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要么庸俗,要么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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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张国立:流血与宽容(1)

张国立:国家一级演员。1955年生于天津市,16岁去修铁路,随后调进铁路二局文工团。1983年,转业到四川人民艺术剧院任话剧演员。现任职于中国铁路文工团,并担任重庆大学美视电影学院院长。

主要戏剧作品:《枫树湾》、《朱丽小姐》(获第四届中国戏剧梅花奖最佳男演员奖)、《人生感受》、《吁天》等。

王毅:其实在影视成名之前,你已经在话剧舞台上被公认为好演员了。

张国立:我说过:“我的天地在舞台上。”若干年前,在电影、电视上总是找不到我,因为形象不符合当时的条件。其实我出道很早,1974年就已经开始拍电影了。后来像唐国强、陈剑飞他们这种形象才可以,那时候我们没有戏演。我就坚持演话剧,也能乐在其中。那时候演话剧就像工厂里的工人上班一样自然,每天到点就去演。不像现在,告诉你什么大明星在演戏,什么大导演在排戏。我演这么多年戏,总是没有第二个人选,老是一个人扛着。我最早在西南铁路文工团,也是在话剧团,后来调到四川人艺也是话剧团,又从四川人艺调到现在的中国铁路文工团,现在还是铁路文工团的演员。排了很多年话剧,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当然我觉得现在话剧也不是不好,也看了很多,越来越丰富、越来越不同。

1983年的时候,四川人艺是什么样的状况?

四川人艺是中国八大剧院之一。那时候四川人艺有儿童剧,我记得那时候白灵也是儿童剧的演员,她演一个什么小老虎的剧,穿着一身老虎皮天天演戏,摸爬滚打的。也是每天骑个自行车,很自然地来上班来演出,演完第二天又继续演。这个戏演得差不多的时候,下个戏的排练计划已经排出来了,大家看名单都很自然。不像现在。当时所有演员都希望能够有一个自己的角色。公布角色,谁在A组谁在B组,剧院基本还要搞一些平衡,不可能这个戏是A组演员,下个戏永远都是A组演员。当然也有主要演员和次要演员之分,可能在排的时候,在领导眼里你弱一点,演出的时候会给你A组和B组场次调整过来,但那时候还是搞平均主义。所以不断地演出,在铁路文工团的时候演了很多话剧。我从22岁开始担纲大话剧的男主角,那时候演的是《枫树湾》,是湖南话剧团推出的。那时候推出的戏像样板戏一样,基本全国都排。然后又排了《杜鹃山》,基本上都是属于同一个题材的。

那时候还没粉碎“四人帮”吧?

我们那时候排是在“文革”中的。当时我们演戏讲究“三突出”,要讲革命表演理论。

在那之前你系统地学过表演吗?

我的老师是一个右派,是列斯里导训班的,被打成右派以后分到铁路系统的火车站上当检票员。文化大革命后期的时候,他才被调到铁路文工团当导演。但是之前我已经被团长推荐给他,一直跟他联系。在这个过程中,他让我读了大量的书。那时候书很难拿到,他给我写了一个书录,我会照着这个书录在资料室找很多书。他告诉我要读易卜生的剧,要读莎士比亚的剧。那时候根本不知道莎士比亚,但是“文革”后期有一段时间开始卖书,我们就照着他说的买。而且他特别有意思,他给我们排了很多片段,有很多戏我没有演过,但是片段都排过,都是因为跟这个老师。我排过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的片段,排过《威尼斯商人》的片段,排过易卜生《娜拉》的片段,他会用各种各样不同的戏剧片段来培训我们。还有几个同学一起,后来大部分人都不干这个了。

是天天上课吗?

