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孤独的克里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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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很长的序(2)

在货运公司河南老乡老郑的帮助下,联系到一辆某烟草公司的依维柯,450块。车上就我和司机两个人,后面装了一满车方便面。晚上十一点从拉萨出发,前往噶尔县。

从拉萨由219国道到噶尔县,走了一天两夜。开车的司机也是四川人,我们老家都在同一个地级市。

经过一个通宵,到达拉孜早上八点多。过了检查站,司机在太阳下的马路沿上睡了半个小时接着开。

中午在桑桑乡吃午饭,吃完饭司机就开始犯困。吃完饭犯困好像是个定律,正常人肯定符合这个定律。

我怕司机把车开到沟里去,就告诉他我会开车,但没带驾驶证。估计他真的困得犯迷糊了,他想也没想就把车停下,跳下车跑过来开副驾驶的车门。

他胆真大,也不怕我是“黄师傅”,把车开沟里去。

我这一开就开到了第二天早上,而司机中途只开了两个小时。

过了萨嘎县,由于前面修路,汽车只好沿河走上一条便道。便道是标准的搓板路,路上的楞如同经过同一流水线加工而成,十分规则,百分精确,千分整齐,万分壮观。

方便面终于不堪搓板待遇,轰然倒塌,把司机整个掩在了方便面中间,挣扎半天才得以露出头来。

我开玩笑说:你要是被方便面砸死了,我都不好给别人说你是怎么死的。司机呵呵地笑。

依维柯在便道上飞驰,我现在时常想起它那带起的漫天烟尘,我开着车无法看见,但我能想象。

这是一种苍凉的美,在苍茫的草原和戈壁滩上转瞬即逝。待尘埃落定,我们都只不过是匆匆过客。

青藏高原,感慨无处不在。

在仲巴县吃过晚饭就已经快到十一点。

由于地理经度原因,这边的天亮得晚,所以也黑得晚,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时差。

这种没有体现在计时工具上的时差,给人造成一种白天很长的错觉,因为人们容易忽略早上天亮得晚这一事实。

这个时节,内地八点钟天就黑了下来,而在阿里,九点半太阳都还没有要沉下去的意思。

吃完饭司机开了两个小时后,说自己还是困得很,于是我又接过了方向盘。

不知道农历初几,半轮明月在黑得像锅底一样的夜空闪闪发光,明亮得让人觉得不真实,似乎是幻觉。和夜一样黑的小河河面上,泛起若隐若现的月光,如梦如幻,美得让人窒息,美得让人忘我。

这是我从未见过的景象,也许只有西藏才有这样迷人的夜景。

这样恰到好处的明暗对比,也许只能是MadeinXizang。我相信,若干年以后,我还会想起这样的夜,还会清晰地记得这轮只有一小半的月亮。

月亮一直在正前方,只是它正慢慢地接近地平线,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地变换着色彩。

不知什么时候,月亮已经变成了暗红色,像半块烧红的铁饼,感觉上去摸一下似乎会烫手。后来又变成了粉红,让人有想要揽在怀里的欲望。在落到地平线前一刻,月亮居然变成了桃红色,也许可以让人想起初恋。

这是我从未见过,也无法想象的景象,月亮会呈现出那么丰富的色彩,一切都显得那样神奇和不可思议。

月亮终于在路的尽头钻进地里面,忽然觉得不舍。隐隐觉得心底有个东西,沉甸甸地紧贴着胸口。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感,是失落,是哀伤?

它陪着我走过这段崎岖的路,因为有它的相伴,还因为它的悄然离去,让孤独变成了一种深沉的美。

五千米的高原上,月亮离人那么近,近得让人觉得把车开得再快点,就还能把它从前面的土里重新刨出来。

月亮走后,星星才隆重登场。在干净地天空里,星星显得很利落,每一颗都很清晰。

有流星不断的划过天空,掠过挡风玻璃消失在夜空。

这样的场景总让人下意识本能地把身体往后移,生怕流星划破自己的脸。虽然,曾经在流星划过时许下的愿从来都没有实现过,但这时还是让我想起一些人和事。

如果我是一片天空,那些曾经匆匆走过,用短暂而亮丽的光芒照亮过我胸膛的星星,你们又在哪里呢?

