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年前。
天空被席卷而来的黑云铺满,有如入夜了一般。狂风和飞散砂石的交杂之下,常人根本睁不开眼。
凄厉的叫喊声从四面八方响起,站在城楼上放哨的日本兵们各个都战栗不已地拿枪对着远处,他们不知道是开枪还是不开枪,因为眼前走过来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他们也弄不明白。在他们为中心的五百米范围内,放眼望去全是腐烂程度不等的僵尸。日本兵在城楼上架起了探照灯,灯光扫过之处所见都是死尸一般的肢体。
这一下,所有人都明白,这并不是当地游击队装神弄鬼的偷袭战术,而是真正的鬼怪来袭。城楼上的日本人惊叫起来,纷纷拿起步枪、机枪开始向下射击。这些爬上来的僵尸似乎丝毫不畏惧枪弹的杀伤,尽管浑身被打得满是弹眼、乃至于肢体破碎,还是继续向前行走着。有的甚至连脑袋都被削去了大半,也还在向前走动着。
这些僵尸聚集到城楼下面之后,最前面的便开始撞击被粗木梁封死的城门,而后面到的则开始往前面到的僵尸的头上爬,这些僵尸一个接一个地向前爬着,有如堆人墙一般越来越高。指挥官开始下令向城楼下扔手雷,炸散聚集在一起的僵尸。还有人提议用工程炸药,但是因为害怕炸坏城楼便作罢了。一时间,大大小小的爆炸火花在城楼下的僵尸堆里迸出,腐烂的肢体和汁液四处飞溅。
这些僵尸似乎是在天阴下来的一瞬间突然出现,以至于一下子就冲到了如此近的位置,连迫击炮也无法发挥作用。旬州城里的日军也没有火炮阵地,单靠手雷、机枪、步枪一类的武器,难以对这些僵尸们产生有效的杀伤。何况现在根本不存在杀伤的问题,能做到最好的仅仅是击退他们而已。
实际上,这些僵尸,大多都是死在日军枪口下的士兵、平民,如果当初没有那么多的屠戮,现在也不会有这么多的僵尸。日本现在所面对的,实际上也正是这几年来他们自己所造下的杀业。
僵尸堆成的人墙越来越高,城门也开始顶不住越来越沉重的冲击。城楼上的指挥官见状,只得绑起红心的白头带,拔出武士刀,准备做玉碎之战。
这个时候,整个旬州城里的人也大多明白外面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每家每户都从橱柜里掏出一碗稻米摆在门口,随即便封闭了所有的门窗,躲在桌下、床下等待着尸潮的冲击。他们不知道即将到来的是什么样的危险,更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机会在这样的风暴之中生存下来。天昏地暗之中,他们甚至连蜡烛都不敢点,只能如鼠蚁一般伏地求生。
而此时,在松井保津的办公室里,智宣道人依旧挟持着松井保津。副中队长下令全员出动应对突然来袭的尸潮,只剩下十几个宪兵还拿着枪围在松井保津办公室。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松井保津半身酸麻,只能勉强站着,他在智宣道人的挟持之下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
“发生了什么事情?”智宣道人冷笑一声,“松井队长,你的中队现在所遭遇的,正是你们当年犯下的杀业,整个旬州地界上死在你们手上的人,现在都回来找你们讨债了。”
“你什么意思?”松井保津听不明白。
“我在来你们这里之前,就已经引动了‘伤痕’,”智宣道人的声音里有一股视死如归的味道,“如你们所知,‘伤痕’左右着人间一切邪魅凶煞的力量,全旬州枉死之人的尸身,现在都被这股力量控制,来向你们复仇了。”
“我的部队,曾经以一当十,打败过国军三个团的夹击,杀掉了两个团长、三个副官,你们靠这一点僵尸,就想和皇军作对!”松井保津冷笑道,“你们这些支那人是如此的愚蠢!”
