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难立三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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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故乡

“各位乘客您好,CD站已到,要下车的乘客请下车,祝您有一个愉快的旅途。”广播里温柔的乘务员声音唤醒了还在睡梦中的原立。揉揉惺松的睡眼,背起打包的行李,和所有陌生的人一样,走出这个四年前他踏进的地方。可这不是终点,对原立来说,他还是要通过这个中转站,回到自己那个梦最开始的地方,把自己的回忆丢在这身后的故土,把青春和理想交给轨道终点的那座都市。长途旅行对原立来说太累,因为家在山里的缘故,即使在上大学也很少回家,一来旅途成本太高,二来也太麻烦。所以,连张原立自己都快忘了自己的故土在四年里都发生了怎样的变化,故土的回忆之于他只剩下巍峨的群山和清澈的河流。在旅客候车室歇了一会,原立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是中午十一点了,他拿出携带的包吃了点面包,喝了点矿泉水,再次背起行李,继续着下一段的归途。

从CD到县城还要再坐一辆车,然后再坐小车才能去原立老家,整个过程大概要三个小时,原立无奈地叹了口气。出了火车站,疾步走到门前,打了辆出租。原立看见火车站门口有许多摩的,虽然以前上中学的时候常坐摩的回家,可如今再次看见昔日旧物,却不知为何心中产生了些许抵触。司机把东西搬上车,热情的询问到哪,虽然在上海,原立不得不藏匿起那说了多年的乡音,可现在踏上故土,那熟悉的乡音又本能似地回到嘴边,原立和司机用乡音热情地攀谈着。很快便到了火车站,再一次融进来往的人流,买了张去县城的票,坐上了去县城的车。车子迅速地驶离了车站,往故乡的方向走去,也让原立的期待变得更短。两边是层层的梯田,远处缭绕的烟岚在山间久久不离,天色如铅般低沉厚重,让人心中烦闷,似乎感觉喘不过气来。

原立打通了远在湖北黄冈逸红的电话,也许是山势的阻碍,电话那头逸红的话听的不是很清楚,原立勉强地猜测并应答着。最后逸红问他到哪了,原立说快到了,逸红便把电话挂了,原立的手机屏幕上一条短信闪烁着:原立你那信号不好,我们短信联系吧。放下电话,原立的心中充满了苦涩,正是这自然的缺陷,让原立自小便有冲出这座大山的梦想,他从没有忘记自己这样的理想,并一直为其努力。回家之前,他和父母通过电话,他能理解父母的难处,养儿防老,谁不想自己的儿子在身边尽孝。可是,这不是他想要的,在见过了那么多繁华之后,谁还会把自己的青春耗在这个看不清楚未来的地方。当然了,原立没有跟二老立即说明,怕他们不理解,所以原立想这次利用一周回来的时间和父母说清楚。他也想过,如果父母真的不同意,他只有来硬的了,直接走人。他也不想这般决绝,可父母是农民,又不识字,不知几个大道理,沟通不了,只能出此下策。

车子一路颠簸,一路灰尘地将原立带到了县城,一路上的颠簸让原立根本没睡着,而且这几年故土的单调与落寞让原立心中颇为失望。下了车,远处走来两个佝偻的背影,原立的眼泪突然如决堤的雨水夺眶而出。对于今日的回乡,他从未提过让父母亲过来接,只是二老年纪大了,原立只怕他们出事。也兴许是长时间未见到儿子,原立的母亲略显激动,上去抱住原立边哭边说:“大立,我的儿啊,你总算回来了,娘想死你了。”原立父亲倒没那么激动,还训起儿子来:“咋地,在上海花花世界呆得忘了魂吧,都快把我俩忘了吧。”“那咋能呢。”原立笑着辩解,“您二老是俺爹娘,走遍天下都不能忘。”一行三人在汽车站有说有笑。