要不是半夜行走,也许永远都看不见这样的星星和月亮。

或许夜景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们带给你的那种喜悦或凝重的心情。

第三天早上九点多到达噶尔县,这里和内地有着近两个小的时差,九点多人们才刚刚起床。

噶尔县县城在我的印象中好像不太大,主要的街道就那么一条或者两条,远没有沿海的一个小镇大。

藏式风格的墙体、门窗,还有随处可见绘有唐卡图案,或简或繁的门帘;藏香和酥油,弥漫在整个街道,这一切让人产生身处拉萨一角的错觉。

我决定在噶尔县住一天,休整一下再搭车去界山达坂,噶尔县离界山达坂大概三百公里左右。

在一家四川人开的旅馆住下,二十五块一晚。新藏线上的四川旅馆和饭店特别多,和川藏青藏线上四川人开的店有所不同,这里的价格都比较公道。

这一天还有一个重要任务,就是要弄一瓶汽油,油炉烧开水做饭用。从拉萨到噶尔县,一路都没能加到汽油。

特殊地区的特殊时期,想用瓶子加到汽油似乎是不大可能的事,唯一的办法就是从别人摩托车里放油出来,但人生地不熟,谁肯放油给我?

后来我又回去找依维柯司机,他答应帮我找汽油,我相信他应该搞得定,于是我把准备好的1.5升雪碧瓶子拿给他,准备第二天走的时候去再去取。

由于日土县以北全线修路,去界山达坂方向的车特别少,去了好几个货场都没有找到可以搭的车,于是决定骑车走,再边走边找车搭。

第二天早上,我一大早退了房,收拾好自行车,出发前敲开依维柯司机的家门,司机揉着眼说:不好意思,我忘记了。

我只好接过空雪碧瓶,塞进驮包,心情十分复杂地上了路。出了噶尔县就是一段长长的缓上坡,十几公里。这里是典型的高原戈壁地貌,放眼出去,到处都是土红色的石头和砂子,找不到一棵草,荒芜得让人心里打颤,无法描绘阿里那种特有的苍凉。

出县城十公里处有一个检查站,检查边防证和过往车辆的其他证件。我心中窃喜,这里是拦车的绝佳地点,因为所有车辆都会在这里停留,只有车停下来,我才有机会坐上去!

检查完我的边防证,我就开始和那个藏族警察搭讪。我主动告诉他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他居然十分感兴趣。藏族警察说,因为修路,过了日土县就全是便道,根本没法骑车,何况我带了那么多行李,进入无人区前应该保存些体力,他帮我拦辆去界山达坂的车。

我简直无法控制心中的激动,天下居然有这么好的好事!

这正是我想要干的事呢!就像你正困得慌,这时忽然就有人扔个枕头给你一样,美不可言!

藏族警察还安慰我说:不要着急,现在车虽少,但总会有车要过去的,你先坐,喝茶!接着就上茶、上苹果,还有红牛,待遇非常不错!

无意中,我发现墙角有一台发电机。有发电机,就有汽油!

我问警察:可不可以给我灌点汽油?我的汽油炉用。

警察说:可以可以,油桶就在墙角,你自己倒,只有三四升了,你全倒去。

呵呵,我哪里用得了那么多。我装满1.5升的雪碧瓶,又把油瓶装满。我也知道十来天时间根本用不了那么多,但总还是觉得多多益善,多点比不够强。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喝着茶,吃着苹果,我一点都不着急。心想:今天走不了那就住这,这里还有牛肉吃呢,我都看见高压锅里大块的牛肉了。

谢天谢地,千万别那么快来车哈。结果很令人失望,两个小时后,有一台装着空水罐的卡车要去死人沟,正好要路过界山达坂。

司机是个藏族人,藏族警察给他讲了一下我的情况,司机说没问题!

于是藏族警察帮我将自行车和行李搬上车,又拿了几听红牛给我。后来车开了大半天我才想起,居然没问他姓什么叫什么,电话号码多少……

得出一个结论,商业与人的纯朴程度成反比。

商业越不发达的地方人们越纯朴,更乐于助人,比如阿里。

看上去像大叔一样的藏族司机,一打听比我还小两三岁。

司机性格很开朗,汉语也讲得可以。

他一路好奇地跟我打听西藏以外的事情,他说他是阿里本地人,最远只去过拉萨。

司机给人一种简单可靠的印象,可能这就是原生态的藏民。

过了日土县没几公里,车就开上了正在施工的路面。由于路基上在施工,三分之二的路都是便道。这便道真是名副其实的便道,随便得很。

路基下面,随便走,愿意怎么走怎么走,只要不掉坑里。便道上的浮土,最厚的地方足有二三十厘米,汽车开过看不见车辙。

车辙哪去了?汽车开过后,浮土又从高处流下来把车辙重新埋起来了。

如果一路顺风,那就惨了,车速比风速慢得多,尘土一旦倒刮过来,将会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景象,汽车根本无法继续前进。

千万别以为自己是土行孙,可以在土里走。这远比“风沙蒙面”的场景是更壮观!

途中遇到三队骑行的朋友,那状况让人哭笑不得,一个个像刚被从浮土里刨出来一样,全身都是灰,衣服看不出颜色,单车、行李也看不出品牌。

唯独只剩下一对明亮的眼珠和一口洁白的牙齿,如果他们不停下来说话,也无法分辨他们的性别。

这样的路,一走几百公里,需要的不仅仅是毅力!向他们致敬!