“哼。”智宣道人笑道,“是死是活,你看着吧。”
这时候,守在外面的宪兵也开始逐渐靠近办公室。他们不打算就这样看着自己的长官被一个土道士挟持着,准备采用声东击西的办法,两个在前面分散智宣道人的注意力,另三个绕到办公室另一边,从智宣道人背后开枪。
但还没等另三个人跑到位置,三声细微的窸窣声中,三支破空而来的银针就打中了三个跑动的日本宪兵的颈部。那三个宪兵还在跑动之中就浑身酸麻失去了支撑力,在惯性的作用下翻滚着倒在了地上。其中一个还因为这样的翻滚,径直摔断了脖子。
另外七个人在惊惶中四下寻找,才发现另一个须发糁白的道士正站在办公室外的院墙之上。这道士和办公室里的智宣道人打扮相似,只是稍微年轻一点,显然是智宣道人的同伙。整个中队的人都已经出去抵御僵尸了,竟没有人发现这个道士潜入。然而这个道士直立在院墙狭窄到只有一指宽的墙尖上而岿然不动,也确实证明他轻功过人,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被发现的。
几个宪兵端起枪就要向那道士射击,但那道士一扬手扔出一道黄符。一瞬间,几个宪兵手上的枪的子弹都弹出了枪膛,卡在了枪机之上。宪兵的枪上都没有装刺刀,这几人便从腰间抽出刺刀大吼着向那道人扑过去。
那道人一倒身,以令人吃惊的柔韧性和稳定性跳落在地上,拂手之间就缴下了冲到他面前的两个宪兵手上的刺刀,还将两人绊倒在了地上。
第三个宪兵拿起刺刀劈面朝他砍去,他一侧身躲过,抬手对着那人脸上扇耳光一样打了一掌。那个宪兵的半边牙齿都被这一章打得脱离了牙龈,眼眶也被强大的掌力震破,飚出鲜血。道人趁着这人被打懵了,一把扣住他的脖子将他扔了出去,照着头砸到了第四个冲上来的人。
剩下三个人见这么短的时间内,道士就打倒了四个人,顿时又惊又惧,但当下也并无一处可以逃遁,便大吼着拿刺刀冲了上去。那道士也轻步而上,打着回转绕过三人凌厉的势头,只伸指轻点了三下,便封住了这三人半身的经络,让他们毫无抵抗力地倒在了地上。
这道士打倒了这几人,见四下里再无别的日本人了,便推开了松井保津办公室的门。
智宣道人看着这个道人进来很是吃惊,有点责备意味地说道:“智化,你怎么过来了!”
那个道人正是七十五年前的智化道人,他看着智宣道人,见他安然无恙,不禁笑道:
“我收到你的飞书,就过来了。我才练成,百日神行法,到这里只用了两盏茶的功夫。”
“这可不是玩的!”智宣道人很是生气,“这周围不是日本人就是僵尸,你我凡胎肉体,纵使体力强健,一旦受伤后果也不堪设想。你不在玄云观守住师父的基业,来这里冒险,你……你怎么对得起师父。”
智化道人想反驳,但只是说:“师兄你说得倒是轻巧,‘伤痕’这么大的事情,你一个人怎么能完的成,你必须得有个帮手。现在这周围妖气滔天,四处都是吃人的行尸,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今天早上找到一封上古的密卷,里面记录了‘伤痕’的位置,我按照密卷的指示发动了‘伤痕’,把僵尸引到了这里。”智宣道人看了看外面,说,“你也不用担心,我发动的‘伤痕’,是冲着日本人来的,这些僵尸都是死在日本人刀下的……计绝不会伤害旬州城里的百姓。”
智化道人点点头,说:“既然如此,我们尽快离开吧。”
“喂!”松井保津突然说话了,“你们说的‘伤痕’,到底在哪里!是不是就在这旬州城里!”
智宣道人看了一眼松井保津,说:“松井队长,你拿到‘伤痕’,也只会去残害苍生而已……现在因果报应,你也将为你的杀戮付出代价了……”说罢,智宣道人一松手,将松井保津扔到了地上。
“你们要把我丢在这里!?”松井保津瞪大眼睛看着智宣道人。
外面已经很少传来日本兵的叫声了,看来僵尸已经攻破了城门,即将冲进来了。等待松井保津的,将是被尸群撕扯成碎片的命运。
智宣道人和智化道人没有理会松井彦上在背后的叫喊,径直走出了日本军部。这一仗于他们而言十分漂亮:现在他们只要从旬州城脱身,便可谓是全身而退了。
他们向城楼看去,大群大群的僵尸正在昏暗中绕着城楼跑动,有的已经在城墙上了。已经听不见任何枪声和爆炸声了,连日本兵的喊叫声也非常细微,都被僵尸的嚎叫掩盖了。日本人的探照灯十盏灭了八盏,还剩两盏正对着天空照耀——连负责打探照灯的人都已经死了,看来城墙已经被攻破了。
“我们走吧。”智宣道人说,“日本一死光,怨气退散,这些僵尸也就散了。”
“师兄!等一下!”但智化道人好像看见了别的甚么,“你看。”
智宣道人顺着智化道人手指的地方看去,正看见一具僵尸正在试图打破了一家人的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