后三十七岁生辰,皇帝在御幄设宴,庆祝皇后千秋令节。风尘仆仆的扈从王公百官,全都脱下征衣,换上金碧灿然的蟒袍补服,一派喜庆气象。而当皇后照例率公主、和硕福晋,以至都统、尚书命妇到皇太后行幄行礼,又回到皇后行幄接受公主、福晋、命妇们的庆贺之后,身体早已倦怠不堪。二十四日驾临曲阜,翌日皇帝前往孔庙行"释奠礼",遵照皇祖康熙皇帝东巡时将曲柄黄伞留供大成殿的成例,乾隆命将卤簿中的曲柄黄伞也留在孔庙,第三天又恭谒先圣墓地--孔林,酹酒行礼。连日来典礼隆重而频繁,皇帝不得丝毫闲暇慰问皇后。

朝圣结束,车驾首途前往泰安府,一路仍然风餐露宿,直到泰安行宫才得以安顿下来。不过第二天皇帝与皇后又要奉皇太后登泰山,一大早皇帝先去岱岳庙致祭,随即会同皇后奉迎皇太后銮舆从岱宗坊出发。皇后精神出奇地好,脸上泛出久已不见的红晕,扶着皇太后轻暖的凤辇,与皇帝并肩徐徐而行。皇太后先率帝后到玉皇庙行礼,然后依次到朝阳洞、碧霞宫、东岳宫、青帝宫、玉皇顶各处名胜拈香,而在碧霞宫,帝后二人久久盘桓,不忍离去。

翌日中夜,皇帝就起床穿戴,偕皇后到十八盘前恭候皇太后,然后一齐到日观峰观日出。回顾皇后,不禁有一种无论人生、无论事业,都不过刚刚拉开辉煌序幕的亢奋之感。皇帝的愉悦心情一直持续到离开泰安前往济南的途中。

三月初三,清晨,新雪初晴。身体衰弱至极的皇后经不起伴随这场春雪而来的寒流袭击,她真正一病不起了。皇帝闻讯,立即决定停止按程赶路,就近在济南府驻跸,以便皇后调养。

皇帝行宫在济南名胜大明湖之北,这里是山东巡抚衙门,庭宇宽敞,风景如画。三月初四,皇后被安顿住下后,随行御医紧张忙碌自不在话下,而除少数几个亲幸大臣之外,外间并不知悉内情。皇帝驻跸济南的四天当中,心忧如焚,却依然外示安详,游趵突泉,登千佛山,谒舜庙,观海棠,在蒙蒙春雨中泛舟大明湖,奉皇太后检阅济南、青州、兖州三营兵时,还亲御弓矢,箭箭射中靶心。初七是清明节,皇帝仍无回銮之意,随扈大臣和山东巡抚阿里衮,只好奏请皇帝再次临幸趵突泉。深识大体又心地善良的皇后不愿因自己而贻误皇帝的国家重务,更不忍心拖累归心似箭的随扈人众,所以一再促请皇帝旋辔北还。皇帝沉吟良久,命令初八日奉皇太后回銮。

从京师出发,一直到济南,整整三十天,全是陆路,而原定回銮则从德州登船,经运河还京。皇帝想的是,与其滞留在外,莫若及时赶到德州,由水程回京舒适得多。但他隐隐忧虑,病势沉重的皇后能否经得起从济南到德州四天的驿路颠簸?

四日驿程,皇后病势平稳。三月十一日午时,皇太后、皇后先行登上停泊在运河边上的御舟,随后皇帝驾临德州月城水次。皇帝记得,出京路过德州时,柳梢还刚染上一点新绿,而今不过一个月,再到德州,运河两岸已是绿云红雨,春色纵横了。

德州月城下运河岸上跪满了面色凝重的随扈王公大臣以及山东、直隶两省送驾、迎驾的大小官吏。皇后病势突然转剧的消息不胫而走,大小臣工闻讯齐集青雀舫旁,遥遥为帝后请安。戌末时分,皇后神志开始昏迷。亥刻,当新的一天即将来临之际,皇后富察氏弃屣仙逝。

皇帝抑制内心悲痛,立即前往皇太后御舟奏闻,当太后赶到时,皇三女和敬公主--皇后所出皇长女早殇,皇三女是皇后亲生的次女--已扑倒在母亲怀中号哭不止,见此情景,太后与皇帝都不禁潸然泪下。皇帝当夜安排庄亲王允禄、和亲王弘昼护送皇太后御舟缓程回京,并命军机大臣等草拟皇后崩逝于德州水次的明发谕旨,因此不得片刻安宁,直到第二早上一切安排妥帖,他坐在大行皇后兰幄旁时,才深深地感受到一种从未体验过的锥心刺骨的痛楚。

皇后走得太突然了!皇帝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与自己恩爱二十二年的贤妻就这样永远地天人永隔的事实。三月十二日,皇帝在停泊在运河旁边的青雀舫上写下了痛悼大行皇后的挽诗:

恩情廿二载,内治十三年。

忽作春风梦,偏于旅岸边。

圣慈深忆孝,宫壶尽钦贤。

忍诵关雎什,朱琴已断弦。

夏日冬之夜,归于纵有期。

半生成永诀,一见定何时?

衤韦服惊空设,兰帷此尚垂。

回思想对坐,忍泪惜娇儿。

愁喜惟予共,寒暄无刻忘。

绝伦轶巾帼,遗泽感嫔嫱。

一女悲何恃,双男痛早亡。

不堪重忆旧,掷笔黯神伤!

