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一下,一如娃娃脸此时焦躁不安的心情。
两小时之前,他和松井彦上商议:他约花钢来喝茶,在喝茶的过程中解决花钢。然而他们两个刚商议完毕,先是松井彦上莫名其妙被警察抓走,随后他又接到花钢的通知,说警察正在查他,在他办公室放了监控,并且想通过鼓动鱼头熊的方式来逼他退位。
娃娃脸当然不能完全相信他,但是一查之下却吓了他一跳:鱼头熊背着自己买了五十支长短枪,上百支砍刀,如果不是逼他退位,完全不用秘密地买这些武器。幸而他动作足够快,而耿建归又不幸被撤了职,事情在这一个小时之内才得以被处理掉。
但现在一来,一切都不想之前那样明朗了:既然花钢知道警察在查自己,那么花钢会不会也知道他和松井彦上的约定呢?如果他要是知道的话,那就是真刀真枪的问题了。
他想了一下,决定给花钢打工电话,看他在不在来喝茶的路上,如果他不来,说明多少是有戒心了;如果他来,那说明还没有觉察到这些。
“喂?怎么了?”花钢接了电话。
“哎呦,还没到啊。”娃娃脸笑着说,“人家茶都凉啦。”
“这他妈现在不是一点半嘛,”花钢笑着说,“我堵在旬州河大桥中间呢,你再热热茶,不行自己先喝一壶。”
“成,等你,等你。”
娃娃脸挂断了电话,这才稍微放心一点。
现在,只要花钢一进楼窟子,娃娃脸就会派出所有的杀手将他乱枪打死。
突然间,卧室里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娃娃脸吃惊地起身,从办公桌里抽出枪站到卧室门边,举枪打开了卧室门。这一开门,娃娃脸不禁吓了一跳,这闯进来的不是别人,而是老谢。他手里拿着一个枪口上绑了塑料饮料瓶子的大口径左轮枪,对着娃娃脸拿枪的右臂就是一枪。
娃娃脸没有来得及开枪,右臂就被打出一个鸡蛋大小的口子,子弹巨大的惯性将他冲倒在了地上,而饮料瓶封住了左轮绝大多数声音,甚至都没有惊动门外的保镖。
“你要是敢喊,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老谢用枪指着娃娃脸说。
“你……”娃娃脸强忍着剧痛,说,“你……你是从对面楼跳进来的……”
“你说呢?”老谢笑笑说,“楼窟子之间的楼距离这么紧密,想跳进来也不难,是吧……”
“你胆子真大,”娃娃脸有点吃惊,“想摔死也不难啊……你是谁?”
“你还不认识我啊……”老谢摇摇头,“我叫老谢,你这下知道我了吧。”
“你就是老谢。”娃娃脸这时才开始正视眼前这个毁掉自己盘口,又杀掉自己一堆手下的人。
“昨天晚上,你对江湖上放话,十万块买我人头,是吧?”老谢走到娃娃脸面前,“昨晚一晚上有七班人追杀我们,你觉得很痛快是吧。”
“你抢我的盘口,我追杀你是江湖规矩。”娃娃脸龇牙忍着伤口的疼痛说,“换了你,你也会这么做。”
“那现在换了你,你也会像我这么做的,对吧。”老谢看着娃娃脸,发出了笑声,“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但就在这时,门外的保镖突然走进门来报告了,这保镖一走进来,看见老谢拿枪指着娃娃脸,便立刻掏出枪对着老谢开枪。他的动作是如此果决,以至于老谢都来不及喊一声“你再动我就杀了你老大”。
老谢低下身躲过子弹,随即向保镖开了一枪还击,子弹打在娃娃脸的墙上,泥粉四散。
随即四五个保镖想冲进了来,老谢对着门口连开四枪,随后便拽起了娃娃脸向后退去。
“你被包围了,没路走了。”娃娃脸回头看着老谢,“你现在连子弹都来不及装。”
“确定我是没路走了?”老谢笑了一声,猛地拽起娃娃脸,拉着她一起从窗户上跳了下去。两人撞着空调外机摔了下去,不停地撞碎了楼下的防雨棚,疾速逆冲的气流让两人的心脏几乎都要从胸腔里冲出来。
也算是这两人的运气,两人一路正好摔到了蹭蹭堆叠的垃圾堆上,尽管长久堆叠的垃圾气味恶心,但是却缓冲了两人落地时的冲击力。老谢原来是想在落地时压住娃娃脸做垫背,但不想两人下落过程中撞到了空调外机,反而让他做了娃娃脸的垫背。他被娃娃脸压得两眼一黑,几乎失去意识。
而娃娃脸在老谢和垃圾堆的双重缓冲之下,反而没受多大的伤,晃晃悠悠地便爬起来向外跑。但他刚绕过两个巷子,斜刺里突然冲出一个人一肘子把他打倒在地上。
娃娃脸面朝地倒下,脸皮狠狠地擦在地面上,几千元化妆品塑造的皮肤全部毁了。娃娃脸捂住自己的脸翻过身向后退了两步,正看见花钢拿着枪站在自己面前。
“诶?这……”娃娃脸伸出手,好像这样能挡住子弹一样,“你这是干什么。”
“我这是干什么?”花钢拿着枪对准了娃娃脸,说,“你在这里布置了这么多小弟是想干什么?嗯?你想杀我,你还差了一点知道吗?”