一周上三节课,到他们家里,因为没有排练厅。那时候最有意思的是,他教育我们看书、写笔记,排戏写笔记。因为是铁路文工团,我们很方便到北京来看戏,我们写一张免票就可以来看戏。他要求我们看完戏以后给他写笔记,让他看。我记得《茶馆》我看了不下七次,每次我都学他们,刚开始我记不住,后来我发现很多人都拿小手电,我们那时候买一个细小手电很困难,找了很多地方买一个细小手电,把手电咬在嘴上,看着戏就开始记东西。看完回去给他。

记剧本还是记表演?

对表演的感觉都记。英国老维克剧团来演我也专门跑过来看。那时候我看了很多北京人艺的戏,包括好戏到北京会演的时候,我们都会来。

这位老师后来给你排过戏吗?

排过。他叫边迅仁,是一个非常好的老师,他让我这么一个没有受过正规训练的人,跟他四年受了一次正规的训练。那个训练是非常有意思的。那时候很少有人做小品,我懂得什么叫小品,我们开始做发现生活小品,他给我们不断地命题,让我们交作业。我跟了他四年。后来落实政策以后,他调到铁路文工团,当我们的导演,也正式地排过戏。那时候他给我太多的东西,现在说起来话剧演员不一定要这样做,但是他给没有受过正规训练的我太多好的东西了。我现在开始带表演专业研究生的时候,只要我把他讲过的东西,再给孩子讲一遍,我觉得他们得到的内容,顿悟的那种感觉,比我年轻时候更强烈,因为现在的孩子更聪明。

你1983年到四川人艺,1987年就得了梅花奖?

对,是1987年得了梅花奖,是第四届。当时《朱丽小姐》排完以后,到北京首都剧场演出,我觉得是我一辈子都很难忘的。站在首都剧场舞台上,我一直都很紧张。整个戏演完以后,我觉得我有很多段的戏不知道怎么过去的,可能我没有演还是怎么着,后来我问别人,我说我是不是有两段戏没有演?他们说都演了,没有问题,而且演得特别好。我记得演完后曹禺在贵宾室里和我们见了面,他非常兴奋,和我说了很多话,第二天让我上他们家去。他给我写了很多话,有一段话让四川人艺给收了,有一段我还存着,是毛笔写的。他当时在后台跟我说话,说完话写在节目单上送给我,他说:“你演的角色是异常成功,观众将会长久地记住你精湛的演技。”第二天我到他们家去,老爷子觉得意犹未尽。当时我记得北京人艺副院长通知我说一定要去。因为曹禺院长对外面剧目都会夸,因为要给予鼓励,因为曹禺院长是一个大师。但是让上他们家去,一定是因为他很兴奋的,希望你都要知道,一定要去。第二天就和副院长到他们家里,他给我写了一个条幅,头天晚上就写好了,他写:“一个伟大的人有两颗心:一颗心流血,另一颗心宽容。”当时我没有特别的感觉,他一直在和我聊戏。我觉得那时候对我来说进北京演了一次话剧,是一个挺有意思的经历,而且我进了北京人艺的剧场,那时候演话剧的人都认为北京人艺的剧场是一个艺术殿堂。

一直到调到北京来以后,我只在中国铁路文工团演了一台话剧,是我们团原创的戏。事后我觉得我们铁路文工团的话剧,有很多老演员确实非常好,但是随着年龄大了,他们都陆陆续续退休了。我觉得要支撑一个话剧团体,或者支撑一台戏,从各种行当来说,生旦净末丑得具备齐了,四梁八柱得有,没有这个话剧很难排。当然团里也找过我,希望我能够演话剧,但是我后来没有演的原因也确确实实因为我们团的话剧已经不整齐了,演起来很吃力,但我一直很喜欢话剧。

因为我的本单位话剧没有演,乃至于事后有很多团体,包括北京人艺林兆华、李六乙他们都约过我演,但是我都没有应的原因是我自己是铁路文工团的话剧演员,本团的戏没有演,我不好意思到外面去演话剧。但是现在演员越来越打破院团组合了,实际上要综合很多合适的人选来演一个戏。我想我早晚有一天会演的。