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雅不孤独,
孤独的是那个正渐渐消失在远方的背影,
还有他无法停止的脚步。
6月11日早上起来,发现脚已经水肿得不能穿鞋。
上午去看医生,医生说可能是冻伤,也可能是别的伤,不好确诊。陈总让我在于田休养一段时间,等脚好了再走,住他们的宿舍,还管吃。
我的情况也没有办法再走,就只好在于田住下。
我不知道会在于田住多久,也不知道治脚会花多少钱,我卡上仅剩几百块。我想起了库而勒人,因为他承诺送我回邦达错,所以我才送他出羌塘,但是他没有履行诺言。那我送他出去后,返回界山达坂所花的三百块钱的车费,他是不是理所当然应该还给我?
于是我发短信给库尔勒人,告诉他我是谁谁谁,我现在有困难,不求他帮我,只希望他把我坐车返回界山达坂的三百块钱车费还给我。
我把我的姓名、银行卡号也一起发了过去。当然,我的态度还是很客气,口气也是很委婉。接连发了三个短信,都如石沉大海。
第三天,我终于忍不住打电话过去,没接。过了很久,他忽然把电话打了过来,一副恍然大悟的口气,客套地寒暄了几句后,说他在医院,晚点儿打给我,只字没提钱的事。
后来,我们就再也没联系,他更没有主动提那三百块钱。一个礼拜后,脚伤已经好得差不多,我准备回四川。
我又想起了库尔勒人,因为我要去库尔勒坐火车。
我想让库尔勒人提前帮我买一张从库尔勒到宝鸡的火车卧铺票,等我赶到库尔勒再买,肯定买不到座位。
我也多了个心眼,我想如果他帮我买了火车票,他一定不好意思跟我要钱,一张卧铺,二百九十多,也就正好以此抵那三百块钱车费。
这回他接了电话,我说让他帮我买张库尔勒到宝鸡的卧铺,他说没问题。没过几分钟,他打电话过来说:买火车票需要身份证。
这个我比他更清楚,但是,凭身份证复印件也能买到火车票。在很多代售点,仅凭身份证号码都可以买到。
我给他说我传真身份证复印件过去,他坚持说必须要用原件。
我最后还是把我的姓名和身份证号码发给了他,如果他有心,就一定能买到火车票,比如网上购票。
当然,指望库尔勒人买票肯定是空想。于田上网诸多不便,几次网上购票失败后,心一横,干脆到了库存尔勒再买,大不了买张无座票。
回家的路似乎非常不顺。
银行卡早已见底,口袋里装着五百块现金,我盘算着如何用这500块钱回家。
于田到库尔勒,坐大巴210块;库尔勒到宝鸡,火车硬座大概160块,这是便宜的那趟车,贵的就硬座也要300来块;从宝鸡到家,大概80块。合计450块。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还能剩下50块,路上买些吃的。
其实只要开口,任何一个朋友都会汇几百块钱给我,解决燃眉之急。但跟朋友借回家的路费,我有点儿开不了这个口。
下午5点的班车。陈总,同事老杨,小李子,他们一起到于田汽车站为我送行。
还没上车,麻烦事就来了。把自行车往大巴上装的时候,被司机拦了下来,说要收五十块钱运费。我急了,我就剩五十块可以花的钱,这不是要我命吗?
我死皮赖脸的和司机讨价还价,由于语言障碍,交流不畅,磨了半天嘴皮子,司机说那就给四十。也许陈总猜出了我的窘境,帮我付了那四十块钱。如果不是陈总解围,我不知道这事会如何收场。
大巴凌晨4点多到达库尔勒,我骑着自行车赶到火车站。到售票窗口一问,说去宝鸡没有硬座票了,只有无座票。
我让售票窗口那个打着哈欠的MM再帮我看一下,万一有退票呢。一看,果然有一张,而且是那列便宜火车的票,160块。
像平时一样,我在站前广场把自行车全部拆散,用绳子扎起来,体积缩到了最小。进站过安检,被一个又黑又胖的女人拦了下来。说自行车必须托运,不准随身带上车。我好话说了几箩筐,仍然不让带。
我哪有钱去办托运啊?真的把我逼急了。
我高声质问工作人员:我的这件行李是超高了还是超宽了还是超重了?还是违禁了?凭什么不让带上车?有哪一条规定我不能带上车?我摆出一别情绪激动的样子,安检处马上围过来很多人。
见到这样的“泼夫”,工作人员只好作罢,手一挥:进去吧!