人们总是在挥手之间,便突然地告别了自己一生中最值得留恋的美好年华;人们总是在永远失去之后,才真正懂得如何珍惜昔日曾视同寻常的一切。乾隆十三年三月十一日亥刻,在事业上即将步入辉煌时期的乾隆皇帝,与恩爱发妻白头偕老的心愿却无可挽回地破灭了。宁静惬意的人生旅途对于还未到不惑之年的皇帝来说,似乎已到了终点,在今后千千万万的夏日冬夜里,他只能在梦幻中与皇后相见。

皇帝对皇后至死不渝的爱情,注定了他已不可能在今后的婚姻中得到幸福。

空前隆重的大丧仪,使皇后身后备极哀荣。

清朝衙门办事,恪遵"有例不灭,无例不兴"的规矩。皇后丧仪的先例载在《会典》,一翻便知。圣祖康熙诸后--孝昭仁皇后、孝懿仁皇后、孝恭仁皇后,以及世宗雍正孝敬宪皇后的大丧仪,一律循例而行,从未讣告在外文武官员、军民人等照京师治丧。如今令总理皇后大丧仪的王公大臣进退两难的是,照例行事,难免龙颜不悦;而违例提高丧仪规格,又必然遭致物议。权衡之下,他们决定索性脱开本朝《会典》而援引先朝《大明会典》所载皇后丧仪,联衔奏请外省一律照京师治丧,理由冠冕堂皇:"大行皇后正位中宫,母仪天下,忽值崩逝,正四海同哀之日。"皇帝自然照准。于是各省文武官员从奉到谕旨之日为始,摘除冠上的红缨,齐集公所,哭临三日,百日内不准剃头;持服穿孝的二十七天内,停止音乐嫁娶;一般军民,则摘冠缨七日,在此期间,亦不嫁娶,不作乐。天下臣民一律为国母故世而服丧,就清朝而言,尚属空前。

尚属空前的还不止于此。乾隆皇帝于三月二十二日谕礼部:"大行皇后谥为孝贤皇后,所有应行典礼照例奏闻。"《大清会典》规定,皇帝崩逝所上庙号、尊谥,由大学士偕九卿科道等官会议,将所议定之字奏请嗣皇帝钦定;而后妃及王大臣凡应赐谥者,皆由大学士酌拟合适字样,奏请钦定。如今皇帝根本不理会内阁,径自降旨定大行皇后谥号为"孝贤",实无先例。五月二十一日,皇帝素服亲御太和门,遣正使庄亲王允禄、副使平郡王福彭亲往孝贤皇后灵前行册谥礼。他轻抚册宝,细阅册文,不堪回首的一幕幕往事又浮现在脑际。那是三年前,乾隆十年为去世的慧贤皇贵妃高佳氏定谥时,皇后曾从容对皇帝说:"日后我走了,请以"孝贤"为谥,可以吗?"想到这里,皇帝不禁怆然落泪。皇帝亲定"孝贤",在他看来,是夫妇相知最深,皇后对圣母最孝,对自己最贤,孝贤二字,最资征信,绝非私恩偏爱;再者,赐谥"孝贤",也了却了皇后在世的心愿。

三月二十五日,大行皇后梓宫移殡景山观德殿,皇帝亲临祭酒三爵。在此之前,皇帝几乎每天往长春宫皇后灵前奠酒,而此后初祭礼、大祭礼、满月礼、百日礼,及至孝贤皇后梓宫暂奉东直门外静安庄之后的暂安礼、周年礼、二周年礼……等等,皇帝无不亲临致祭。直到乾隆十七年冬,东陵胜水峪地宫工程告竣,皇帝亲自护送皇后梓宫奉安于地宫宝床上,赫赫扬扬、风风光光的孝贤皇后大丧仪才落下了最后一幕。

帝后失和

乌拉那拉氏是佐领那尔布的女儿,论出身,自然不如皇后富察氏那样高贵显赫,也不如贵妃高佳氏那样"笃生名族",但在乾隆为皇子时她已被选为侧福晋,因此,乾隆二年十二月册封皇后的同一天亦被封为"娴妃",册文中称那拉氏"持躬淑慎,赋性安和,早著令仪",其地位在皇后富察氏、贵妃高佳氏(后谥慧贤皇贵妃)以下,而在同日被封的纯妃苏氏、嘉嫔金氏等以上。乾隆十三年春,皇后崩逝,此前慧贤皇贵妃亦已谢世,中宫不宜久虚,其时已进娴贵妃的乌拉那拉氏循资而进,理所当然地应继孝贤为后。然而,皇帝在感情上不能接受那拉氏进住皇后所居的坤宁宫的事实,于是在乾隆十四年二月,仅仅晋封那拉氏为皇贵妃,"摄六宫事"。即使如此,皇帝也是勉遵皇太后懿旨,做得十分不情愿。在册封皇贵妃的仪制上,皇帝还故意降低规格,不准公主、王妃、命妇等前往皇贵妃宫行庆贺礼。理由十分牵强,说什么如果初封即系贵妃者,公主等自应前往祝贺,而那拉氏初封娴妃,由妃晋皇贵妃,"仪节自当酌减"。而实际上是皇帝不愿渲染那拉氏地位的上升,而暂摄六宫事的皇贵妃那拉氏应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了。

乾隆十五年是孝贤皇后去世后的第三个年头,这一年八月十三日又逢皇帝四十整寿,在圣母皇太后一再催促之下,皇帝只得勉从懿旨,立乌拉那拉氏为皇后。册立皇后大典定于八月初二举行,随后颁诏天下,文字冠冕堂皇,称颂皇后那拉氏"孝谨性成,温恭夙著",并以天子口吻期望新后"承欢兰殿,表范椒涂,勷孝治于朕躬,覃仁风于海宇"。自此,乌拉那拉氏继孝贤之后,成为乾隆皇帝第二位正式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