汽车站和当年原立走时有了些许的变化,更加宽敞明亮了,售票窗口也增加了几个,还增加了几条线路,车倒是换了不少新的,剩下的倒也没有什么大变化。车子依旧是杂乱地停在一个大场院里,你还是得一个一个地找你要乘的车。不过原立今天似乎不要找,因为他们一家还没开始找,就已经有人来迎他们了。原立随父母快速上前,仔细看了看,原立父母问原立可知是谁,原立无奈地摇了摇头,毕竟久未归乡他怎么记得那些人和事。原立还在想的当茬儿,那人自己倒先介绍了:“你个乖孙,连你老刘叔都不认识了,当年给你的枣儿都白吃了。”原立这才想起来,自己家门口有个老刘叔,老刘叔家中有棵几十年的枣树,每年结的枣子颗粒饱满,香甜诱人。每年等枣子成熟的时候,老刘叔都会分点给街坊邻里,那几年原立没少吃几个枣子。只是上了大学路途遥远,回乡渺茫,枣子的味道便只停留在了记忆中,不记得也属正常。“这小子在花花世界待习性了,哪还看得上你枣子呀。”“看得上,看得上。”原立连忙抢白解释。“老原,我说你咋还改不了这个臭脾气呢。当年大立这娃上学的什候,你就天天怂他,咋了,人家现在大学毕业了,你还给我怂他。”刘叔帮原立摆不平。“咋了,他就是给我跑出个天,还是俺儿子。我说,老刘,你今天干啥子来接我们啊?”“这不听说大立回来了嘛,我正在跑咱们镇长途,就来接你们。”刘叔说完指了指远处的中巴车。

不多说,原立一家上了中巴车。原立好奇地问,这老刘叔咋不种地跑起了出租呢。原立父亲告诉原立,镇里不止他一人在跑,国家一直在搞“西部大开发”,鼓励扶持农民自主就业创业,你老刘叔嫌种地收入太少,所以就狠下个心,贷款买了部车,现在把贷款还上了,还存了些钱,准备过几年建房。原立父亲在说的时候,原立听得出来语气中透出些许欣羡。倒是原立母亲打了个圆场,劝着原立父亲说:“人家跑长途你还脸红啦,俺们原立可是名大学生,前途好着哩。”

父母的话原立并未放在心上,车辆缓缓地行驶,将四年故乡的变与不变展现在原立眼前。通往镇里的路不再是泥泞不堪的土路,而是宽阔笔直的柏油路,只是路两边依旧是无边绿色的田野,依旧是稀稀拉拉的土房,这反倒让那些零散的砖瓦房显得那么突兀。田里人们依旧在艰辛地劳作,只是偶尔的机器声提醒着原立这个宁静的乡村还不是那么闭塞。连绵的群山间是层层的梯田里面是五颜六色的作物,宛如一幅诗意的泼墨的山水画,只是这画面太过古朴,太过遥远。

到了一个土路路口,原立跟着父母下了车,刘叔在后面喊了喊原立,说:“大立啊,你也好久没回来了,好好在家陪陪你爹娘,他们可老在俺面前说你哩。”刘叔的话触到了原立母亲的痛处,原立母亲忍不住落下泪来。或是察觉到自己说错话了,老刘叔又补了一句:“老张头,今天我跑长途,明天晚上再找你来两盅,让原立也陪上,俺来看看这小子酒量涨了没。”说完一踩油门而去,留下一车尾的白烟。

踏上故乡的土地,原立的心里第一次多了踏实平静的感觉,像是一个久未谋面的婴儿回到了母亲身边,那样地温暖而又熟悉。沿着公路边一条逶迤的山道,原立回到了自己久而未归的家门,依然是古朴的木门,诉说着这个家的沧桑与隔离。原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放下东西洗漱了一把。父亲走过来关心地问原立是否吃过,路途累否,只是在问过这些问题后,原立父亲似乎再无别的话可说,倒是原立母亲打了个圆场,说原立这一路上也太累了,让他去休息吧。原立父亲虽口头上答应了,但原立看得出,自己这个老父亲还有话说,不过自己今天真的很累,便顺了母亲的话,自己回房休息了,并告诉父亲说有什么话明日再谈。

原立脱了衣服,倒床便睡,亦或是自己这漫长的奔波太过疲劳,亦或是因为山村的黑夜太过无聊。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机,信号只有两格,想给逸红打个电话,不过一看时间不早了,也就作罢了。伴随着窗外的夜色深沉,原立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嘴角里映出一弯浅笑,想来该是梦到了童年故乡的那条白河,还有那行年不曾轮换的村乡炊烟以及那深嵌在原立心中早已湮没,如今又被重新唤起的绵绵乡情,只是原立并不属于这里,仅仅只是这个伯劳啼叫的夜里,原立才是这个故土拼图中的一块,才提醒着他是这个所谓故土的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