好不容易上了火车,我心想这下应该安生了吧,结果不然。屁股没坐热,列车员来找我了,说有人找。我心想火车上的人找我,必定没好事。
来到车厢连接处,一个工作人员指着自行车问我:是你的车吧?我说是。我上车的时候,是列车员让我把自行车放那里的,所以列车员一下子就找到了我。
工作人员那表情,很复杂。
像是爱贪小便宜的人捡到了别人的钱包,又像小人看到别人遭难而幸灾乐祸,更像一个抓到小偷的警察。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副面孔。这人冷冷地说:“跟我来一下”。我问他干什么,他说让我到7号车厢把行李票补了。
我脑袋又嗡嗡的响。天呀,又要让我掏钱。
来到7号车厢,另外一个工作人员有模有样地开始查表、开单、计算,最后面无表情地说:交126块。什么玩意儿!在车站办理托运也用不了这么多钱。我口袋里现一共只有130块钱,鸟人好像知道我口袋里有多少钱似的。
我面无表情地说:我没钱!
让我过来补票的那个工作人员像审视外星人一样,上下打量了我一遍:“没钱?谁相信!”我没理他。这人有点气急败坏,拽着我衣服说:“走走走,找列车长去!”
列车长在餐车。见着列车长,这人就开始嚷嚷:“你看他,穿成这样,他说他没钱,你信吗?”边说边当着那么多人开始扯我衣领,要给人展示我穿的什么样。
“坐得起车,买不起票,你就是个无赖!”他有些慷慨激昂。
我一句话也没说,用力一抬手,把这个工作人员的手从我衣领上挡了下去。
列车长也是一副最高首长的面孔,问我:“该补多少钱啊?你有多少钱啊?”
我说需要补一百二十六,我有一百三十块,但要留八十块去宝鸡买车票。
列车长问:“你觉得让你补票应不应该?”我说应该,但我没那么多钱。
列车长说道:“你也觉得你应该补票,没钱那是你自己的事。那你认为应该怎么办呢?”我默不作声。
列车长把那个工作人员叫过来说:“你去让×××重新算一下,看能不能少点儿。”
那个工作人员白了我一眼后去7号车厢了。过了一会儿,拿着一张单子过来,给列车长说:“按×级算的,没法再少了,一共81块。”
列车长看了看我说:“给你两个选择:一、交上这81块钱;二、将餐车的卫生承包了,用你的劳动换取这81块钱的行李费。”
我选择了交81块钱,以此换取我的自尊。
我又想起了库尔勒人,我发短信给他,告诉他我现在的处境,让他凭自己的良心,一百二百都行。
结果还是一样,直到我回到家中,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后来闲聊中,我与邻座的乘客说起了我的旅行,说起了在火车上发生的事。
对面一位不知名的中年男子掏出钱包,抽出一张50块,说让我到了宝鸡买车票。
我没有推让,收下了。另一位老大爷也拿出50块钱,非要给我,我没要。
我忽然想起王姐,想起王姐的衣服,其实这是一件再也正常不过的小事。但在那时那地,就显得那么弥足珍贵。
除了感动于王姐的雪中送炭外,也感慨这个社会的现实而冷漠。添在锦上的花也许可以、也容易得到回报,但是送进雪里的炭,可能只会化为灰烬而了之。
面前这两位素不相识,或者说只有一面之交的人,他们也是平凡的人,普通的人。但他们在别人需要帮助的时候而施以援手,这一刻,他们就是高尚的。
我们生活在这样一个人际关系十分复杂的社会中,我们在不断的帮助别人,同时也在不断地接受别人的帮助。我们也在帮助者和被帮助者的角色中不断的转换。
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说,助人为乐也是一种自私的行为,因为这个人付出自己的劳动或者金钱帮助别人时,也希望得到精神上的满足和快乐。
这是一种良性的互动,也是积极和正面的社会行为。但是,如果我们在为了帮助别人而付出之后,得不到快乐,甚至招来是非。我想,助人为乐的人就人越来越少,因为他们不愿意也不敢再帮助别人。我们也将会看到一个越来越冷漠的世界。
当人们都不再助人为乐的时候,还会有谁在我们需要帮助的时候施以援手?
磕磕绊绊,曲曲折折,终于在6月21日晚安全回家,这次旅程到此结束。
回家第三日,自行车丢失,没有太难过。也许我们的缘分已散尽,生离死别,悲欢离合,无论愿意与否,我们都要去面对。6月9日那张照片,真的成了永久的纪念。谢谢你曾陪我走过雪山草原,戈壁荒漠。
在此感谢那些在路上曾经帮助过我的人,真心的感谢。
克里雅不孤独,孤独的是那个正渐渐消失在远方的背影,还有他无法停止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