我和藏族司机一路聊得很开心,他说要给我介绍个藏族媳妇儿,我说好。他说,那样他就可以和我媳妇一起到四川玩。今天他遇到我很开心!

藏族是一个能歌善舞的民族,他们天生就会唱歌。司机唱完藏语歌曲后,我们一起唱起了汉语歌曲。

今天的班公湖因为没有阳光,景色也随之暗淡。天空灰突突的颜色,湖面也灰突突的一片,远处的雪山也像蒙上了一片灰。

不过可以想象的是,赶上天气晴朗,天空漂浮着一片片艳丽的晚霞,那么,班公湖将会迷死一群人。

狭长的班公湖,从公路的一侧,一直延伸到了克什米尔,很让人浮想联翩。

我们停下来啃了几个馒头,然后上车继续颠簸。

我说咱们到多玛乡去吃午饭,我请客。司机说好!我问他“多玛”是什么意思?他说就是马很多的意思,说完他自己先嘿嘿地笑了。

他又反过来问我:知道这戈壁滩为什么没水吗?我说不知道。他说因为很干,所以没水。藏族兄弟不动声色的幽默,让我简直哭笑不得。

“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你是我的爱人你是我的牵挂……”颠簸得坐不住的驾驶室里,我俩像杀猪一样。能把这样的歌唱得跑调,我们都觉得自己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我脑海忽然出现一个泛黄的老电影画面:两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人,开着一辆破旧的卡车,在沙尘漫天飞扬、寸草不生的戈壁上颠簸。

背景音乐,是明亮而又缥缈的藏歌。这是一个关于流浪的故事,一部关于流浪的纪录片。

在多玛乡,一家甘肃人的餐馆,我们每人吃了一碗和着几片青菜叶子,隐隐约约能看见西红柿痕迹的炒面片,菜单上写着15块一碗,结账时却要收20,为此和那个老女人吵一架。这不光是5块钱的事,我生平最痛恨奸商。明码标价又怎么样?照样坑你!

那个女人很恶毒,居然骂脏话,我不是不会骂脏话,只是觉得和一个女人骂街,确实有辱我斯文。这也是我有史以来吃的最贵且最难吃的炒面片。

过了多玛乡,还有一百二十公里到界山达坂。

一百二十公里走了五个小时,时速二十多公里。快到松西村时经过一个叫黄土达坂的高地,测得海拔为5365米,这里可能是新藏线的制高点。

到达界山达坂与羌塘的岔路口时已经九点多,卸下行李,司机给我留了他的电话号码,还有他的名字:扎西旺九。

我掏出一百块钱来,他死活也不肯收,拉扯半天,到最后也没收。

汽车冒着黑烟,左摇右晃地爬上界山达坂,然后消失在达坂的另一面,夕阳正照在界山达坂南面的雪山上,像一幅渲染过度的数码照片。

此时的界山达坂,空前繁荣。十几辆装着修路用石头的大卡车像一条长龙,发动机发出巨大的轰鸣。

便道旁七八个帐篷都冒着青烟,修路的工人正在做饭。

我不想让人看见,主要不想被他们不理解地盘问,不想成为他们眼中的疯子。

也许潜意识里觉得没人看见会更安全些,于是我收拾好自行车,决定向无人区方向走走,到离219国道远点的地方宿营。

这条通向羌塘的路,比我想象中的要大得多,甚至比现在国道上的便道都要宽阔和平坦。一路狂奔,最后在离国道大概五公里的一处草地上扎营。

此时已是十点半,天已黑下来。见天气很好,没有一丝风,搭帐篷时偷懒没打地钉,结果种下祸根。

悲剧在半夜发生。

高原的天说翻脸就翻脸,不知从啥时候开始,刮起了大风,风刮得鬼哭狼嚎,很是吓人。

由于没打地钉,帐篷被风刮的上蹿下跳。我自己就躺在里面,好歹也有一百一二十斤,所以倒不担心帐篷会被风刮跑,就生怕帐篷被风撕裂。

我试图起来打地钉,但刚露出个头,就被寒风逼了回去,外面实在太冷。

我伸出手去,将帐篷的骨架分别从四个角的扣里卸掉,整个帐篷就完全塌了下来。

样一来,帐篷的迎风面就降到了最小,再不用担心大风刮坏帐篷。

帐篷是没问题了,不过就要委屈委屈我自己。我自己呼出的水气,在头上结成了厚厚的冰,动一下就掉得满脸都是,钻进脖子像刺一样的凉。风刮帐篷的声音也变得异常的响,因为它现在就近在耳边。

这一宿基本上没怎么睡。天亮前风停了,我起来重新撑起帐篷,这才又重新睡上安稳觉。

克里雅之行的前一晚,就如此狼狈地过了一夜。接下来,要经历的是漫长而曲折的十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