“别,别,这都是误会,我能解释。”娃娃脸拼命向后退着,但又不敢直接起身逃跑。
“解释什么啊——我来给你解释,”花钢狞笑着,“松井彦上联络你,想支持你了,不想支持我了。所以他就让你干掉我,是吧?”
“你现在干掉我也没有用啊……”娃娃脸颤颤巍巍地说。
“是吗?”
花钢突然扣动了扳机,一颗子弹从他枪口里射出,打碎了娃娃脸的头盖骨,又从他的后脑冲了出去。
娃娃脸的手还伸在空中,似乎是想要抓住什么,但身体却已经僵直地倒下了。
花钢对着娃娃脸的身体又连开了七枪,打光了弹夹里的所有子弹。随后他又换上一个弹夹,走到方才的垃圾堆边,看老谢是不是还在那里。但是这一会,老谢早已经爬起来跑得没影子了。
“算你运气好……”花钢自言自语地笑笑,但他一回过头,正看见一个年纪很轻的、几乎可以用“男孩”来称呼的人举枪对着自己。
“你是娃娃脸的手下吗?”花钢看着那孩子问。
那孩子摇了摇头。
花钢见他摇头,想了想,又问:“那你就是罗可的手下了,是吧?”
那孩子点了点头。
“罗可把娃娃脸的消息卖给老谢,让老谢去找娃娃脸麻烦,然后你在楼下等着杀,娃娃脸,是吗?”花钢笑着,有一种看穿一切的满足感。
那孩子又点了点头。
“你走吧,看你样子也没打算杀人。”花钢看着那孩子说,“你今天赚了,你明白吗?”
“什么意思?”那孩子还是有点似懂非懂。
“你手上是什么枪?”花钢看看那孩子手上的枪,说,“五四式,很好,我们两个枪是一样的。现在我把我的枪给你,你就当娃娃脸是你杀的,怎么样?你回去能找罗可要一大笔钱。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那孩子犹豫半天,开口说,“我叫大洪。”
“很好,大洪。”花钢走到大洪面前,把枪给了他,“走吧,再不走警察就要来了。”
说着,花钢也不管大洪会不会从背后开枪打自己,径直走开了。
而大洪看见边上娃娃脸的尸体,愣了一会,也赶忙跑开了。
警笛声远远地响了起来,在这个死气沉沉的阴霾下午显得格外警醒。
在不远处的中心街,耿建归的尸体刚刚才被收拾走,地上留下了一滩褐色的血迹。但始终没有人发现他落进下水道的那只眼球,那只眼球便一直带着放大的瞳孔看着阴霾的天空。
一小时之后,花钢把娃娃脸的死讯公布了全城,并说是罗可的手下大洪杀的,以此归罪罗可。松井彦上觉得蹊跷,但也无法明白其中的就里,他不知道花钢是不是发现自己和娃娃脸的谋划了。但无论如何,松井家族准备转而支持娃娃脸的计划算是彻底泡汤了。
而在江海区,罗可亲自给安全回去的大洪开了一瓶红酒,让他开始负责掌管手下的小年轻和未成年人。
而此时此刻,在旬州城西的郊区,孙野安、沈陌、蒋际飞和卢镇云四人也终于精疲力竭地从车上下来了。他们好容易才躲过娃娃脸的追杀,当然更得益于娃娃脸为了刺杀花钢撤掉了绝大多数暗哨。
沈陌点了一支烟,又给卢镇云点了一支。
“今天应该还会发生不少事情吧。”沈陌问道。
“按现在的情况,要么花钢死,要么娃娃脸死,但是对我们而言都一样,只是要抓的人换个名字而已。”卢镇云抽着烟,叹了一口气。
而另外一边,蒋际飞则还在盯着孙野安。
“现在还不是时候,我还有事情要做。”孙野安只是摆摆手。
“你答应我的,只要我来帮忙,你就带我去找智宣师伯。”蒋际飞揪住了孙野安。
“行,我带你去找他,你真的想去找他?”孙野安看着蒋际飞问。
蒋际飞坚定地看着孙野安,这眼神都已经是回答了。
“行,我告诉你智宣道人在哪里——我见过他,我真的见过他,只是那也是很久以前了。”孙野安点了一支烟,“你要听这个故事吗?这还得追溯到抗日战争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